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小奇跡的聲音在電話那端沒有終點似的一直循環著,陳未南手忙腳亂的想掛了電話,卻失手把電話掉到了車座底下。狹小的空間讓小奇跡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他清清嗓子:“撥錯電話了?!?/br> “哦,你meimei住別人家去了?慫包?” “說了是打錯電話了?!标愇茨贤νρ?,腫臉被車燈照著,像個渾圓飽滿的山東大饅頭。 “你想怎樣?”柴焰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攔輛車,載我們回家?!标愇茨吓ゎ^信誓旦旦地走去了馬路邊。當姜黃色的路燈光環抱住陳未南,柴焰的記憶也跟著融化在若干年前的某個夏天。 陳未南背著他的卡其色雙肩書包,拼命追趕著早上開往學校的7路公交車,她坐在車里,偶爾透過窗玻璃看眼越來越遠被甩去車尾的陳未南,卻從未開口讓司機等等,后面有個賴床的少年上學要遲到了。 這種事發生的多了,陳未南終于發現了一直在車里冷眼旁觀的柴焰。一天放學,氣哼哼的陳未南把柴焰堵在了學校女廁所的后墻腳,“我哪兒得罪你了,說翻臉就翻臉,突然對我愛搭不惜理的不說,坐個公交車干嘛不幫我喊司機一聲?!?/br> 陳未南個子比她高,把她逼在墻腳,手撐在她耳側。柴焰清楚的感覺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汗味,還有他長長的睫毛。她努力控制著心跳,倔強卻平靜地說:“不為什么,就是不想看你好?!?/br> 回憶總有著可怕的力量,在徹底淪陷其中之前,柴焰倉皇的逃離,雖然不想承認,不過柴焰沒忘記,陳未南是第一個讓她心跳加速的男生??烧f不清從什么時候起,他們成了現在的模樣。 云都的冬夜,風小卻勁,微微一吹,她便打了個寒顫。她拿出手機,又撥給那個人,在循環著的關機提示音里,柴焰看著揮舞雙手,拼命攔車的陳未南,想起了那個夏天后的秋季運動會,趕了一個夏天公交車的陳未南破了校短跑記錄,風頭正勁。 陳未南總有那個歪打正著的命。 她按斷電話,心想遲秋成會去哪兒呢? 等城市的燈光一點點在視野里收斂,最后只剩星星點點刻在柴焰眼底時,她還是沒聯系到遲秋成。倒是凍地發顫的陳未南中途小跑回車里,挨著柴焰取暖時拿她的手機取笑。 “你這個男朋友太不稱職了,動不動就和你玩失聯,快分了吧?!彼曛?,還嫌不夠,又把手直接按在了風口上,他手上沾染的土腥和血味頓時在車里蕩開。 柴焰揉揉太陽xue,“和他分?然后呢?再和你?” “這可是你說的?!?/br> 月光讓陳未南jian計得逞的笑容曖昧無比,柴焰卻一點不覺得好笑。很久以前,也是曾經的某個瞬間,一個相似的場景,陳未南和她開著相似的玩笑,那時候的她沖動的想捏起陳未南的臉問他是不是認真的。那時的害羞緊張到了現在,成了淡然。 “白日做夢不好,晚上做夢也不是好習慣?!彼龔能嚭笞昧吮д肀г趹牙?,闔起眼,“今晚先在車里湊合下,這個點估計也沒順風車可搭了?!?/br> “柴焰……” “干嘛?”柴焰沒好氣的睜開眼,卻對上陳未南可憐巴巴的目光,他抿著嘴唇,說:“手疼……” 陳未南不說,柴焰還沒發現他手上的傷因為凍過的關系,已經又青又腫了。 “不是給你藥了嗎?” “手疼,沒法擦?!?/br> 柴焰無語地看著陳未南,真想問問他:你是手斷了?還是手殘了?可最終她只淡淡地說了聲“過來”,然后在陳未南得逞的笑意里頗為無奈的擰開了藥蓋。 涂藥時的柴焰動作輕柔,手揉著陳未南的傷處,眼睛湊近,生怕藥抹的不勻。陳未南斂起笑容,表情異乎沉靜地看著她?!安裱?,想和你說個事兒?!?/br> “如果是訂婚的事,那你閉嘴,我有男朋友,就算沒有,和你也絕無可能?!?/br> “我說的不是這事?!标愇茨险UQ?,見柴焰默許了,他才開口,“我想說和你在一輛車里過夜,那我得多危險?!?/br> 柴焰瞪著眼想發作,卻最終因為懶得理他,丟了藥,靠在一旁閉上了眼。她知道陳未南在自己抹著藥,便慢慢放心的有了睡意。 意識開始模糊,她聽到聲音,是陳未南在拿手機看電影,她還覺得什么東西蓋在她身上,暖暖的。 