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可是,現在想起來,這諸多優點,這讓孟黎有種撿到寶的慶幸全是因為另一個女人。他的細心體貼,是因為他曾經衣不解帶照顧過重病的人。他懂得珍惜是因為他失去過愛的人。 蘇沅用一條命鍛造出林一白的成熟。孟黎覺得自己坐享了他人果實。 “我有點不安心,好像占用了別人的男人一樣?!泵侠鑷@口氣,幽幽地說。 “你還真要和一個死人計較???” “那倒也不是?!泵侠钂行淖詥?,她對蘇沅只有同情:“其實我覺得蘇沅挺可憐的。二十六歲!想想我們二十六歲的時候在干嘛?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得了那樣的病,說沒就沒了。就算我不認識她,光聽聽,已經夠唏噓,覺得實在太殘忍?!?/br> “甚至林一白照顧她爸媽,我也不認為這有問題。相反我還覺得這是有情有義?!?/br> 孟黎接著說:“如果他不是我男朋友,而僅僅只是一個朋友,我一定把他當成情深意重的典范歌功頌德?!?/br> “可是……” 她微微垂下頭,嘟囔著說:“可是他是我男朋友。我就會擔心有一天我爸媽和蘇沅的爸媽同時病了,他會照顧誰?擔心以后如果我跟他修成正果,我是不是也要面對蘇沅的父母?給他們盡孝?!?/br> 她越說越惆悵:“我真是個自私的小人?!?/br> 周舟安慰她:“話也不能這么說。人嘛,都是現實的?!?/br> “你聽姐給你分析分析。哪怕放在今天,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歸根到底,追求的只有一個目標——繁殖?!边@是周舟新近琢磨出的一套理論,她覺得幾乎可以解答紅男綠女在世間的所有疑問:“男人追求繁殖,是廣播種,最好天地之間都留下他們的子孫。所以男人花心。這是天性” “而女人追求的繁殖則是撫育。所以從古至今,女人挑男人時,外表也好,物質條件也好,都是為了達到營造一個足夠優越的生育環境?!?/br> “你擔心蘇沅的父母將來會影響你們的生活,說白了就是擔心你的孩子沒有一個安定的成長環境。雖然這種擔心不一定有實際意義,但是母性本能,無可厚非?!?/br> 孟黎本來滿腹惆悵,聽周舟這么一頓瞎掰,反倒樂了,說:“我聽你說話,怎么覺著我們還在原始社會一樣?!?/br> “原始人會怎么了?人性!你懂不懂?與生俱來的,不因為時間、受文明教化而改變?!?/br> “其實我還有個擔心?!泵侠柰苤?,輕聲道。 “說?!?/br> “林一白跟我說蘇沅之后,他再沒有其他女人,除了我。我自問真沒什么了不起的優點,憑什么他就看中我了???” 周舟簡直哭笑不得:“看對眼了唄。這世上一天到晚得多少男男女女勾搭成雙?要是都問理由,誰說的清楚?那啥,書上還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br> “我可不是戲曲里的絕代佳人?!泵侠枳屑毣叵肓艘幌滤土忠话讋傉J識時的情形,說到:“那會兒我們在飯局上碰到,話都沒說過兩句,他就說要送我回家。我長這么大,可從來沒有被人一見鐘情過?!?/br> 孟黎又說:“不過,后來幾次碰到,氣氛倒是很好?!?/br> 周舟將最后一點咖啡喝光,突然道:“顧容不是在找你復合嗎?你這么搖擺不定的,是不是和他有關?” 孟黎手里的咖啡杯差點掉下去:“怎么可能?!關顧容什么事!” ——“你叫我?” 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突然插*進孟黎和周舟的對話之中。兩人一驚,齊齊抬頭朝另一側看。 竟然是顧容和另外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一處說話。 孟黎正端著咖啡杯,被顧容突然出聲一嚇,半杯咖啡全潑在裙子上。登時臉就垮了:“顧容!人嚇人要嚇死人的!” 顧容立刻扯了桌上的餐巾紙幫孟黎裙子,笑著說:“嚇成這樣!說我壞話呢?” 咖啡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孟黎沒好氣,可是看見顧容跟兩個沒見過的男人在一起,猜測是談生意,不好太掃他面子,便說:“我去下洗手間?!?