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是她站得不夠高嗎? 可是三根小黃魚在這樣的亂世中都可以買一處房子,買好幾畝地了!她覺得夠多了,畢竟深得她喜愛的胭脂水粉也花不了多少錢…… 但是她要的少了,總像是沒見過世面一樣。 常安知道,自己是個極為虛榮的人,所以 常安做著不知跟天福茶樓里哪位老大爺學的動作,猥瑣地搓了搓小手——所以要不要再要點呢??? “那我先去吩咐人準備東西了?!绷忠莶恢莱0驳男睦砘顒?,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推了推眼睛,對旁邊吃點心的阿齊說:“阿齊,帶仙姑去客房……” 林逸忽然皺起眉,聲音由強變弱,然后猛地增強:“擦擦你嘴上的餅干渣子!” 阿齊無辜地抬起頭:“……啊好!” …… 被阿齊帶去客房之后常安才發現,這哪里是客房,明明像個獨立的小宅院。側樓這邊整個都是屬于客房的范圍,還附帶著一個小花園。 常安真真覺得自己價錢真的要少了,原來陸家遠比自己想象中要豪奢的多。果然亂世之中窮人窮死,富人富死,這下自己虧大發了! 常安在陸府過了幾天悠游自在的日子,整天就吃吃喝喝,衣服有人幫忙洗,吃飯有人幫著做,就差給她遞進嘴里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相比之下,自己在寧縣過的是什么日子??!整天不是給人看病就是幫人捉鬼,自己賺錢養自己,忙了一通卻發現自己連心儀的新式洋裝都買不起! 常安憤憤地想了一通,讓下人給她找來紙筆,坐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準備給自己制定一個發財大計。 只是午后的陽光實在是溫暖又愜意,她才剛寫了一個開頭就被曬得意識不清,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天剛好是陸崇從三清觀回來的日子,他進門一眼就看到那個蜷縮在藤椅上的嬌小一團。 常安身上穿著一件小洋裝,正是她幾天前去鎮上抓藥時看中的那件白色的,她自己攢了許久的錢也沒買得起,來到陸府倒是被人當成換洗衣服送給她了。 此時被她穿在身上,陸崇遠遠看去,像是一只物種不明的小動物。 由于側躺的姿勢裙擺被蹭上去一點,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和圓潤淡粉色的膝蓋,在陽光下的曲線十分誘人。 陸崇四肢有些僵硬,只覺得那身影氣質似曾相識,不確定地盯了片刻后,一向不顯露山水的臉上露出一種名為欣喜若狂的表情。 他木楞地邁動腳步向前走去,直到看見那張令他朝思暮念的臉。陸崇的臉由于過度喜悅而多了些許扭曲,那雙狹長的眼睛也變得猩紅一片。 他想了她一百多年,又找了她將近一年,而此刻她竟然自己跑到他的府中了,還在他眼前好端端地昏睡著,這是何等的奇妙。 常安的警惕性大概是被陽光曬得稀碎,被陸崇看了有半刻鐘才察覺出來。兩只眼睛原本就是淺色的,在陽光下顯得像冰晶一樣清澈透明,又因為意識不清醒而氤氳著上一層霧氣。 常安被眼前這個穿著筆挺西服的高大人影給嚇了一跳,順著他的兩條大長腿看上去,常安看見一張有棱有角的俊臉和刀刻般分明的五官,那雙深邃的眼睛讓常安不由得心中一顫。 常安剛睡醒的頭腦還是混亂不清的,第一反應是遇上了色狼,畢竟她知道自己又聰明又漂亮。只是一不小心瞄見了陸崇腰側的手-槍,常安連滾帶爬地從藤椅上爬起來,逃似的離開了小花園。 一路上她不自覺地摸著自己左心房的位置,這是她慌張時下意識的動作,與他對視時,常安那顆沉寂許久的心竟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常安太過慌張,以至于沒看到陸崇猩紅的眼底,也沒意識到自己為什么如此慌張。 她更不知道,偌大的府邸中屋檐下一個男人長身玉立,他總是瞇著眼睛看著三清觀的方向,想著她什么時候會醒來,就這樣持續了一百多年。 陸崇看著不遠處常安狼狽的身影出神,一貫銳利陰翳的眉眼變得柔和,轉而輕笑出聲。她還是那么膽小,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 余光瞥見常安遺漏在石桌上的紙,他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幾個字:發財大計。 陸崇只今天一天笑的次數快比得上他過去一百年的次數多了,畢竟常安沉睡之后,在沒有一個人可以牽動起他的情緒,也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他高興的。 