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車內。

    “穆先生，你知道世界上所有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嗎？”杰森忽然這么問了一句。

    “……”穆青桐回過頭看他，杰森的思維跟他一樣跳躍，他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了，老實回答道，“不平等？”

    “不?！苯苌瓝u了搖頭。

    “這屬于哲學問題嗎？”穆青桐笑著問。

    “不?！苯苌俅畏裾J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腦，慢悠悠道，“是因為記憶?！?/br>
    穆青桐：“……”

    穆青桐沒料到杰森會直接跟他說出這么勁爆的話，他原本以為是要在進入實驗室后才跟他坦白記憶移植的事情，沒想到杰森對此完全不避諱。

    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著實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因為有了記憶，所以人們就會記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會記得怨恨，會記得憤怒，會記得悲傷……一旦消除了記憶，這些情感也會隨之消失?！苯苌?，“穆先生，假設在您一歲大的時候，有個人不小心燙傷了你的手，留下了一塊疤，等你長大后已經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了，你還會去埋怨那個人么？”

    “你的意思是……”穆青桐警惕地看著杰森。

    杰森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表情。

    “你是想消除江曜這幾個月的記憶？”穆青桐道。

    “不不不，穆先生，您聽我說完?！苯苌患辈痪彽?，“記憶在我們的大腦中其實是一個神經結構。它的存在就像是我們的大腦支配肢體一樣，有著特殊的指令和狀態。當我們要做一個動作的時候，大腦會通過神經元傳遞意識，讓我們四肢運動起來。而我們的記憶形成，同樣也是這樣的過程，在海馬區的神經結構里，儲存著各種聲音、畫面、文字……它可以隨時被你調出來?！?/br>
    穆青桐：“……”

    “穆先生，你一定知道催眠?！?/br>
    “嗯?！?/br>
    在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一度認為自己被深度催眠了。

    “這其實是通過心理暗示的方式在外部刺激神經結構，讓它興奮，然后塑造一段全新的記憶，但這樣塑造出來的記憶是不穩定的?！苯苌?，“記憶的消除和塑造完全可以通過外部的手術來實現……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br>
    穆青桐沉默不語，對于這樣的科技他早就聽江曜說過，但此刻再聽一遍，仍然覺得十分震撼。

    “這和我們制造機械人的原理差不多，看上去思維是個摸不著的東西，但其實它也有自己存在的方式的，它一定是一種物質在運動。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去控制它?！苯苌f道。

    穆青桐低頭看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很顯然你們已經掌握了這個技術?！?/br>
    “對，只是還不成熟?！苯苌蠓降爻姓J道，“這也是我們答應你的原因?！?/br>
    “可你也說這項技術并未成熟，如何能保證對江曜不造成任何影響，他是帝國將來的皇帝，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不，如果只是改寫其中一段記憶的話是不會有問題的?！苯苌ＷC道，“我剛剛是這樣計劃的?！?/br>
    “你說?！?/br>
    “殿下他從2月份就去了中部地區打仗，所以可以從那段記憶開始處理。我之前所說的技術不成熟，是指時間段長達十幾年的記憶塑造，如果是三年之內的，則很容易做到?！苯苌f。

    “但是你們要如何實施手術呢，江曜在王宮里，要順利地實施恐怕不會那么容易?！?/br>
    “這需要您的幫助?！苯苌?，“首先我們得設計出一個沒有邏輯漏洞的故事，譬如說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為什么必須留下這個孩子，你們之間進行過怎樣的對話……這種事情你比我更擅長?！?/br>
    穆青桐心里一驚，他不知道杰森這句話后是否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如果有，那么表示對方已經看透了自己的目的，在警告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沒有，那這句話似乎有些突兀了。

    穆青桐壓下內心的緊張，不動聲色道：“除了重新塑造一個時間軸，更重要的是如何實施手術吧？”

    但這時杰森笑了笑，并沒有告訴穆青桐接下來應該要怎么做，只是含糊道：“這個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了，很可能還得需要您的幫助?！?/br>
    二人又是一陣沉默，外面已經徹底黑了，車停在路燈旁投下一大片陰影。冰冷的風刮在樹梢上“唰唰”響，周圍是一片寂靜。

