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聽聞這消息時,云妃在自己的宮中,流淚得簡直是把枕榻浸濕了。左思右想,衛郎這般行事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想著報復自己,他怎會對自己這般狠心?當真是情之深,恨之切…… 哭完了后,那天生的好勝心又起來了,娶了又如何?衛郎這么做反而證明他心里放不下自己,若是自己這么一味的頹唐,倒真是讓那尚云香看了笑話去。 于是盛裝打扮一番,便來跟自己今世至親宿敵決一雌雄來了。 兩位尚府千金都是面上含笑,敘一下久別后的姐妹思念之情后,便坐到了一起。 這么一坐,倒是真比出了高下。云妃到底是京城第一美女的底子,加上氣質高雅,讓人忍不住便要多瞟上幾眼,而這這四夫人,雖然臉型尚可,眉眼卻略略有些小家子氣,落了俗套。好在勝在年輕,倒也青蔥可人。 尚云香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短處?這幾日太傅再也沒有進過自己的房里,也沒有進過其他妾室的房屋,甚至連面都難得見上一面,現在滿屋子的婦人都艷羨地看著自己,可自己卻知道這顆心從進了太傅府就沒有落底的時候。 現在看到jiejie這副明艷照人的模樣,免不了疑心起了太傅納自己為妾的緣由,想著太傅對自己的冷淡,莫不是對jiejie余情未了? meimei心里的憤恨倒是并不比尚云初的少。 云妃看著自己meimei那青春的面龐,勉強地笑了笑,便神定氣閑地說道:“原想著今兒是看不到meimei你了,畢竟來宮內制燈的,都得是各府的正室,代表的是各家的臉面,卻不曾想,太傅開恩,準你一個妾室進府,到底是成全了我們姐妹的思念之情?!?/br> 眾位女眷在一旁聽得分明,這可真是毫不留情地當眾下了四夫人的臉兒??!一時間,大殿里沒人再說話,各個支著耳朵,低著頭認真地剪著手里的紙片。 尚云香哪里受過這樣的氣?臉頰氣得騰地紅了起來,倒吸了口氣,臉上雖然掛笑,,笑意卻沒有到眼里:“沒有辦法,我們衛府沒有正室,只好挑個體面的出來,哪里比得上云妃娘娘,嫁得皇家,雖也不是正宮娘娘,但身份尊榮,也就不論什么正室不正室,小妾不小妾的了,說到底,還是jiejie那一步走得高妙啊……阿……嚏!阿嚏!” 這番回擊真是漂亮!要不是后面的噴嚏實在不雅,聶清麟都要在心里替伶牙俐齒的meimei鼓掌了。 那尚云香也不知怎么了,說著說著噴嚏不斷,待到捂著帕子又打了幾個時,心里突然醒悟過來。 她自小體質敏感,碰到長了毛的動物便是噴嚏不斷,身上都起紅疹子,方才只顧著反擊jiejie的唇槍,卻忘記了她原是抱著貓過來的,那身紅衣上自然也沾了要命的貓毛。 尚云初怎的愛貓如命?非要來大殿上面圣也抱著貓?分明是故意的! 心里頓時更惱了,她心知留下也是丟丑,連忙起身強忍著不適,向先行皇帝告退。 聶清麟被浮云冠壓得頭痛,原指望著趕緊糊完燈籠,然后回去卸了這刑具。沒成想,下面這唇槍舌劍來往個沒完,真是不太好打斷了。 見尚云香要告退,小皇帝連忙壓低著嗓音說:“朕其實也有些乏了,也要先走一步了,眾位娘娘,夫人就請自便吧?!闭f著起身先行往外走去。 尚云香帶著侍女恭送了皇帝后,也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便見那貓咪脖子上栓了根紅繩,正被尚云初的侍女牽著。 