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五章 果然,凌薇只緩了緩氣便又繼續說道:“四年,咱們四個在一起四年了,你見過易七夏的爸媽嗎?見過她往家里打過幾個電話,她的生活費幾乎都是她自己掙的,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覺得她比我們還窮,可是她窮人就該有個窮人的樣子,她憑什么天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好似公主一樣的姿態,???憑什么大家都喜歡她,你告訴我為什么,明明我比她學習好,比她漂亮,比她人緣好,比她會說話,可是為什么到頭來大家喜歡的都是她!” “凌薇,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你不能因為今天班長對你的拒絕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在七夏身上,這不公平!” “我說什么?我喜歡了楊興四年,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喜歡他,后來他做了班長,我就去競爭學習委員,可是他卻喜歡了易七夏,即使她眼里從來沒有過他,他也喜歡,咱班喜歡她的人不少呢,院里也不少,你喜歡的那個學長每次見到易七夏時候的眼神都不一樣,你真的不知道嗎?還有咱班導,哪次有評優,有獎勵只要能給,什么時候會少了她易七夏一份!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是說她易七夏和班導沒有半點見不得人的關系,我打死都不相信!” “凌薇!” “凌薇?!?/br> 兩道不同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一時間驚呆了床邊站著的凌薇和韓玲,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原本垂掛著的床簾,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從里面拉開,露出了上鋪位上盤腿坐在一團被子中間的易七夏,她的臉色似乎有些微微的發白,燈光照不進的小空間里,有些昏暗,可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到她清冷的眼神,冰冷,安靜,不怒自威…… 她的身上穿著睡衣,可見回來已久,并且剛剛還在睡覺,是他們的吵鬧聲吵醒了她。 這個認知,讓凌薇不得不把已經沖到嘴邊的那些對易七夏為什么偷聽他們講話的指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易七夏側靠著墻坐在床上,無奈又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絲毫沒有想要下床的意思。 抬起頭,恰好撲捉到凌薇臉上有些僵硬的表情,她似是有話說不出口一般地動了動嘴角,臉上精致的妝容也有些潰散,那副難得忍氣的模樣,讓七夏心里奇跡般地得到了幾絲治愈:“凌薇,你說完了嗎?” 清冷的聲音里,沒有指責,沒有警告,只是一句淡淡的詢問,你說完了嗎?好似剛剛發生在彼此間的事情,全部都沒有發生過,亦或是,對她而言,再無關緊要,已經不能產生任何傷害。 你所擁有的能夠傷害到我的能力,只是因為那是我給予你的,那么當我收回我對你的在意,你其實于我而言,也可以無關緊要。 凌薇不明白易七夏怎么能在聽到她如此針對她的話之后還能如此淡然,這讓她一時間有些發愣,只能沉默地看著對方沒有說話。 凌薇不說話,易七夏卻并不想再和她糾纏,她此時已經感覺到頭疼加重了一些,長久以來的經驗告訴她,她已經感冒了,并且有發燒的趨勢。 “既然說完了,就閉嘴吧,你太吵了?!背车萌祟^疼。 話落,易七夏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轉眸望向一旁一直沉默地垂著頭的韓玲,扶額苦笑了一下:“玲玲,幫我把涼臺上掛著的風衣拿進來好嗎?” 韓玲一瞬間抬起頭,眸光復雜地回望向上鋪的易七夏,只一瞬,神情卻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即發現,易七夏臉上的白似乎并不是因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所導致的,而是一種虛弱的表現。