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好一幅合家歡樂的奇景。陸靜淑默默感嘆了一番,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往窗外去尋那輪圓月,心中還在想:這書中的月亮竟也跟她曾見過的現實世界的月亮一樣呢。 中秋一過,張氏就老老實實把家務交到了方氏手里,自己專心給女兒選婿。陸靜淑和陸靜秀姐妹倆便也整日跟著方氏一起處理家務,比原先忙了許多。 方氏先把宴客名單整理好了,等陸老太太和陸文義都看過確認之后,就把帖子發了出去。 ****** “二太太這些日子實在安生的有些反常,”王mama來見陸靜淑時,忍不住跟她嘀咕,“她留在廚房的親信,大半都被挑了錯出來,頂上來的又無不與劉姨娘那邊親熱,怎么也不見二太太出手,實在是有些奇怪?!?/br> 陸靜淑笑了笑,回道:“不奇怪,她啊,一定是在等著我們有動作,她好坐山觀虎斗,收漁翁之利?!?/br> 王mama聽了也笑:“那她可就要失望了?!?/br> “二嬸可不是輕易就認輸的人,我們一直不動,恐怕她就要逼著我們動。我最怕她們挑著宴客的時候斗法,到時候讓母親受牽累?!标戩o淑說完自己盤算了半日,抬頭看見王mama還在,忙笑道,“mama且去忙吧,我心里有數?!?/br> 王mama應了一聲,臨走時又問:“那祈少爺那邊……” “等我與娘談過了再說?!?/br> 陸靜淑自己把思路理清了,才去見方氏,她先把陸祈和他師父孟井魚的事說給了方氏聽,“……這位孟師傅早有心離開慶豐樓,奈何沒有合適的機緣,他……”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狈绞虾鋈婚_口打斷了女兒,“這鋪子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上,既然如此,不如讓你早點管著好了?!?/br> 陸靜淑看著方氏滿臉的慈愛笑容說不出話,只呆呆望著她。 方氏笑著伸手去摸了摸女兒的臉,接著說道:“我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真高興?!彼Я恋难劬锒际侨峁?,一直注視著陸靜淑,“別怕,有娘在,便是來日做的不好了,也沒什么,到時另租出去也有租金收?!?/br> ……,還沒開始做就說不吉利的話,真的好么?陸靜淑本該如此吐槽,可是她看著方氏那慈愛的目光,只覺眼眶濕潤,心中慚愧。 她本來準備了一大堆的話要來哄勸方氏,她也有把握能把方氏說服,可是她卻萬萬沒想到,方氏竟會以這樣簡單的理由就答應了她。她的慚愧,只因她并不是真正的陸靜淑,她當不起方氏這樣至真至純的母愛。 ☆、第20章 秋日宴客 自從方氏點了頭,陸靜淑就把精力都放到東市的鋪子上了,她自己不便出面,只讓李mama跟李清夫婦倆去見孟井魚和陸祈,把一應條件談清楚。鋪子那邊,她讓人把余掌柜叫了來,向他透露了關停綢緞鋪子的意思,讓他自己考慮一下去向,還叫他問問其余伙計們的意愿,是去是留,給她個準話。 等到孟井魚那邊談定了的時候,鋪子這邊也處理的差不多了,余掌柜年紀大了,感懷方氏是個好東家,說要是還用得著他,就愿意留下來。其余伙計,兩個要走,兩個想留。 陸靜淑讓余掌柜出面,給走了的伙計多發了一月月錢,留下的各發了一匹藍布。然后又和方氏找了一天去鋪子,挑了些好綢緞帶回去,余下的都叫余掌柜降價賣出去了。 拿回來的綢緞,除了自己留著用的,還給陸老太太、二房那邊和劉姨娘院里都送了一些,連桃兒杏兒都各得了一匹白杭絹。 陸老太太聽說方氏要關了綢緞鋪子另開食肆,皺了皺眉:“做吃食可不簡單,尋著妥當人了么?” 方氏就把陸祈那事兒說了,陸老太太聽說是本家,孟井魚也是有名的酒樓里出來的,也就沒有多話,最后只囑咐了一句:“雖是本家,也不能盡信,你心思簡單,還是多叫人去瞧著些?!?/br> 方氏謝過了陸老太太,又提起宴客的一些瑣事,問陸老太太的意思。 “你做主就是了?!