尚云香身后的侍女萍兒是從太傅府里帶出來的,跟主子一樣,看那庶出的尚云初一百個不順眼,眼眼見著自己的小姐在滿朝文武的女眷面前丟了臉面,心里正恨得不行,見這小畜生安詳自在地舔著爪子,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出門的時候,假裝腳一歪,狠狠踩在了貓的尾巴上。 那小貓被踩得炸了毛,“嗷——”的一聲,猛地竄了起來,撿著高處往上爬,一下子就竄到了已經走遠了的聶清麟的浮云冠上。又順便在圣上光潔的額頭上也撓了一爪子。 聶清麟沒有防備,“??!”的叫了一聲,便再沒動靜,待到侍衛將那惹禍的畜生走時,就看見皇上歪著脖兒僵直不動,一臉痛苦地站在了那,連聲兒都不出來了。 圣上遇襲的事情,很快傳到了衛冷侯的耳中。 ☆、十五 聽聞了這消息,衛冷侯倒是挺沉穩,聽著阮公公的稟奏,手中寫折子的筆都沒有停下,波瀾不興地問:“惹事兒的奴才處罰了嗎?” 阮公公立在上書房前低聲說:“那踩了貓的,是太傅四夫人的侍女萍兒,那些侍衛怎么好……冒犯夫人?” 衛冷遙皺了下眉,又問:“那惹禍的畜生處置了嗎?” 阮公公低著頭,接著道:“……那個云妃倒是立刻就讓自己手下的太監把貓摔死,可……” “可什么?” “可皇上說這貓怪可愛的,讓圣上抱回寢宮了……” “……” 雖然不想見那小兒,可是到底是自己妾室的侍女在眾目睽睽下惹的禍,群臣的眼睛都睜著呢! 衛冷侯明白自己必須得去看看皇上的傷勢。過過場面上的話。 算一算,已經許久沒見到那小兒了,這幾日,他倒是覺得自己并沒有怎么去想那廢物,每日如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處理政事,回府歇息。 果然,那略微偏離正道心猿意馬也是一時的心性兒,其實就是與那小皇帝相處得多了,不知著了哪門子的邪性。這么避而不見,聽不到那軟綿的聲音,看不到那雙坦然無謂的眼兒,自然就清明了許多。 他還是他,那個殺伐決斷、果敢利索的衛冷侯! 想到這,衛太傅放松了心情,起身走出了書房,準備去寢宮盡一下人臣的道義。 伴著一聲“衛太傅覲見!”衛冷侯邁開長腿進了內室。 寢宮里暖意甚濃,香爐里燃著的也是上好的茉莉中香,清淡的味道甚是宜人,伴在空氣中的還有一縷淡淡的藥香。 鑲嵌在這美好氣息里的,是一副愈加美好的畫面。 幾日不見的人兒束著發髻,穿著松散的便袍,坐在一把軟椅上,潔白的額頭上那幾道紅印子略顯猙獰,甚是不順眼,更加不順眼的……是立在小人兒身后的男子。 看那年輕男子的穿著打扮,應是御醫院的太醫,一雙大掌正握著小兒那截雪白瑩潤的脖子大力地摩搓著。 再看那小兒神情,被這年輕力壯的太醫摸得應該甚是舒服,小口微張,發出細碎的輕吟聲,像碎玉雕成的小鈴兒在風里翻著滾兒,一下下地撞入耳中…… 那太醫見太傅大人入內,居然也不停手施禮,目不斜視,依然在認真地替皇上按摩著扭傷的脖子。 倒是聶清麟看見許久不見的太傅陰沉著臉出現在眼前,忍著疼,顫著音兒地說:“張……太醫……啊……且停下來……” 那張太醫也是個死心眼,皇上是九五至尊,管你是太傅還是太爺,自然要入寢宮內等圣上按完摩再說話。 這時聽聞皇上說“停手”,只當是皇上怕疼,受不住了自己的手勁,立刻柔聲安撫道:“皇上且忍一下,馬上就好,現在停手,一會又要重來……” 說完略松了勁道,大掌在那滑嫩的脖頸上繼續親密地揉搓。 御醫院派來個甚么東西! 冷靜自持的太傅大人心中怒火騰地起來了!高喝一聲“來人!把這沒眼色的太醫拖出去!” 兩名侍衛立刻進了內寢,架起了一臉茫然的張御醫一路拖拽了出去。 