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她心里有些著急,同窗四年,她知道易七夏只要感冒總會伴隨著發燒。 易七夏對上她關切的眸子,心里微微一暖,輕微而緩慢地點了點頭,因為每一次腦袋在垂直方向上的移動都會讓她感覺到疼痛加?。骸昂孟袷歉忻傲?,你幫我把衣服拿進來吧,我在床上換一下?!?/br> 韓玲慌忙地跑到涼臺上,很快便把易七夏的風衣帶了進來,衣服在涼臺上掛了太久,冷氣都浸在衣服里,易七夏摸到風衣時,那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由得抖了一抖才咬咬牙一口氣穿在了身上。 隨即認命地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梅梅,你在哪里???……學校附近嗎?那正好,你來接我一下吧,我好像發燒了……嗯,我在宿舍等你,到了打我電話吧?!?/br> …… 阮熙梅開車載著易七夏直奔醫院門診部,等到了門診部先是量了一遍體溫,又例行了一些常規檢查。 拿到診斷結果和處方單時,阮熙梅免不了在心里稍稍感慨一下,幸好他們來的早,七夏已經毫無意外地開始發燒了。 等易七夏坐在門診部輸液區的座椅上時,已經又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往日里白皙的臉頰上多了兩朵顏色不太正常的紅云,有些白里透紅的味道,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水光一片,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直惹得身旁的阮熙梅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看。 “咳……你看什么啊?!币灼呦姆鲱~輕咳一聲,輸上液體,她的頭痛終于緩解了一點,但是還是感到很是沉重,嗓子也有開始有些發癢發干的感覺。 聞言,阮熙梅也不解釋,只賊笑著地摸出手機,將攝像頭對準易七夏,趁著她走神之際,快速按了幾下確定鍵,才笑嘻嘻道:“誒我說,看不出來啊,你這一張素顏的臉我看得多了都產生免疫了,一直都只覺得你吧,頂多也就是個清秀的鄰家meimei,可是今天這樣看,看真不一樣,瞧你這小臉上紅撲撲的,雖然是生了病,但是我卻忽然在你身上發現了一點美人坯子的潛質??!” 易七夏嗓子不舒服就不太想說話,也懶得理會阮熙梅的那些歪道理,只啞著聲音淡淡道:“刪掉?!?/br> 阮熙梅作勢刪了幾張她覺得不好看的照片,只有一張易七夏微側著臉龐,長發悉數披在一側肩頭上的照片,她實在不舍得刪除。 照片里,她一手撐著額頭,雙眸微闔,眉頭微蹙著,白皙的臉上有些不尋常的紅,淡粉色的唇瓣輕輕地抿著,插著輸液管的手隨意地放在一旁的扶手上,越發顯得白皙而纖細,而那熟悉的面容上隱隱的少了幾分清冷,透出幾絲可憐來,無端的惹人心疼,憐愛。 阮熙梅瞅了瞅手機里的照片,又看了看蹙著眉頭的易七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調侃道:“我原來還不怎么相信‘西施捧心’有多美,總覺得她就是再美也不過是個病美人,可是今天看到你這樣,我忽然間就愿意相信了,有的人天生就是美!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天生麗質難自棄?哈哈哈……” 話音未落,又掛上討好的笑容,笑嘻嘻地繼續磨著易七夏:“好夏夏,你就讓我留一張吧!就一張,就一張,一張,張……” 易七夏已經懶得再看身邊同樣輸液的病人或者家屬對待他們倆個人是個什么表情了,她只感覺到腦袋似乎越來越沉,人也越發困頓起來,睡著之前,只來得及對阮熙梅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徹底沒了意識。 阮熙梅歪著頭看了看好似已經睡熟了的易七夏,隨手拿起身旁提前準備好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為她蓋在身上,再次檢查了一遍液體瓶后,才坐回座位上去,心里卻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她和易七夏從小就認識,七夏的爸爸mama工作忙,家里也沒有可以照顧她的親人,那時候還不流行請保姆,所以七夏小時候幾乎是在左鄰右舍里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們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慢慢在一起玩的,熟悉之后,七夏兒時的很多時光幾乎都是在阮家度過的,直到七夏自己學會做飯,直到她不再怕黑…… 在阮熙梅心里,七夏雖然從來不愁吃穿,但是她總是覺得她比自己更容易讓人心疼。 