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但此時一個柔弱委屈的貌美女子同尖酸刻薄的孫氏站在一起,人心也會有所偏頗。 “是啊,誰不知道這孫氏眼紅人家裴娘子富貴,上次大丫自己摔著了還訛上門去,也是裴娘子心善,才沒將這件事傳了出去?!比巳褐械膮菋鹨策m時開口替蘇晚說話。 她早些時候就混在人群中了。只是當時蘇晚并未回來,她不清楚事情真相,也不敢隨意開口。萬一這老婦人的身份真如孫氏所說,那她也不好替蘇晚說話。既然蘇晚反駁了,這老婦人也否認了,那她肯定要向著裴家。 上次孫氏為著大丫的事情找上門除了當事人以外,也就只有隔壁的吳嬸知道一些。 這會兒,圍觀的人聽見她的話頓時開始交頭接耳。 “這孫氏怎么還能干出這種事?” “哎吆,她不就是這種人嗎,見錢眼開?!?/br> “可憐大丫這丫頭還沒出閣,名聲就被壞的差不多了?!?/br> “有這么個娘,誰敢娶她?” 蘇晚聽見人群中隱隱傳來的人聲,見眾人不再關心這老婦人的身份,面色頓時松了許多。 當初她沒讓王媽將此事宣揚出去,就是顧忌大丫的名聲??蛇@一次,她亦無法,誰讓她攤上這么個沒事找事的娘。 孫氏耳尖,亦是聽到了人群中嘀嘀咕咕的聲音。她此時也顧不得再緊咬著蘇晚不放,回頭沖人群叫罵道:“誰敢亂嚼舌根子,壞了我大丫的名聲,看我不撕爛你的嘴?!?/br> 眾人唏噓聲更盛。 若是方才還對吳嬸的話將信將疑,這會見孫氏惱羞成怒的樣子,已是信了大半。 這時“吱呀”一聲,眾人回頭,只見緊閉一上午的院門就這么打開了。 從里面沖出來的個丫頭,眼眶通紅,緊抿著雙唇,正是人們口中談論的大丫。 只見她穿過人群沖到孫氏面前,定定看了許久,一言不發,又拔腿跑了出去。 她前腳剛走,平兒就跟在后面追了出來,一瞧見蘇晚,就連忙沖她道:“夫人不好了,大丫剛剛和我說她不想活了?!?/br> 原來,那日孫氏領著大丫來裴家后回去又將大丫痛罵一頓。反倒是平兒雖然氣惱大丫胡言亂語,可又擔心小伙伴額頭的傷口真的落了疤,不料蘇晚猜中了她的心事,便讓她私底下給大丫送了傷藥。 自此,心事說開之后,兩個小姑娘又成了玩伴。 這次大丫偷偷聽見孫氏要領著人來裴家鬧事,又知道這日裴家只有平兒一人,便一大早偷偷溜過來陪著她。剛剛一群人圍在院門口時,兩個小丫頭就躲在門后面不敢說話。 直到吳嬸開口,上次的事被傳揚開來,眾人議論紛紛,大丫忍不住開門跑了。 平兒話音剛落,孫氏就嚇得叫了起來:“不得了了,我的大丫啊……” 一時間捶足頓胸,隨即跟著跑了出去。 蘇晚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似是才被孫氏的尖叫聲驚過神來,她揚聲沖人群道:“人命關天,還勞請大家幫幫忙尋一下大丫,我先在此謝過大家?!?/br> 眾人雖愛添油加醋說些閑話,但大丫畢竟是街坊鄰居看著長大的丫頭。于是回去叫人的叫人,出去尋人的尋人,頓時人群就散的差不多了。 平兒也滿眼希冀的看著蘇晚,蘇晚嘆了口氣,道:“罷了,你跟著去吧,但要注意安全?!?/br> “我知道的,謝謝夫人?!逼絻阂娞K晚同意,一邊點頭應著一邊撒開腳丫子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院門口只剩下蘇晚主仆二人和那位孫氏領過來的老婦人。 雖然當著眾人的面蘇晚矢口否認??裳巯滤膊淮_定這老婦人是否同裴寄有干系。 “這位夫人?!碧K晚走近了些,放輕了聲音,溫聲問道:“可否進去一談?” 那老婦人被一連串事情折騰的有些恍不過神來,這時孫氏也不在了,她仿佛失了主見。見蘇晚同她說話,也就訥訥應了聲。 王媽不解蘇晚為何要把這人帶進院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也沒有過問。 三人甫一進門,蘇晚開口:“王媽,家里有我,你去瞧瞧大丫是否尋了回來?!?/br> “好,我這就去看看?!?