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病房門口外的長凳上坐著幾個穿著一樣的男人,是陳立根運輸隊的隊友,見狀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想要去扶人,卻礙于男女之防,最后還是一個女護士把人扶住了,他們大多是年輕的小伙,和陳立根關系不錯,老實說,看到李月秋都是一臉驚艷和木楞。 運輸隊大伙都知道陳立根在鄉下成了家,新婚還沒多久,正是熱乎勁的時候的時候就來了,媳婦就被擱在鄉下,擱誰誰能不想,但每天都會給媳婦寫信,一寫就是一個多小時,這也太過了。私下嘮嗑的時候,調侃的問了一個地方來的趙永平:大根這是不見媳婦想的慌,還是把媳婦放家里不放心?盯梢也沒這么勤快的,信又寄不出去,每天寫一封也不嫌煩。 趙永平當時正躺在床上折騰他新在百貨大樓買的□□鏡,聞言半掀起眼皮懶洋洋的說:“你們懂啥,長成那樣栓褲腰帶也安心不了?!?/br> 現在他們明白了趙永平的那句話可真是一點水分都沒摻,這讓人咋形容,省城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穿著打扮上也洋氣,自小接受的教育讓身上的氣質也是農村來的比不了,原以為大根媳婦頂了天就是一個長得清秀點的農村的小姑娘,小地方來的嘛,再怎么漂亮,擱在省城堆里肯定也就那樣了,但如今看到真人,鮮靈靈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漂亮得讓人眼熱,瞧一眼都挪不開眼,頓時一個個手腳都不知道該哪放。 “你……是陳立根同志的家屬?”醫生正站在病床前翻病例,看到這個驟然闖入的姑娘有些不確定的問。 在得到李月秋肯定的回答后,看向李月秋的表情明顯帶了一絲同情,嘆了口氣帶著人去了他的辦公室。 “病人用手護住頭部減輕了大部分的撞擊,左手受傷不算嚴重,之后進行一次縫合手術就能恢復,目前不太樂觀的是他的右手,鋼筋已經取了出來,但骨頭創傷面積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而且……腦部的撞擊不輕,現在是什么情況還不好說?!?/br> 醫生說了一大堆,專業和通俗的詞語都用了不少,好一會,他看著面前隱約有些發抖的人,試探性的安慰:“他救了一車的孩子,是個英雄,醫療費運輸隊和政府都會承擔費用,現在……” 李月秋紅著眼眶抬頭,白皙的面龐像是籠著一層霜雪,憔悴,她聲音啞的像是雛鳥的叫聲,“他還活著是不是?” 醫生頓了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輕輕頜首,“對,他還活著,命保住了?!庇沂职c了,雖然不至于肢解,但能恢復活動的機會不大。 后面一句話醫生沒有直白的說出來,顯然是不想刺激面前的人,但他清楚,面前的人也不是傻子。 李月秋心口提起的大石緩緩落下,心口里吊著的那口氣回落,捏得泛白的指尖逐漸松開,像是陽光驅散了寒冬,全身也有了鮮活,在來的路上李月秋想過最壞的打算,畢竟前去桃源村通知情況的人把情況說的很糟糕。 “活著就好,其他可以慢慢治?!彼宋亲用銖娐冻鲆粋€笑來,轉身疾步回了病房去看陳立根,腳步走的飛快,蒼白著一張臉在醫院走廊里小跑了起來。 醫生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家屬的治療態度還是很積極的,這樣對后續的康復治療有很大的幫助,但他們醫院是省城最好的醫院,醫療資源也不錯,算得上是數一數二,陳立根的右手能康復的幾率不是沒有,可希望很渺茫,現在國內的醫療水平復健做的再好恐怕也是不容樂觀,而陳立根本身是最清楚的人。 畢竟這個男人受傷之后在兩天前清醒過。 