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以為自己能主宰她的一切,結果發現事實并非如此,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吧?”沈澤業睨著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嘆了口氣,“談穎那丫頭的性子你比我清楚,吃軟不吃硬,你這么逼她,早晚有你后悔的時候?!?/br> 沈良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卻兀自一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沈澤業重新閉上眼,許久才說:“你在想什么別以為我不清楚。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她也未必還在那等著你,兒子啊,你總歸只是個普通人?!?/br> 車廂再次陷入沉寂,沈良臣都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有些東西已經偏離了他預期的軌道,他清楚的很。他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后座的父親,半年不見,他的白發似乎比從前更多了,連胡子都開始斑白,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老了。 沈澤業像是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緩緩地睜開眼睛。兩人的視線在鏡中交匯,他看著慌忙避開的兒子,不由輕笑:“一個小囡,還是不能彌補你心里缺失的一切?” 沈良臣抿著唇,大力將后視鏡扳得側過去,“我和談穎之間很簡單,想過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和她好好在一起??上]法愛上她,所以一拍兩散?!?/br> “呵,一拍兩散?!鄙驖蓸I像是聽了個笑話,閉上眼什么都沒在說了。也罷,年輕的時候不摔幾個跟頭,誰會長記性呢? 沈良臣回家之后就誰也不理地直接進了自己房間,他端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墻上那幅畫。只是副簡單的素描畫,雖然看得出畫畫的人很有天賦,可也不算什么上乘佳作,但他就是那么專心致志地看了很久,最后才好似全身都放松下來。 他拉開書桌的最底層,里面放著一個被反置的相框,拿出來之后就能看清相框里的照片——是個很年輕的女人,面容姣好端莊,仔細看和他還有幾分相似之處。 手指輕觸了下,他仿佛下了某種重大的決心,“老頭子說來說去,還是想護著那母女倆,我不會半途而廢?!?/br> “我想要的,也一樣都跑不掉?!彼M長的眼角微微瞇起,眸子里隱約有危險的光芒。 *** “想到你不會回沈家過年,但沒想到你連我也拒絕?!比~子站在客運站和談穎告別,撅了撅嘴巴,“其實我爸媽這兩年也經常問起你?!?/br> “我知道?!闭劮f摟了摟她肩膀,“我真不怨姑父姑媽,只是也不想給他們再添麻煩?!?/br> 葉子咕噥一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麻煩的?!?/br> 談穎不想舊話重提,轉移話題道:“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可以?!比~子不情不愿地說,“我媽會來接我,再說我腳也好的差不多了?!?/br> 談穎知道她腳傷的情況康復得不錯才放心她一個人走的,于是也就沒多問,陪著她順利上了車,又目送她車子離開才走的。 這下回到家就真的只剩她自己了,租住的公寓那么小,可少了一個人還是覺得空的可怕。談穎站在玄關處,看著四面冷冰冰的墻壁,連自己每走一步的聲音都寂寞的嚇人。 這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嘗到了孤單的滋味,窗外已經開始有過年的氣息,到處都有忽遠忽近的鞭炮聲,只隔了一扇窗戶,可那些熱鬧和喜慶仿佛與自己一點都沾不上邊。 談穎看了眼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她卷起袖口,打算把屋子好好收拾一遍,一個人的春節照樣也要好好過。 她到超市買了年貨和對聯,把屋子打扮的很溫馨,早起還去花卉市場買了盆花回來,沒事就把電視開到很大聲,那樣屋子里居然也不那么冷清了。 接下來的幾天很平靜,程季青忽然也沒了消息,本來談穎還有些犯愁要找什么理由來回絕他。她一向說到做到從不食言,唯獨這次卻不得不對沈良臣妥協,說到底,還是她軟肋太多。 本以為自己在這世上只孑然一人了,可惜沈良臣太了解她,隨便一提就戳中了她痛處……思及此,談穎還是拿出手機又給程季青去了個電話,就算不打算一起過春節也得給對方個交代,可那邊顯示已關機。 那之后談穎又打了幾次都是如此,她終于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皺了皺眉頭,準備先去做點吃的,剛把手機放回桌上,熟悉的鈴聲忽然又響了起來。 談穎被嚇了一跳,有種心神不寧的古怪感。 打來的是個陌生號碼,她看了眼確定不認識,于是猶豫了幾秒才接起來,很快那邊就傳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妹紙說進度太慢,我決定拉一拉快進條→_→ ☆、第十四章(小修) “對不起談小姐,沈總這兩天不在青州?!鄙蛄汲嫉闹碓俅尉芙^了談穎的約見,態度客氣有禮,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有沒有敷衍搪塞之意。 