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當初太傅命人修繕鳳雛宮時,無意中居然發現了鳳雛宮直通皇上寢宮的密道。這密道的作用倒是印證了那樂瑤公主與先皇的那段丑聞,太傅并沒有命人封堵上,倒是省了龍珠子在兩宮之間游走的麻煩。 如今南疆未定,宮中實在不宜生變,倒是還要叫皇上“在位”些時日,平時只需交那個假皇帝坐在幔簾后即可,若是非要出現在人前時,還是要聶清麟親自上陣。 比如這春季的閱兵cao練大典便是非出面不可的了。 因為要在閱臺子之上,拉上簾子倒是叫人生疑,又有隨侍的官員,不好擋臉。 聶清麟便回了寢宮,換上了久違的龍袍。 著裝完畢等著鑾駕的時候,她倒是打量了一下這空蕩了幾日的寢宮。 偌大的寢宮雖然物品擺設沒變,但是一下子好像又清冷的許多。 那個喬裝皇子的男孩也不知是關在了何處。 登上了教場,登上高臺,下面的大軍已經排列整齊開始演陣。衛侯的體內到底流淌的是尚武的血液,早已經有些躍躍欲試地換上來盔甲帶著令旗,來到了陣前。 聶清麟端坐在高位上,旒冕長長的珠簾遮擋住了她的臉,也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將太傅親自演兵,她站在高臺前看了一會了,將那太傅騎在高大的馬背之上,指揮著千軍萬馬,就好似蛟龍潛入了浩瀚的大海,整個人的氣勢陡然又是一變,真好似那蘭陵王附體,變成個俊美的嗜殺戰神。 沙場上在烈日之下塵土飛揚,空氣里都是男兒的血汗味道。 太傅伸出長臂,令旗揮過,只見一排大將出列,方塊形的隊伍立刻前方突起,形成魚鱗狀作出進攻的架勢;令旗再一揮動,隊形又是一變,成為雁行之陣,手持長柄割馬鐮刀的士兵在盾牌的掩護下,在地面翻滾前行,切掉了前方竹竿制成的一排馬腿…… 短短一刻,陣型已經是千變萬化,讓人目不暇接。 在場的大多是文官,哪里領略過這樣雄氣勃發的場景?各個看得都是一陣心潮澎湃,仿佛自己也是投筆從戎,生出了佩掛吳鉤封侯拜將的萬丈豪情。 待太傅路過閱臺時,不經意間抬起頭朝著高臺上的皇帝微微一笑,一對鳳眼里閃著別樣的光芒。 聶清麟輕搖著手里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擋住了紛飛的柳絮和一旁諸臣的視線,沖著太傅也是淡淡一笑。 諸位群臣也在兩側興致勃勃地眺望沙場并小聲議論著,當沙場上的熱血兒郎們大聲嘶吼時,那聲音可真是響徹云霄,金刀出鞘的鋒芒晃得人都睜不開眼。 只有葛清遠一直在小皇帝的身后靜立,待到看完了精彩的,她轉身走過葛清遠身旁時,聶清麟手里的一把折扇不經意掉在了地上。葛清遠正好站在身后,立刻搶前兩步,撿起了扇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阮公公,再呈交給皇上。 聶清麟看了看四周無人留意,低聲笑道:“葛大人最近安好?河道修繕完了?” 葛清遠聽著那沙啞而又綿軟的聲音道:“臣如今在戶部,幫助太傅籌備糧草?!?/br> 聶清麟點了點頭,想起前幾日在書房時,倒是收獲頗豐,太傅的藏書很多,閑來無事看一看,倒是增長了不少南疆北海的見識,前個兒,她坐在內室還聽到了太傅訓斥戶部的事情,便不再搭理葛清遠,邊走邊說道:“朕前幾日郊祭,倒是對種糧頗有心得,只是這一年兩種倒是少了些??!哎,阮公公,有沒有一年三種、四種的糧食?” 阮公公笑道:“哎呦,回皇上,奴才可是沒聽說過大魏朝有這等寶貝農物……” 說著,他便扶著小皇上重新回到了高臺上。 獨獨留下葛清林在一股子微微的甜香里若有所思…… 南疆的新王野心頗大,民風彪悍,正在一天天的成為魏朝心腹大患,而且最近南疆吞并了周圍的幾個小國,國力漸勝,太傅心知:拖得越久南疆準備得就越充分,解決起來就吃力。偏偏現在魏朝內憂外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南疆壯大,既然短時間內無法發兵剿滅,那就從南疆內部想辦法。 南疆公主乞珂就是這關鍵的一步。乞珂素有野心,自己送她回南疆,又打著大魏使者的名號,她必然聯絡各個部落,增加自己力量。 自己再暗中多提供錢財物力的支持,讓她可以和南疆王分庭抗禮。