醫生清楚的記得,那個男人清醒后,病態的臉輪廓鋒利,額頭綁著繃帶,眼眶深深凹陷顯得有些怵人,他忍著劇痛想動一動自己的手,完全不顧護士的阻攔,剛處理的傷口崩裂滲血,像是要咬人的豺狼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額頭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一層的汗珠,在發覺無能為力的時候,他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氣,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只艱難的問了一句:“……是不是廢了?!?/br> 許是當時的氛圍影響,陳立根冷靜的過于可怕,以至于醫生把實際情況全都告訴了他。 *** 李月秋到醫院的幾個小時后,董慧和陳山水倆人緊趕慢趕的趕到了醫院,火車票臨時購買會緊俏,李月秋砸錢硬是讓人讓了一個位置先來了步,陳立根在這倆人到了之后也漸漸轉醒,冷冰冰的病房里安靜得針尖落地的聲仿佛都能聽到,床邊身側的吊瓶里藥液一滴滴的下落流入他手背青色的血管里,他木然的睜著眼好一會,直到注意到床邊趴著的李月秋,頓時陳立根漆黑的眼眸一縮,腦袋一片空白,胸腔溢滿了絕望,這種絕望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密密麻麻的把他困住絞碎。 李月秋趴在床邊睡著了,她一雙手握著陳立根的左手,烏黑的發絲四散,幾縷還纏繞在陳立根的手邊,吹彈可破的皮膚染上了幾分病態,眼底是可見的烏青。 陳立根想動手把她的發絲攏了攏,在發覺無能為力之后緊抿著嘴角看著人,董慧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一雙隱忍到通紅的眼睛,注意到她進來之后,那雙眼睛的主人驀的別開了腦袋,看向了窗外。 頃刻間董慧雙眼通紅裹滿了淚水,她轉過身捂著嘴走了出去,抬腳間,趴在床邊的李月秋迷迷糊糊的轉醒,先是眨巴了下眼睛,隨后眼睛一亮的豁然起身,“你醒了?!怎么樣,我去喊……?!贬t生。 話音未落她震住了,陳立根艱難的一點點轉過頭來了,漆黑的眼眸不復往日熱烈,此時陌生得讓李月秋心頭一緊,仿佛看到的是一口了無生氣的枯井,已經耗干了最后一滴生命力。 她想把最好的東西給陳立根,想讓他不吃苦,愿心中所想都能達成,她重生了這么長時間,到底都做了什么,為什么陳立根會是這個樣子。 “大根!”病房口忽的傳來趙永平的聲音,他拎著一袋子半青不紅的蘋果過來探病,在門口看到人醒了激動得幾步竄了過來,結果撞到床邊的李月秋,把人擠到了一邊去,險些絆倒撞到病床的扶手。 “秋……!”病床上的陳立根急促的發出一個音調,身子繃的像是拉滿的弓弦,直.挺.挺的半直起了大半,這番動作已經讓他筋疲力盡,手背上的輸液針也脫落了下來,這讓剛進房的護士看到,急忙喝止了一句。 倆人隨后被“攆”出了病房。 趙永平立馬離李月秋三步遠,煩躁的抓了抓腦袋,用一副李月秋這個狐貍精碰瓷找事的眼神盯著她。 盯著盯著就愣住了,扭頭看了病房一眼,壓低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你……你哭啥,我又沒欺負你,就是輕輕不小心碰了下?!睕]見過這么嬌氣的,至于嗎?!而且朝他哭個什么意思,他可啥都沒干。 哭?李月秋下意識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潤著潮氣,她胡亂了擦了幾下,帶起眼尾一片濕意,她氣沖沖的懟了趙永平一句,“關你什么事?!闭f罷扭頭就走了。 走到拐角處,四下無人,她蹲在地上桃花似的眼眸一串串的落下淚來,哭的梨花帶雨,像是雨淋過的嬌艷海棠花,她怔怔的盯著走廊上的地板磚,咬著唇瓣仔細回憶上輩子一件件的事情。 