談穎握著電話的手指緊了緊,還是耐著性子問:“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不清楚,他走的時候并沒有交代?!?/br> 沉默半晌,談穎終于低了聲音,“楊恒,我真的有要緊事要見他?!?/br> 楊恒是跟著沈良臣最久的一任特別助理,對兩人的情況自然也一清二楚,他微微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道:“陳縣雪災嚴重,工廠出了點事故需要沈總親自去處理?!?/br> “謝謝你!”談穎總算松了口氣,掛了電話之后就直奔汽車站。 這時候的票當然不好買,她排了很久的隊也只買到晚上的車票,但能順利搭上車已經很滿足了。路上又花去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陳縣時已經夜里十點多,縣城的道路上還堆積著厚厚的積雪,談穎穿著雪地靴,盡力將臉都埋進圍脖里。 一出車站就遇到不少拉客的黑車,她看也不看就繼續往前走,這個點兒斷然是沒公車了,而且她連到哪里找沈良臣都不清楚。 要是白天可以直接跑去工廠找他,可這會兒沈良臣明顯也不可能在那里……談穎望著稀疏的燈火,猶豫了會兒還是攔了輛出租車,對司機道:“去這兒最好的酒店?!?/br> 陳縣這兩年發展的很迅速,可入得了沈良臣眼的酒店恐怕也只有那一家,這人對住宿環境一向很講究。果然最好的那家酒店看起來就是不一樣,就連前臺的保密工作都做的非常好。前臺小姐臉上掛著專業禮貌的微笑,沖她微微搖頭,“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隨意透露住客的隱私?!?/br> “我和他認識的——”談穎說著又頓住,這話怎么樣才能令對方信服呢?要說認識,完全可以打電話給他,可沈良臣根本不接她電話! 談穎忽然靈機一動,“我知道他手機號和身份證號,不信你可以核對一下。這個夠隱私了吧?我沒可能騙你?!?/br> 前臺小姐還是一臉為難,“對不起?!?/br> “那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我叫談穎?!?/br> “小姐,真的很抱歉?!?/br> 想來盛世在陳縣設廠對這里的經濟貢獻非常大,恐怕沈良臣的入住當地政府也非??粗?,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一個陌生人去干擾他。談穎郁悶地將腦袋抵在吧臺桌面上,忍不住呻吟一聲,又抬頭無奈地看著對方,“那給我開個房間總可以吧?” “這個當然可以?!?/br> 前臺小姐伸手過來接她的證件,孰料談穎又補充說,“可以開在他同一層嗎?” “……”前臺小姐的手馬上縮了回去。 談穎訕笑著道:“我開玩笑的?!?/br> *** 開個房間花了談穎不少錢,她坐在床上郁卒地盯著自己的錢包,心里又把沈良臣罵了一百遍。到現在她也總算明白了,那人分明就是有心折騰她!那么忠心的楊恒怎么可能沒通風報信。 想到這,她拿起手機飛快地打了一行字發過去,然后便伸長了腿躺在床上。果然沒過幾秒鐘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一遍遍響徹整個房間,這次換她很久都沒接。 沈良臣難得有耐心,居然又連著撥了一遍,談穎過了會兒這才不慌不忙地接起來,表情冷峭,聲音卻故意脆生生地,“哥哥?” “房間號?!?/br> 他那副冷冰冰的腔調里隱隱帶著幾分怒氣,談穎卻輕巧地低笑一聲,“你那么有本事,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沈良臣的鼻息重了點,倏地將電話掛斷。 談穎便心安理得地躺在那里,還拿過遙控器把電視打開看了起來。很快就依稀感覺到走廊上有人在說話,這里的普通單人間,隔音效果并不好,接著腳步聲越來越重,馬上她的門鎖就“滴”一聲被人從外面給打開了。 然后便能聽到沈良臣低沉悅耳的音調,似乎在對什么人道謝,談穎也懶得起身看,就那么躺在床上看電視。 很快沈良臣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玄關處,他只穿了酒店的浴袍,頭發微微有些濡濕,劉海垂順在額頭上,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要年輕了許多。乍一看,和上學時的他還挺一樣。 他沉著眼看她,又淡淡掃了眼房間,這才開口說:“生病了?我看你也越來越本事,都學會跟我撒謊了?!?/br> 談穎見他轉身又要走,把手里的遙控器一扔,居然就那么光著腳從床上跳了下去,接著不等他反應就整個人一躍而起趴在了他脊背上。她特別瘦,小時候就總這么猝不及防地偷襲他,沈良臣沒有一次能躲過去的。 這次也一樣,他忽地脊背一僵,接著就冷聲命令道,“給我下來!” 談穎非但沒聽話還張嘴去咬他耳朵,是真的咬,發了狠的。她一邊咬一邊含糊不清地罵起來,“沈良臣你個王八蛋,居然拿我爸媽的墓地來威脅我,你還是不是人!” *** 想起那天接到負責人電話時,談穎的腦子都懵了,當初父母的身后事是沈家負責打理的,那時候她正上大一,沒能力也沒財力去解決這些問題,更何況當時父母是沈家的傭人,在沈家出的意外,他們自然也要出這筆安葬費。 于是就連買墓地的錢都是沈老爺子出的,記得當時沈良臣還特別用心地提出來,說要送爸媽回老家安葬。所以那塊墓地就是在老家單獨買下的土地,但是談穎萬萬想不到如今那塊土地忽然要被征用?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沈良臣惱怒地反手鉗住了她胳膊,順勢就將她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床墊上。他是真的一點兒余地也不留,拿出以前學跆拳道的手勁對付她,談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摔得暈暈乎乎的,那個詞叫什么來著,都快五臟俱裂了。 