柴焰做了個夢,夢中的她扎著馬尾辮、頭上綁著海軍藍蝴蝶結,大學的第一年,校園里的陽光明媚而刺眼。她走在林蔭路上,參差的樹影略過她的臉龐,柴焰的心情也好像這周圍的風景一樣,飄著微風,綠意盎然,有花香。 她才接到學校通知,因為入學成績優秀,作為大一新生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她得了一筆鼓勵獎金。獎金數目算不上多,但對才離家的她來說也是不菲了。 她快步走著,邊走還四處張望著。她在找人。 拿到錢的時候,她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找到陳未南,先趾高氣昂的炫耀一番,再請他吃頓好的。那小子眼饞校門口那家缽缽雞很久了,可他媽給他的生活費在他才入學時,就被換了手機。 想想一會兒陳未南可能出現的不服氣卻又嘴饞想吃的模樣,柴焰忍不住又彎了彎唇角。 走過少年時期,長大的柴焰不再像兒時那樣討厭陳未南,她不再咄咄逼人,和陳未南依舊斗嘴,只是斗嘴時她總是趁著陳未南不注意,悄悄地看他。 他去哪兒了呢?找遍大半個校園的柴焰有些累,她擦擦額頭的汗,放緩了腳步。恰好這時,她遇到了才見過陳未南的同學。 按照他指的方向,柴焰又加快了腳步。 隔著灌木叢,柴焰聽見陳未南嘻嘻哈哈和他的同學說著話。笑容隨著陳未南的話語慢慢凝固在柴焰唇邊。 陳未南沒看到柴焰,繼續念著:“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是你,以前我明明那么討厭你的啊……” 他念的句子柴焰可以悉數背誦出來,那是她寫的,寫給陳未南的。她不清楚明明是夾在她本子里的信怎么會到了陳未南手里,而他竟然還拿出來給別人讀。 陳未南! 委屈和氣憤的情緒一齊沖到眼眶,柴焰紅著眼要找陳未南算賬。就在她準備這么做時,身后有人叫她。 “柴焰……” “柴焰,柴焰!”當夢境與現實重合,柴焰被陳未南搖醒了。 “你哭了?”陳未南的腫臉上滿是擔憂。 “沒有!”陳未南側過臉,抹著眼淚。想想又不甘心的回頭。 “啪”一聲,她扇了陳未南一耳光,如果不是當年在灌木外遇到沈曉,這一耳光她早該給陳未南了罷。 “你干嘛!” “不干嘛,幫你的臉對稱一下,現在的你,丑?!辈裱鎻陌锬贸鲎o手霜抹著手,一旁的陳未南硬生生一句話沒說出來。 好在尷尬的氣氛不長,知道玩笑火候的陳家人在一點過去了一點的時間趕到了。 車遠遠泊在了路旁,個頭兒不高的小奇跡蹦蹦跳跳從車上下來,奔跑著朝陳未南的方向來,哪怕陳未南的大哥再怎么提醒她慢點,小奇跡也沒放慢速度。 她沖刺著撲到陳未南懷里,仰起頭,“咦”了一下,“哥,你臉怎么一邊大一邊小???”小奇跡想摸摸陳未南的臉,卻被他躲開了。 “別摸我的俊臉,易碎!”陳未南郁悶,他想不通為什么女人翻臉比翻書快。他回頭看著柴焰:“什么破服務嘛?!?/br> “我們售后很好?!辈裱嫠λκ终???粗鴥扇嘶拥男∑孥E“哎呀”了一聲,“二哥你可真孬?!?/br> 然后小奇跡的頭挨了陳未南一下。 小奇跡和陳未南打鬧了一路,等她累的睡著時,車子也停在了柴焰家樓下。 柴焰小時候很喜歡過年,過年時她可以熬通宵不被家長罵,可以肆無忌憚地吃糖不再被威脅長蟲牙,當然還有紅包拿。 隨著年紀漸長,這些小時候關于過年的好處不止慢慢消失不見了,更多讓柴焰感覺到的是負擔,譬如此時坐在u形沙發里的她就是邊給家里的小孩發紅包邊接受她媽關于婚姻的耳提面命。 “未南那孩子多好,知根知底,你就是死活看不上人家。好,你說你有男朋友,那你倒是帶回來給我們瞧瞧啊?!?/br> “他那么好,你嫁啊?!卑l好最后一個紅包的柴焰扔下這句話,沖柴媽嘟了下嘴,轉身回了房間。 門外,依稀聽得見柴焰爸責問老伴的聲音: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就要出墻啊。 誰出墻了,耳朵不好就少說話?;卦挼氖遣裱鎷?。 花枝吊燈上的水晶讓房間朦朧在干凈卻不單一的白色光線里,柴焰人懶懶地躺在床上,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她想和陳未南劃清界限,條件卻不允許,她有男友,此刻卻處在失聯狀態。 