标懤咸珜Υ瞬惶谝?,只跟方氏打聽柳家的事,“……聽說他們家兩個女兒都已出嫁,長子也娶了妻,如今單剩這個小兒子,你瞧著,他們是想找個什么樣的兒媳婦?” 方氏沉默了一下,記著女兒的話,只說:“柳家外放這許多年,媳婦與他們也沒來往,實不知如今他們是甚樣打算?!?/br> 陸老太太也知道這事,于是并沒怪她,只說:“等柳太太來了,你想法探探口風?!?/br> 方氏張了張嘴,想拒絕又不敢開口,不過到底沒應聲。 陸老太太等不到她回話,眼睛一斜說她:“怎么?就幾句話的事兒,還叫我教你?” “不,不用,媳婦知道了?!鄙钆缕牌耪f出什么難出口的話,方氏只得應承下來。 回去跟陸靜淑唉聲嘆氣,“十余年不見,第一回就叫我開口問這個,你已定親了不要緊,家里可還兩個沒定論的姑娘呢……”方氏只覺說不出口。 陸靜淑笑著安慰她:“娘也別太當回事,不過是隨口問問么,就當是關心故人之子又怎么了?像您說的,反正我已訂了親,只要柳太太不疑到我們頭上,我們何必心虛?” 如今方家失勢,沒有娘家支持,方氏在陸家只能任人擺布,陸靜淑不得不考慮尋求外援,眼下這個柳太太就是很好的人選,于是又多說了幾句:“您只當不知道祖母和二嬸的心思便是。柳太太與您是故交,您只拿待故交的態度來招待,旁人再挑不出什么的?!?/br> “我是擔心,若太熱切,會叫人以為咱們有意巴結……”方氏嘆了口氣,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方家沒落,柳家卻蒸蒸日上。 陸靜淑勸道:“只要咱們拿捏好分寸,柳太太又肯表示親近,旁人還會說什么?”其實要依陸靜淑的想法,別人愛想什么想什么,關她什么事?自己的日子能過好就成。 經過陸靜淑這一番勸解,方氏總算是能以比較正常的心情來招待客人了,到宴客當日,見到柳太太的時候,表現的也比較自然得體。 “文jiejie真是風采不減當年,”方氏帶著陸靜淑到二門迎接柳太太,“這十多年過去了,jiejie竟還跟離京時一般模樣,真是叫人羨慕?!?/br> 柳太太拉著方氏的手笑道:“怎么你也笑話我?”她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方氏的穿著,見她穿了大紅織金妝花通袖襖,藍緞馬面裙,頭戴金鑲玉嵌寶牡丹鸞鳥紋分心,兩邊各插了一對金累絲嵌寶掩鬢,耳上還墜了金鑲寶葫蘆耳環,整個人稱得上是光彩照人,不由笑意微斂,說道,“我看方meimei才是風采如舊呢?!?/br> 方氏沒察覺,客套了兩句,又讓陸靜淑給柳太太見禮,然后陪著柳太太先往陸老太太那里去。 陸老太太那里已經到了幾個相熟的女眷,正圍著陸老太太說笑,二太太在旁侍奉著,眼睛卻不時往門外瞟,等瞧見門外有丫鬟進來回稟,她忙先迎了出去:“柳太太來了,咱們老太太可就盼著您呢,問了好幾遭了?!?/br> 只隔著一道門,里面的人早聽見了她的話,有潑辣的如太常寺少卿的太太就開口:“聽見沒有,二太太可說了,老太太只盼著柳太太來,咱們呀,還是趁早別添亂,早早兒走吧!” 方氏聽了這話,臉當時就有些掛不住,忙請柳太太進去,又替張氏解釋:“她是高興糊涂了,大伙別見怪?!?/br> 陸靜淑當時真想挖個洞遁走,心說這妯娌倆算是對付了。 “我剛還說呢,咱們這些人里,就是許太太最厲害?!标懤咸讯略谛乜诘臍鈴娧氏氯?,開始打圓場,“這可不就說著了?我們二太太一向嘴拙,今日客多了,她一時言語不周,頭一個就被許太太給聽出來了!一會兒定叫她給大伙賠罪,你們多罰她幾杯才好?!?/br> 許太太笑了笑,還待開口,坐在她旁邊的另一位太太就接話:“老太太說的是,論嘴皮子功夫,咱們這些人加在一塊,也都不是許太太的對手。上回在宮家……” 陸靜淑瞧了一眼,見說話的是長安府府丞的太太,陸文孝在長安府做通判,二房跟府衙的屬官自然來往頻密,那位太太跟張氏有些私交,因此這時才出面岔開話題,給張氏解圍。 柳太太就跟沒見到這一幕似的,上前給陸老太太見禮,又入座喝茶,并不插言。 陸老太太等那邊話題告一段落,為免尷尬,就讓方氏和張氏陪著這些太太們去花廳里坐,又讓陸靜嫻和陸靜淑姐妹幾個招待隨同來做客的小姐們去玩。 “文jiejie別見怪,”去花廳的路上,方氏低聲跟柳太太說話,“那位許太太與我們二太太有些……,倒不是沖著您?!?/br> 當初鴻臚寺趙家的事,就是許太太給居中牽的線,本來她想著以陸文孝的官職,找趙家已算高攀,卻沒想到最后趙家肯了,陸家竟然不肯!后來又看張氏對著柳太太那熱切的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不忿,自然也不會給張氏留顏面。 柳太太微笑道:“我明白。怎么姜太太還沒到?” 方氏抬頭看了看天,回道:“他們住得遠,想也快到了?!闭f著話把大伙引到了花廳坐下,她這邊剛讓人上了茶,就有人回報說姜太太到了。 方氏得去迎一迎,卻又不放心張氏,臨走囑咐了好幾句,張氏頗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大嫂放心,我不會再高興糊涂了!”推著方氏走了。 方氏接了姜太太,又陪她去給陸老太太問了安,才攜手去花廳。 “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我們也沒得到消息,不曾來探病,現今可是都好了?”姜太太態度溫和的問道。 方氏回道:“都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不想驚動親戚們?!?/br> 姜太太一副了然的神色,安慰她:“咱們都是官宦人家長大的,這起起落落的事,也見得多了。你別太放在心上,方先生是難得的諍臣,滿朝上下都有目共睹,等陛下怒氣熄了,早晚還是要召他老人家回來的?!?/br> 方氏感激的應道:“承你吉言。不過父親他老人家年紀也大了,這一回想必是灰了心……”她往家里寫過幾回信,母親只回了一封,說家里一切都好,父親專心農事,其余一概不管,看起來似乎已經不以仕途為念。 姜太太又安慰了她幾句,兩人就已經走到了花廳外面,方氏一抬頭,正看見張氏坐在柳太太身邊殷勤說話,卻絲毫不理會其余客人,而剛剛挑過刺的許太太,則正與幾個人圍在一處,邊說笑邊看向張氏。 ☆、第21章 風浪再起 陸靜淑沒什么心情招待小姑娘們,她一直擔心張氏會在今天搗亂,所以早早就把李mama和王mama都安排去了廚房,讓她們看著準備飯食和茶水等事,有事也能及時通知方氏和自己。 至于劉姨娘,今天宴客的名目是賞花,陸家在各處都擺了不少鮮花,想來她是不敢出來的,所以就只讓丫頭們看著她的小院,別的未再安排。 其實也無所謂了,該不該丟的人,剛才張氏都丟過了。陸靜淑有些自暴自棄的想。她有時候真的很奇怪,這些人腦子都裝的什么,難道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有多蠢嗎? 就像現在一樣,陸靜秀拉著一位小姐一同暗諷陸靜嫻,說她皮膚不白,不襯身上的衣裳。而陸靜嫻也不甘示弱,反諷陸靜秀戴的首飾多,脖子都快壓斷了。 臥槽!你們是姐妹啊,你們才是有血緣關系的一家人??!這樣子在大庭廣眾之下互相譏諷,只會讓人看笑話,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陸靜淑忍了又忍,最后還是看不下去,趁陸靜秀沒注意的時候,伸手去推陸靜嫻的手,嘴里說道:“大jiejie,我有話跟你說?!?/br> 陸靜嫻那只手放在桌上,陸靜淑這么一推,她的手跟著一動,正好碰在身邊一位小姐的手上,那位小姐手上端著的熱茶于是一點也沒浪費的,都淋在了桌邊的陸靜秀身上。 “呀!”陸靜秀尖叫一聲。 桌邊本來圍著坐著的好幾個人,聽見她這一聲,都往后退了退,灑了茶水的那位小姐一時沒明白過來,訥訥的說:“我,我不小心的……” 陸靜淑忙走上前,說道:“沒事沒事,大家當心,別踩著碎片扎到腳?!庇纸腥藖頀吡怂榇善?,然后跟陸靜秀說,“meimei回去換身衣裳吧?!?