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昭兒一旁問得急切:“大人可真是能看到了,許太醫?” 許修然忙起身來,“我、我再看看?!?/br> 許修然忙去查看了一番那雙眼睛,果然已經清澈了許多。又再抬手在他眼前挪動了挪動手指,雖有些許遲緩,可那雙目色已經會隨著東西挪動了。 許修然露出幾分欣慰的笑容,“恭喜都督。昨日夜里,該是已經將淤血除盡了?!?/br> 明煜緩緩撐起自己的身子?!斑@段時日真是有勞了許太醫?!?/br> 昭兒見人起身,忙來伺候。 許修然笑道,“都督不必客氣,我也是受人所托?!?/br> 提起受人所托,明煜不覺嘴角抿起來一抹笑意,“只可惜此下還不是時候,若不然,我該得親自上許府答謝…” 許修然卻多囑咐著:“都督莫要心急?!?/br> “眼睛將將恢復,還須得些許時日來養著。以往的藥物,繼續用上,再有小半個月,該方能算是痊愈?!?/br> “我知道了。先謝過許太醫?!?/br> 明煜話落了,卻聽得窗上被人敲響,尋著那聲音的節奏,他直分辨得幾分出來,是明安。 十三司的事情,他向來不多讓別人知曉,這才吩咐昭兒將許太醫送出去。而后,起身來尋去窗邊,見得明安果在外頭。 “都督上回吩咐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br> “除夕前日,劉太醫果是告假休沐,而后去過一趟明府。只是就在二月,劉太醫已經以守孝為由,辭官離京。出京城之后的去向,明瑾正帶人在查?!?/br> “辦得不錯?!?/br> 明煜再道,“這幾日,多看著明遠動向,莫讓他傷了慈音。還有…” “還有西街如蜜坊上,也多讓人照看著?!?/br> ** 晌午的太陽幾分毒辣,養心殿外的小太監都被曬脫了幾分困意。 “今兒是怎么了?老半天了還在吵嚷?” “你剛沒見周侍郎的臉?”小太監吉祥用拳頭比劃著自己的眼睛,“看著都疼吶?!?/br> 殿內,江弘的耳根子都被磨起了繭子。卻見得周玄赫苦著一張陰陽臉,還正與皇帝賣著慘。 “陛下,明遠他擅闖私宅,重傷朝廷命官,其罪當誅??!” “若就此縱容,百官尊嚴何存,陛下威嚴何在???” “行了行了?!被实鄯畔率种凶嗾?,再抬眸掃了一眼周玄赫那般模樣。左眼下烏黑一團,確是被人傷得不輕??善灰娋妥屓讼氚l笑… 方朝堂之上,便就惹了些許笑話。這人跟來了養心殿,便將一狀告到了現在。 還是江弘一旁幫著皇帝說話:“周侍郎,你口渴不渴?奴家與你沏一杯茶來?” “我不渴!”周玄赫意猶未盡,還要再告。不告穿那狗賊底褲誓不罷休。 皇帝見他還要開口,忙道:“你這般模樣,還出來惹什么笑話。左右婚期將近,許你三日休沐,回家好好養傷,張羅自己的婚事去?!?/br> “……”這可不是要息事寧人,趕他走么? “母親身子不好,昨夜里同是受得驚嚇?;噬先舨唤o我做主,那我便讓家母去與皇后娘娘說說?!?/br> “叫你消停消停,可是聽不懂么?”皇帝幾分不耐煩道,“朕已經讓人傳明遠來問話了,等你休沐回來,定給你一個交代?!?/br> 周玄赫這才定了定心,陛下還是疼他的… 忙就一把跪得五體投地: “陛下英明神武,是百姓的福分,我大周大運將至,疆土無限,草木豐潤,萬花齊放…陛下與日月同輝,萬歲萬歲萬萬歲…” “罷了罷了。你先退下?!?