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顛覆

    夏小婉看了邱老半晌，才說道：“《傷寒論》里有說，白虎湯治陽明府熱之圣藥也。其實是因為外邪熾盛，勢若燎原，胃中津液枯涸，所以用石膏之辛寒以祛外感之邪，知母之涼潤以滋內耗之陰?！?/br>
    邱老卻不以為意，這些他自然知道，但白虎湯的原方，也沒有3兩石膏這么重。

    “邱老，你忽視了石膏的另一個效果?！毕男⊥裆陷呑咏in中醫將近二十載，當然對各種藥效了如指掌，她的下巴稍稍上揚，自信的說道：“我用白虎湯，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我的病，已經開始影響中焦。吃不下飯，哪怕是粥，也是生生的咽下去，且干嘔，顯然熱已入胃。而石膏質重，知母味苦?？嘟岛椭貕嬒嗖?，下行之力很快，除熱更快。不用甘草和粳米，是因為胃氣上逆，根本就用不著擔心下行之力太快，無法完全消除胃腑中的熱。還要用半夏、竹茹兩味藥降逆。這幾味藥，缺一不可?！?/br>
    “倘若生石膏用得少，除了寒性達不到力度，解不了熱之外。也沒法取重墜這個藥性?！?/br>
    夏小婉娓娓道來，邱老卻聽得目瞪口呆，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夏小婉在給另外的病人診斷得出的結果，開了這么一個藥方。而他也根本挑不出這個藥方的任何辯證漏洞。

    當時夏小婉可是高燒，極為影響大腦意識，竟對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還能如此果斷的開出適合自己病情的藥方，實在是讓邱老佩服不已。

    要知道，這一行里有句話叫“醫不自醫”，其實就是因為自己生病的情況下，很難客觀的判斷出自己的病情，從而對癥下藥。

    “所以，我開出的藥方，可以適用于任何人。至于生石膏的多少，雖說要根據人的體質，或是年齡，病情等來調整。但大體來說，是可以加大石膏的用量?！弊詈?，夏小婉說出結論。

    邱老想反駁夏小婉，卻發現不知道該怎么反駁，畢竟夏小婉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中醫里講究君臣佐使，夏小婉不管是替換白虎湯原處方中的藥，還是大膽的增加生石膏的劑量，都沒有離開君臣佐使的范圍，且對藥性的了解熟練至極，連他都甘拜下風。

    雖然這次無異于打他的臉，但聽著夏小婉的分析，卻覺得酣暢淋漓，心中激動萬分。如果生石膏能如此用，無異于是中醫界的一大改革。

    誰說中醫不能快速治療疾病，人家一副藥，七個小時就把高燒給退了，至于那什么感冒，人自身就有免疫系統，只要不發燒，自身都能好起來。

    邱老雖然激動，卻也沒有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畢竟夏小婉是重病中，萬一是因為夏小婉燒得太糊涂，胡亂說加多生石膏，也沒有這個可能。

    哪怕夏小婉現在還能分析得頭頭是道，他沒有反駁的理由。但為了以防萬一，邱老還是說道：“咱們做醫生的，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有句話叫醫不自醫，你還沒從醫學院畢業，又高燒，怎么能這么冷靜的給自己診治？”

    聽到邱老的問題，夏小婉愣神了一瞬。

    上一世的記憶仍舊刻骨銘心。

    當初那種情況下，張家被囚禁的人，哪個沒有受過酷刑。孩子太小不懂醫術，卻成了威脅會醫術的大人的工具。

    四嬸家的三兒子，才九歲，就因為四嬸和四叔寧死不口述醫稿，那些禽獸竟然當著四嬸和四叔的面，用guntang的開水把那孩子活活燙死。四嬸當場就瘋了，四叔也一頭撞死。

    更甚至，受了刑之后，關在一個屋子里，屋子里的藥材應有盡有。每天吃好的喝好的，讓張家的人自己治傷。饒是如此，張家人也寧死不顯出任何醫術。

    她能活到最后，當然也經歷過這種事情，倘若不是爺爺咽下最后一口氣前說要把張家的醫術帶出去，她也寧死。但每次受刑，或是被注射瘟疫之后，哪怕有能力治好自己，也只是稍稍治療一下，讓那些人認為沒什么價值。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死了。

