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初賽到來的前一天,帝都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半夏結束了和鋼練老師的彩排,回酒店撈上小蓮,準備出門覓食。 “我發現有一家炸醬面很好吃,價格還不貴。晚上我們去吃炸醬面好不好?我吃完再打包一份給你帶回來?” 其實比起吃軟乎乎的炸醬面,她更想要嘗得是另一個總會發出香甜氣味的家伙。 每一天夜里,哄著他變為人形。在朦朧不清的黑暗里,把那神秘而強壯的輪廓細細探索,讓他發出各種可愛的聲音來。 趴在肩頭的小蓮看了她一眼,神秘美麗的眼睛里寫滿了無聲的控述。 半夏的心都被他軟化了。 外面冷,將他抓進口袋里,看他露出一個小腦袋尖尖來望著自己,半夏拍了拍口袋,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無比幸福。 她笑著撐開傘,準備踏入雨中。 這時候蒙蒙的雨簾里,開過來一輛豪華轎車。那車和半夏錯身而過,停在酒店的大門外。 門童上前打開車門,一位西裝革履,氣質不俗的中年男子,低頭從車內出來。 酒店里飛快迎出數人,熱情地和他握手相迎。 “總算來了,一直等著您?!?/br> “您好些年沒回國了,期待著您的現場演出?!?/br> “姜臨,姜老師,歡迎您的到來?!?/br> 姜臨這兩個字進入耳朵的時候。半夏邁入雨中的步子突然僵住了。 冬季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針扎一般地難受。 剛剛下車的世界級小提琴演奏家一臉微笑,被人簇擁著進入酒店。 他的助理正指揮著服務員卸下行李,并親自將兩個精美的小提琴琴盒抱在手中。 背對著他們的半夏,撐著傘在雨中站了片刻,抬起頭重新邁步走進連綿細膩的雨幕里。 雨漸漸下得大了,噼里啪啦的雨點打在傘布上。 半夏一手插著兜,一手穩穩握住傘柄,慢悠悠地走到面館。 她和往常一樣,埋頭將一碗面吃得個精光,又打包了一份,提在手中慢慢往回走。 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小蓮從大衣的口袋里鉆出來,頂著寒風爬上她的肩膀,“怎么了?” 半夏微微詫異,頓住了腳步,想開口說句沒什么事。 但小蓮的目光如水,背襯著如織雨幕,盈盈直視著她。 “誒,其實也沒什么?!卑胂牡囊暰€落在腳尖前,看那些不斷掉落水面的雨點,“剛剛在酒店門口停車的那個男人,是我父親。生物學上的父親?!?/br> “你是說,姜臨?”小蓮震驚道。 回到酒店之后。 半夏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坐在窗邊,面色如常地練習著明天即將初賽的小提琴曲。 窗外的世界被雨簾遮蔽,灰蒙蒙得一片。 雨聲細細,琴音碎碎交織,怎么拉都不太對勁。 來回死磕了許久,半夏停住弓,伸手捏了捏眉心,抬頭沖身邊的小蓮露出一點笑容。 小蓮的心像被細細密密的針扎了一遍,難過得很。 他心疼半夏。 無論任何樣的時候,無論生活中出現什么樣的難事,半夏總能把自己活得顏色鮮艷,生機勃勃地。 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逞強,人怎么可能沒有脆弱難過的時候。 每當他痛苦難過之時,半夏總陪在他的身邊,一次次將他捂在手心。 可是當半夏遇到困境,傷心難過得時候,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己最能讓她開心的事,好像只有一件。 夜色漸深,半夏疲憊地停下練到酸澀的手臂,站起身來關了屋子里的燈。 她一手抵著墻壁,在黑暗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胳膊從身后伸過來,圈住了她的月要。 那雙手臂有力,肌膚炙熱。膝蓋也抵進來,把她死死圈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 那人開始低頭細細吻她,吻得緩慢又溫柔,先是頭發,耳垂,然后才是脖頸。 吻得空氣似乎變得燥熱,額頭冒了汗,一滴微咸的汗水順著脖頸滑下去,被那人用舌尖迅速地吻掉了。 觸碰著她的肌膚開始變得滑膩,冰冷,覆蓋上了一片片的鱗甲。 一股冷冽中帶著點甜香的獨特氣味在黑暗中彌漫。 壓在半夏心底一整晚的煩悶暴躁,就被這股甜香徹底地勾了出來。 不論理智上如何冷靜,自從今日撞見了那個人,心底就憋著股煩悶暴戾。 