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她一邊笑,一邊帶點微微驚異,跟林一白說:“你覺不覺得突然涼快了?” 林一白見她的表情像個看見新奇玩具的小孩兒,不禁笑到:“進入森林嘛,是這樣的?!?/br> 孟黎自小在城市里長大,也沒去過太多地方。幾時見過這么的樹,而且還一棵比一棵高大粗壯,樹冠相連,盤根錯節。眼睛都看不過來。 不多久,突突車經過一座橋。兩邊欄桿是巨大的巖石雕刻組合而成。一尊連著一尊的神像,一起抱著一根巨大石柱。 司機回頭問他們要不要下車拍照。 孟黎興奮地說好,忙不迭下車,舉起相機一通拍。林一白走過來跟她說。這些石像是攪拌乳海的故事。這是一個神話傳說,大概是說天神和魔鬼一起攪動乳海,從海里獲取長生不老藥,后來引發神魔大戰的故事。每一個寺廟遺跡里幾乎都有這個故事的雕刻或者畫像。 孟黎好奇地摸了摸那些斑駁的石頭,突然對林一白說:“怎么會叫乳海這么奇怪的名字?”她腦中不禁閃現武大頭被剪之前波濤洶涌的畫面。 林一白噗嗤一笑,像看透了孟黎的心思般,道:“能不能純潔點?”說完,從他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驅蚊水,然后一手把孟黎抓過來:“你這么白白嫩嫩的,一進去就得喂蚊子?!睆纳现料?,幫她噴了個遍。 林一白抓住孟黎的手腕,很快便放開。蜻蜓點水的一剎那,卻讓孟黎差點心跳停止。 好多年沒再和顧容之外的男人這么親近過! 林一白做這種事情做得十分自然。他單身多年,獨自居住,自己打掃做飯,自己洗衣服。因此比一般男人細心,也更會照顧人。 盡管不好意思,孟黎仍舊順從地等他幫自己噴完。想了想,到底沒敢說自己幫他也噴一遍的話。只是看在一旁看他對著脖子、手腕噴幾下。 往前再走不遠就是第一處遺跡——巴肯寺。司機在外面等,她和林一白一起進去。三三兩兩的游客散落在青苔滿覆的遺跡上。大塊大塊的石頭從墻角、階梯處塌落。 寺廟經過修整,有木階梯供游人走上臺基。再沿著石梯往上,一間一間地參觀。陽光被森林和石頭建筑擋在外面,一陣陣的風從四面而來。走到最高處,可以看見巨大的四面佛雕像,每一尊都帶著奇異微笑。 孟黎心生敬畏,對林一白說:“曾經,這里該有多輝煌燦爛!” 吳哥窟里散落著上百座寺廟遺跡。塔布隆寺里參天大樹從寺廟的石基下拔根而起,巨大的根莖與即將坍塌的城墻融為一體。 只有吳哥寺保存得最為完好。寺前是寬闊的護城河。走過一大片草地庭院,才能進入寺廟。在回廊里坐著吹風時,孟黎突然看見兩個身穿橘紅色袈裟的和尚從庭院里走過。 天空湛藍,綠草如茵,恢弘而寂靜無聲的寺廟,遠處的和尚。她突然覺得什么都可以忘記,而進入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里,只有無聲美景。 坐在旁邊的林一白,面帶微笑,手中搖一把折扇。細心地讓微風盡數撲向孟黎。如果說之前的幾次見面是心動的好感,那么這一次,讓他覺得天注定。 他和她,注定重逢在吳哥的奇妙之中。 早上出發前,他問孟黎怎么會一個人來這里旅游。孟黎只說剛好放假,想出來逛逛,又沒約到朋友,只能自己來??墒撬龖B度含糊,像是不愿深談的樣子。林一白猜,她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她不愿意說,他便不問。 活了三十幾年,總該學會對現實裝聾作啞。 他是個宿命論者,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種潛藏卻神秘的力量,在安排和改變著命運。結局不可預測,而過程將讓人回味無窮。 他相信,他和孟黎之間一定被安排了緣分。就算五天之后的事情仍舊未知,他愿意在這五天之內,盡心盡力地陪伴。 —————— 從吳哥寺出來,太陽西沉。按照慣常的旅游路線,大部分人會去巴肯山看落日。 林一白跟孟黎說:“現在山上肯定已經擠滿人。我們就算去,也不一定能擠上去。你想去看嗎?” 孟黎倒是無所謂:“那就不去了。我想看的是落日,又不是人頭,改天去?!?/br> 林一白的手機恰好響起來。為保持距離,孟黎刻意退后兩步,等他打電話。 倒也不是太私密的事情。他同行的朋友說晚上一起去夜市的飯店吃飯,約定七點見。 林一白這一行有三個男人。兩個中國人,一個法國人。