自己這邊休養生息,彌補下連年天災人禍的虧空。 乞珂公主倒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借著自己的哥哥大舉興兵討伐之際,巧妙地抓住了周邊小國的國王人心惶惶的心理,成功地聯眾了數家,共同抵抗南疆王。 只是收買人心扶植傀儡軍隊也是要用錢的,一來二去這充盈了沒幾天的國庫又要告急。不但拿不出節余,就連駐守在南疆邊陲重兵的糧草也是供應不上了。 這幾日戶部便被太傅罵得臭了頭,看得工部同僚是眼含熱淚,只覺得在自己頭頂壓了足有一年的烏云終于肯移駕到了戶部的頭上,每天上朝時,可以心情愉快地從被窩里爬出來真是太幸福了。 不過看向葛清遠時,便帶著些許的同情。也是個倒霉的,剛剛出了些政績,偏又在國庫空盈的時候進了戶部。 可是那葛清遠可真是個能頂的,被太傅勒令十天內調集十萬擔糧草居然是面不改色。 軍演后的第二日便單獨來書房面見衛冷侯。 太傅抬眼望了望這個年輕人,嘴里問道:“葛大人可是籌到了糧草?” 葛清遠低頭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農耕,若是強行征集十萬擔的糧草,很有可能將正待種植的春種也讓一并收了上來,若是這樣惡果立現,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這點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們戶部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沒留下去足夠的軍糧,到了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再來跟本侯稟報沒了糧食,你們是要把南疆邊陲的將士們活活餓死,好讓南疆王長驅直入?” 其實這本不該葛侍郎什么事,說起來是前任戶部尚書干的好事,衛太傅倡導開源節流那會兒,戶部的尚書準備立時做出些政績給太傅瞧一瞧,居然克扣了修建糧倉的銀兩。 下面的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將本該墊底的青方磚換成了便宜的,爐渣燒制的輕磚。那磚縫隙甚大,能透過水汽。加上冬日的幾場大雪,到了開春時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開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倉庫的小吏開了倉門時,一股子霉味便是撲鼻而來,整整一里的糧倉無一幸免,都是發黑長了毛的米糧。 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太傅聞聽震怒,戶部尚書全家發配邊陲,種一輩子糧草去了??墒沁@惹下的大禍,終是有人要揩拭的,而這個擦屁股的,便是戶部新出爐的小侍郎——葛清遠。 葛清遠也深知雖然前情與他無關,但此時推卸責任無甚用處,便將自己手里的地圖呈給了一旁的阮公公,讓他遞給太傅。 太傅打開一看,原來是南疆與大魏接壤的地圖,而且上面還標了一些數字。 “請太傅過眼,這是各地麥子成熟季節的分布圖。南疆與我朝被橫嶺一路分隔,雖然只有一山之隔,卻是水土氣候迥異。大魏的麥子水稻最多是一年兩季,春夏兩收。甚至靠北還有一年一季的??墒菣M嶺以南的水稻卻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糧草比我朝充盈了許多……” 太傅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副地圖,突然冷笑了出來:“好你個葛清遠,原本該是你戶部解決的事情,倒是推給了兵部,你們反而落得個清閑!” 葛清遠立刻施禮道:“下官不敢,但是為今之計便是盡快解決糧草問題,太傅心懷蒼生,不忍心撼動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糧倉,解決眼下的困頓?!?