她只不過胡亂地將那些暴躁不安一把捆了,用蠻力壓回心底,讓自己勉強在小蓮面前維持著從前的溫柔體面。 誰知那人卻偏偏要挑破一切,引誘著她在黑暗中釋放自己的情緒。 半夏突然翻過身,把小蓮按下去,一口咬在他的肩頭。 黑暗里響起輕輕“唔”的一聲。 “你還可以用力一點?!蹦莻€聲音這樣說。 半夏的牙齒就下了死力。 于是聽見了一點悶在喉嚨里的嗚咽聲,像是某種小動物發出的喉音,既痛苦又歡愉。 “小蓮你喜歡這樣的?”半夏舔他的脖子。 “痛苦才容易讓人銘記?!彼吐曔@樣說,“我想清楚地記得,記住半夏你帶給我的每一點快樂?!?/br> 半夏撐起身,看著黑暗中蓄意勾引自己的家伙。 這個家伙已經看透我了,他很知道說什么樣的話能精準讓我興奮起來。 就像是我也摸熟了他的一切,知道怎么樣才能使他生死兩難。 “今天,可是小蓮自己主動的,一會你若是再想跑也來不及了?!?/br> 半夏重新低頭,舔剛剛被自己咬出的那處牙印,伸手摸到了那條無處躲避的尾巴,握在手中,慢慢把玩起每一片鱗甲的縫隙。 甜膩的黑暗中,有人語不成調,“我,我是想讓你……” 他的聲音很快被人吻下去,“嗯,讓我快樂?!?/br> 主動獻祭了自己的蜥蜴先生無處后悔。只能無助地被帶至了人生的第一次頂峰。 洶涌的潮水覆蓋了世間的一切,久久之后才陣陣褪去。 漸漸退卻的潮汐中,半夏抱著被自己欺負了的小蓮,輕輕吻他發燙的脖子,“小得時候,我也有過那種傻得可笑的幻想?!彼]著眼睛,在黑暗中慢慢說了起來,在年幼的時候,無意中聽見奶奶提到她的父親是。 他看上去很像一位理想的父親,站在聚光燈下,英俊體面,笑容溫和。 他的琴聲很好聽,拉琴的模樣令人崇拜。 是一位鼎鼎有名小提琴家。 雖然母親從不肯提他,但幼年時期的半夏總在心底留著一點幻想。 她偶爾會偷偷收集那些關于小提琴家姜臨的報紙,新聞,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看。 總覺得這個是自己父親的男人,有一天會來到她們的身邊,笑著牽她的手,讓她親耳聽一聽父親的琴聲。 直到那一年,母親徹底地病倒在醫院,治不好,也沒錢治。 那時候才十三歲半夏,心慌成一片,就突然萌生了一個瘋狂地想法,想要找到那個男人,向他尋求幫助。 那時候他恰恰好在離半夏家鄉很近的地方開了一場音樂會。 近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都能摸爬滾打著趕到那里。 半夏好不容易趕到當地,花光了自己一個月的伙食費,再沒有買門票的錢,便去音樂廳的后門幫忙卸貨。她搬了一整天的東西,老板把她叫了過去,給了兩張紙幣。 她和老板說自己不要錢。只是想聽一聽姜臨的演奏,沒位置也行,站著也行,隨便給她個角落讓她蹲著就行。那個好心的老板同意了。 演出開始的那一刻。十三歲的半夏躲在后臺的角落里,終于聽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所謂的“父親的音樂”。 他和半夏想象得一樣,衣冠楚楚,站在聚光燈中,接受著無數的鮮花和掌聲。 舞臺下的第一排,坐著他年輕的妻子,和穿著漂亮小裙子的女兒。 他的妻子,比半夏的mama年輕很多,女兒才三歲,穿著粉撲撲的小裙子,像一個公主一樣。 演奏結束的姜臨,牽起那位公主的手,在半夏的注視下,微笑著離開。 “我是不是很傻?”半夏說到這里,對身邊的小蓮說,“mama危病在床,我卻沒守著她。一個人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找一個和自己本就毫無關系的人?!?/br> 小蓮轉過身,用力地抱住了她,黑暗中暗金色的雙眸豎成了細細的一條線。 “我對那個男人,已經沒有任何想法和感情。他就是一個和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卑胂拈]上了自己的雙眼,“我只不過………替mama有些不值而已?!?/br> 第43章 斷弦之痛 “我是不是搞砸了?” 舞臺上的半夏這樣想。 她手中拉著琴,卻幾乎可以感覺到小蓮擔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 在舞臺上那一道通往后臺的門縫里,小蓮想必很擔心自己吧? 半夏的琴聲還在繼續,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了。 真是狼狽啊,她想,昨天還大言不慚地在心上人面前說,絕不會因為遇到生父這么一點小事,影響到自己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