法國人小名叫“sushi”,因為他家住的那條街上有一家壽司店,他媽便從小管他叫壽司。另一個叫錢華,是個法國華僑,高中來的法國,跟壽司是同學。 壽司大學畢業以后開始環游世界,起初在歐洲一帶晃蕩,去了二十多個歐洲國家。后來不滿足于歐洲的山山水水,便滿世界地跑。用錢華的話來說,“尤其喜歡老少邊窮地區”,長年累月在東南亞、南美洲待著。 錢華最近剛好辭職,得知壽司在柬埔寨,便拉了林一白一起過來旅游。 林一白跟孟黎介紹完兩個朋友的狀況,問她:“我們晚上要一起吃飯,你也來吧?”為了引誘孟黎,又補一句:“地道的柬埔寨小館子。吃完,還可以去夜市喝兩杯?!?/br> 孟黎想想,要是一個人吃飯也挺無聊,于是點頭說好。 —————— 司機開著突突車一直把他們送進市區。 夜幕完全落下。夜市上空霓虹閃爍。人群摩肩接踵,喧囂一片。夜市以一條長街為主,但大概是游客太多,一條街實在容不下,漸漸將附近的幾條街都囊括進來。 一家挨著一家的店面,全是飯店、酒吧以及工藝品店。燈牌做成的招牌,都是英文名字。工藝品店里大部分是鱷魚制品,鱷魚皮皮包,還有骨雕。盡管從店外經過,也能聞到濃重的腥味。 飯店則大部分都叫高棉廚房——。 天又黑,人又多,挨挨擠擠的,林一白擔心孟黎走丟,不斷回頭看她。后來索性一把牽起孟黎的手,帶她穿越人群。 頃刻間,孟黎半只手都麻了。一顆心提在半空,遲遲不敢放下。她看著走在前面,若無其事的林一白,覺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好像不知什么時候,她就會在顧容身邊醒來。再次回到日復一日的生活中,什么也沒發生過。 可是,現在,眼前是酒吧閃閃爍爍的紅光,穿著吊帶的女人,還有四處東張西望,像在狩獵的男人?;靵y而嘈雜的夜市。 這樣的時間和地點,最能刺激腎上腺素的分泌。 飯店在一條小巷子里。林一白帶孟黎走進去之后,便放開她的手。濕熱的空氣再次包裹住她的手,一瞬間,她竟然十分懷念剛剛被林一白牽著的感覺。 念頭剛轉,頓覺荒謬。 正在她心潮起伏時,林一白突然說:“到了?!?/br> 地點雖然偏僻,人卻不少??坷锏囊蛔?,沖著林一白遠遠招手。 他帶著孟黎一出現,錢華和壽司頓時就跟炸開鍋一樣。 錢華立即起身,滿面笑容,熟悉得就像跟孟黎在上輩子已經認識一樣:“美女,快坐,快坐?!庇钟酶觳仓鈸v了林一白一下:“我說你今天不跟我們一起行動,原來是……”語氣極為曖昧。林一白笑著拍了他后背一把。 壽司趁他們倆說話時,趕緊湊到孟黎身邊,用英語說:“你明天還要去哪里?整個吳哥我都熟,我們給你做向導……” 話還沒說完,就被錢華毫不留情地打斷:“你小子不是簽證到期,明天要去泰國躲一段時間嗎?” 林一白一聽,連忙問:“怎么回事?” 錢華指著壽司說:“他簽證到期自己都不知道,今天一看才發現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得去一趟泰國,在泰國續簽以后再重新入境。我們剛還說,明天上午坐大巴去曼谷?!?/br> 孟黎一聽,立刻抬頭望向林一白。心里突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第二十八章 捉蟲 還沒等林一白說話,錢華突然道:“你明天不跟我們走了吧?這不,得留下來陪美女么?” 話音一落,孟黎和林一白都尷尬起來。兩人雖然共同游玩了一天,說熟也熟,但又不是那么熟。而且兩個人心底都有些異樣感覺,卻不能點破。錢華一起哄,就像戳中兩個人拼命遮掩的心事一樣。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孟黎趕緊笑著說:“你們有事當然一起走,不用管我?!币膊恢獮楹?,說完以后心里酸酸澀澀的,眼光不由自主飄在林一白臉上,狀似無意而又細致認真地觀察他的臉色。心底里分明有一個微弱期盼,希望他說的和自己說的不一樣。 林一白看了孟黎一眼。本來還以為這回可以有時間相處一下,沒想到居然要提前走。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有緣份還是沒緣分。這種情勢下,他要再說自己留下來,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于是順著孟黎的話,瞪了錢華一眼,才說:“你少胡說八道了。