/br> 周玄赫這才起了身,頂著左眼上的淤青,又與一旁江弘拜了一拜,“那我便先走了,江公公?!?/br> “陛下,臣告退!” 江弘使人將他送走,耳膜方算是輕松了幾分。見皇帝繼續拿起折子翻了起來,卻也不知主兒如今對明遠是做何想… 江弘坐得起這司禮監的位置,朝中大小官員家底家事,也都摸得幾分清楚。明府上方氏與明煜那些小摩擦,在他這里也早就在案。昨日不過稍與皇帝提了一提明慈音的處境,卻見皇帝臉色大變,自也猜得幾分,前任的大都督雖是已亡身,在皇帝心里,還算是有些許分量。 沒多久,明遠被領上前來面圣。 平日皇帝入了養心殿辦公,若無特別的吩咐,明遠便會去皇城里周巡一番??山袢?,他自也有心想尋皇帝求一件事。便就在養心殿外候著。 方在外頭,他還與周玄赫撞上了。周玄赫見得他在,自也沒打著什么好臉色?!懊鞫级絹淼每汕?,陛下正要尋你問話呢?!闭f罷,那無賴轉背嗤了一聲,方揚長而去。 明遠行來皇帝面前,先行了跪拜之禮。果不出所料,皇帝問起昨日夜里周府之事,他自說起,是為了要尋影役刺客,為兄長報仇?;实勐犅勥@借口,倒是沒作多問,也不知是信與不信… 卻問起,“周玄赫那眼睛,是你出的手?” 明遠一拜,“奪妻之恨,不共戴天?!?/br> “……”皇帝沒想到是這個說辭。 明遠方忙再是一拜,道,“臣自幼與家姊明慈音青梅竹馬,陛下也當知道,臣與慈音并非親生兄妹,是以母親方想來讓慈音過繼去林內閣家一計,本就等著再過兩月,便可將人娶回明府完婚??勺蛉章犅?,陛下指了慈音與周玄赫的婚事?!?/br> 明遠說完,在地上叩了一叩,“臣,想請陛下收回成命?!?/br> “胡鬧?!被实凼⑴?,手中奏折撂去了桌上,“你說收回就收回,朕下的旨,豈是隨意能收回的?” “你若真與明煜那meimei交好,為何讓禁衛軍將人軟禁?若不是江弘昨日回來與朕說起,朕怕是還被你明大都督蒙在鼓里。用著皇家的兵,去辦你那些污臟的勾當?!?/br> 明遠觸及圣怒,不敢再言。等得皇帝消了火氣兒,再拿起桌上奏折,卻再是一拜,“明遠對阿姊一心一意,不過是不想阿姊受別人蠱惑。還請陛下收回成命?!?/br> 皇帝已然懶得理會,直吩咐江弘,“送明都督出去,未有朕的傳召,不必相見?!?/br> 江弘自行來,只淡淡一句,“明都督,請吧??赡径Y監動手,那不好看?!?/br> 明遠只見皇帝面色如常,似已恢復了平靜。只得咬牙將方那些話再次吞下,起身來隨著江弘一道兒出去了養心殿門外。 他不甘心,只能借著門前的空地,繼續跪下來請命。 “江公公請回圣上,明遠請圣上收回成命?!?/br> 慈音是他唯一的信仰… 他不能沒有慈音… ** 周玄赫回到府中,幾分神清氣爽。 昨日夜里到底有驚無險,今日又在圣上面前,把他明遠狠狠告了一狀。就是為了慈音小姐挨的那一拳頭,還有些疼… “嘶…”周玄赫摸著左眼,行進來和慧堂中。 周夫人聽得他方那一聲,忙起身來照看,“誒唷,那不長眼的狗賊,竟敢拿我兒開刀?怎么樣,皇帝老兒怎么說,若不給你個交代,為娘與你去皇后娘娘那里要個公道?!?/br> 周玄赫從來不是孤軍奮戰,周閣老沒了,周夫人還在。日子過得生龍活虎,喝茶吃瓜打馬吊,頂著早年誥命的封號,逢年過節往皇宮里走動走動,主子們面前混個臉熟,給兒子撐撐腰桿子。 “阿娘,你莫急。陛下應了,等我休沐三日回去就給我們個交代?!?/br> “這還差不多。