    至于什么醫不自醫，當初受刑的時候，就算疼得想暈，也還是清醒的。這么點高燒帶來的影響，根本不足掛齒。

    但要騙過邱老，卻還得找其他的借口。

    “從小我的精力比較旺盛，學習成績又好。高燒對我腦子的影響不算太大?！敝八犃_娟說自己是讀名校，想來腦子夠聰明，精力也不錯，也就用了這個不是借口的借口來搪塞。

    隨后，夏小婉又加了一句，“嗯，學中醫只是愛好，有時間的時候就翻翻?！?/br>
    讓夏小婉意外的是，邱老竟然信了。

    邱老也不得不信，不然根本就解釋不了。

    他知道這個世上有真正的天才，甚至是對于某一個領域特有的天才。邱老就把夏小婉當做這樣的人。

    解開了藥方的疑惑后，邱老又激動了，現在中醫式微，正好差這樣的天才，要是這種天才再多點的話，中醫也不會被西醫壓得這么慘。

    想到這里，邱老的嘴巴都樂得快咧到耳根子了。

    “小婉，我看你對《傷寒論》挺熟的，對于藥材有自己的見解，又喜歡中醫，不如就跟我學中醫吧。別的不說，我這一身本事，你全都可以學去。至于那什么畢業證啊，留學之類的，我直接讓燕京醫學院的院長給你開綠燈，怎么樣?！鼻窭闲M惑的說道。

    夏小婉：“……”她現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看看現在的家是怎樣的。

    夏小婉正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邱老的時候，王醫生急匆匆的趕過來。

    他剛來上班的時候，就聽護士長說夏小婉這個病人已經退燒了，沒什么大事，今天下午就能出院。整個人都驚呆了。

    夏小婉的病真的高了？天方夜譚吧，昨天高燒那么厲害，前幾天高燒也一直不退，就兩碗重要就好了？呵呵！

    王醫生把邱老開的那碗藥也算在里面。

    因此，他連白大褂都沒穿，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才跑到門口，就看到邱老跟夏小婉聊得很開心。雖然夏小婉看起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那也是病后體虛。

    王醫生咽了咽口水，拿了體溫計出來給夏小婉，“麻煩再量一下、體溫?！?/br>
    夏小婉伸出手，王醫生測了一下，親眼看到上面的數字正常，又檢查了夏小婉的眼睛，舌苔。聽了心肺。雖然舌苔還有，但比昨天輕了很多，只要再吃點平時的感冒藥就能治好的那種。

    至于心肺，連雜音都沒了，完全正常。

    這個結果讓王醫生大吃一驚，這是遇到神了吧。

    別說中醫了，就算是療效快的西醫也沒有這么快的效果。

    王醫生覺得自己對中西醫的認知，完全被顛覆。

    ☆、第六章 有病

    清晨，整個城市還被秋天的薄霧籠罩，已經有不少老頭老太太們在公園里打著太極，練著太極舞。

    現在是深秋，除了那些常青樹外，公園里的其他樹，葉子已經快掉光了?？諝庥行├?，呼出的氣，變成一口白霧，在嘴邊盤桓。

    夏小千扎著馬尾辮，穿著運動服，耳朵里塞著耳機，一圈又一圈的小跑，均勻的呼吸從她的口中吐出來。

    不遠處，一個寫生的青年拿著畫板。

    原本他是為了寫生，大清早的才來公園，就是為了畫一幅不錯的作品。起初他還一門心思的畫素描。但始終沒有靈感，畫出來的畫，就像沒有靈魂一樣，心里越來越焦躁。

    偶爾抬起頭，就能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在跑步。剛開始，他隔三十分鐘左右抬頭，偶爾能看到年輕的女孩跑過。但時間一長，連自己都震驚了，這個女孩竟然一直在跑，而且看起來，一點都不累。

    反正都沒有靈感，他索性就看看，這個女孩到底會跑多久。隨后，幾乎每隔二十分鐘，女孩就能從這個地方跑過一次。時間最多前后不超過2分鐘。

    連續跑了十圈。直到十點多鐘，公園里的人多了，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來了興趣，就呆愣愣的等著那女孩停下來，就想知道這女孩到底有多好的體力。

    ……

    夏小婉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停止跑步。

    她已經離開醫院一周，整整七天，已經讓她完全認知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跟她猜想的一樣，對于以前來說，她是重生到了未年，一兩百年后。

    歷史中，八國聯軍之后，就開始軍閥混戰，隨后民國建立，再之后東洋人……嗯，日本人侵占中華，又出現了紅色政權。再之后，紅色政權穩定，就有了現在這個世界社會。

    現在這個社會挺好的，沒有戰亂，百姓富足，國力強盛。唯一讓她意外的是中醫根本不被主流認同。哪怕政府大力支持，可惜保留下來的中醫文獻太少，民間中醫又怕自家的醫術被別人學去，還超過了。所以中醫不進反退。只有針灸這種療效快的，才被大眾接受。

    “嘖……”夏小婉停下來，輕輕發出聲音，呼吸悠長平穩，一連跑的幾個小時，仿佛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自從知道自家附近有這么大個公園后，夏小婉就成了這里的?？?，早上五點過來跑步，一直跑到十點。再帶上隨身聽，有助于思考人生……哎，不對，是思考怎么去上學。