正想著,電話響了,白色的手機殼上跳動著兩個字——遲秋成。 除夕夜,在失聯了足足一天時間后,遲秋成來電了。 【明天晚6點更新,本文日更,時間有變會通知,如果有事會請假】 ☆、chapter 1不愛(3) r13 “柴焰,新年快樂?!?/br> “遲秋成,你在哪兒?” 手機信號兩端,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就知道你會問這個,擔心了?” “遲秋成,新年快樂?!?/br> 兩人幾乎同時沉默,又同時開口,再一陣沉默后,不愛笑的柴焰也忍不住莞爾了。多少年了,她和遲秋成還是這樣,說話做事總在同一個頻道:抬頭同時抬,講話一起講。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遲秋成是在省體校,遲秋成作為前輩來指導柴焰和隊友訓練,那段時間,她才和陳未南“鬧僵”,借著大運會參訓的借口,她逃兵似的離開了學校。 她每天拼命的訓練,為的是讓自己累些,不再去想那個人。 那天,她依舊練得汗如雨下。訓練結束后,學校安排大家在體校食堂吃飯。體校學生多,烏泱泱的坐在黑色長桌旁。 柴焰餓極了,才一坐下,沒看別人,低著頭只顧自己猛吃。那天也是奇怪,她夾豌豆,對面有雙筷子和她夾同一根,她夾牛rou,也有一雙筷子和她“搶”。 “沒完了是吧?”她有些生氣,卻沒吱聲,剛好她看到遠處一盤魚香rou絲,她起身去夾,頭卻砰的撞上了對面那個同樣起身的人。 不知是誰胡喊了句“一拜天地”惹來周圍一陣哄堂大笑,柴焰紅著臉看著對面表情也尷尬著的人。 “我也餓了?!蹦侨苏f。 她認得他,是指導團里的陪練,隊友叫像他這種陪練是“上不了場的小角色”。 小角色說他叫遲秋成。 往事隨著煙花綻放在黑色夜空,柴焰指尖劃著窗玻璃,停在那個模糊的嘴角位置。電話里,遲秋成在和她匯報著失聯的原因,臨時集訓,他現在人在國外,失聯的那段時間,他在飛機上。 “喂,柴焰,你在聽嗎?還是嫌我匯報的不夠詳盡,我把飛機票根都留著等你查呢?!备杏X到柴焰的不專心,遲秋成不滿的嘟囔。 “我在想我們的一拜天地?!?/br> “一拜天地?” “你忘了?”回憶的暖意因為遲秋成一個反問化成窗上的菱花,頓時涼了,“遲秋成,你又忘,回來跪搓衣板?!?/br> “好好好,回去就跪。最近記性是不好,回去我就吃核桃?!边t秋成的聲音像春風,從大洋彼岸吹來。沈曉說過,男人變心最初的表現是不在把女人放在心上,遲秋成不止一次說他記不起過去的事,卻又態度良好的和她賠不是,柴焰相信他沒變心,只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早點回來吧?!彼p輕嘆氣,“想你了?!?/br> 又聊就幾句,遲秋成說他們那邊要開始訓練了,他們便匆匆結束了這個電話。 柴焰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剪影,她覺得她是個再壞不過的壞女人了,她思念著身在遠方的男友,卻對有關另外一個人的記憶耿耿于懷。 她懊惱的揉揉頭發,最終卻下定決心似的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遲秋成: 遲秋成,你把我娶了吧。 柴家今年的年夜飯準備的比往年豐盛,因為幾年沒回家過年的表哥要回家過年??蛷d里,柴焰幾個弟弟meimei因為在看哪個頻道上意見不統一正在爭吵,吵鬧聲高過電視,也蓋過了廚房里的閑聊聲,柴焰的姑姑正囑咐柴媽什么。 “知道了。她要真給我領回來一個正兒八經的男朋友,我也就不至于這么急了,再說未南那孩子多好,知根知底,也沒什么不良嗜好?!辈裱鎷屗蚊利愓鄄?,吐著心里的煩惱??删驼Q鄣墓Ψ?,她手里的芹菜就被人拿走了。柴焰搖著手里翠綠的芹菜桿:“媽,我男朋友了,而且,我剛剛和他求婚了?!?/br> “你說什么?誰求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