/br> 太傅微垂鳳眼,看著地圖上重點標示的地區,這里是南疆的魚米之鄉,再過不到半個月,便是春收的季節,到時整個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動下地收割,就連南疆軍隊里的士兵也要返鄉農忙……如果這時閃電偷襲,倒是可以劫他個溝滿壕平,糧草的問題立刻解決,也能滅一滅南疆王的囂張氣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義出兵,倒是得喬裝一番,好好謀劃才能讓南疆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年紀不大,但是考慮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這晚生后輩在官場里難免要吃些虧,就像他衛冷侯當年初涉官場也是吃了不少的悶虧,攬上些沒人愛做的苦差事。 難得的是這個葛清遠是個腳踏實地的,也沒有年輕人好高騖遠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認真地謀劃分內之事,而且頗能舉一反三,另辟蹊徑……倒是個可造之材…… 想到這,太傅揮了揮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br> 葛清遠知道戶部的麻煩算是解決了。當他跟隨小太監準備離宮時,看見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攆轎里朝書房走來。 坐在攆轎之上的玉人,身著一襲白衣勝雪,只裙角那繡著一朵蔓延伸展開來淡粉色的牡丹,擴散的枝蔓向細細的腰身伸展。滿頭的青絲挽起墜于腦后,頭上發簪輕搖,光潔的額上貼著粉色花瓣散開的花鈿,襯得眉眼愈加嫵媚。輕搭在攆轎扶手上的玉手套著羊脂玉的鐲子,手里握著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輕輕敲擊著扶手。 葛清遠連忙側身恭候在一旁,低頭行禮讓公主的攆轎通過,當攆轎行過,裙擺飛揚,那朵繡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綻開一般,只聞到一陣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輕巧的拂過…… 當攆轎行過,葛清遠慢慢地抬起了頭,黝黑深邃的眼里直直地望著那攆轎上小巧的身影。 ☆、第51章 五十一 身為公主,交際事務居然比身為皇帝還忙!這是聶清麟始料未及的。 最近大魏尚佛之風日盛。別看當初救助災民時,太傅大人連嚇帶威脅。才算是搜刮了些京城里富戶的賑災之款。 到了修建寺廟時,不用人嚇,達官顯貴們便是個個爭先恐后地捐獻大筆的香火錢,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落在了人后,被天上的佛祖輕看,減輕了自己一生的富貴。所以京城里新建的寒香寺真是氣派,入了巍峨的一列山門,便能看見馱著石碑的巨龜,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著捐助寺廟修建施主的名姓,居然有十尊之多。正殿的巍峨雄偉自不必說,寺后的藏經閣也是高聳入云霄。 寺廟開山門迎客的那天,也是大魏善男信女的放生之日。 京城里一干富豪女眷準備在那一日去寒山寺放生。這主持放生事宜的便是雍和王妃。她常年禮佛,與寒山寺的主持也是相熟的,便廣發善帖,邀約權貴女眷在放生日去寒山寺舉行佛會。 主持特意為了這些女眷開放靠近放生池的法堂,不讓其他香客驚擾了這些貴人。 王妃是個場面上考慮周祥的。將各王府的王妃、群主,三品以上的禮佛的夫人、千金嫡女邀約一遍后,待到宮里的便是有些猶豫了。若是先帝在時,這樣的場合,哪個公主能夠落下? 可是如今宮門里清冷,先皇一共六個女兒,如今是被關的被關,和親的和親,失蹤的失蹤,偌大的皇宮,只剩下一個剛剛從廟庵里回來的皇帝的胞妹還算上得了臺面了。 