別看人是皇帝,才學會走路的時候,還日日來這府里聽你父親講學呢。昨兒那家伙說闖就闖,還有沒有規矩?”周夫人說起,自回了暖榻上坐下。方又想起另一件事兒來: “誒,與為娘說說。那林家四小姐,生的是什么模樣?好不好看,性子如何?好相處嗎?” 昨日里圣旨同頒到了周府上,周夫人接來那圣旨。還對天磕了三個響頭…“老爺保佑,我兒玄赫終于要成家了?;实郾菹掠⒚魃裎?,與他做的主,那可是個秀外慧中的大好姑娘!” 新喜臨門,昨夜里雖是不太平,今日早起老人家卻是格外地精神。 周玄赫卻喊著:“阿娘,口渴了…方在陛下哪兒說得口都干了…” 周夫人這才吩咐下人看了茶,而后,又眼巴巴的望著兒子,“怎樣怎樣,林小姐到底怎樣?” 周玄赫咕咚數口將那茶碗喝得底朝天,方道來。 “娘,你可看過相國寺放生池后頭,石墻上的那些壁畫?” 周夫人想了想,“看過,飛天菩薩,反彈琵琶。一個個美得嘞…” 卻聽兒子接著道:“慈音小姐,和那壁畫上的仙女兒,一模一樣?!?/br> 周夫人滿意地笑了:豐腴福相,那可是好生養的呀! ** 周玄赫從和慧堂里出來,尋得家中管家,吩咐了件事兒:“將府上養著的伶人都喊來,我有事兒與他們宣說?!?/br> 片刻功夫,管家便集齊了二三十個年輕的女子。各個芙蓉白面,香身柳腰。 周玄赫憐香惜玉,倒也不是為了自己下手,只是見不得女子在那些風月場子里受辱。于是花了大價錢買來,養在府邸。無他,陪老太太嘮嗑兒喝茶,給老太太的姐妹們唱曲兒彈琴,讓老太太的面子倍兒漲… 這些個伶人們雖出身不好,能學起一門子手藝的,哪個不是心底里幾分傲氣的。入來府中又都是養著的,沒了外頭那些個下賤的作派,都自詡著有幾分清高。聽得公子爺傳喚,也都守規守矩的,按時到了。 周玄赫讓人在堂內坐下,又讓管家看茶。卻聽得管家來報,“唯獨昭兒姑娘,還在那樞林軒里伺候,怕是來不了?!?/br> 周玄赫想了想,“無妨,待我一會兒再去一趟樞林軒里,單獨與她說?!?/br> 眾伶人們正也有幾分忐忑,公子平日里,卻也未曾將她們這般一齊招來過。想來該是有什么大事兒。 果然,公子爺也沒與她們周旋太久,說了幾句寒暄的話,便道出目的所在來。 原是不消得幾日,便有貴女要過門與公子為妻,公子覺著,讓大娘子見得她們這班子伶人不好,便要將人都趕出府了… “公子說起來好聽。說什么請,分明是趕我們走…” “侍奉得老太太這么些時日,竟是一點兒情面也不講的?!?/br> “說走便要走,可是沒情義了?!?/br> 伶人們一個兩個,抹起眼淚來。那曲兒里的姿態,嚶嗚哀傷,一個比一個在行??稍俾牭霉訝數?。 “你們莫要怨我。我且說過了,今日是好事兒。周府中今兒雖是用不上你們了,也不會虧待了你們。趁著管家的也在,便將這事兒給說透了?!?/br> “每人三十兩銀子,都問管家去賬房里支?!?/br> “不算多,也不算少,算是周某人的一點心意?!?/br> “姑娘們在外營生都不容易。三十兩清清省省的也能過個一年半載。若姑娘們生性爭氣兒,尋得了更好的去處,便用這小錢置辦些頭面,也好做營生?!?/br> 方屋子里還一片哭聲,聽得周玄赫這話,便就忽的止住了。 “公子爺是有情有義的。若不趕我走,我才不要那三十兩?!?/br> “我也是這么想。只是大娘子要過門了,我們可不敢擾了小夫妻的感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