/br> 陸靜秀低頭抖了一會裙子,抬頭看向罪魁禍首時,卻發現她身邊并沒別人,她不甘心的看了陸靜嫻一眼,發現陸靜嫻絲毫不心虛,只是一臉譏笑的看著她,不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頭帶著人回去換衣裳了。 呼,終于平靜了。陸靜淑叫人收拾好了,看著安生下來的小姐們,心里松了口氣,心說,陸靜秀當日潑了自己一回茶,今天就算還給她的吧。 不過,奇怪的是,陸靜秀回去換個衣裳,至多也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罷了,可她竟然一去不回。陸靜淑心里雖然疑惑,但是想到她不回來也好,至少不用再跟陸靜嫻針鋒相對,也就不管了。 一直等到來人叫入席的時候還是沒看到她,直到她們一行人去了花廳,見到跟在方氏身后的陸靜秀,陸靜淑才明白,原來這個小丫頭竟然另辟蹊徑,跑到這邊來了。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場賞菊宴到最后竟然十分順利的辦完了,廚房那邊也沒有傳過什么消息來,陸靜淑還以為張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柳太太身上,所以并沒在廚房搗亂。直到把客人都送走了,眾人一同到陸老太太那里,她才知道還另有乾坤。 “大嫂,我記得當日不是說,今天宴席上要用鱸魚么?怎么最后吃的竟是鱖魚?”張氏剛一坐定就開始發問。 方氏臉上有些不好看,回道:“是,本來早就備下鱸魚了,誰料開席之前,要做的時候,才發現那鱸魚竟被不知怎么跑來的貓兒吃了大半……” 陸老太太插話:“貓兒吃了?笑話!那么大的鱸魚,什么貓兒吃得下?” 方氏低頭答道:“聽廚房的下人說,就是,就是劉姨娘養的那只大花貓……” 陸靜秀一驚,當下就站起來說道:“怎么會?四喜怎么會跑去廚房?太太別是弄錯了吧?” “住嘴!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張氏尖聲呵斥,“你這孩子真是知禮,當著老太太就敢質問嫡母,劉姨娘教得好??!” 陸老太太也瞪了陸靜秀一眼,又問方氏:“捉賊拿贓,空口說話,也難怪人家不認。你們可有實據?” 方氏點頭:“那貓兒已拿住了?!?/br> 陸老太太就叫人去把廚房今日當值的人和捉住的貓都傳了來,先問了各人的口供,然后又看了貓。 陸靜秀一見了那只炸著毛的貓就倒抽一口氣,又見那貓嘴邊還有血跡,爪子上更有魚鱗,當下就呆住了。 誰知那貓還認主,本來被人捉著尚算老實,這會兒看見了陸靜秀就開始掙扎,還伸爪子在捉著它的婆子手上抓了兩把,登時就在那婆子的手上抓出了幾道血痕。婆子不敢呼痛,只得把貓按在地上,不叫它動。 “這是你姨娘養的貓吧?”張氏冷著一張臉,先問陸靜秀。 陸靜秀低頭不出聲。 張氏想到她今日在柳太太面前那番搔首弄姿,越發想踩她幾腳,就對陸老太太說:“娘,我這個二嬸看來是不夠格,三姑娘不答我的話呢?!?/br> 陸老太太斜了陸靜秀兩眼,也沒再問她,只說:“既是這畜生做的孽,還留著它做什么?打死了送回劉姨娘那里,再叫她賠了魚錢。廚房里那么些人,連只貓和幾條魚都看不住,方氏你怎么管的?” 方氏不敢反駁,只低頭認錯。 陸靜秀看著被按在地上嗚嗚叫喚的貓兒,心中著急,可是又不敢出聲,直忍得眼珠兒都紅了。邊上的陸靜嫻看她這樣,心里份外高興,只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 “罷了,我看你也是精神不濟,廚房里事務龐雜,你既管不過來,就還是讓你二弟妹幫你管著。但其余諸事,你卻務必要上心,再不可出這些差錯?!标懤咸詈笳f道。 陸靜淑有些意外,看來張氏這是又把老太太哄好了呀,竟然又把廚房給她管了。也好,廚房那個地方,現在叫她們管,也實在是不好管,張氏的人在里面,劉姨娘的人也在里面,兩邊斗得你死我活,為了不牽涉精力,不如就給張氏。她們只要管著各處門禁和外面往來事務,也就夠了。 方氏也很樂意,當下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