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那我們約得這些demo都怎么辦?都退稿嗎?”他平靜地提出問題。 “也不用嘛,有幾首我覺得有些讓他們改一改還是可以用的。比如小蕭剛剛推的那首demo,把它改一改,加幾句最近流行戲腔啦,混點古風歌詞啦,不就行了嘛?!?/br> 氣紅了臉的小蕭從會議廳提前離場。 一路胡亂地把本來就亂的頭發搓成鳥窩。 他幾乎不知道等一下怎么和第一次合作的赤練溝通解釋。退稿他舍不得,明明是千辛萬苦約到赤蓮的稿子,又制作得這么優秀。 但讓赤蓮依著副總的意見那樣胡亂改稿,就是他都難以忍受,別說那個清冷又恬靜的男人了。 在他們開著比稿會議的時候。酒店內的半夏正在創作自己的原創華彩。 酒店的稿子鋪了一桌面,她拉一小節,沉思片刻,提筆在樂譜上修改。再演奏上一遍,細細琢磨。 沉迷其中的她專注而認真。從前天晚上回來之后,沒有比賽的這兩天,她幾乎是一步都沒走出酒店。三餐都是點外賣送來的。 “這么快就中午了,”半夏看看時間,打開手機,隨手給自己點了一份午餐。 因為小蓮晝夜顛倒的生活,加上白天他是不吃東西的,所以半夏便沒有把正在睡覺的小蓮叫起來。 誰知她在外送軟件上點點劃劃的時候,睡在加熱墊上的小蓮甩了甩尾巴,悄悄睜開眼,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好像期待著什么。 直到半夏付款完畢,手機上出現支付的提示音。而小蓮眼前的漆黑的手機屏幕依舊毫無動靜的時候,他才很是失落地重新閉上眼睛。 為什么不用我的錢呢,明明特意綁定了賬號的。 他很不開心地甩甩尾巴。 好像讓半夏花自己的錢。 第47章 月光之裙 帝都音樂學院的校址就坐落在賽場附近。 張琴韻從學校的琴房出來的時候,迎面碰上兩個小一屆的學妹,“學長好?!眱蓚€女孩拉著手,笑著和他打招呼。 張琴韻露出笑容,準確地叫出兩個女孩的名字,“樂萱,曉慧。你們好?!?/br> 走到樓下的時候,還聽得見樓上女孩們的討論聲,“他今天這套衣服真好看?!?/br> “對啊,學長很會搭衣服。教養也這么好。學長的家庭條件肯定很不錯?!?/br> 拐角路過的一個男生伸手攬住了張琴韻的肩,“老張,比賽怎么樣?” “還行,初賽應該能過?!睆埱夙嵑退麚袅艘幌抡?。 走出琴房樓,三五個扛著大型海報路過的學生紛紛舉手喊他,“韻哥,晚上我們有和舞蹈系妹子的聯誼,你要不要來?” “琴韻一起來吧?每次一說提琴王子要來,妹子的數量都變多了?!?/br> “我這比賽呢,抽不出時間,下次?!?/br> 張琴韻騎上代步的自行車,腳下發力,大衣的下擺揚起來,一騎輕車向著校門外騎去。 沿途不少認識他的學生伸手和他打招呼。 張琴韻笑容陽光,逐一回應,誰也沒有冷落。 “張琴韻正代表學校在參加學院杯吧?聽說他老師還讓他準備明年的梅紐因?!?/br> “琴拉得好,人長得帥,性格還這么好。真是難得?!?/br> “難怪都叫他提琴王子,他們家是干什么的,父母肯定都很優秀吧?!?/br> 出了校門,張琴韻臉上那種標志性笑容就慢慢不見了。 灰蒙蒙的天空里,他背著琴盒沉默地騎行了很久,穿過那些光鮮亮麗的高樓,拐過堆滿雜物的狹窄小巷,拐到一棟人員混雜的公寓樓前。 “阿韻?你怎么來了?”打開屋門的女人看見他很是吃驚,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將他拉進屋內。 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屋子里亂得很。 張琴韻似乎對這里的環境很熟悉,進屋就開始默默收拾起屋子,彎腰把滿地凌亂的衣物一件件撿起來,放進洗衣機內。 屋子的女主人是張琴韻的母親,人長得漂亮,打扮得也時髦。桃花眼,芙蓉面,水月腰,舉手抬足之間都是風情,快四十的人了依舊很有魅力。 只是這種風情看在普通人眼里,免不了會評價一句:不是什么正經人。 “不是叫你沒事別過來嗎?”女人點了一根煙,靠在門框上看他,“萬一被你同學老師看見了怎么辦?” 張琴韻從小是跟著母親長大的,并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母親從年輕時候起干得就不是什么正經行業,只因為漂亮,當年掙了不少錢,也就舍得砸錢培養兒子的興趣愛好。 張琴韻很有音樂的天賦,又極其肯吃苦,從小在老師的栽培下,拿過不少獎項,算是他母親心中唯一的驕傲。 只是有一年,在小學的家長會上,好巧不巧,同班的一位家長竟然是母親的熟客,那個男人還在母親上臺為他領取獎狀的時候,當場笑嘻嘻地叫破了母親的身份。 那天之后,身邊各種指指點點和流言蜚語讓年幼的他在學校幾乎無法立足。 最終不得已之下,母子兩花了大價錢,改了名字離開那個城市,搬到帝都生活。只是母親從此便狠心將他送入寄宿學校,沒事的時候,不再讓他隨便回到自己身邊。 