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唐威皺了下眉,但腳步并沒有猶豫的邁了進去,然后回頭看了一眼林準,見他的臉上沒有什么厭惡的神色后微微松了口氣。她看的出林準是個有潔癖的人,這樣的屋子她都有些受不了,何況是林準。 不過想想郭林子外面林準的表現,唐威挑了下眉,林大神的專業素質果然是令人稱贊的。 跟著進來的周嬸有些局促的給兩人倒了杯水,神色有些不安的看著唐威:“警察同志,是不是張滿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兒了?” 具體的dna檢測結果還沒出來,派出所也就沒發死亡通知。唐威眨眨眼,看來昨天來詢問的人也沒多說,想了想,她含混了一下:“只是有些事情要來問一下,阿姨,張滿mama還好吧?” 唐威留意到,剛才一直呆愣愣看著窗外的老人已經轉過了頭,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在她提到張滿的名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便抽動了幾下,嘴唇顫抖,卻沒有發出什么聲音。 “好什么……糊里糊涂的,屎尿不知,你和她說什么她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們幾個老鄰居幫襯著點,不知道什么樣了……” “她這樣多久了?!?/br> 打斷了周嬸的絮叨,林準微微側了一下頭,高大的身影在相對狹小的空間里讓人覺得頗具壓力,再加上那張雖然好看,但不“好看”的臉,唐威明顯的感覺對面的人哆嗦了一下。 “得,得有三四年了……” “她家的信件是你代收么?張滿和一件案子有關,我們需要查看一下信件?!?/br> “啊,是……等,等會兒?!?/br> 簡單,快速,明了。唐威有些咋舌,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辦事風格,她雖然羨慕,但也知道自己恐怕一輩子也達不到林準這種程度。 周嬸拐出去大約五分鐘,這期間林準和唐威又去了右邊那間房間看了一眼?;祀s臟亂,完全沒有下腳的地方,林準只在門口看了一眼便回去了原來的地方,剛好周嬸回來,手里拿著不多的幾張信封,神色不安的看著林準和唐威。 林準拿過信封翻了兩下,然后隨手丟到了一邊的桌子上,眉頭微蹙,聲音中略帶了幾分冷意:“不是這些?!?/br> 唐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廣告信,腦子里忽然晃過了什么,但卻快的沒抓住。再看被林準壓迫的腦袋都不敢抬的大媽,心里忽然一跳。 “就……就……” “需要我詳細描述那些信件長什么樣么?”林準的聲音更冷了:“知情不報和藏匿證據這是兩個概念,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帶你到派出所詳細講解一下?!?/br> 到手的證據似乎還帶著點水汽,唐威的耳朵里似乎仍殘留著那大媽凄凄慘慘的哭號聲,臉色實在算不上很好,而把人家嚇的魂不附體的林準,自始至終都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即使是拿到了“張滿”寄給家里生活費的信件,他也只是略略動了下眉梢。 透明塑料袋里裝著七八封信,除了一個是空白的信封,剩下的都是從別的地方郵寄來的,郵戳的地點都是旅游區附近。上面的名字寫的歪歪扭扭,顯然是故意而為。唐威偏過頭看向林準,“林隊,你怎么知道會有這些信?” 問完這句話,唐威抓了抓褲子。有點后悔自己一時沒控制住的嘴快,但又有些探索新區域的緊張興奮。這兩天她和林準也算得上是朝夕相處了,怎么也有三分熟絡了吧,至少唐威覺得林大神已經不像開始那樣讓她覺得壓力山大了,但就不知道林準是怎么想的了。 這個人的世界你看不透,他看起來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但卻對手上的每件事都盡職盡責,脾氣古怪,面無表情,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在看著你的時候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 啟動車子的男人動作絲毫沒有停頓,眼角似乎看了唐威一眼,隨即低沉優雅的聲音響起:“大門外面的郵箱雖然銹跡斑斑,但是鎖頭卻很光滑?!?/br> “一個已經癡傻了三年的老人自然不可能自己去開那個郵箱,那么她的‘好’鄰居,一個連床被子都不愿意給人疊的人,為什么會去特殊關照一個不起眼的郵箱?” 后面的話林準沒再說,車子穩穩的拐過小道,兩旁的樹木依次遠去。唐威坐在車里,捏著裝著信封的塑料袋,心情有些難掩的陳郁。 一個失去了兒子的癡呆老人,幫助她的是殺死她兒子的兇手,而她幾十年的鄰居卻拿著這份明顯來路不明的錢,既不報警,也沒有對她多加幫助。更或許,如果不是為了那幾封信里的錢,這個可憐的老人早就已經死在了那個臟亂黑暗的屋子里。 不是不知道人性的黑暗一面,但即使是知道,人在面對這樣丑陋的一面時,還是會覺得難以忍受的憤懣失望和難過。 車子里安靜的很,林準沒有開車的時候聽音樂或是其他節目的習慣,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余光里可以看得見唐威沉落的臉龐,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林準打破了這種沉默: “除非所有人都有道德,否則沒有一個人能被稱為完全是有道德的1。