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女人突然地上前湊近,讓段伏城感到奇怪。 這樣近的距離,會讓他不適應。 但不會反感。 他覺得自己也變得有些奇怪。 湯倪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從他指尖取下那張“三條”放回原位,不由分說地直接替他打出一張“北風”。 “先打北,不后悔?!?/br> 說完,她敲了敲桌面,毫不自知地收手回來。 在她細白的長指脫離他腕間那一刻,柔軟霎褪,溫涼不再,潮意殘留。 段伏城下意識轉了兩下手腕,眼皮微抬,默不作聲地看她一眼。 湯倪始終沒有退離他的身側,甚至干脆拖了把椅子坐過來。 她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牌面,輕輕咬唇,越看越惋惜地搖了搖頭。 這原本確實是一副很順的牌,努力籌劃下說不準還能胡個「三步高」,結果現在已經被拆得零零散散,要什么沒什么。 湯倪覺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帶一帶身邊的男人,不能任由他這樣暴殄天物。 段伏城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唇畔淡過一絲笑,沒說什么,仍舊云淡風輕地準備走牌。 他始終沒怎么太上心,垂眸掃一眼牌面,隨便選中一張“五萬”就要打出去。 卻不料下一瞬,湯倪驚恐地奪回這只小方塊,壓在手心猛點另一張“八萬”,連連叮囑說: “千萬記得??!二五先打八,拆邊不拆卡?!?/br> ……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口訣。 段伏城內心疑惑,但表面還算從容淡定,十分聽話地打出一張“八條”。 對面的三個阿姨忍俊不禁地互相對視一眼,瞧著這倆人異常和諧地你來我往,心里都覺得很是登對。 尤其是俞姐。 自己兒子是什么尿性他再清楚不過,從沒見他會如此不計較地聽哪個女孩子的話,換做平時一早就甩屁股走人了。 俞姐是打心眼兒里喜歡湯倪這姑娘,也有所覺察自己兒子對人家多少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十分滿意地看著他倆,率先同意這門婚事,甚至已經開始盤算以后兩人的孩子該去哪所幼兒園了。 這把牌,段伏城到底也沒胡成,不過這回沒有點炮,也算是不小的進步了。 一局結束,麻將機開始自動洗牌。 湯倪趁機扭過身子伸長胳膊,試圖去拿回她快要冷掉的m記。 結果掙扎了半天,也沒夠到。 終于在她拗到腰痛,還是不得不站起身的前一瞬,身側傳來男人似有意無意的輕笑,繼而見他毫不費力地側身探手,替她將漢堡拿過來。 “還有可樂!” 段伏城聽見這一聲不見外的吩咐,又很好耐性地長臂一探,給她把可樂也拿過去。 麻將機仍在洗牌,嘩啦嘩啦地洗牌聲回響在整個包廂內,迫使交談聲淹沒其中。 “你看起來很……” 段伏城倏然開口,話說了一半又頓住,微微措辭幾秒,思忖著說: “很自來熟?!?/br> “沒錯,我特別善于打入團體內部?!?/br> 湯倪并不扭捏,大方承認,同時晃了晃手中的可樂,細眉輕挑,笑著打趣說: “你看咱倆這緣分這交情,以后在舟季的地盤上,你是不是得算我半個內應???” 她敢培養舟季老總做她的內應,是個狼人。 男人大概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瞇眸打量了她半晌,薄唇微勾,嗓音低迷,摻著幾分似有若無的莫測。 他說:“那就要看湯老師給什么好處了?!?/br> 尾音將落,麻將機戛然而止,洗牌結束。 湯倪忙啃兩口漢堡,拍拍他的肩,大言不慚地接話道: “就讓你見識一下,湯老師怎么帶你把牌面贏回來?!?/br> 四方牌列緩緩升上桌面,開始輪流摸牌。 段伏城在這之前,幾乎沒有接觸過麻將這東西,一來沒那么閑情逸致,二來沒這個興趣愛好。 因此在抓牌打牌這個cao作上,顯然是敵不過其余三家老手的嫻熟迅速,游刃有余,永遠都是慢到需要被等的那一個。 比如此刻。 