太傅一來就發邪風,嚇得寢宮里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嚇得跪了一地。 聶清麟見衛冷侯來者不善,有些吃不準他是替尚氏姐妹中的哪個紅顏來討自己的晦氣,但是認真尋思了一番,方才自己扭了脖子后,也沒有怪罪那二位貴人的意思??? 難不成是自己被襲時叫得太大聲,驚到了兩位佳人? 左右也是想不明白,她單手扶著還在發痛的脖子,小聲地替張御醫開脫:“那御醫剛入御醫院,的確是沒有眼色,不懂得禮數,不過醫術倒是甚好,太傅你前幾天脖子不爽利,可以找他按一按……” 這事兒,也是她從阮公公的嘴里聽到的,方才阮公公來看她傷勢時,順嘴說了句:“怎么跟太傅一樣,這脖兒扭著了!” 本來太傅心里正惱著小皇帝居然張嘴給那年輕的御醫求情,尋思著是不是看上了那年輕力壯的美色,可這后一句是實打實地關心著自己,火氣頓時湮滅了不少。 他的臉慢慢和緩下來,走到皇帝的近前問:“圣上一直未見本侯,怎么知道本侯脖子疼的事情?” “雖然太傅最近事務繁忙,沒能見朕,但是朕卻一心卻是仰慕太傅憂國憂民衣不解帶的精忠之心,常向阮公公問起太傅的安康,聽聞太傅康健,朕用膳也能多進幾碗?!?/br> 受方才大殿上各府女眷精英的熏陶,這頓馬屁拍得是行云流水??上ё约呵嬷X袋,歪著脖的模樣讓奉承的效果大打折扣。 衛冷侯看著小人疼得眼圈淚花打轉,卻還在拼命向自己表白心跡,這不倫不類的馬屁居然叫鐵石心腸一暖,之前刻意不見這小皇帝的心思也淡了許多。 他揮了揮手,命宮女太監們全都退下。然后走到了小皇帝的身邊,擎著她的下巴,看了看她額頭的傷口,幸好小貓爪子還嫩,那幾道抓痕倒是不深,就是這小兒的皮膚實在是嬌嫩,雖然抹了藥膏,淡淡的紅痕也腫了老高,看著讓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方才太傅剛發完威,聶清麟也不敢躲開太傅造次的大掌,只能與太傅四目相對。 挨得近了些,太傅的眉眼看得更清楚了。 鳳眼微挑,細細的雙眼皮透著些冷意,挺直的鼻子是少有的端正,就是那嘴唇緊抿,看著薄幸了些,濃黑劍眉又讓這張俊臉英氣十足…… 聶清麟心里暗嘆,要是能單純地欣賞這張臉,而不受到傷害,該是多么賞心悅目的事情??! 小兒的癡態被太傅看在眼里,看著那張紅潤微張的檀口,要是額頭的傷勢太過礙眼,真是忍不住想要親上一親。 他警醒地站起來,繞到了皇帝的身后,吸了口氣道:“本侯的推拿功夫也不錯,就替圣上按一按吧?!?/br> 說完也不待皇上恩準,便自將按了起來。 待到大掌搭上那截脖子,才發現這皇上身上的肌膚真是無一處不綿軟順滑,就連脖子也如一截暖玉令人欲罷不能。 聶清麟只覺得自己被一對虎鉗摁住,可那手卻并不用力,而是在脖子上摩挲了一番后,就順著衣領漸往下滑。她心里的警鐘頓時大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衣領,顧不得脖痛,叫了聲:“太傅!” 可這軟糯的聲音入了太傅的耳中真如撒嬌,衛冷遙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 聶清麟微微驚叫了一聲,瞪著眼兒望向太傅,發覺這太傅的眼神又如那林中的模樣。心里不禁微微一顫:“太傅輕些,朕的脖子痛得很……” 衛冷遙攬著這小人兒在懷中,心里那一瞬間真是電光石火。 原以為冷著個時日,自己對這小皇帝已經是淡了下來,卻不曾想,再見這粉雕玉砌的小人兒,所有的癮頭邪火全都悉數上身! 