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開車的男人從另一邊走下車來,樣貌英俊,衣著時尚。 他一手斜支著車門,側身低頭和半夏說了句什么。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面色微微紅了紅。 男人笑了起來,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頓住了,訕訕從空中收回。 沒有人發現不遠處的凌冬,他站在樹木的陰影里,身側的拳頭那一瞬間緊緊地握住了。 跑車揚起塵土,在凌冬的面前揚長而過,半夏的背影看起來很興奮,三兩步邁進樓道里去。 遠遠就可以聽見她一路跑著上樓的腳步聲。 三樓的那間窗戶,很快亮起了暖黃色的燈。 凌冬走到樓下,抬頭看著龍眼樹林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那窗內有一個人影,伸手將一只火紅的玫瑰插到靠窗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琴聲在夜色中悠悠響起,演奏的曲目正是她即將參加比賽的《柴可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顯然窗內的那位演奏者已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曲子的旋律被她幾經打磨,表達得非常成熟。 動人的琴聲仿佛帶著靈魂,從窗口傾瀉下來,有如一首詩,郎朗在燈光中被誦讀。 像一位少女,娓娓在夜幕里細說,傾述著自己初次萌動的愛慕之心。 凌冬站在樹林邊,始終抬著頭聆聽著那從窗口飄下的音樂。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對于自己的現狀,他已經冷靜地思考過了無數次。 身為一只蜥蜴一般的怪物,能夠安靜地待在半夏身邊,有一個溫暖的窩,有撫慰自己靈魂的琴聲,就已經十分幸運。 他甚至想過很遙遠之后的事。 那時候的半夏會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早已徹底不再是人類。但或許他還能依賴著半夏對自己的一點憐憫和幫助,像一只真正的蜥蜴那樣勉強活著。 本該覺得慶幸,本已應該滿足。 只在這樣的夜晚,心里卻住進了一只魔鬼。 那惡魔在他千瘡百孔的心頭,點燃了一把名為“妒”的火焰。 火焰既毒又辣,熊熊火苗舔著他的心臟,甚至要掰開他的胸膛鉆出來,直到將他整個人燒得面目全非。 屋子里的半夏練完了琴,用一塊絨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陳舊的小提琴。 她花了很多時間,非常耐心,里里外外地將琴身上的灰塵和掉落的松香都細細抹去。最后低頭輕輕吻了一下這架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 每一次,當她想要做一件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事情之時,她都會習慣這樣。 這些動作讓她沉穩下來,心會變得更堅定,而不再畏懼退縮。 十二點之前,半夏準時關燈上床。她每天都要在早晨六點起床,睡眠時間很少,故而大部分的時候都睡得非常沉。 今日的她,也和往常任何時候一樣,在樓棟無比嘈雜的喧鬧聲中,安靜地躺在了床上,很快地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緩。 過了不知多久,喧鬧的樓房漸漸安靜,只還偶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和著一樓麻將的碰撞聲還在深夜中持續。 似乎有一點輕微的動靜在窗口響起,隨后窗簾被人輕輕地拉上,屋子里的光線更暗了。 一個男性的身影撿起地上的睡衣穿在身上,他慢慢扣好扣子,轉頭向床榻看去。 黑暗的世界里,他的視力卻和尋常的人類不同,甚至不需要開燈,就能清晰地看清屋內的一切。 床上的半夏正閉著眼,安靜地睡在枕頭上,空氣里傳來她平穩的呼吸聲。 男人的視線變得柔軟起來,他轉過身,赤著腳走到桌邊。 桌角的礦泉水瓶里,斜斜地擦著一支玫瑰花,即便是在這樣暗色的夜里,那花也依舊紅得刺目。 那人看了花一會,剛剛想要伸手。 突然的,他的手腕被一只從身后伸出來的手捉??! 那只手肌膚柔軟,手心guntang,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肘別到身后,逼他整個人不得不靠近餐桌的邊緣。 不讓他有機會逃跑。 “我想看一看你,小蓮?!?/br> 黑暗中半夏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 半夏在黑暗中抓住了小蓮的手臂。 