這也是花了一百年才參透的,從出生到現在,也只有跟常安相處的那段時光他才是真正開心的,只有那時他才活得像個有血有rou的人了。 對于陸崇來說,除了常安外其他的人對他來說都像是物件,只有常安是鮮活的,值得讓他察言觀色、付出一切的。 但是,她好像不認識他了。 第4章 這天晚上,常安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飯后去小花園里乘涼。因為她覺得今天白天的事她做的很不好,遇到色狼她不但落荒而逃,還被別人偷看了自己的發財大計! 她覺得很丟臉。 尤其是當常安打探了一圈之后,發現那個偷窺她睡覺的男子正是傳說中的陸會長,她也只好收起殺人滅口的心思躲在這里,準備明天驅鬼時再讓他見見自己的真本事。 為了明天有個好精神,常安從床底下搬出自己的香爐,燃香后便早早睡下了。 其實公雞黑狗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起壇齋戒也不重要,以她的修為早就不需要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了。 做這些,只是為了顯得自己專業一些。當然最重要的是為了出來避避風頭,因為寧縣的兩個頑固世家竟然跟她收保護費,只因為寧縣排斥外來人口,而她正是一年前剛搬來的。 常安再狂妄也知道自己寡不敵眾,好漢不吃眼前虧,便只好躲到陸府來了。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常安挑了兩個身強體壯的士兵,讓他們提著黑狗公雞和自己的挎包坐上了車。 百姓們不知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比常安到的還早,早早就圍到了會長府的門口,常安驚呆了。 熱鬧就這么好看么? 常安目不斜視,麻利地開始?;?。 她首先念了一段咒語,原本帶著孩童稚氣的聲音被她刻意壓低,顯得低沉沙啞。 她這是提前為公雞和黑狗超度,這樣他們便可不變成孤魂野鬼,也可在為來世積累陰德。 念完咒之后,那公雞和黑狗竟然都一反常態,乖乖趴到了地上。 直到常安拿出刀子割喉放血,也沒有做任何掙扎,只是由于疼痛蹬了幾下腿,之后便安靜下來了。 按照規矩,一般來說畫符首先要起符壇,隨后念開壇咒,再之后便是筆咒、水咒、黃紙咒。 常安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將一切做完之后定了定心,穩神三四分鐘之后,開始拿起毛筆畫符。 常安將血盛放到硯臺里,用毛筆隨意攪動了幾下,開始念咒,一邊念咒一邊在黃色符紙上畫符。 咒語念完時,常安也剛好畫完一道符。 畫完之后常安便開始結印,結印之后再蓋印。 這整個過程中常安口中都是念念有詞,配合著咒語做相應的步驟,她語速很快,但是字正腔圓,字字句句清晰無比。 這整個過程看起來極其繁瑣,同時由于其繁瑣精細的步驟也給不明事理的人一種莊嚴肅穆的儀式感。 常安手中的筆游龍般快速地在黃符紙上滑動著,像是一位做了無數遍的老手,一切都是那樣的行云流水。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常安的動作上,常安一邊熟練地做著驅鬼前的準備,一邊悄悄抬起一只眼皮,用余光看著大家的反應。 差不多啦。 常安停下動作,將畫好的符咒等放進自己的小包裹里,神色嚴肅地走進了那棟小洋樓中。眾人皆傷感,竟有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感覺。 另一邊,常安前幾天已經摸透了這里的情況,也早就想好了對策,一進去就目的性極強地上了三樓。 她首先將鎏金雕花香爐擺在困魂陣的正東方向,拿出三只白檀竹立香,香口朝下點燃,后恭恭敬敬地插-進香爐中。常安從包裹里掏出之前畫好的黃符,順勢擺出一個奇怪的布局,雙手抬起做了一個手勢,口中開始念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破!” 她一邊念咒,那三張黃符竟是懸空飄起,圍著香爐開始繞圈轉,正逆方向各轉了三圈后開始燃燒。幾乎是同一時刻,困魂陣正中央的三只枯骨也像是受到什么感應一樣,也開始震動。 枯骨周身微微發紅,像是要滲出血液來一樣,爾后開始胡亂地飛舞,仿佛在干擾符紙燃燒。以至于那三張符紙還沒燒到一半就熄滅了,像枯葉一樣墜在地上。 常安氣到跺腳,原本蒼白的臉頰變得紅潤起來。 