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而與之相反,整個莊園里,只有“哈卡大人”是緘默的,寡冷的,是死氣沉沉的。 因為,它是一只斷了翅膀的貓頭鷹。 “是哈卡?!毕蚝忌隙怂囊蓡?。 “可是它沒有倒掛!”湯倪再次表示疑惑。 向杭生聞言,忽然抬頭凝向她,眼底私藏著意味不明的情感。 他告訴湯倪: “或許,他也有想要改變的時候?!?/br> 向杭生喜于享受一切暗黑的、荒誕的、潰爛頹靡的藝術。 可湯倪是嬌縱、盎然而明媚的人間驚夢。 如果這太過沖突,那么他會反省。 當貓頭鷹不再倒掛。 當他愿意收斂鋒芒,摒棄乖戾,愿意融入到世俗中來。 向杭生也愿意丟擲陰戾。 為湯倪做出向光而生的改變。 但湯倪沒怎么聽懂他的話,她覺得這或許就是俗人與藝術人之間的隔閡和鴻溝。 向杭生倒也沒有將上一個話題深入下去。 他仍舊牽著她的衣角,還在低眸觀察著自己畫的貓頭鷹,思考是不是哪里還需要再補兩筆。 這時候,手上的衣角倏然自指尖被抽離而去。 向杭生動作微滯,抬眼望去,發現湯倪猝然落入一名陌生男人的懷里。 藝術人的感官極其敏銳。 第一眼,他便能覺察出那個男人,不是隨隨便便來這場叢林宴里湊熱鬧的人。 他氣場太足,那種高嶺清貴的氣質是向杭生這樣走南闖北的浪客,也難能一見的。 或者,他是這里的主人也未嘗可知。 視線下移,他可以清晰明了地看到,對方的手臂攬摟在湯倪的腰際。 湯倪沒有絲毫抗拒,甚至對于男人替她別好衣角的行為習以為常,明顯是那種不需要打招呼就可以有肢體接觸的關系。 他沒說話。 男人也沒有說話。 他沒有過多的好奇表示。 顯然對方也沒有。 兩個男人沒有言語往來,沒有肢體碰觸。 唯有目光濺起的碰撞交匯,電光火石間,彼此都能夠輕易在對方的眼神里,領會到對同一個女人的愛慕情感。 甜品帳篷是七彩色調的。 可偏偏,此刻暗流涌動的低氣壓使甜品帳篷驟然失色。 空氣凝結地死寂。 畫面被迫定格在三角關系的這一幀。 湯倪始終是在狀況外的。 她并沒有意識到此刻在甜品帳篷里,在眼前的兩個男人之間,在一場短暫的眼神較量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就在她準備給兩人互相介紹一下時—— “老大,湯氏集團董事長準備離席,李部長讓管理層的人都過去宴會廳送一送?!?/br> 對講機里,紀妤的聲音徒然響起,適時終止了這場三角形的僵局。 ———————————————— 這個李部長果然是當狗的一把好手,哪方勢力都能給他舔得明明白白。 湯倪是真的服。 在她內心一萬個不情愿的趕到宴會廳內時,湯岱恰好接完電話從外面進來。 看到湯倪也在,湯岱朝她招了招手,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 反正也是見自己父親要走,湯倪懶得多生事端,順從地走過去聽他低聲交待: “等會兒江雯會過來,她要在這邊多玩幾天,你上點兒心照顧一下?!?/br> 湯倪:“……” 江雯也不是別人,不過就是湯岱目前最寵愛的小情人。 ——湯倪的不知道是第十幾任小媽。 據說年齡比湯倪還小5歲。 真就離譜。 湯倪心里無語,但還是應了下來。畢竟就算沒有湯岱這層關系,來了深坑就是她要周到服務的客人。 佘城首富即將離席。 以鄧志為代表的酒店主辦方,以及上流圈里仰仗湯岱吃飯的商界大佬們沒多會兒便紛紛簇擁上去。 湯倪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不過她在人群中還發現了莉姐和廖子鄴等舟季大樓那邊的人。 原來今晚舟季的領導班子也來了,之前湯倪他們倒是沒有接到通知。 眾人一路將湯岱送到宴會廳入口。 人影攢動,湯倪原本不想跟在前面,奈何李部長殷勤安排湯倪幾個叢林宴的管理者跟在鄧志身后,充當門面。 在此過程中,湯倪與湯懷崢有過三秒鐘的對視。 在這三秒里,她隱隱覺察到自己弟弟的神情很怪,漫不經心地紈绔姿態下,總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 像是,在等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 ——好戲很快到來了。 “公司那邊還有些事我先走一步,各位都不用送了?!?/br> 湯岱站在人群最前端,跟眾人擺了擺手示意止步。 他在話尾處頓了頓,忽然目光一撇,兩指點了點身側湯倪所站的位置,笑著說道: “忘了介紹,這是我女兒湯倪,在這里為大家服務。小姑娘非要自己出來體驗體驗生活,我勸也不聽,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希望各位給我幾分薄面,多擔待她一些?!?/br> ?! 湯倪人傻了。 背骨登時灼起一層薄汗,瞳孔驟縮,指尖溢出輕顫,整個人懵杵在原地。 場面驀然滯住。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集體投向湯倪,與震驚對等的,是極為強烈的獵奇情緒,在他們最前衛的上流思想中,隱匿著人類最原始的下流思維。 果然,半分鐘后,場子燥起了sao動。 堂堂湯氏地產集團董事長的千金,竟然甘愿在舟季當打工人。 未免太過新鮮。 湯岱隨口一句云淡風輕的客套話,成功讓自己女兒成為整場叢林宴的焦點中心。 這是佘城首富本就該有的說話力度。 湯倪醒過來。 恍然明白了湯懷崢在等待的好戲,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父親給予自己的“難堪”。 湯倪攥緊泛冷的指腹,以此克制住心底的慌,極力保持鎮定。 她掀起眼睫,開始觀察在場賓客當下流露出來的反應。 她看到鄧志和李部長等人的臉色突變,看到小秦、小霍等人的滿臉震驚,她甚至發現莉姐在微微蹙眉,以及廖子鄴唇邊勾起別有深意的笑。 然后她聽到眾人對湯岱的紛紛應承,此起彼伏地溜須拍馬。 在這其中,湯倪聽到有人說: “不愧是湯總家的千金,年紀輕輕就懂得自力更生,這以后回了湯氏那必然是未來可期啊?!?/br> 自力更生這個詞,就很諷刺。 湯岱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點名道姓地爆出自己的身份。其實首富千金不千金的,這樣的身份說與不說沒什么要緊。 湯倪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 自己在此之前獨自打拼來的所有成果,在這一刻被父親輕飄飄的兩句話抹殺得徹底。 沒有人會覺得她是“自力更生”。 所有人都認為她是被父親走后門空降進來“體驗生活”。 湯倪感到很不舒服。 她張了張嘴,試圖開口解釋,可又如鯁在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解釋什么。 有誰會在意她的解釋呢。 ——“湯小姐是我的客戶主管,今天親自為大家服務,希望各位給我幾分薄面,多多支持她的工作?!?/br> 喑沉低磁的嗓音倏忽響起在人群后方。 一眾賓客下意識回頭望去,中間主道被退讓出來,失衡的場面亦逐漸被姍姍來遲的晚到者收回掌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