屋子里黑得很,一點點的天光透過窗簾的間隙照進來。 她只能看見一個屬于男人的簡單輪廓。 小蓮生得很高,半夏在女生中已經不算矮了,依舊比他矮了一大截。 背對著自己的身軀脖頸秀美,直角肩,后腰在被自己抓住手臂的那一瞬間就繃緊了。 他的手腕有些消瘦,但小臂的肌rou卻十分緊實,并不缺乏力量。 如果只是對比身體強度,這樣的男性肯定是勝過半夏的。 他想要掙脫半夏一只手握著力度,可以說輕而易舉。 但除了在最開始的一瞬間,緊緊繃住了身體,那個人并沒有做出一絲抵觸的舉動。 他順從了自己。 半夏的眼睛亮了,捏著那只手臂,一點點將背對著自己的那人轉過來。 那被自己握住的手臂,肌rou一塊塊緊緊繃起,繃得幾乎像是鐵塊一樣硬。 但他卻沒有將一絲的力道用于反抗,順著半夏的力度慢慢地轉過身來。 半夏屏住呼吸,向前走了一步,小蓮的腰就向下軟上一寸。 他整個人跌坐在餐桌邊小小的椅子上,后背抵著桌子邊緣,修長筆直的雙腿幾乎無處安放。 最終在半夏逐漸逼近的視線里偏過了頭。 屋子里實在太黑了,半夏其實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隱約地看見黑暗里有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帶著一點流轉的光澤,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羞澀地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眼眸之下,鼻梁的輪廓看起來很挺拔,雙唇似乎抿住了。 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偏偏打在那修長的脖頸上,可以看得見渡著微光的喉結在夜色里上下滾動。 狹窄而黑暗的屋子里,混響著樓棟間細碎的動靜,和兩個人如鼓的心跳聲。 兩顆心一般地劇烈搏動,一般地不受控制。 屋子的角角落落里,仿佛有無數詭秘的東西在黑暗中滋生。 半夏的心底似乎也有一只怪物在破土而出。 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她的腦袋此刻已經不能再理智地思考。 她嘗試著再往前靠近,膝蓋抵上了那小小椅面,登高了自己的身體,纖細的手臂撐住桌面,低頭看被自己逼到了懸崖邊的男人。 那人近在咫尺,薄薄的雙唇在黑暗中微微開啟,炙熱而急促的呼吸撩在了半夏的皮膚上。 世界一片混沌黑暗,面對面地都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這樣的黑似乎壯人膽色,白日里不敢說的話,不敢做得事,在這樣的黑暗中便什么都敢了。 半夏慢慢俯下身,靠近那帶著一點光澤的唇。在即將觸碰到的最后關頭,她勉強恢復了一點僅存的理智。 “我……可以嗎?”她啞著聲音問詢。 半夏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這個時候聽起來十分奇怪。 像是一聲嘆息在黑暗中飄飄渺渺的浮動,任憑誰都聽不懂才對。 我可以吻你嗎?可以愛你嗎?可以和你一起做這樣快樂的事情嗎? 我喜歡著你,我不介意你的其它,我想和你這般在黑暗里親近。 你呢?你是否也和我一樣? 然而人類的感官比言語快捷百倍。 這般多復雜的情緒和疑問,在這樣的時刻,都根本不需付諸于言語。 只要再靠近一寸,再那么一低頭,一切的答案便都有了定論。 黑夜里,被她框在桌面的那個男人閉上了眼睛。 他伸出自己的手臂,摸到半夏的后腦勺,冰涼的指尖微微發力,輕輕地將半夏的腦袋向下按了按。 這便是一個邀請。 接到明確信號的半夏幾乎在那一瞬間,聽見了煙花綻放的聲響。 人世界的快樂有無數種,眼下的她心花怒放,快樂至極。 心心念念,翻來覆去想要的東西眼如今擺在眼前,任憑采擷,心底破土而出的那只怪獸,便在一瞬間膨脹了。像暗夜里張牙舞爪的黑色野獸,蹲在心頭露出獠牙,帶起一點欺負人的惡意。 她先用一點舌尖,輕輕地舔那雙在緊張中冰涼了的唇。 滿意地察覺到小蓮發出一點輕輕的顫抖。于是兩次三次,這樣吻他,勾著他緊張又不肯干脆地吻實了,只是細細地將他折磨。 直到那人忍受不住,按在她腦后的手指突然用力,將她徹底按向自己。 半夏這才肯罷休,結結實實地吻了下去,給他蓋實了屬于自己的印章。 深深地吻他,滿懷惡意地,把他弄得神魂顛倒。 又將他引誘,引出他敏感的舌尖追逐自己,讓它暴露在空氣里,來回反復地欺負。 小蓮的脖頸深深后昂,打翻了桌面的花瓶,鮮紅的花瓣和一瓶的涼水頓時灑了一地。 沒人在這個時候顧得上這些,半夏不耐煩地揮手把那花和水瓶一起掃到了地上。 他們靠得太近,身體的氣味在空氣中混雜到了一起。半夏甚至在這個時候聞到小蓮身上一點泥土的氣息和月季的清香。 我也太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