可是這次,他卻不想再壓抑自己。 衛冷侯向來是恣意慣了的,男兒當如此!縱橫殺場,顛覆朝綱,哪個不是隨了他的心,從了他的愿? 嬌寵個男孩又如何?難不成他還要屈從禮教委屈自己不成? 這懷里的,雖然是皇家尊貴的血脈,供在寶座上的小龍珠,但是他衛冷侯既然動了心思,再觸不可及的寶物,也要乖乖地含在他的口中! 龍珠兒雖然注定是個廢帝,但是這么乖乖巧巧的小人兒,將來留他一條性命也不是什么難事,只需說皇上看破紅塵,入了那佛堂,照樣可以養在宮里,坐擁江山,又能嬌寵這可人兒…… 這么一想,衛太傅糾結了許久的心居然這么舒展開了。 “既然皇上說那御醫手法高明,一會叫他再來給你診治,可皇上你是萬金之軀,怎么可讓個下賤俗人這么隨意揉搓,一會讓宮女送來手巾帕子,將脖兒掩住了。再讓那奴才的手爪上來?!?/br> 聶清麟不敢提醒太傅大人的俗手還摸著自己的萬金之軀,只能逐一應下。 就在這時,一聲貓叫傳入了殿中,一只雪白的小貓在怯怯地探頭探腦,剛上完藥的細小的尾巴上還扎著紗布打成的蝴蝶結。 衛冷侯立刻猜出,這毛茸茸的一團就是那惹禍的種子,目光一冷就想命人摔死了事??赡锹櫱鬻朐缇涂闯鲂l侯神色不對,立刻搶先說:“這貓兒,雖闖了禍,卻不是有意為之,一個小畜生懂得什么,若為了它而開殺戒,倒是有辱了朕和愛卿為人一場的英明不是?” 衛冷侯笑看著聶清麟略顯急切地樣子,這小東西,別人提刀要殺他時一派的清冷,如今只是個短毛的畜生,倒急得像是要了他的性命一般。 “你喜歡?” 聶清麟拿捏不準自己是該怎么說才順著太傅大人的意,進而留那毛絨兒一條性命,猶豫地點了點頭。 太傅大人這次倒好說話,沒有為難與她,痛快地說:“那就留在宮中給你解悶,只是以后它要是再傷了皇上的半點肌膚,就休怪本侯不留情面了!” 太傅居然這么給她做皇上的面子,聶清麟真是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眨著大眼兒謝過了太傅。 衛冷遙也是處理政事未完,便趕了過來,如今瞧著龍珠的確沒什么大礙,便可放心回去接著處理政事。于是又緊抱了一下這香軟的龍珠子,努力壓抑住親這龍珠一口的心思,便轉身離開了。 待到太傅走了,聶清麟沒有急著叫張御醫,反而是走過去,將那毛絨的一團抱著懷里,摸著它順滑的白毛小聲說道:“你我還真是有些同病相憐,都是無依靠的,任人擺布利用,在宮中做個可憐的棋子,今日留你一命,可是以后的造化可要看你的了?!?/br> 說完,竟是難得地長嘆了一口氣。 而屋外的太傅卻是這幾日難得的神清氣爽,心里盤算著:如今安西王未除,平西地區排兵布陣,只待一聲號令。他現在還沒有閑暇享受這柔情蜜意,加上宮中人多嘴雜,太過放縱難免會露出口風,被那有心人做了文章。 待得這除藩告一段落,他便帶著小皇帝去京郊的別苑狩獵,住上一段時日,到那時,便將這小龍珠按在榻上,恣意縱情一番…… 想到這,禁了欲念多日的太傅大人不禁一熱,熱血下涌,腳步倒是愈發的輕快,只把跟在身后的阮公公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到走出了寢宮時,太傅瞟見了那尚云香帶著侍女萍兒正在侍衛的引領下,朝著自己款款走了過來。 方才她不輕不重地數落了侍女萍兒一番,但心里卻很滿意,畢竟是個護主心切的奴才,想那jiejie云妃看見自己的貓兒闖下大禍,臉色大變,也甚是解氣。倒是動了回府后,賞賜這萍兒一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