陳立根上輩子是做玉石生意的,玉石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但他有沒有去過運輸隊,有沒有和這輩子一樣受過傷,中間有什么波折,玉石生意又是怎么發家的,這些李月秋完全不知道,這段時間于李月秋是完全空白的。 她細數著上輩子和陳立根之間的一件件事情,猛然發覺她對陳立根的了解竟然是少的可憐,陳立根在后來和她相遇之前發生過些什么,她一無所知。 真是夠可笑的。 不過,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也不重要了,也沒必要再去深究。 李月秋蹲在地上半晌才站了起來,腰肢纖細,遠看搖搖欲墜,像是隨風而擺的浮萍,但她微紅的眼珠熠熠生輝,上輩子陳立根不嫌她丑,這輩子她也不會嫌陳立根殘,國內的醫院不行那就找國外的。 陳立根殘了,她也養得起他。 她要做女首富!賺很多很多的錢,要給陳立根優渥的生活。 這一刻,李月秋萌生了一個遠大的夢想。 第88章 柔軟纖細卻還挺有勁,力氣恁大…… 就在李月秋女首富的夢想萌芽的時候,病房這邊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趙永平坐在床邊罵了幾句頹然道:“早曉得這樣,咱才不稀罕來什么運輸隊!”還不如茍在鄉下做泥腿子,再窮也總比殘廢了強。 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本錢才能錢生錢,本錢都折進去了那就是賠本! 好好的開大車運一車鋼筋出去,偏偏遇上了別的車懟上了一輛去郊游的車,那一車都是小毛孩,眼瞅著就要被懟進海里,要不是大根把車開偏了些,抵住了那輛郊游的車,那一車的孩子全都得去見閻王。 呵,現在外面都說大根是啥英雄,嘴上說的多好聽,找了個最好的方案,救了一車的孩子,什么偉大,偉大個屁。 如果大根不管那一車的孩子,他完全可以躲過去。 救了那一車的孩子,把自己落得個殘廢的下場,不是殘在自己身上別人懂什么,廢了一只手的大根還怎么在運輸隊混,別說開大車,就是種莊稼都吃力。 “運輸隊說等你好了,在隊上給你安排一個輕省的活計?!壁w永平低頭有些澀然的出聲。 這是運輸隊給大根后半輩子的安置,畢竟運輸隊里都是靠開大車走運輸的,如今陳立根的手不成了,總要想辦法給他生活保障,隊上輕省的活計也就是掃地搞衛生,算是個鐵飯碗,和廠里的臨時工一樣,但大根的脾氣趙永平清楚的很,這掃地搞衛生他娘的有什么搞頭,掃衛生都是老頭老奶們做的活計。 趙永平說了幾句,每一句都在為陳立根鳴不平,苦悶和憋屈倒豆子般的傾斜了出來,病床上的陳立根只是靜靜的聽著,像是一座雕塑,一切都和他無關,趙永平說不下去了,猛然覺得他說的越多就是在扎大根的心,他低頭起身就要從病房出去。 才邁出去一步,病床上的人出聲了,“我想見一面吳隊長?!?/br> *** 陳立根在幾天后進行了一次左手的縫合手術,他左手的情況相對良好,手術也很成功,手術之后,陸續有很多人來看望他,病房里幾乎每天都有人過來,那一車孩子的家長,還有政.府也過來進行了表示,發了一面紅色的錦旗,并進行了募捐。 報紙上也刊登了這一則消息,刊登了三天的時間。 陳立根的左手縫合的很好,右手要看后面復健康復的情況,至于腦袋暫時是檢查不出什么問題,只能之后定期觀察,看有沒有什么后遺癥,如果條件允許,醫生建議找國外的專家看看。 病情穩定后,在出院前的一周,董慧先一步回去照看家里并通知一下情況,他們來的時候太急,壓根什么都沒顧得上,家里很多事情也沒交代下,也只是托人去給水灣村的李老頭帶了個口信,讓幫忙照看一下家里。 馬上要出院,除了一些照看伺候的活計也沒其他的,董慧就先回去,留下陳山水和李月秋帶陳立根出院。 這幾天都是董慧和陳山水在輪流照顧陳立根,李月秋一點插手的余地也沒有,就連想喂一口水也會被董慧接了過去,好像竭力的不想麻煩她。 董慧回鄉后,李月秋去郵局取了點錢,再回醫院時,手上拎滿了琳瑯的東西,口袋里活蹦亂跳的魚兒,香蔥綠葉,白胖的蘿卜從袋口亂探出來,走在醫院的回廊上像是平添了溫暖的煙火氣。 