張琴韻不回答母親的話,只沉默地低頭收拾屋子。這個時候的他,一點也不像學校里那個一身陽光,萬眾矚目的男孩子。 他的母親就倚著門框上抽著煙看他。 “錢還夠嗎?” “夠的,還有很多?!?/br> “同學怎么樣?” “都很好,我現在有很多朋友?!?/br> “那就行,回去吧。我這一會還有事。以后好好拉你自己的琴,別再來了?!蹦赣H下了逐客令。 “mama,”張琴韻突然沒頭沒尾地說,“我代表學校,參加了全國學院杯的比賽。這一次的比賽里,有一個對手,她很厲害,” “我們的決賽在這周末,”他低著頭,聲音輕輕的,“mama,你要不要來看我比賽?” 屋子里已經暗了下來,門框的陰影下,紅色的煙點亮起又暗淡。 女人上了年紀的面容在煙霧中顯得有些疲憊,她語氣不太耐煩,“我去干什么?我又聽不懂那些?!?/br> 張琴韻沉默了一會,背上琴盒,提上收拾好的垃圾往外走。 “誒,”身后的聲音叫住了他,“地址在什么地方?” 回學校的路上,張琴韻沿著西河河堤騎行。母親的一句話,讓他浮躁忐忑了幾日的心,瞬間沉穩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么會忍不住想要去母親那里。 或者是自從那一日在河畔的垂柳下,聽見那一曲柴小協,自己的心底就開始變得隱隱不安。 同船的朋友或許還沒能聽明白,但他當時就知道那道琴聲實在是太特別了。 似乎從垂岸的拂柳中伸出一只柔軟的手,隨風探入,直觸到人心深處。 及至初賽賽場,那種令人戰栗的碾壓感更為明顯,使得他幾乎開始對自己的琴技產生動搖。 天色漸漸暗淡,城市的燈火落在狹長的水面上。 河邊一家茶館的門外,張琴韻意外地看見那卡在自己心里幾天的面孔。 半夏。她怎么會在這里? 還沒想好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茶館內追出一個讓張琴韻更加料想不到的人。 那位在國內外聲名大噪的小提琴演奏家,這一次比賽的主力評委——姜臨,居然出現在這里,和一位參賽選手在一起。 姜臨在半夏這樣年輕的晚輩面前,非但沒有半分知名前輩應有的氣勢,反而被半夏的一兩句話說得面色蒼白,癡癡立在當場。 站在暗處的張琴韻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點了不得的東西,下意識拿出手機錄下了視頻。 ===== 初賽的結果終于出來,來至全國各地的近百名選手,到了這一場之后只留下僅僅十人。 音樂廳內,主持人將進入決賽的十名選手一一請上臺。 聚光燈亮起,照亮舞臺上的十位佼佼者。 他們其中,有年僅十三歲的少女。也有年紀偌大,僅剩最后一次比賽機會的研究生。 只是不論年紀大小,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沖著全國冠軍的桂冠來的。 “雖然我年幼一點,但我覺得音樂和年紀并沒有絕對的關系。我會努力讓在場的哥哥jiejie們,看見我們這一屆后浪,是怎么趕上前浪的?!笔龤q的林玲對著采訪的鏡頭笑盈盈地說。 “我今年二十五了,如果再拿不到學院杯的冠軍,這輩子也就再也沒有機會拿了。說實話,學了這么多年琴,吃了這么多年的苦。我不覺得我會輸給任何人。我這一次就是沖著冠軍來的?!闭f這話的,是二十多歲的研究生。 決賽的日子定在周末,國家音樂廳。 到時候,不僅會有大量觀眾到場,更會有記者媒體進行現場直播報道。 不同于預賽和初賽只有一位鋼琴老師伴奏,決賽的時候,主辦方邀請了一只小型交響樂團為十位參賽者作伴奏。 最好的舞臺,氣勢恢弘的伴奏。華美絢麗,富有層次的一曲曲經典曲目,即將在此演奏。 但也意味著參賽者必須在賽前短短數日內和樂團磨合排練出演奏級的效果。 半夏一邊緊鑼密鼓地和樂團的老師進行排練,同時還在反復琢磨優化自己獨奏的華彩部分。 忙得可以說是腳不沾地,食不知味。每天回到酒店,累得倒頭就睡,幾乎都沒空和生活作息晝夜顛倒的小蓮說上話。 雖然是如此,她總算還記得小蓮住在酒店里,不像在家里那樣方便買菜煮飯。于是每天百忙之中,巴巴地擠出一點時間,用自己的手機點一份盡量美味的外賣送去酒店。 當然用的肯定是她自己的錢,畢竟在半夏心目中,自己才是養家糊口的那一個,小蓮是賢惠居家的小可愛。 直到決賽的前一天,最后一場彩排結束。 半夏回到酒店啪一聲躺平了,閉著眼睛伸手把小蓮撈到身邊,“救命,快累到陣亡了,幸好明天是最后一天了?!?/br> 小蓮就用涼冰冰的嘴在半夏的嘴唇上碰了碰。 “小蓮你覺得我怎么樣?覺得我能拿冠軍嗎?我感覺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強。這可是關系到八千塊呢,打死我也不能輸?!?/br> “你一定可以的?!?/br> 毫不猶豫的聲音,聽了就令人安心。 “晚上早點睡啊,小蓮明天要陪我一起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