/br> 王媽離開后,空曠的院子里登時只余二人。 蘇晚斂了神色,面容冷淡,聲音帶著些嚴肅:“說吧,你到底是何身份?誰派你來的?” 蘇晚再怎么落魄,也是侍郎府大小姐,一旦認真起來,周身的氣勢也不容小覷。 那老婦人不料蘇晚竟這般語氣,但許是離了圍觀的人群,又或是她此刻已經回過神來,縱使是有些慌亂,她還是將方才在院外的未盡之言說了出來。 “我……我確實不是裴夫人的母親,可是有人告訴我,我的親生兒子裴寄就住在這里?!?/br> 蘇晚睫毛微顫,她穩住心神接著問道:“你親生兒子裴寄,你為何不知他在何處,還需要旁人告知?!?/br> “夫人,你有所不知?!边@老婦人苦著張臉,面上的法令紋皺的更深了,無奈道:“我夫家姓裴,曾經是老鎮遠侯的隨從,老侯爺宅心仁厚,不僅賜了主家姓,還讓我們一家脫了奴籍??墒乔岸螘r日我當家的死前,才告訴我們,他在侯府當差時曾被豬油蒙了眼,竟趁亂換了世子和我們自己的兒子?!?/br> 說著她抹了抹眼淚,接著說:“要不是怕死了沒臉見老侯爺,想著贖罪,那個沒良心的恐怕要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里。我們那養子裴安一聽說自己的身世便離了家尋去侯府認了親。我自知道真相開始就惦記著我那親兒啊。我找了許久,才聽說他叫裴寄,住在這里,便尋了過來?!?/br> 老婦人說的話同侯府發生的事情相比八九不離十。蘇晚心底隱隱信了幾分,可她面上不顯,只放緩了聲音問:“竟有這般荒誕的事情?隔了這么多年,你這養子上門認親怎么會如此成功,侯府可不是好糊弄的?” 老婦人面色變了變,似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過了許久才結結巴巴道:“能認親是因為……因為我家里還留著當初抱回來世子時用的襁褓,而且……而且他身上有胎記……假的那個沒有,鎮遠侯夫人一直知道?!?/br> 蘇晚怔愣,心底頓時波濤洶涌。 這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為什么在裴寄口中,鎮遠侯夫人一直對他不冷不熱。在裴安找上門后,鎮遠侯府那么快就承認了他的身份,毫不猶豫的將養了多年的裴寄掃地出門,給裴安請封世子。 原來鎮遠侯夫人早就知道。 只是既然這樣,去世的老侯爺又是否清楚呢? 蘇晚此時已經信了大半,可這老婦人尋上門的時機有些蹊蹺,正是在秋闈之際,而且還是由與裴家有過過節的孫氏領上門來。 可不管她是被何人利用,若她真的是裴寄的親生母親。蘇晚只能先將人穩下來。 定了定神,蘇晚面色放緩了許多,輕聲對裴母說:“不瞞您說,我夫家確實姓裴,但是我從未過問他的身世,也不清楚他是否有親生母親。若是夫人不嫌棄,不若告知住處,待鄉試結束我們必定登門拜訪?!闭f完她頓了頓,又補了句,“若您真是夫君的親生母親,那蘇晚便是多有得罪,到時自當親自奉茶請罪?!?/br> 裴母面上有些慌亂,但是一想起身后人的吩咐,又重重咳了幾聲,才點頭答應。 蘇晚記下了裴母的住處,又將其送出小巷。 等她心事重重的回到小院時,正碰見回來的王媽和平兒。 “夫人?!?/br> 平兒喚了一聲,小跑走到她的身邊。 蘇晚見她神色輕松,料想大丫已經沒事了,于是開口問:“大丫找到了?” “嗯?!逼絻郝勓渣c了點頭,有些慶幸地說“夫人你知道嗎?大丫她跑到平安坊后面的淮安河河邊了,幸好我們及時趕到了?!?/br> 這淮安河流經京城,自北向南,平安坊在它的下游。此時正值初秋,水深難測。 王媽也跟著嘆了一句:“幸好平兒這丫頭想起來兩人曾到過這淮安河附近,不然……唉,那孫氏可真是作孽啊,找到大丫后,又將她罵了一頓,就連幫著找人的街坊鄰居都沒個好臉色?!?/br> 蘇晚聞言,也輕嘆了口氣。轉念一想,她吩咐道:“王媽,我記得前些時日鋪子里進了些普通布料,你明日去取了,給今日出力的街坊鄰居們送上一些?!?/br> “夫人,怎的他們救了大丫還得咱家破費?!?/br> 蘇晚愣了片刻,方答道:“就當是給夫君積福?!