自己的身邊總是有很多人陪著,有哥哥,有爸爸mama,有爺爺奶奶,可是七夏呢?她有爸爸mama,可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她有家,可是她自從上學可以住校以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她有足夠的生活費,可是她寧愿自己辛辛苦苦打工掙錢,也不愿意一直靠著父母的給予…… 她看上去有很多東西,可其實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努力地讓自己獨立,甚至冷漠,她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可是阮熙梅知道,七夏才是最敏感,最孤獨的那個。 比如此刻,別人家的孩子生病了,來醫院里打針輸液,陪在一旁都是自家的父母或者親人,可七夏的身邊卻只有一個她,而這么多年來,似乎——也只有她。 “與其渴求的得不到,不如不動妄念?!?/br> 這是當初,七夏獨自一個人搬去寄宿學校,兩人分離時,她對自己的說的話,那一年,易七夏一個人毅然決然跑去上了寄宿學校,只為不再回家,而她,跟著哥哥,按部就班地讀了離家較近的學校。 阮熙梅明白,她只是害怕失去曾經得到過的東西,所以寧愿從一開始就不去爭取。 …… 阮熙梅發了一會兒呆,低著頭再次看到手機里那張讓她心疼到不行的照片,忽然心中一動,隨即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幾下,進入微博界面,利落地敲了一句話: ——“古有西施捧心,今有發小生病,都說緣分天注定!” 微博配圖便是唯一一張被她保留下來的易七夏的側顏照。 發送成功之后,迅速秒刪。 可是令阮熙梅沒有想到的是,幾乎是在下一秒,她竟然意外地收到了一條信息,并且瞬間凌亂。 ——關雎:你們在哪? 阮熙梅抖著手指頭顫巍巍的老實回復他:中心醫院門診部。 一個小時以后,一件更加讓她顫抖不已的事情發生了。 關雎提著兩個飯盒,懷里還抱著一條毛毯,正緩步走進醫院門診的輸液區,并且一步一步堅定不移地向著他們走來…… 阮熙梅再次表示她真的凌亂了。 ☆、第六章 阮熙梅再次表示她真的凌亂了。 在阮熙梅心中,自第一次見到關雎,他就是以一種非常高大上的形象而存在,身材修長,容貌英俊,舉止優雅,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矜貴之氣,當年更是以美國交換生的身份橫空出現在她所在高中的校園里,一出現,便直接霸占了年級第一名的位置長達一年之久,并且甩開第二名十萬八千里,為人冷淡疏離,不茍言笑,如果不是他非常巧合地和自己的親哥哥做了同桌,阮熙梅覺得她這輩子也許都不會有機會認識他。 可是那樣一個好似什么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今天竟然特意來醫院給她們送安慰?怎么看都覺得畫風有點不對??!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詭異地發生了。 關雎先是來到阮熙梅身前,把手里的飯盒遞給阮熙梅,便自顧自地俯`身`摸了摸易七夏身上蓋著的薄毯,又轉而用手背碰了碰她因為發燒而有些微微發紅的臉頰,再往下探了探她露在薄毯外面的手背,最后直起身來,利落地展開懷里的毛毯,輕柔地蓋在了易七夏的身上。 阮熙梅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明亮的白熾燈下,關雎白皙的側臉上好似染了一層淡淡的水霧,隨著他的動作,一閃一閃的,他垂著眼眸專注著手下的動作,仿佛那雙手下正呵護著他最珍貴的寶貝,嘴角雖然一如既往的輕抿著,但是阮熙梅卻奇跡般地感受到了他內心中藏也藏不住的溫柔,那深深地掩藏在他冷漠犀利的外表下的溫柔,終于就這樣輕易地泄露了…… 阮熙梅輕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這一片靜謐的天地里,小心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心里卻不知何時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漸漸散開,輕淺的幾乎不易被人察覺。 