我明天和你們一起走?!?/br> 錢華打量兩個人一眼,故意嘆口氣。兩個人看著明明就是有點什么的樣子,偏偏要故作正經,也不知道在扭捏個什么勁兒。尤其是林一白,五、六年了,好不容易身邊出現個女的,還玩兒矜持! 看他又想說話的樣子,林一白舉起啤酒杯趕緊跟他碰一下。 吃完飯,幾個人繼續坐那兒喝酒瞎聊天。 壽司拿出一條皮筋,對孟黎笑嘻嘻地說:“來,我們來變魔術?!闭f完,拿著皮筋套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上,然后手掌彎曲握拳,伸到孟黎跟前:“你吹口氣?!笔疽饷侠璧皖^,往他手上吹氣。 彼時,幾個人都喝了不少酒,酒吧里又沒有空調,只有一個大風扇對著幾桌人嗚嗚地吹個不停。 酒精加上燥熱的夏日空氣讓荷爾蒙分泌得格外旺盛。 錢華看見這邊動向,搭在壽司肩上,說他:“你個流氓,又來騙小姑娘?!?/br> 壽司一臉正經:“這是魔法,你懂不懂?” “什么魔法要人家姑娘吹你的手?”說著,重重一巴掌拍在壽司的拳頭上。疼得他立刻張開手,皮筋突然從原先的中指和食指變到了無名指和小指上。 看得錢華一聲驚呼:“喲,你小子還真能變!” 壽司卻覺得沒有感受到美女的唇舌氣息,憤憤不平,警告錢華:“你別來搗亂?!比缓笾匦聦⑵そ钐自谑种干?,示意孟黎再吹氣。 孟黎卻笑著不肯吹,還叫壽司把皮筋給她。接過以后學他的樣,也將皮筋套在食指和中指上,然后手掌蜷曲我成拳,再一打開,皮筋也瞬間變了位置。 看得壽司和錢華都驚呼起來。 “你怎么也會?” 孟黎笑著將手掌面對他們,彎下手指時,同時將皮筋套在四根指頭上,她笑著問壽司:“是不是這樣?” “你以前玩過?”壽司眨巴著眼睛問。 孟黎得意地搖搖頭:“剛剛看見你手不對勁,就琢磨了一下?!?/br> 林一白側頭盯著孟黎的手直笑。那雙手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手指纖細,皮膚白嫩。其實不用孟黎多說,他都能猜出孟黎這樣的人的大概經歷。家庭和睦,父母疼愛,從小便是乖乖女??忌虾玫拇髮W,畢業找到好的工作,然后嫁一個差不多經歷的丈夫。一輩子都不用經過世事險惡。 而他不一樣,很早就來社會闖蕩,三教九流什么沒見識過? 這樣的兩個人本來應該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孟黎感覺到林一白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停了很久。于是回過頭沖他粲然一笑。明媚得似三月春光。 喝酒聊天,一直鬧到一點多,眼看壽司已然東倒西歪。林一白便出去買了單,回來說:“走吧?再不走明天可起不來?!?/br> 孟黎也喝得有點多,一雙眼睛半睜不睜的。聽林一白的話站起來往外走。剛走到外面,就看見壽司趴在墻角吐。錢華站在一邊十分嫌棄。 林一白站在孟黎身邊,笑著跟她說:“以前在法國的時候,有一回我們也是喝酒到半夜,坐巴士送他回家?!币贿呎f,一邊指了指壽司。 又說:“就是那種雙層巴士,你知道的。到站時,我們下去,壽司走在最前面,正要下樓梯,下面又剛好有幾個人上來。結果他沒憋住,稀里嘩啦吐了那個上樓梯的一腦袋?!?/br> 孟黎聽得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習慣性地摸摸包,想掏手機看幾點。結果一摸沒摸著,突然一下嚇得酒都醒了:“完了,我包不見了?!?/br> 林一白一聽也著急了,趕緊問:“是不是剛剛沒帶出來?重要的東西都在里面嗎?” “錢包、手機?!泵侠枰贿呎f,一邊立刻回身往小飯店走。林一白立刻追上她。 兩個人一起到前臺詢問,但老板和服務員都說沒看見。 飯店同時兼營酒吧,人來人往的,誰知道包會被誰拿走?! 孟黎又焦急又不死心,回先前坐的位置找——那里已經換了一撥人,都說沒看見包。 林一白也很替她著急:“要不要報警?” 孟黎頹喪地搖搖頭。誰都知道這種情況,報警肯定沒用。幸好她的護照放在酒店沒帶出來,現金也只帶了一部分。箱子里還塞著些美金。只可惜她的銀行卡、身份證全在錢包里。 身份證得回國重新辦,銀行卡現在立刻打電話停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