食堂的大師傅看到這樣的情景,笑瞇瞇的讓她只管進后廚來,找食堂借鍋碗做飯的都是病人家屬,他們就收一點鍋碗的用具錢,其他的不負責,讓家屬們自家倒騰。 等食堂的大師傅想起去瞄一眼的時候,李月秋已經做好了熱騰騰的米糕,魚rou粥和蘿卜魚頭湯。 魚湯奶白鮮甜,湯里放了軟嫩的豆腐,用調羹一舀,就會留下花瓣一樣圓潤可愛的弧度。飯菜端走后食堂廚房還彌漫著久經不散得出鮮香,搞得過來食堂吃飯的人饑腸轆轆,卻看到食堂的飯菜之后干瞪眼,明明聞到了魚湯的鮮味,魚呢? 李月秋抱著飯菜朝陳立根二樓的病房小跑著去,路過一樓的時候看到靠在窗戶那發呆的趙永平,他手上夾著煙,一臉苦大仇深,被護士提醒之后反應過來,轉頭朝醫院走廊后面走去。 這副模樣真是奇怪。 李月秋緊了緊懷里暖呼呼的飯菜,收回了視線上了二樓,難聞的消毒水味充斥在二樓才剛拖過的走廊上,泛著金屬質地般的冷光。在醫院呆久了也適應不了這的環境,真想趕緊帶陳立根回家。 “你想好了?錢再多也是不夠花的,只要運輸隊不倒,你的飯碗就不會丟,陳立根,眼光要放長遠些,你要是不滿意隊上給你安排的崗位,政府那邊也可以給你挑合適的嗎,你得為你以后的生活考慮,別指著一時的錢財?!辈》績葌鱽硪坏啦毁澩穆曇糇尷钤虑镱D在了門外。 “不用,我想好了?!边@句話回的沒有猶豫的意味,說話的人好像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 房內的話聽的并不清楚,也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病房外的李月秋卻緊張的捏緊了碗沿,指腹發白,她不自覺的上前朝門貼的更緊,想聽的更清。 而門這時被猝不及防的拉開,走出來一個五官板正的中年男人,看到門口的李月秋頓了下,不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微微禮貌的點了頭就擦身出去了。 “哥,嫂子不會答應,她也不是那樣的人,你們都已經扯證了!”病房內剩下的人顯然沒注意到門口的李月秋。 陳山水對著病床上的人不甘的吼了一句,聲音壓的很低,吼完自己先怔住了。李月秋是什么樣的性子,和她一起長大的陳立根最是清楚明白。 靠在床上的陳立根抬頭看著陳山水,神色間平靜的像是個局外人,“她才十八歲,沒必要和一個殘廢耗?!?/br> 多么簡單又直白的一句話,堵得陳山水滿肚子的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性子是極本分老實的人,此刻心里自私的想法直往胸膛里鉆,耗又咋樣,只要能有個人照顧陪她哥就成。 他無法反駁他哥的話,別開臉去,頭也不抬的朝門外氣沖沖的走去,當看到站在門口的李月秋時,他眼眸微震,迅速低下了頭,好像自己卑劣的心思昭然若揭。 門口的李月秋抱緊手里的飯菜低眉順眼的走了進去,她把飯菜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旁邊有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盆邊搭著毛巾,李月秋指尖猶豫了下,嫩白的手指抓住毛巾沾了水去給陳立根擦額頭,剛剛的功夫陳立根額頭上已經落了汗,他現在雙手都動不了,照顧他的這些事情一直都是董慧在做,她回鄉下后,是陳山水接了過來。 男人家再細心也避免不了粗手粗腳,照顧的不仔細。 不過李月秋手里的毛巾沒碰到陳立根的額頭,因為陳立根躲開了,他深深凹陷的眼窩盯著李月秋看,蒼白的唇抿緊又松開,“你,聽到了?”聲音顯得支支吾吾,遠沒有剛剛李月秋在門外的時候聽到的平靜。 “隊上補償了一筆錢,錢我留給你,秋秋,你和我不一樣,我沒啥本事,現在手又不成了,我嬌養不了你,以后只想過些田里的踏實日子?!闭f到這里,他停住了,看向窗外已經落了大半樹葉的樹枝,了無生氣,就和他一樣,“咱過不到一起去,分開吧?!