/br> 正要走,聽見周舟說:“我還要回公司一趟。也說得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庇譀_顧容笑道:“難得碰見一回顧總,買個單唄?” “沒問題?!鳖櫲菀豢诖饝?。 —————— 孟黎從洗手間出來,本來打算直接回家,卻看見顧容還站在門口等她:“你怎么沒走?” “當然是等你??Х葷n不好洗吧?走,陪你買件新的?!?/br> 孟黎低頭看看濕漉漉的裙擺,恨恨道:“非得挑件最貴的!” 顧容一笑:“隨你挑?!蓖A艘幌?,沒忍住,接著打聽:“剛剛你們是在說我吧?說我什么了?” 孟黎斜著眼,不看他:“誰有閑工夫說你?” “我明明就聽見我名字了!” 孟黎顧左右而言他:“你跟兩個大男人在咖啡廳干什么?” 顧容嘖一聲:“你這語氣能不能正常點?好像我們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那是別人介紹的風投。他們這些做投資的,就喜歡約在這種地方?!?/br> “干嘛?要投資你???” 顧容稍微有點得意:“那是,想跟我談a輪融資。我還在考慮?!?/br> “有人投錢,你還猶豫?” “這些人的錢,你當好拿的?”孟黎在銀行上班,顧容不覺就將她跟那些投資人劃為一類:“你們這些做金融的,精得跟什么一樣。當時剛創業沒錢,想去銀行貸款。放貸的恨不能拿鼻孔看我。后來自己貼錢硬抗過來,終于不缺錢了,銀行卻上趕著放貸款?!?/br> 孟黎知道這是銀行的通病,也不反駁,只一笑,聽他繼續往下說。 “現在經營狀況更好點了吧,風投又上門了。其實我做的又不是燒錢的互聯網,不一定需要投資。如果想做大,倒是可以談談。但是他們對股份要求太多,晾一晾再說?!?/br> 說話間,孟黎已經從衣架上拿起一條綠色連衣裙,順帶瞅一眼吊牌上四位數的價格,樂呵呵的:“是你說我們做金融的精得跟什么一樣,今兒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br> 說完,拿著裙子去試衣間。上身之后,從里面出來。導購小姐一臉浮夸地笑:“真好看!小姐身材好,皮膚又白,穿這個更顯氣質。不然我叫先生來看看?” 孟黎對著鏡子前后照照:“不用,我自己看就行?!钡拇_不錯,就說:“開單吧。我那件衣服臟了,要穿著走,你幫我把吊牌剪下來?!?/br> —————— 顧容本來正低頭看手機,余光瞥見有個人影走過來。抬起頭來,只覺眼前一亮。登時眉目舒展,心中又有點小得意,沖導購小姐道:“我來買單?!?/br> 因為裙子單價高,孟黎買得又爽快,導購小姐樂滋滋地沖顧容道:“您女朋友的氣質和我們家衣服太相稱了,不多看幾件嗎?” 顧容被“女朋友”三個字捧得格外高興,對孟黎說:“再試幾件?” 不料孟黎立刻撇清:“我不是他女朋友。他弄臟了我的裙子,賠給我的?!?/br> 顧容只覺一支明槍射來,正中靶心。心中默默地嗷一聲,跟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拿出卡,連刷掉的金額都沒注意到。 從服裝店出來以后,孟黎因為心里仍放不下林一白的事情,想想說到:“剛剛我和周舟聊天……” “是吧?就是聊到我了,對吧?”顧容陡然又打起精神。 “不是!”孟黎強調:“是周舟,她新近談了個男朋友,但是得知這個男朋友有個特別刻骨銘心的前女朋友……”接著把林一白的事情安在周舟莫須有的男朋友身上,講了一遍。然后對顧容說:“她問我他男朋友到底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個男人,我怎么知道?不如你以男人的心理分析分析?” 顧容半晌沒說話,卻突然伸手摸了摸孟黎的額頭。 孟黎緊張地后退一步:“干嘛?” “看你發燒沒有?!?/br> “好端端的我發什么燒?” “你要不是燒壞了腦子怎么會來問我這種問題!”顧容瞇起眼睛,逼近孟黎:“那個男的叫林一白吧?!” “不是!說了是周舟的男朋友!” 顧容輕哼一聲,一副完全不相信孟黎的神氣。 孟黎突然煩躁,昂著頭:“不信拉倒!” 顧容見孟黎真的動氣,不禁心軟??墒窍胂胨@段時間費盡心力,想方設法地接近她,只覺得一片心意完全不受重視,又是嫉妒又是惱恨:“我接近你,討好你,不是為了給你當婦女之友,聽你傾訴感情煩惱的!” 