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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高悅幾人都走進了院子里,聽到這孩子的話,高悅便駐足回身。他見院外的那個孩子被母親打了,正抱頭委屈似乎要哭,便又返回,將那孩子從地上拉了起來。周圍的村民見此都不自覺向后退了一步,其中也包括那孩子的母親。她低垂著頭顯得十分恭敬,但高悅卻看到她不斷望過來的眼神中滿是擔憂—— 高悅便盡量平和地揉了揉那孩子的腦袋,笑著問:“你覺得今天糧食能還回來嗎?” 那孩子大概是被高悅的笑容感染,又大著膽子說:“我覺得不能?!?/br> “哦,為什么呢?” 小男孩兒道:“因為,我阿翁說了,大周從來沒有這種先例,若是真有官員能做出這種事,那這個人就不是官了?!?/br> “二虎!”婦人低聲呵斥,她覺得男孩說錯了話,怕惹高悅不快,又急又怒又擔憂,卻又不敢沖上來把孩子拉走,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 然而,就在周圍的百姓都以為高悅聽了這傻二虎的話會暴跳如雷之際,高悅卻輕笑了一聲,問那孩子:“那是什么?” “是菩薩?!倍侯^望著高悅,黝黑的皮膚上,一雙眼睛晶亮清澈,帶著只有孩子才有的那種獨特的純真,又說:“可我覺得菩薩是神明,大官人們都是人,所以我覺得不能?!?/br> “哦,原來是這樣啊?!?/br> 高悅耐心地聽二虎說完,還點了點頭。而后,他又抬手摸了摸二虎的頭頂,說:“那你一會兒回去,替我轉告你阿翁,就說,除了菩薩,還有一種人能在今天把你們被搶走的糧食還回來,那種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戶部計司。記住了嗎?” 二虎用力點頭,“嗯,記住了。戶部計司?!?/br> “好?!?/br> 高悅說完,又拍了下二虎的頭,沒有看周圍露出驚喜神情的百姓,淡笑著再次進了村長家的院子。梁辰等他走近,悄悄沖他豎了個拇指,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佩服。 高悅看了他一眼,從梁辰的神色間看出了這家伙似乎憋著一股干勁兒,他覺得梁辰這個狀態很不錯。 屋里村長等人得知高悅來了,早就迎了出來。那些賬目就擺在堂屋的方桌上,百十余戶村民,每一戶的糧食都統計在冊,高悅一戶一戶地看,他看得時候,堂屋的門開著,院子里突然變得很是安靜,村民們似乎都很緊張,好像在擔心自己家的數目被高悅質疑,因此大氣都不敢出,怕影響了高悅的判斷似得。 這份冊子上的數據應該是沒有問題,不但沒有問題高悅甚至覺得有些人家似乎還少報了。就比如村長和趙老爹家,他們報上來的斤數與高悅第一次來這個村子和趙老爹聊天時了解到的情況少了差不多一半。為什么少報呢?高悅思來想去沒想明白,便直接問了,“趙大牛,你家這個數目是不是少了?” 趙大牛就在門口邊上站著,聞言愣了下。其余的百姓們卻小聲議論起來。 見高悅望過來,趙大牛連忙行禮,道:“我爹說了,有一半糧就夠我們家撐過冬天,剩下那一半糧就給官家省了,做人不能太貪心?!?/br> 原來如此。趙老爹為人厚道,樸實淳厚,心中無貪念實乃難能可貴的品質,只不過,“趙老爹能不起貪念為國著想人品最是可貴。不過,這次我的本意是不讓各位鄉親受損失。所以事實求是即可。本相治下,絕不能讓百姓受委屈。來人,把趙老爹家的數改成實數吧?!?/br> 高悅說著,自有人上前更改。高悅卻又看向了村長,道:“村長,你家的數也少報了?!?/br> 村長便嘆了口氣,上前說了實際的斤兩。 高悅便走到了門口,沖外面的村民問:“還有沒有人家的數目少了?” 人群又是一陣sao動,許多人互相看看,躍躍欲試,但最終沒人站出來。高悅暗自點頭,其實在他心里覺得這個村里能出村長和趙老爹兩個少報的人就是整個村人品冒青煙了,再多幾個那就真是人品有問題了。 畢竟,貪嗔癡乃人之本性,像村長和趙老爹今日之舉是逆人性,一個百余戶的村里出現兩人已經算是很高的概率了。高悅一直相信人心本善,他能明白趙老爹此舉的初衷,畢竟他和周斐琦微服私訪那次與趙老爹一家相談甚歡,如今趙老爹知道了周斐琦便是皇帝,他作為一個樸實的農民能為皇帝做的事,大概他能想到的就是節省一些開支。 想通這些高悅心中說不上來是什么樣的感受,除了覺得‘人間真情最動人’之外,更多得是對這個時代的感慨。 賬目矯正后,高悅便讓梁辰帶著程章和郭無水在村里挑選了一些男丁,趕赴縣衙去運糧了。之后,村長家院子里的人們全都跑到村口去蹲點了,想來他們都想親眼見證糧車回來的那一刻吧…… 高悅辭別了村長,帶著暗日回了郊院。此時日漸西斜,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也不知梁辰他們天黑前能不能趕回來。 暗日隨著高悅扭頭,也看向西天漸降的紅日,他心中想得卻是,天黑前陛下若是不來,恐怕今日就不會來了吧。也不知,剛才自己補發的那封關于高畢焰已被赤云道長治愈的密報,陛下收到沒有。 那封密報周斐琦當然收到了,不過他收到的時候人已經出了青龍門,在通往趙家村的官道上策馬飛奔了。周斐琦一身黑色便裝,未著龍袍。梁霄和一隊十人侍衛追隨在他身后,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那鴿子從天而降,皇帝陛下就坐在飛馳的馬上拔出了鴿子腿上的紙條,看完之后,不曾停馬反而抽了那馬一鞭子。梁霄一顆心都跟著提了起來,他想,看陛下這個反應難道是畢焰君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