第27節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良臣常常有種他和談穎再也走不下去的感覺,可想到一旦放手,她馬上會回到程季青身邊,或者是其他男人,他一想到這些就覺得胸口更加窒悶。 索性就繼續錯下去,反正也回不了頭了。 她會失憶是一場突發狀況,那天兩人的爭吵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具體是為什么引起的他都忘記了。反正他們再在一起,任何一件小事都會成為□□。 他之前喝了點酒,情緒本來就很糟糕,被她那些話激得眼眶通紅。程季青就那么好嗎?讓她對他諸多憎惡和挑剔! 后來意外就發生在樓梯口,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是他不慎將她推下去的。這一幕成了他心中無法觸碰的雷區,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碰,恨不得只是噩夢一場。 他都不知道如果談穎出事,自己這輩子要怎么過。 幸好,上天終究是待他不薄的,后來在醫院醒來之后,談穎失憶了。那種只會出現在電視和小說里的惡俗橋段,從沒一次讓他這么歡喜。 談穎并沒有將所有事情全都忘記,很巧妙地只忘記了關于程季青的那一段,或許這一段穿插了太多令她不開心的事兒??蛇@對沈良臣而言無疑更是個好消息,他將錯就錯,編了很完美的謊言給她。 但如今再回想,這哪里是上天待他不薄,分明是更加有心地折磨他,至少這種失去的煎熬讓他品嘗了兩次。但破鏡兩次再重圓,這種幾率似乎微乎其微吧? *** 沈良臣在書桌后坐了很久,腦海中不斷反反復復地回想著這一切。這么多年的糾纏,好像折磨的還是自己,每天午夜夢回被驚醒,看著她的睡顏,總害怕她睜開眼就什么都記起來了,那樣他們又會回到那段互相刺傷的日子。 眼前有多少快樂都是假的,抓也抓不住,那種如履薄冰的滋味沒人能懂。 他眼神明滅,忽然倏地站起身來,抓起桌上的鑰匙大步走了出去。一分鐘都不能再等了,他無法忍受她在這段時間里有可能離得自己更遠,必須馬上去把她搶回來。 ☆、第三十二章 天邊剛剛泛起些魚肚白,沈良臣的車已經到了水城。他沒去葉子家而是直接進了南山,談穎的爸媽就葬在那里,這之前楊恒已經查過她昨天到這的時間,以此推算,必定只有今天才能趕過來。 守株待兔準沒錯,可他根本沒耐心在車里等,直接去了墓前。然而才剛剛走近幾步,心便猛地往下沉了沉。 墓碑上的照片被仔細擦拭過,一點灰塵的痕跡也沒留下,碑前還放置了新鮮花束,這怎么看都是有人剛剛來過才離開。他微垂著眼眸站在原地,從花束上猜到了一定是談穎,只有她才那么了解談父談母的喜好,花一定只要百合,帶給父親的酒也必須是竹葉青…… 沈良臣抬頭看了眼天空,此刻陽光透過云層慢慢籠罩大地,第一縷陽光投射下來,金黃色將一切都吞噬了。 可他的心卻越來越冷,好像墜在了冰窟里。 她為了躲他,連夜來祭拜父母,為了躲他,她竟然能做到這一步?那么怕黑膽小的人,居然挑那個時間來南山。相比起來,他竟是比那些令她害怕恐懼的鬼魅魍魎還要猙獰可怖。 這個認知像是電鉆狠狠鉆著他的腦仁,又疼又麻,更令他理智全無。接下來要怎么做?去哪里找她?一向冷靜、思維敏捷的他,忽然沒了主意。 他緩慢的坐了下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忍過五臟六腑的悸痛,目光深深掠過墓碑上的兩人,談父談嬸的模樣依舊是他記憶里的樣子??涩F實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周圍安靜的一丁點聲音都沒有,但這種寂寞遠遠比不上失去她要難捱,直到楊恒的電話打了過來,他這才如夢初醒,迅速接通了。 那邊遲疑道:“找到了他們昨晚住的酒店了?!?/br> “他們?”沈良臣的太陽xue又開始突突狂跳,唇角也不由緊繃起來,“程季青?” 楊恒小心回道,“是的,早上很早就退房了,因為是助理幫忙預訂的房間,所以費了點時間才找到?!?/br> 沈良臣顯然無心追究他的過失,重點完全不在這上面,緊握著拳頭慢慢問出口,“房間……是一間?” 楊恒愣了下,又覺得有些尷尬,“咳,對?!?/br> 電話里瞬間只剩下長久的沉默,楊恒默默無語,難道現在該關心的不是兩人接下來去了哪嗎? 沈良臣那邊傳來一聲沉悶鈍響,像是他狠狠踹了什么東西一腳,楊恒猜測是山間的林木。很快再傳來老板的聲音便涼颼颼地透著陣陣寒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馬上查到他們的去向?!?/br> 楊恒很快就照辦了,但調查的進度很不樂觀,畢竟不是青州,他的人脈關系很有限。 *** 而此時的沈良臣還是去見了葉子,他不相信葉子什么都不知道,談穎的朋友可就這么一兩個。他逼迫自己不受“程季青”三個字影響,可還是控制不住地會想偏。 楊恒查過了,來的時候只有談穎自己,那么他們是在水城碰頭的?他們是不是早就約好了?談穎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這些疑問就像魔咒,令他著了魔似的無法清醒自持,他甚至一度猜想兩人之間究竟到了哪一步!同一間房、同一張床……再想下去他已經怒不可揭,狠狠一圈砸在方向盤上。 