是否邀請這樣一位失勢的公主,雍和王妃也是琢磨了許久,最后她決定還是要給這位公主發一份善帖。 一則,這位公主與佛門緣分不淺,佛會于情于理都該有她的份兒,若是不發善帖,輕視皇上胞妹之意就太過了,難免會被那些忠心先皇的老臣嚼舌根。 二來,她也想看看這個惹得女兒受封典禮歸來后便一臉不快的公主是何等品貌。自從雍和王爺被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蠱惑后,一向清高的王妃也算是深切懂得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若那公主真是像女兒說的那般貌美,還真說不定成為女兒穩坐六宮之首的隱患,若是如此,及早下手才是正道。 那邀請永安公主的善帖進了宮門便一路送到了太傅的書桌前。太傅瞧了瞧這帖子,本想將它甩在一旁,只當沒見到,可轉念一想,自己要那龍珠恢復女兒身,本意就是不希望她被拘束在那龍椅上。他的果兒前半生受苦甚多,壓根沒有體會身為皇家公主的受寵快樂,身為皇帝時又是時時被危險環繞,半刻都放松不得,倒是身為公主,去外面方便了許多…… 想到這,他便叫來的單嬤嬤,細細地囑咐一番,便準了聶清麟出宮去消散一下心情。 聶清麟聽到這個消息后也甚是詫異,她雖是先前嚷著出家,其實向佛之心不甚濃烈,但是借著佛會的機會,能出宮透一透氣總是好了的,于是便欣然前往。 放生日那天,通往寒山寺的道路甚是熱鬧,寒山寺的老主持先前掌管過數座山廟,早早就立下了規矩:開寺第一日憑善帖方可入內。這才免了山廟門被擊垮的危險。 只見一輛輛豪華的馬車穿過,朝著寺門進發。兩旁的小販們也是抓住了商機,紛紛前來擺攤叫賣,一時間莊嚴的寺廟頓時墮入了人間,被此起彼伏的人聲圍裹,超度不得。 到了上午人群最周密的時候,居然有大隊的官兵清道,將兩旁的小販逐一的驅離,又取來泛著花瓣香氣的清水潑灑了大道,凈了路面后,又有專人在兩旁拉上了綢布的路障,隔斷了人群后,才有一列車隊緩緩地駛了過來,一路向廟門口進發。 老百姓們不知這宮里兒女情長,龍種們的悲歡離合,可是看這陣勢,只當是定國侯太傅大人去寺廟上香呢!當到了寺廟門口,聶清麟才在單嬤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雍和王妃她們是早就到了寺中的,雖然對公主的姍姍來遲頗有不滿,但是得了稟告便攜著一眾女眷來到山門前,按著禮節迎接永安公主。 等到公主下了馬車,雍和王妃便抬眼過去細細打量起這位新近回宮的命運多舛的龍種貴女。 只見那公主身著一件三層輕紗堆疊成花瓣狀的淡粉色長擺羅裙,那似水霧一般的裙擺在婀娜的身后一路展開,依舊是淡雅清新簡潔的宮鬢,發髻的根部插著大顆粉色碧璽為瓣,磨砂金葉為底的發釵。如同被陽光籠罩的簇簇桃花。 王妃看著這周身洋溢著少女甜美的公主,心里微微一驚。雍和王妃出身不俗,是開過眼界的,只一眼,她便認出永安公主身上穿的羅裙是水天紗制成的。 這水天紗采用的銀蠶絲,顧名思義,是養在北海之外的一處島嶼上的銀色蠶兒所吐。養蠶人在喂食的桑葉上撒上磨碎的銀粉,待到蠶兒沒日沒夜地啃吃桑葉后上樹結繭時,小小的肚囊吞下的白銀累積下來也足有千兩之多了。吃了這種奢侈桑葉的蠶兒吐出的絲便如白銀一般,柔亮中帶著幾分硬挺,用這種絲線經過特殊工藝織的紗堆砌起來就如同輕煙一般,可以任意堆砌造型。 因為這紗一年產量極少,一般都是用來制成堆沙的頭花,單單一只便是價高的令人咂舌。她的女兒林妙聲進宮面圣的那日,她也是仗著自己門路廣泛,王爺府宅夠硬氣,才以雙倍的高價買來了京城里數量有限的三支水天紗嵌著深海明珠的頭釵。 今兒王妃便叫女兒林妙聲在頭上又插上了一支,還特意為了凸顯這發釵,穿了一身白衣,務求自己的女兒的體面高出其他的郡主一截。 果然方才有許多夫人郡主一臉羨慕地頻頻問起這頭釵京城是否還有的賣,讓自己跟女兒的臉上很有光彩。 可是這樣金貴的輕紗,卻被這個原該受冷落的廟庵公主隨便地裁來做了身衣服,還足足堆砌了三層的長尾拖地裙擺,真是叫人有些瞠目,反倒顯得女兒頭上那幾朵顯得小家子氣了…… 王妃很快收起眼底的驚詫,微笑著向公主施禮。