你可以把你浪費的腦細胞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br> “……”這是在安慰她?唐威抿了抿唇,側頭看了一眼林準,然后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視線落在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唐威滯悶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這世界本來就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不然還要他們這些警察干什么。 回到派出所沒多久,抖叔也回來了,手里拿著一疊資料,曬的通紅的臉上帶著笑意,他身后的張勤一臉的激動崇拜,行狀十分眼熟。 “募捐的底案里面有成艷的名字,這兩年片區還發起過不少募捐,但只有這個上面有她的名字?!倍妒鍖⑹掷锏臇|西遞給林準,然后笑著接過唐威遞過來的溫水喝了大半杯?!班?,不愧是糖糖遞過來的水,喝起來甜甜的?!?/br> 唐威嘴角一抽,有些想笑,事實上,她確實不自覺的翹了翹唇角,弧度不算很明顯,但卻讓人看的很清楚。 能逗笑一個小姑娘,對于每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和驕傲的事情,抖叔哈哈了兩聲,然后在接觸到林準的視線的時候忽然就卡了殼,想用喝水來掩飾一下自己的不自然,卻一個不小心給嗆了一下,咳的滿臉通紅。 林準的眼角幾不可見的舒展了一下,拿出檔案袋里的資料翻了翻:“還有呢?!?/br> 咳嗽的嗓子有點啞的抖叔連忙又掏出來個筆記本遞了過去,“基本應該差不了?!?/br> “成艷今年二十四歲,十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之后一直和父親生活,不過父女倆感情并不太好。我問過她的同學,據說她一開始的性格并不算十分內向,成艷變的寡言是在高一以后,那期間他父親曾經因為打傷了一個自家住宿的游客而被關進了拘留所幾天,但具體原因,他父親卻始終沒說?!?/br> 抖叔說到這里的時候露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唐威想到之前林準關于兇手幼年可能曾經被暴力侵犯的推斷,默默垂下了眼。 “她還有個小叔,就前面開飯莊的那個成二,和她關系并不好。今年年初,她叔叔想要低價買下她現在住的那塊房地改成倉庫租出去,成艷沒同意,但最后還是答應了,只說了找到了房子就搬走,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動?!?/br> 頓了頓,抖叔咂了下嘴,“我特意去成二那吃了頓餃子,在他面前提了提成艷,他的臉色很難看,又恨又怕的,說他侄女是個瘋子?!?/br> 唐威聽著,一面驚訝于眼前這人竟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么多消息,一邊又拿著抖叔嘴里的消息暗暗比對林準曾經列出來的兇手畫像,結果自然不必說。唐威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沉重,成艷最初是個受害者,后來卻變成了加害者。她才二十四歲,比自己還小一歲。她在將那些陌生的,無辜的人一一殺害碎尸的時候,心里究竟在想著些什么呢? 是仇恨,還是已經變態的快感? 唐威不知道。她看了一眼始終平靜淡定的林準,這個人接觸的都是這樣或那樣的窮兇極惡的案件,抓捕的也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惡徒,在揣測這些人的內心,描摹這些人的畫像的時候,林準的心里又是在想著什么呢? 抖叔的聲音打斷了唐威的出神,他看了眼桌面上裝著信封的袋子: “隊長,你覺得怎么樣?” “嗯”了一聲,林準將視線轉到唐威身上,目光悠遠而深邃,但這一次,唐威卻從中看出了幾點灼人的光亮:“抓人吧?!?/br> 之后的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華英慈帶著人在成艷的房子里發現了大量沒有清洗干凈的血液痕跡,還有一疊整齊放在盒子里的身份證件。似乎一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有怎樣的結局,成艷被捕的時候神色木然而淡漠,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張勤回來和唐威說的時候神色有點復雜,不知道是不能理解為什么會有人犯下那么可怕的罪行,還是不敢相信殺人的會是一個看起那樣柔弱的女生。人性的兇殘超出了情感的預料,即使是在抓到了犯人之后也很難高興起來。 唐威的心情也有些混雜的難以形容,她看過成燕那房子的現場照片,空曠,陰暗,處處透著灰敗頹靡的氣息,很難想象這會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居住的地方。而那把被成艷用來肢解的殺豬刀就放在成艷的床上,每日都和成艷睡在一起。 孫副說這丫頭狠,抱著兇器睡覺也不怕做噩夢。唐威卻知道不是的,只怕她不抱著那把刀才會做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