他發誓,如果程季青敢碰小囡一根手指頭,他一定廢了他不可! 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談穎姑媽家,是葉子親自開的門。經過那次黎安妮的事情之后,葉子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擋在門口一副不打算讓他進屋的架勢,“你來做什么?” “談穎呢?”沈良臣直言不諱,也像是不想和她多浪費一秒鐘的時間。 葉子看著他那副陰郁暴躁的樣子就猜到了幾分,抱著胳膊笑起來,“你問我,我怎么知道?她難道不在青州?” 沈良臣黑著臉,葉子心情更好了,“倒是奇怪,我剛聽說沈大少訂婚了,這個時候不在家陪你的未婚妻,在這找前女友的下落是幾個意思?” 沈良臣沉聲道:“這用不著你管,她昨天來找過你?” “我憑什么告訴你?” 沈良臣自然也知道她不會老老實實就范,于是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和那個jenny因為升職的事爭得很厲害,如果你把昨天她找你說過的話都告訴我,我會幫你擺平她?!?/br> 葉子鄙視地看著他,“不好意思,我已經打算辭職了?!?/br> 沈良臣一愣。 葉子展顏道:“那種只會看女人胸和大腿的上司,我年前就把他炒掉了,你還是省省心吧,這招對我沒用的?!?/br> 沈良臣神色森寒,葉子卻一點也不怵他,頓了頓又道:“不是有倆臭錢就能買到一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只在乎利益。只要談穎好,我做什么都無所謂咯?!?/br> “是么?”沈良臣冷笑,“不知道你爸媽是不是這么想?!?/br> 葉子噎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那你試試唄,看看從他們那能問到什么,你也知道,我爸媽和談穎關系很糟糕?!?/br> 這點沈良臣當然知道,所以才沒直接找那對夫妻下手,否則他們絕對比葉子要好說話多了。 *** 兩人僵持在門口,他還想再說點什么,手機響了起來。又是楊恒打來的,大概已經有消息了?沈良臣亟不可待地接起來,楊恒果然開口就說:“有進展了,談小姐去了汽車站,而程季青回了青州沒和她一起?!?/br> 這對沈良臣來說無疑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因為談穎沒帶身份證和護照等證件,所以能選擇的交通方式不多,他也根本沒多想,只吩咐楊恒,“我現在過去,有新消息馬上通知我?!?/br> 葉子在邊上也聽得仔細,手心里不由捏了把汗。她緊張地看著沈良臣,心里暗暗罵道談穎那丫頭怎么這么不小心,以她的聰明不可能落下這么明顯的破綻才對??! 沈良臣可沒她想的那么多,掛了電話之后,淡淡瞧了她一眼,眼底盛滿了志得意滿的笑,“看來我和她的緣分,還沒這么容易斷掉?!?/br> 葉子緊攥著拳頭,“沈良臣,你再這么逼她,只會讓她更恨你!” 這種話他聽得多了,如今聽到已經不會再動怒,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比誰都清楚。沈良臣轉身欲走,葉子上前一步攔住他。 她必須給談穎爭取時間,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喊,“你到底要錯到什么時候才肯回頭,你和你的未婚妻好好過日子,放她自由不行嗎?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你才肯罷休?!?/br> 沈良臣微怔,臉色幾不可見地白了白。 “你打算怎么辦,讓她一輩子做你見不得光的情婦?她那么倔的人,這不就是將她往死路上逼嗎?”葉子咄咄逼人地繼續吼。 沈良臣聽了這話難得沉默了,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他長久地看著葉子,似是認真在思考她這番話,過了許久才低聲道:“不用很久,她不需要等很久——” “什么意思?”葉子有些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沈良臣并不多解釋,只眼神堅定地說:“她不會那么蠢,她還有很多東西放不下?!睕]他的允許,她是不敢去死的,他手里還有那么多她在意的東西,越是像談穎這樣經歷的人,在乎的東西就越是致命的。 他眼底全是陰霾,說完這句已經準備大步繞開葉子。 這時候的樓道間非常安靜,兩人誰也沒再繼續開口說什么,敞開的大門內還在播著電視新聞,聲音便清清楚楚地傳出來:“插播一條緊急消息,通往凌海的建南路發生重大車禍,一輛車牌為凌e433的大巴車不剩沖下護欄?,F場情況非常嚴重,警方還在調查事故原因,去往凌海方向的車輛請注意繞行……” 沈良臣驀地轉過身來,原本邁出去的腿也僵在原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留意這條新聞。 葉子顯然也被嚇到了,愣過之后就率先沖進屋里緊盯著電視機屏幕看。 每天都有無數的車禍和事故發生,不可能這么巧。