她這邊還沒回過神來,沈良臣已經單膝俯跪在床墊上,他輕輕掐住她下巴,微微瞇眼道,“那么如果我沒猜錯,你這次是來求我的?” 談穎一時怔住,所有怒氣都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錯,她想遍了身邊所有能幫她的人,卻悲哀地發現只有沈良臣一個人可以找。沈澤業早就退下來了,他長年不在國內,家里和公司的事全都是沈寶意在做主,如果非要去求他,他只會將事情交給這個無比親信的大女兒來處理,而沈寶意根本不可能真心幫她。 “呵——”沈良臣又露出那種嘲弄的神情,仿佛王者一般地俯視著她,“這就是你求我的方式?” 他掐了掐她臉頰,在她耳邊低低地呵了口氣,“那我現在告訴你,你讓我很不滿意,這件事我也幫不上任何忙?!?/br> 沈良臣甩開她就要走,談穎急忙伸手圈住他的脖頸將他帶了回來。兩人離得非常近,近到她花了很久才藏好自己眼里的憤怒情緒,故作嬌俏地笑出聲來,“我剛才是跟你鬧著玩兒的,你不知道那叫情趣嗎?” 看著她那副笨拙的討好方式,沈良臣居然也沒揭穿她,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是么?一段時間不見,還學了什么?” “我能去哪學呀,你故意為難我?”她說著自己都覺得惡心的話,可沒關系,為了爸爸mama安息的那塊地方,她什么都能忍受。 談穎如今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墓地的事一定和他有關系,目的就是逼她主動來求他。但之后呢?他想做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也猜不透。所以只好見招拆招,先靜觀其變。 可沈良臣始終沒什么過分的舉動,就著這么曖昧的姿勢,只是有一句每一句地逗著她和她聊天。 談穎都有些繃不住了,干脆主動湊上去親他,反正沈良臣不愛她,那么這么大費周折地設局,恐怕也就為了這一件事。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就當是被鬼壓好了,以前也不是沒睡過,這時候矯情什么? 速戰速決早點離開這個惡心的男人才是正經的! 沈良臣眸色暗了暗,卻還是鎮定地將她推開了。他長腿交疊,就那么側著身子打量床上面紅耳赤的她,忽地慢慢笑了起來,“小囡,你覺得自己現在還值那么多錢?” 談穎整個人都顫了顫,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哪怕來之前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被羞辱,可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刺傷。面前那個人很快又開口了,完美的唇形張張合合,說出口的話卻仿若傷人的利劍,一刀比一刀狠。 “那塊地現在很多人看中,我轉手出去最起碼這個數?!鄙蛄汲急葎澚藗€數字出來,又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陪我睡一晚值這么多?就是現在最紅的明星也沒這么貴,更何況你——” 那樣赤裸嫌棄的眼神簡直讓她難堪得無所遁形,談穎整個人都像是被牢牢釘在了那里動彈不得,心臟一陣陣地抽搐著。沈良臣以前就是再惡劣也不會拿這種話來侮辱她,如今……果然什么都變了。 她咬著嘴唇,像是要把唇rou就這么生生地咬破了流出血一樣,那樣她那些不甘和憤恨才能生生壓制下去,她現在必須學會忍耐。 許久她才仰起頭,面色不改地問:“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怨就怨她沒本事,虛度了那么多年時光白白地耗費在一個禽獸不如的人身上,如果她早點明白這些道理,早點獨立自強,恐怕現在還能有別的人可以找。想起這些年被他“照顧”,以身體不好等等的理由不許她多和外界人接觸,如今就算遇上困難,她能回頭找的也只有他一個人。 這就是沈良臣,這就是她愛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他看似溫良無害,看似對她體貼入微,其實每走的一步都是棋,將她每一樣都算計的淋漓盡致。 談穎坐在那,腦海里忽然將一切都想明白了,再看向他時,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沈良臣沒看出她眼神的變化,只緩緩抬起修長手指揉捏著她軟軟的唇rou,繼而俯身過來對她說:“要我幫你也不是沒可能,你留在我身邊,直到……結束為止?!?/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心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談穎后來變成了女強人,這個女強人的煉成自然也少不了沈渣的幫忙 = = 然后其實以談穎這個性格,沈渣哪怕把她強留在自己身邊,我怎么覺得他也是自己找罪受呢。。。 ☆、第十五章(小修) 結束?談穎忍不住皺起眉頭,一時有些不明白沈良臣話中的意思,忽然之間就又懂了,不由冷冷地笑了起來:“是指到你和黎安妮結婚為止?” 沈良臣眸深似水,似乎并沒有想對她解釋的打算。 談穎笑的更加肆意了,“你不是很愛黎安妮嗎?這么做羞辱我也就罷了,你不怕她知道了傷心?”她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手機的方向,緊握在身側的拳頭又用力緊了緊。 “你想聽什么答案?”沈良臣瞇了瞇眼角,聲調始終不高不低地,卻答非所問道,“還記得你從家里離開的那晚,我對你說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