    這一周她都沒去學校，請了假。

    正在思考著問題，耳塞突兀的被人拿下來。

    夏小婉抬起頭，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大男孩，有些窘迫的站在她身邊。

    林立很尷尬，他很想認識這個在他眼里有點特別的女孩?？吹脚⑼Ｔ谶@里的時候，他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這絕對是緣分啊，公園這么大，竟然就停在這里。

    他趕忙過來打招呼，可惜這個年輕的女孩一直在想事情，還帶著耳塞，根本沒聽到他的話，情急之下直接把耳塞拿下來，雖然很不禮貌，但……他真的就這樣做了。

    “好想剁手，怎么能干出這種不禮貌的事情！”林立這么想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但現在他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干嘛？”夏小婉還不客氣的說。

    “我……我就是想知道……為什么你跑了這么久，竟然一點氣兒都不喘！”林立結結巴巴的說出這么句話，瞬間臉紅?！拔摇谶@里，一直看到你在跑，跑了好久！”

    夏小婉扯了扯嘴角，一直盯著眼前這個大男孩的臉。

    就算林立臉皮再厚，也會被夏小婉盯得心里發毛。何況林立的臉皮本來就薄。

    盯了一會兒，夏小婉才說道：“你有??！”

    林立錯愕，他確實有病，自從十歲得了一場重感冒后，就一直身體不好。經常深深吸氣都覺得氧氣不能達到肺部。

    林立的臉又唰的一下紅了，有點震驚，還有點不知道怎么表達的情緒。

    “你竟然能看出來！”

    夏小婉笑了笑說道：“我是學醫的?！?/br>
    “你還是個學生吧！”林立看夏小婉長得年輕，應該也就二十歲左右。

    “嗯，在燕京醫學院?！?/br>
    “我也是燕京大學的學生，不過是藝術學院的。離你們校區挺遠的。不過也算得上校友！”林立有些激動。

    燕京醫學院，不是一所大學，只是大學的一個分院。全稱叫燕京大學醫學院。燕京大學是華夏最好的學校，可以說學科囊括了所有領域。在世界上也排得上號的。

    當初他的病，除了個別的西醫或是中醫專家級別的能看出來之外，其他人都說他沒病。不過燕京大學人才輩出，說不定眼前這個女孩是燕京醫學院某個名醫的弟子。也就不奇怪為什么會被一眼瞧出病了。

    “你的病應該有很長時間的，怎么沒有治呢！”夏小婉問道。

    這個人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除了父母之外。第一個印象不錯的同齡人，反正也沒事，就當是朋友間的聊天，或是給病人問診。

    林立忍不住嘆氣，“誰不想治呢，我看過不少醫生，不管是西醫還是中醫，沒法治?！?/br>
    夏小婉好奇了，繼續聽林立說。原來，林立小時候得了重感冒，沒有及時治療，差點死了，最后雖然病好了，但身體不好。剛開始的時候，稍微走一兩步路，就開始手腳發軟，不停的喘粗氣。

    后來養病養久了，身體好了不少，但呼吸不順暢，不停的深呼吸，都覺得沒氧氣似的。剛開始的時候林立跟父母說了，父母帶他去醫院檢查，結果肺部沒問題，呼吸道沒問題，心臟也沒問題。他父母還以為他在撒謊，還經常被揍，認為他是故意撒謊的。后來被揍怕了，也不敢跟父母說，偶然發現打噴嚏會讓自己好受點，經常把紙巾搓成小繩伸到鼻孔里撓癢，就是為了打噴嚏讓自己能呼吸得更順暢一點。

    再后來，被父母發現了異樣，才知道問題大了，開始找名醫，專家診治。

    診治結果很不好，西醫開了營養液補身體，營養液吸收不了，中醫開處方養，雖然常年養著，效果不大。

    那些醫生都說了，如果是當初感冒好后好好調養身體，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現在林立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跑幾步就喘氣。

    聽到林立說起經過，夏小婉差點笑了出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錯的大男孩，小時候竟然會做那么二的事兒。

    不過夏小婉也笑不出來。

    現在的醫學看起來還不錯，所以林立病了這么久還沒死，已經算不錯的了。至于求醫的心酸歷程，夏小婉也能理解。

    在她那個時代，醫生沒有現在多，好的醫生更少。病成這樣，就算一個富貴家庭，也會被這病給拖垮。

    雖然還沒給林立把脈，但聽到林立敘述的那些求醫過程，和期間的身體變化，以及病因，夏小婉大概是知道林立到底得了什么病。

    只是病情程度，還需要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