沈良臣在心里一遍遍對自己說著,想馬上離開,可身體仿佛釘在了原地,耳邊嗡嗡直響,反反復復地回蕩著那個車牌號。 時間、地點,每一樣都剛剛好,巧合的有些可怕。他第一次感覺到四肢發軟,腦海中空白一片,那種近乎恐懼的滋味真切極了,像是恐懼到連手指都在發抖。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原來是握在手心里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麻木地看著,慢半拍地接起來。 那邊傳來楊恒興奮的聲音,“查到了,有人看到很像談小姐的人上了去凌海的一輛大巴車,車牌……對,車牌是凌e433!” 沈良臣的手指在頃刻間變得冰涼,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忽然抽干了力氣,對面電梯墻壁上的反光鏡清楚地映出一張男人的臉,面容蒼白,眼圈卻瞬間就紅透了。 “沈總?”楊恒不見他的回應,還在繼續說著話,“我現在就在去的路上,車出發了有一會兒了,但應該能趕上?!?/br> “不用了……”沈良臣喃喃地說出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把聲音發出來。 楊恒果然沒聽清,“你說什么?” 沈良臣單手撐住身旁的墻壁,借此強撐著自己來站穩。他胸口疼的有些喘不過氣,整個身子都弓了下去,卻依舊無法擺脫那陣瘋狂痙攣,半晌才說:“不用去了,那輛車,出事了?!?/br> *** “不可能是她對不對,你那個助理也說是看到像她的人,談穎長得也不是很有分辨度?!比~子說著違心的話,可心里卻隱約知道某些可能性,楊恒那樣的人,不是有了確切把握應該不敢亂說。 沈良臣始終一言不發地開著車,恨不能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可沒人發現,他的手指是真真實實地在發抖。 他是真的害怕了,如果談穎沒了,他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他拒絕去接受這樣的可能性。 葉子看著飛速倒退的風景,眼淚藏在眼眶里,她用力抹了把眼淚,忿忿不平地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你高興了現在?廣播里到現在都還在播那場事故,肯定特別嚴重——” 她自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語無倫次地又開始指責沈良臣,“你這種混蛋,下地獄一百次都不為過!最好一輩子孤獨終老!” 不管她說什么難聽的話,沈良臣都跟沒聽到一樣,又或者這時候有人罵罵他反而讓他好受一點。 路上黎安妮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沈良臣都聞若未聞,葉子看到上面的名字就更加譏諷地看著他??缮蛄汲季透鷽]知覺了一樣,完全不受任何外力干擾。 車禍發生的地方路況非常糟,這里是國家二級公路,又盤山而上,到處都險象環生,如果站在路邊低頭一看,下面的山谷到處都是石頭。沈良臣連呼吸都不順了,終于趕到現場卻被攔了下來。 現場異常忙碌,到處都是交警和醫生的身影,車子墜在半山腰,救援情況很不樂觀。每每有傷者被抬上來,在場的人都屏氣凝神,沈良臣更是心跳都幾乎停滯了。 可談穎身上沒有任何證件,電話也早就打不通了,沈良臣自己都無法分辨哪一個是她。因為那些人,無一例外都面容模糊滿身是血,她胸口有傷疤,可他怎么也不愿意別人去扒她衣服,只能憑自己來判斷其中究竟有沒有誰像她? 他寧可誰也不是,此時此刻才確定自己真實的心意,原來寧可她就這么跑掉了,也不希望她在這里—— 沈良臣就這么備受煎熬地等待著,每次有傷勢慘重的人被抬上來,被醫生當場宣布死亡的,他的心臟都猛烈抽搐著。忽然有個女人的衣服映入他眼底,那件上衣很像是談穎入院前穿的那一件,因為是他陪著她一起買的,所以印象深刻。 那一刻沈良臣連心臟都是顫抖的,他低喃道:“那個……” 葉子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繼而朝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她顯然也覺得眼熟,瞬間嗚咽出聲。 沈良臣永遠忘不了自己掀開白布的那個瞬間,他和談穎一起生活了很多年,那丫頭什么樣子他都見識過,就連她吃壞東西過敏滿臉紅疹的樣子他也全都見識過。 可這樣的談穎…… 他站在那盯著那張血rou模糊的臉,什么都看不出來,看不出來,是不是就說明不像?那丫頭那么愛美,怎么可能會允許自己變成這樣。 沈良臣感到自己的喉嚨像被什么給生生扼住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有人在邊上向他確認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答不出來。 他的小囡怎么可能是這樣的,這么多血,當時得有多疼??? “她的手表,身上就這一件首飾,你確認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