币蚕M萌耸侄?,若是裴寄的身世真的傳開,那些人能少編排些。 王媽聽罷,竟有些欣慰,連連點頭道:“也是,我都差點忘了東家今日下場。給東家積福,這些布料算得上什么?!?/br> —— 而此時的裴寄正在考場上,他前世有過下場的經歷,自然輕車熟路。只是這鄉試正值八月,號舍里的環境就有些不盡如人意,又悶又熱。 裴寄前世后來養尊處優多年,這幾日著實是吃了些苦頭。好在他竟在考籃中發現了蘇晚特意準備的清醒提神的香包。 三場考完之后,饒是裴寄也有些腳步虛浮。更別說有些考生中途暈了過去。 入場前他同蘇晚打過招呼,不需來接,他跟著陸簡一同回去。 一出考場,安樂伯府的馬車就候在角落里。一上去,陸簡已經癱坐在上面,兩人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相視一笑。 “去客棧?!标懞喅鉀_車夫喊了一聲,方轉頭看向裴寄,一臉了然:“我就說安之怎么主動要求坐我府上的馬車,還拒了嫂夫人來接,原來是怕嫂夫人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br> 裴寄也不反駁,聽他提到蘇晚,只微微勾了嘴角。 他在考場時,身上著的是蘇晚親手縫制的里衣,手里捏著的蘇晚親自做的香包,腦海里時而回想起來的是蘇晚的那句“我等你回來”。 休息時他也曾仔細考慮過,不拘蘇晚一開始來到他身邊的目的為何,只要她此后再無其他心思,他不介意如她所愿,給她想要的。 陸簡見他這眉眼帶笑的樣子,嘖嘖兩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又默默挪遠了些。 兩人去了客棧,一人一間房,梳洗完畢,方才離開。 馬車在巷口停下,陸簡并未入內,他沖裴寄道:“安之,今日我就不打擾了,我爹在家恐怕等急了,咱們改日再敘?!?/br> 裴寄:“好?!?/br> 馬車緩緩加速,裴寄轉身向里走去。 沒走幾步,就遠遠瞧見小院門口站著的女子,一襲緋色衣裙,裊裊娜娜,立在那里。 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再走近些,女子帶笑的眉眼就落入他的眼中。 裴寄只覺得那雙撲閃的杏眸,眨啊眨,就好似這般眨到他的心底。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阿寄,你回來了?!碧K晚率先開口,迎了上去。 “嗯?!迸峒狞c了點頭。 蘇晚沒有多問,裴寄也沒有多說,兩人一同進了門。 “東家回來啦?!蓖鯆屨诿χ茝N,聽見平兒遠遠的喊人,抽空出來看了一眼。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的滿滿當當。蘇晚念及他在考場吃的都是些干糧餅子,特意將好克化的菜肴放在他面前。 兩人用餐過后。蘇晚方開口問及其他:“阿寄,你這幾日如何?” 裴寄飲了口熱茶,答道:“盡力而為?!?/br> 蘇晚放下心來。 她一抬眸正對上專心喝茶的裴寄,忍不住用視線描摹著他五官,心底卻隱隱有些疑問:裴母那等相貌,真的能生出這般俊俏的男子? 可她的言辭卻又令人不得不信。 “晚晚在看什么?”裴寄察覺到蘇晚的視線,迎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挑了挑眉。 蘇晚登時移開視線,面龐染上了些許點紅暈。她支支吾吾道:“阿寄,我有件事想告訴你?!?/br> 裴寄心神一動:“晚晚大可直言?!?/br> “你入場那日,有一年紀稍長的夫人尋到此處,聲稱是尋她的親生兒子?!碧K晚擔心的看了裴寄一眼,抿了抿唇,接著道:“據她所言,她的養子乃是鎮遠侯世子裴安。親子就是……” “是我?”蘇晚每說一句,裴寄眉頭皺的越深,到最后直接開口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