湯倪看著身邊男人動作青澀地整理牌面,急得直冒火。 最后實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拍開他的手,把漢堡往他手里一塞,“拿著!” 說完,擦手替他上陣,麻利地整理起牌面,同時還不忘教育男人: “你當摸藏品呢?豁楞起來!碰得啪啪響,爽感!摔就完了!” 睇著她擲地有聲的理牌動作,段伏城沉默片刻,然后莫名就很想笑。 他并不關注牌面變得多靚麗,而是將視線落在她手上,唇畔含笑,安靜注視著。 她眼風迅疾,手速利落,抓牌后幾乎不用看,隨手一摸花色就清楚該放在哪里,理牌調牌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又野又艷。 確實挺奪目的。 在這場開局沒多久后,俞姐就聽牌了。 只差一張就胡牌的俞姐觀察一圈場上打出來的牌,開始暗搓搓地試圖忽悠自己兒子,假裝好心提醒道: “阿城啊,桌上但凡已經被打出來的牌,都是安全的,你要是有重復的就干脆放心扔出來好了?!?/br> “是嗎……” 段伏城沒有動作,思考老娘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我們家dy不愧是□□湖,很會總結,給你么么啾~” 迅速接話的湯倪表面吹起彩虹屁,相親相愛,實則下一刻就微微偏頭,湊近差點相信對方的段伏城,從牙縫里吐露出截然相反的悄悄話, “俞姐打起牌來可狡猾呢!別聽她的,咱倆是一頭,聽我的?!?/br> 說完,湯倪若無其事地坐正身子,對上男人的目光眨了眨眼。 段伏城忍不住啟齒,又被女子一個“不用說,我都懂”的眼神擋了回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想告訴她: 聽你的,也沒用。 ——很快,俞姐剛聽牌沒多久就自摸胡了16番。 湯倪難以置信地在牌面上來回掃視,才清清嗓子,暗自瞅了瞅段伏城,見他雖然自始至終神色未變,目光平和,但從開局到現在也是一把沒胡過。 怕他灰心受挫敗,湯倪忍不住撅撅唇,故作不服氣地撒嬌道: “誒呀dy~~你看我們兩個小孩子,也不讓讓我們啦~” 她音調綿軟,語氣里洇著點兒耍賴的意思。 這俞姐吧,也是個老小孩。 平日里對湯倪寵溺不假,可真要在牌桌上爭起來,那她也得好好說道說道: “哎呀你這個死丫頭,這個時候又跟我論年輕啦!年紀小怎么啦!” 俞姐把面前的麻將往洗牌桶里推,氣得直哼哼。 湯倪也不甘示弱,殘局往段伏城手邊一攤: “我才沒有倚小賣小嘞,你牌技那么厲害,不讓著我們一點,到時候只能我們兩個小菜鳥玩,就沒人跟你玩啦!” “這是什么話?不跟我玩跟誰玩啦?!你們都得跟我在一塊兒!” 俞姐一聽,不樂意了,架勢起來的時候,連兒子也不放過,“不過我跟你講哦,阿城從小性子強,你叫我讓,他還不肯呢好吧!” 說完,便一副“你等著瞧”的表情看向段伏城。 聽著頭頂兩個幼稚鬼的拌嘴聲,段伏城只是默默整理好剩下的牌。 良久,又拎起茶杯喝口水,才眼色淡然地看看兩個難舍難分的女人,杯落,出聲道: “性子不強,要讓的,我肯?!?/br> 湯倪見狀眉開眼笑,仿佛剛才贏的人是自己一樣,立馬出聲附和: “你看嘛dy!人家都這么說了,你就讓我們一下嘛~” 卻遭到俞姐的果斷拒絕,一句話惹得眾人都跟著笑出了聲: “不成,賭桌無父子!” …… 其實經過湯倪這幾局的教育,段伏城已經逐漸上道了。 之前他一直抱著隨便玩玩的心態,懶散摸牌,隨意出牌,胡與不胡對他來說都沒什么所謂,只需要讓幾位女士玩得開心就可以了。 可自從湯倪湊到他身邊開始“指點江山”,不準他懶散,不準他隨意,更不準他輕易分心。 一旦真正認真起來,以段伏城的智商,想胡一把也不再是什么難事。 湯倪對他的飛速進步也有所察覺。 所以之后她基本不需要全神貫注,一直盯著他,只偶爾時不時地提點一下即可,一來一去之間默契橫生,多少也贏回來一些,這讓湯倪十分欣慰。 * 牌局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誒喲這一不留神都這么晚了呀,寶貝讓阿城送你回家好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