    穆青桐反復地回憶杰森跟他說的每一句話，試圖找出里面的漏洞，分析他此次的動機。

    他不敢用余光去觀察杰森，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表情，他知道杰森在看后視鏡里的自己。

    杰森……

    穆青桐的手心一直在出汗，他低頭搓了搓手，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

    也許是太久都沒有等到回答，杰森先開口道：“請問您考慮好了嗎，穆先生？”

    穆青桐聽到他說話，猛地抬起頭，皺眉再次問道：“這對江曜的身體真的沒影響嗎？”

    杰森肯定道：“當然，其實這和催眠是一樣的，如果您實在不放心的話……可以改成催眠，這樣行了么？這是絕對安全的，您還可以在旁邊全程圍觀?！?/br>
    “……”穆青桐撥弄著自己被剪得非常整齊平滑的指甲，又盯著自己的掌紋一會兒，最終說道，“我再加一個要求?！?/br>
    杰森點頭示意他說。

    “如果中途我覺得有隱患的話，我會退出?！蹦虑嗤┑?。

    杰森沒有立刻回答他，過了好半天才點頭道：“可以?！?/br>
    ☆、第100章 chapter100

    當天晚上，穆青桐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不知道對方身上是不是帶了檢測錄音設備的檢測器，所以至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拿錄音筆。

    如果他能順利錄音，這段音頻送給江曜的話，應該也能直接處死赫爾曼一黨了。

    只是他們兩個的最終目的并非簡單地處置赫爾曼。

    穆青桐的通訊器里存著兩千多張亮亮的照片，這個夜晚他幾乎徹夜未眠，將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

    相冊里有很多角度是一模一樣的大頭照，即使看上去差不多，但穆青桐完全舍不得刪除其中任何一張。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聽過亮亮的聲音了。

    他想打電話或者是發信息給江曜，但是為了不讓赫爾曼的人發現端倪，他不敢貿然去聯系他們。

    除非是施沃茲或者江曜主動來聯系他，否則他這邊不能輕舉妄動。

    但仿佛是跟他有心電感應般，他的通訊器忽然顯示有一條新信息。

    【江曜：?！?/br>
    穆青桐：“?。?！”

    標志性的句號讓穆青桐忽然間鼻子發酸，趕緊回了過去。

    【穆青桐：我在?！?/br>
    【江曜：你這是醒了還是沒睡？】

    這時正是凌晨四點多，穆青桐不想說實話。

    【穆青桐：你猜?！?/br>
    【江曜：……】

    其實在施沃茲跟他匯報今天穆青桐又和杰森見面時，他就已經猜到今天晚上穆青桐會睡不著覺了，否則也不會直接給他發一個句號。

    【穆青桐：我睡不著了?！?/br>
    穆青桐含糊地回復了一句，并未點明自己是徹夜未眠。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想你?！?/br>
    江曜過了一會兒才回復他。

    【江曜：嗯?！?/br>
    【穆青桐：兒子呢，還好嗎？】

    【江曜：晚上喝了兩瓶奶，剛剛哭起來了?！?/br>
    【穆青桐：……】

    【穆青桐：兩瓶？！】

    【江曜：這小子吃得越來越多了?！?/br>
    【穆青桐：噗……別讓他太胖了啊?！?/br>
    【穆青桐：他現在睡了沒有？】

    【江曜：給他換了個紙尿褲，又睡著了?！?/br>
    【穆青桐：哈哈^_^】

    【江曜：他現在一個人睡得挺好的，就你一天到晚慣著他，天天讓他抱著你睡，這小兔崽子有什么好抱的？】

    【穆青桐：囧，他還那么小，他想抱就讓他抱嘛?！?/br>
    【江曜：又不是剛出生，讓他早點適應一個人睡?！?/br>
    【穆青桐：……】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我問你啊，你是不是把他單獨放在一個房間了？】

    【江曜：沒有，嬰兒床在我旁邊?！?/br>
    【穆青桐：哦，那就好?！?/br>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沒什么?！?/br>
    【穆青桐：就是你別對他要求太嚴了，畢竟才三個多月大，小孩子嘛，黏人一點是正常的?，F在剛好是他和我們建立感情的關鍵時期，如果晚上你把他單獨扔在一個房間，對他的成長其實不好，長大了容易自閉、膽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