弊詈髱讉€字說的很輕,卻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我不是踏實過日子的人?”李月秋琉璃一樣的眼珠籠著霧,清涼清涼的,似要沁出水來,又猛然想到之前的種種事情,她不可置信的問:“你覺得我不是成心和你過日子……所以你才一直不碰我?” “你之前退親是因為瞧不上我,后來嫁給我也是圖些什么,現在我真沒啥可以給你圖了……秋秋?!彼Z氣低沉冷漠,也并不是指責,只是平鋪直敘的訴說,喊出的秋秋兩個字沒有了之前裹著蜜般的呢喃。 李月秋手里的毛巾擰的死緊,微濕的毛巾都快要擰出水汽,讓她掌心濕潤黏膩,她一臉驚愕和恫然,小臉煞白,她從沒想過陳立根還有這么在她面前“能言善道”的一天,甚至提起了退親時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在他眼里難不成自己就是一個“居心叵測”的狐貍精?所以結婚到現在對自己嚴防死守,就怕自己沾了他身子? 陳立根嘴唇干澀起皮,沒有再去看秋秋的眼睛,索性直接閉上了,他惡聲惡氣的趕人,聲音顯而易見的冷了下去,嚴肅的說:“回鄉后我會去辦離婚,你回水灣村去!” 李月秋咬緊了唇瓣,嬌嫩的唇被咬得通紅,寂靜的病房里,她好半晌沒有吭聲,隨后她把手中的毛巾放回了水盆,鼻音很濃的說:“隨你?!闭f罷轉頭離開了病房。 腳步聲消失,陳立根緩緩的睜眼看著空蕩蕩的房內,身邊沒有一點溫暖,冷冰冰的撕扯得他全身都在發痛,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這樣就好,一個殘廢只會拖累秋秋,他自暴自棄又澀然的想。 胸口的心臟聲砰砰砰的走的很慢,恍然有種生命流逝的蕭瑟感,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視線中闖入了去而復返的人。 陳立根的瞳孔轟然晃了晃。 李月秋手里捏著一把調羹,氣喘吁吁的,她小跑著去食堂借了一把調羹過來,熬的魚rou粥,不好使筷子。 她低著頭進來之后端起放在床頭的飯菜,聲音軟軟糯糯卻透著認真,像是含著沙瓤瓜芯般有些啞,“吃飯?!?/br> 她蹦出這兩個字,然后壓根不理會陳立根的反應,兀自舀了一口魚rou粥溫柔的吹了吹,等溫度適宜之后再一勺喂進陳立根干澀的口中。 陳立根并不想吃,更不想讓她喂,他不想在這人面前露怯,更不想這副狼狽到半死不活的樣子給她看到,可抿緊嘴角一時不曉得要開口說啥。 然而拿著調羹蔥根似的手腕,柔軟纖細卻還挺有勁,力氣恁大,骨子里驕橫的性子發揮的淋漓盡致,一勺子喂過去,戳的陳立根不得不張開嘴。 等已經整理完心情垂頭喪氣回來的陳山水,看到的是被連灌了好幾口飯菜的陳立根少了好幾分他走時的病態和冰冷,像是被人拾輟了一番,耳根到脖頸都憋紅成了一片。 第89章 靈魂仿佛被淹沒,心臟加速響得…… 桃源村村里的人并不算多,地皮也不是頂大,村里就二十幾戶人家,而且家家戶戶都是相熟的鄰居,村里的人每天除了掙一口吃的就是拉這家長那家短,哪家家有啥事幾乎是立馬就能傳遍,村里的人在董慧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徹底確定了陳大根是真的出事了,當時來人通知的時候,陳家人都走的急,一點時間都沒耽擱,當天晚上就走了的,趕著去省城看陳立根的情況,村里的人只聽說是陳立根開大車出了車禍,人恐怕是不成了,后來等了幾天,又聽說陳大根是啥英雄,還登了報紙。 能登報在桃源村這個小地方是極其轟動的事情,大伙都沒怎么見過市面,每天除了地里刨食掙一份吃的,哪見過別的體面的名聲事,一份報紙被爭相傳看,還在村委會的宣傳欄上專門展示了,算得上是能伸大拇指了。 總之用村里直白的話來講就是不管啥英雄救了啥人,總之陳大根進了醫院,聽說殘廢了,情況很嚴重,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