聶清麟原先在宮中是見過這雍和王妃的,可是眼下自己是剛回宮的公主,便只能裝作不認識,便是微微一笑,由身邊的女官介紹一番后,再向老王妃問了一聲好,又跟女眷里有頭臉的逐一見面打過了招呼。 既然貴人們都到齊了,主持便宣布放生儀式開始。 這放生池通向的是寺外的濱湖,平日都有專人看管,禁止游人垂釣,免得折損了放生人的一番功德。 別人放生的都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鯉魚,聶清麟倒是省事,直接命小太監在宮中的水池里撈了幾位錦鯉便裝入了木桶里帶來。能從小小的宮中水池移到廣闊的濱湖里生活,對于那幾位錦鯉來說應該也是功德一件。 而林妙聲又是別出心裁,雍和王府要放生的卻是一只罕見的大龜,看那體格,年歲應該是接近百年,甚是罕見,雍和王妃笑著解釋說是府里的管家采買水貨時無意看見的,便買了下來,免去這巨龜的釜中之禍。 可是眾人心知,這菜市場里哪會有這稀罕之物,必定是千金購得,可是誰也不能點破。只是故作驚訝狀,周圍的女眷頻頻交口稱贊,直說這龜透著靈氣,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才遇到了王妃與郡主。保得一命。王府中這母女的義舉真是積了大大的善德…… 可是聶清麟看著那大龜慢慢張開口,露出滿口尖利牙齒的模樣卻是一皺眉,待得眾人阿諛奉承完了,才尋個空,小聲地對王妃慢慢說道:“看這龜的牙口,不似吃那一般的水草小蝦,王妃善心難得,倒不如單獨圈養起來,若是放入池中,恐怕會吃盡這池里的魚蝦……” 聶清麟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若是往常旁人這么私下說起,王妃還真會考量一二。 可她原本就惱火公主的水天紗衣裙下了自己女兒的臉面,現在又被她指出自己準備放生的靈物不妥,頓時讓王妃暗暗惱火,當下不動聲色地微笑大聲道:“天地之靈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人都道這龜通靈氣,公主怎么知它日夜受了這廟中的香火不會一心向善?若是怕它殺生便把它困囚起來,倒是不美了,至于那些天生命淺福薄的,就是堙沒了,也是上蒼的安排定數,并算是進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長命百歲的福物……” 如今朝中誰人不知雍和王爺是衛冷侯的恩師,自然這老王妃也是炙手可熱的朝中貴婦。聽她這么不客氣地暗諷永安公主,便立刻見機行事地紛紛附和。 聶清麟雖然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這位老王妃,但是也聽出了她語氣的不善,她自小便是當男孩養大的,沒有跟女子起口舌的習慣,加之聽慣了宮里妃嬪之間的尖酸刻薄,對于老王妃的出言暗諷卻是不甚介意,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等到眾人的魚兒都下了水,那大龜才被眾人扳動著下了水池。 這大龜是王妃花了大筆的銀子從南方購得,在貨船里也是餓了些時日的,今兒才下了船就被搬到寺里。 如今一入水池便見到身旁這么多肥美的魚兒,頓時開了牙祭。別的魚兒大都是從江河里打撈上來的野魚,見了這龐然大物,頓時爭先恐后順著水渠往濱湖游去,只有聶清麟的那幾尾,平日里在宮中小池作慣了悠閑狀,又是養得有些癡肥,眼看著那龜張著獠牙過來,幾口就將聶清麟放生的那幾尾呆呆的錦鯉活活地吞入了肚中,只在水面上剩下些零碎的鱗片,泛起了難聞的腥味。 眾人沒想到會是這般掃興的局面,靈物瞬間變魔物??粗燥柫吮愠亮说變旱拇簖?,大家登時都愣住了,忍不住往老王妃與公主那兒瞟了過去。 雍和王妃雖是先前惱火公主拆了自己的臺,但也沒想到這龜開齋如此之快,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兒就開了殺戒,吞了公主的錦鯉。頓時有些惶惶,可是在眾人面前還要撐起體面,強笑著不急不緩地向公主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