一句話不夠發泄,繼續恨恨道:“我把你當成刻在心頭的朱砂痣。你倒好,要去給其他有朱砂痣的男人當蚊子血!” ☆、第五十二章 孟黎從小吃軟不吃硬,最受不了別人甩臉子,一聽顧容語氣不善,立刻像炸了毛的貓一樣:“合著你還居心叵測,有其他打算?!我告訴你,沒門兒!顧容,你想都別想!” 顧容半是被孟黎的態度所激,半是被她斬釘截鐵的話所傷,想起結婚時種種,不禁也真的動氣。孟黎就是這樣,脾氣一上來跟爆碳一樣,嘴下不留情,還任性得很,就喜歡跟人對著干,氣哼哼道:“你這臭脾氣什么時候能改改!” 孟黎正在氣頭上,只顧著逞口舌之快,連把自己繞進去都沒發現:“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你知不知道?!我這臭脾氣改不了,就跟你出軌偷腥改不了一樣!你現在一口一個知錯了,后悔了,誰知道你以后還犯不犯!誰知道還有沒有張婉田婉!所以,顧容,不可能!” “你!……你!”顧容氣得七竅生煙。覺得孟黎的話就像刀,偏偏往他最心虛的地方扎! 孟黎瞪著他,橫眉冷對,像大義凜然的斗士。 顧容恨得牙根癢癢,也昂著頭。 畢竟是在公眾場合,兩個人都顧及臉面,壓低了聲音來吵,沒有真的劍拔弩張各自為陣。遠遠看去,只跟說話一樣。 章文此刻就站在扶手電梯旁看了好一會兒。歪著腦袋,瞇著眼,花了足足三分鐘才認出那個男的是顧容那個殺千刀的。 他看著孟黎和顧容笑著從女裝店里走出來。孟黎手上還拎一個那家店的袋子。然后兩個人就像八百年沒見過面一樣,停在店門口,還熱烈地聊上了! 章文一直對孟黎沒啥好感。因為他認識蘇沅,也把蘇沅當做唯一的嫂子。 他和林一白一起租房子時,蘇沅還在。雖然那時只是室友,但是蘇沅很照顧人,打掃屋子,任勞任怨。做了好吃的也總叫上他。他覺得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蘇沅那樣愛林一白了。 當他知道林一白和孟黎在一起時,一方面為林一白終于找到一個女人而安心,另一方面卻又隱隱替蘇沅不值,覺得她的地位被人取代。 再后來,孟黎、姜婉、顧容之間的那些糾葛,雖然說起來應該不關孟黎的事,但他就是對孟黎沒好感。 更有一句自私的話,他一直沒對林一白說。在他看來,林一白條件算得上很好了,多少小姑娘上趕著貼,何必找孟黎這樣一個離過婚的?! 倒不是他歧視離婚婦女,關鍵社會上就這風氣,他只是不能免俗而已!這不,就算離了婚,孟黎還不是跟前夫牽扯不清的! —————— 和顧容不歡而散后,孟黎接到電話,臨時要加班,便回了單位。 忙起來連口水都顧不上喝,根本沒看見林一白打來的好幾通電話。 晚飯是叫的麥當勞。等加完班,已經八點多。幾個同事起哄要她請客去洗腳做按摩。 她知道這一周多以來所有同事連軸轉地加班,連周末都沒有休息。其中好幾個已經連續上班半個多月。而網點幾個領導里就她最年輕,和大家開得起玩笑。同事們也只敢拱她請客。便一口答應,笑著說:“走吧?!?/br> 洗腳城總是自覺給客人安排異性技師。以前孟黎和顧容一起來時,顧容從不讓男技師給孟黎按,每次都特意換成女的。次數一多,孟黎也習慣性地提前交代:“叫個女技師來?!?/br> 她她倒在沙發里,用遙控器調了一個舒適的角度。旁邊的小陳壓低了聲音問她:“孟行長,聽說咱們行長要跳槽?” 孟黎笑笑,婉轉說:“你知道的比我還多?!逼鋵嵥猜犝f過?,F在銀行多,競爭激烈。他們網點的行長手上資源廣,據說一直有人來挖。尤其最近有家民營的銀行,給了很高的年薪。 行長一走,空出來的位置又是各家關注的重點。要是上頭不派人來,大概就要從他們這幾個副行長里選了。她到沒想過她夠資格,畢竟資歷淺。不像田副行長,干了七、八年了,對這個位置志在必得。不過這種事情沒必要和同事們議論就是。 小陳嘿嘿一笑:“聽說的而已?!?/br> 幾個人正瞎聊,其中兩個已經結婚的女同事紛紛接到各自老公催回家的電話。掛了電話,大家話頭一轉,開始說家長里短。 孟黎靜靜聽著,沒搭話。認真想來,她對林一白的擔憂并不是不能解決的問題。她不心疼錢,不管林一白要花多少錢給蘇沅的父母養老送終,她都沒意見。她尊重林一白對二老的感情,只是不希望林一白把這種感情強加到她身上。她想,林一白應該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