她聽到一陣輕微的摩挲聲,似乎是意識到什么,轉身四處觀察了一下,最后目光鎖定在一只大木柜上。 柜子里應該就是設陣人搞出來的一條“交流通道”,方便知道困魂陣的情況,并及時作出反應。 常安-拉了拉柜子的門,打不開。但木門并沒有在外面鎖住,常安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冷笑道:“此地無銀三百兩,再不出來難道還要我請你不成!” 話落便聽到一陣液體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常安捂住口鼻,看著從柜子邊緣流出來的透明液體,強忍住那股腐尸的惡臭味。 “柜子上施了咒,我們也是被困住的…”常安聽到一陣極低的幽怨聲,仿佛是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常安內心煩躁,走到香爐跟前,抓了一把香灰往柜子上撒去,柜子的門“嘭”的一下就開了。 哼,最后還得讓她自己動手,真是沒用。 這點咒術都解不開,那設下困魂咒的人是腦子進了水,還是被糨糊粘了嘴,怎么有自信讓這玩意兒來幫忙當監工的? 柜門一打開,那透明的液體嘩的一聲流得更多,常安走上前去。 柜子里放著一只白瓷壇子,壇子里盛著無數只被挖出來的眼睛,粘膩膩地堆放在一起。每一只眼睛都是鮮紅的,正汩汩地往外流淌淚水。 常安嘆了口氣,“你們是上輩子做了什么惡事,這輩子才會被人做成鬼眼壇子啊?!?/br> 若不出她所料,設陣人的那邊應該還有一個壇子,兩個壇子分別裝著左眼和右眼。這種毒辣又讓人反胃的招數,讓常安感到由衷的惡心。 常安將壇子用符紙蓋上,一把火燒干凈了。 “去你們該去的地方吧……” 解決干凈耳目之后,常安開始再次破除困魂陣。 她這次又多起了三張符,總共是六張,然后重復上一次的方法。當符紙開始燃燒時,那三只枯骨明顯比上次的反應強烈得多,震動出咯咯作響的聲音。甚至隨著符紙的燃燒程度,枯骨開始從中間慢慢裂開。 整棟樓中的魂魄也開始不安地涌動起來,有的甚至發出尖銳的叫喊聲。不像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反而更像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聲。 當符咒徹底燒完時,原本懸在半空中的骨頭也碎得四分五裂,一塊一塊跌落在地上。 常安看著瞬間化為灰燼,然后散落在香爐里的白檀香,放下因長時間施法而發麻的手,松了口氣。 過了片刻,等孤魂野鬼都聚集在香爐前時,常安開始念經超度亡靈。 常安低頭閉目,小嘴一張一合,她念經的速度很快,不知道這經文內容的人根本聽不清她在念什么。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到了那深沉而又悠遠的念經聲,外面的喧鬧頓時安靜了下來。 冤魂一個個被超度,籠罩在這棟鬼宅上的陰云也近乎消散了,小洋樓上的三尺陽光都變得溫暖祥和起來,人們卻在心里感到一絲傷感。 常安原本滄桑的眼神消失不見,她走出小洋樓,走出鐵欄桿圍成的會長府。她沒有理會眾人的喧鬧,在士兵們讓開的空地中間走過,迎面一雙長腿闖入她的視野中,抬頭一看發現是陸崇。 “您是來監工的嗎?房子可以住人了,不必擔心?!背0灿柟?,瞇起眼看他。 在眾人眼中,這時的常安與同歲的小姑娘一樣,帶著點一派天真的嬌氣。 “我是來接你的?!?/br> 常安感到疑惑,從上到下地打量著陸崇,爾后指了指自己方方正正的斜挎包:“不必了,我的東西都在這里?!?/br> 陸崇見常安像是防壞人一樣提防著他,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是沒想到如今的常安這么不愿親近他。 常安的確是對陸崇有點成見的,畢竟第一次見面他的行為就很不妥當,再就是面對陸崇時,常安內心的不同尋常讓她覺得十分陌生且不受控制。 第一個討好常安的計劃失敗了,陸崇也不尷尬,朝林逸擺了擺手開始實行第二個計劃。 兩個手下將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箱子抬到常安面前,動作整齊有序地打開蓋子,常安低頭一看發現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大半箱子的小黃魚,常安被金光晃到了眼睛,沒見過世面似的抬手捂了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