關雎來了又走了,沒有多余的解釋,甚至沒有太多的停留,只對阮熙梅說了一句“注意安全”,留下兩個冒著熱氣的飯盒和一條毛毯就走了。 阮熙梅坐在易七夏身邊,久久地不能回神,直到一陣悅耳的電話鈴聲響起,她才好似突然被驚醒了一般,搖了搖有些發暈的腦袋,手忙腳亂地尋找這道鈴聲的發生源。 同樣被驚醒的還有易七夏,原因無他,這熟悉的鈴聲來自于她的手機。 易七夏閉著眼睛用沒有輸液的手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頓了頓,才微瞇著眼眸掃了眼手機屏幕,原來是房屋中介公司的接待員小張打來的電話,趕忙接通:“你好?” 電話那頭的小張聽到這聲有些微微沙啞的聲音時著實愣了愣,印象中那個來單位登記租房信息的姑娘的聲音似乎是很好聽的,雖然人有些清冷,但聲音還是很輕柔的。 他想了想禮貌而猶豫地問道:“您好……請問,您是易七夏小姐嗎?” 聽到對方那頗為懷疑的口氣,易七夏不由得有些微微的汗顏,隨即低聲解釋道:“是的,是我,我感冒了而已,您今天打電話過來是有合適我的房源了嗎?” 小張恍然大悟了一聲:“??!我就說嘛,上次您來登記的時候聲音可好聽了……??!對,房子找到了,您什么時候有時間可以過來一下,我帶您去看房子,就在您單位附近的蓮城花園里,交通便利,一室一廳一衛,還有一個小涼臺,我已經去看過了,安保也不錯,您肯定會滿意的?!?/br> 聽著手機里小張熱情的聲音,易七夏也覺得似乎這一次的運氣真的不錯。 “那就……明天吧,你方便嗎?” “沒問題,您來了打電話叫我?!?/br> 易七夏簡單地和小張商量幾句,便隨手掛斷了電話,只是嘴角邊一抹舒心的微笑卻久久地沒有消散。 “餓嗎?有東西吃?!比钗趺穼⑹诌呥€溫熱的飯盒遞給易七夏,眸光有些復雜難言,可是看到她好不容易如此放松的神情,她還是把沖到嘴邊的疑惑和不解都吞了回去,只莫名冒出一句:“你怎么不問問我,這是誰買的晚餐???” 易七夏低著頭慢慢地吃餐盒里的飯菜,眉目平靜,沒有一點驚訝:“不是你……還能有誰啊?!?/br> 阮熙梅:“……” 她真的是問了一個好多余的問題??! …… 而另一邊早早離開門診部的關雎,其實并沒有很快地離開醫院。 他回到停車場,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黃色甲殼蟲,通體金光燦爛明顯是阮熙梅的最愛。 關雎頓了一下,才側身坐進自己的車里,隨手拿出手機找到那張趁著阮熙梅秒刪微博前保存進自己手機里的照片,雙眸深深地凝視著屏幕上那人柔和的側臉,難得地出起神來。 直到躺在掌心里的手機乍然間響起鈴聲,才緩緩回過神。 “姑媽?好的……謝謝姑媽?!?/br> 電話掛斷,屏幕上再次出現那張幾乎要刻進心里的側顏,關雎低著頭又看了一會兒,忽然扶額輕輕地低笑起來,笑聲輕緩,尾音淺淺。 我很高興,你知道嗎?七夏,夏夏…… 關雎坐在車里,直到到阮熙梅和易七夏一起開車離開,才緩緩地啟動車子,不遠不近地跟在甲殼蟲的車后,一路無聲無息地護送他們回到阮家才放心地驅車離開。 遇到紅燈的間隙,關雎習慣地隨手點燃一支煙,上好的蘇煙,細長的煙身夾在指間,只安靜地欣賞著它的燃燒,火星明滅之間,他仿佛又看到很久以前,那個孤零零地站在領獎臺上的自己,專注地望著遠處,不停地尋找著她的自己。 那份沒有及時抓住她的懊悔,那份眼睜睜與她錯身而過的失落,讓人太過深刻,以至于他如今想起,仍記憶猶新。 夏夏你知道嗎? 不是不想親近你,不是不想關心你,只是怕靠的太近就再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沖動,只是怕我的靠近會嚇到你,所以,只能極力地克制自己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悄悄地守護著你,請你再等一等,再多等一等,等我找到一個最好的時機重新來到你身邊。 …… 從醫院掛完液體,阮熙梅直接開車帶著易七夏回了阮家,家里只有阮熙梅的爺爺奶奶,老人家休息早,早早地便熄了燈睡覺去了,知道阮熙梅今晚回來住,便在進門處特意地給她留了一盞壁燈。 兩個人站在門關處換上拖鞋,便輕手輕腳地拐進了阮熙梅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