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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悅忙應了聲,明白太后這是有意把他支走,自然識趣地退了出去。他一走,大殿里的氣氛突然沉了一下,皇帝回過了神兒,正好看到李景扭頭,目光追尋著高悅的背影——皇帝的眸光凜了一瞬。 梁辰起身,從李景懷里接過了孩子,“給我吧,我進去哄他睡一回兒?!?/br> “快去吧,小娃娃能睡才能長?!碧笮χ鴽_玉竹使了個眼色,玉竹連忙扶她站了起來,小聲提醒道:“太后娘娘您也該睡會兒了?!?/br> “嗯,是啊,人上年紀了,確實要多休息,”她轉身之際,看了看周斐琦,道:“哀家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余生只望能看一眼大周的皇孫,皇上啊,你什么時候才能替哀家實現這個愿望呢?” 往常,周斐琦被太后這么問都會給個答復,但今日,他竟抿著唇沒有作答,這下,太后真是有些生氣了,怒道:“哀家聽聞大選至今你一次牌子都沒翻?” 周斐琦道:“前朝國務繁忙?!?/br> 太后氣得抖著手指他。 李景見此連忙起身,告了聲罪便退了出去。太后要教訓皇帝,他自然要識趣兒地避開。這一出來,便想起有個人此時正在偏殿的花房,于是鬼使神差般就拐了過去。 偏殿的門大開著,殿里各種鮮花爭奇斗艷,滿室芬芳。層層百花間,大殿深處里,那人一襲白袍,正挽起袍袖手持小鏟在給喜蘭翻土。 李景原本只想就這樣遠遠看上一眼的,可看著看著忽見那人彎腰拿壺,才發現,那腰怎么能細成那個樣子?他明明記得前些日子在沽城相見時,他并沒有這么瘦??! 怎么會瘦成這樣了呢? 李景腦子里想著這個,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那人身后。走近了才發現他的手臂有些過于細了,好像輕輕握一下就會碎了似得,這樣的一雙手臂真得能拿得動這個銅壺嗎?! “我來幫你吧?!?/br> “哐當!” 高悅冷不丁聽到耳畔一人聲,真是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水壺就掉了下去。他扭頭見來人是李景,惱道:“你這人怎么走路也沒個聲音?!突然說話,嚇死人了!” 李景見高悅竟然沖他翻了個白眼,恍惚間好似時光倒流,他們倆又回到了年少親密的時候。 高悅哪里管他怎么想,彎腰撿壺,沒想到李景也同時彎腰要幫他拾起水壺,這下可好,兩個一點默契也沒有的人,同時去拾一把水壺,站得又近,‘咚’一聲,腦門撞到了一起,高悅甚至被李景撞得后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身后就是花架,這一退,就像骨牌似得,靠到了花架上,那架子翻倒,又砸到了另一個架子,一時間整間偏殿好似地震,動靜大到不可思議! 主殿里,太后和皇帝早已針尖對麥芒,子嗣這個問題在兩人之間橫沉已久,今日終于引爆了太后一腔怒火—— “你以為哀家愿意日日這樣念叨你?!你若是有周家先祖一半覺悟,哀家現在早已兒孫繞膝盡享天倫!哀家把你養大,自認對你盡心盡力,你小的時候哪次生病不是哀家守著你?!哀家對你視如己出,你就是這么孝順哀家的?!琦兒,你但凡有一點兒孝心,今日就不該看著哀家這般焦急無動于衷!這后宮三千,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你眼的?!再說,皇家子嗣乃是國事,你若是讓周家絕了后,你是對得起列祖列宗,還是對得起這江山天下???!周斐琦——” “哐當!哐當!” 隔壁偏殿傳來數聲巨響。 周斐琦起身,恭敬地向太后行了一禮,于陣陣巨響中,張嘴說了句什么,便大步向外走去。在他身后,太后跌坐進椅子里,愣了片刻,突然色厲內荏,盛怒之下,抖手指著他的背影,大喊:“那你倒是生?。。?!” ——“朕的子嗣,若非他生,便讓周家絕后好了!”—— 玉竹邊為太后順背,邊望著皇帝走遠的背影,心中震驚,想著這個‘他’是指高畢焰嗎…… 隔壁偏殿。 高悅被李景撞到了花架上,花架倒了,又壓倒了另一個花架,無數花盆頃刻落下,稀里嘩啦地碎了一地,滿地狼藉間,高悅也摔倒在地,一個花盆眼看就要落到他頭上,李景不及多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扯得高悅向前飛撲,這才躲過那當頭一盆—— 偏殿門外,周斐琦收回邁進殿門的那只腳,雙手攏于袖內,無聲地看著那兩個抱在一起的人—— 印象中,這樣的畫面自十年就在不斷出現,那時候悅兒才進宮,他第一眼見到他便一瞬間熱紅了眼眶,大概是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看到這個人,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他夜夜做夢,夢境里全是他們小學時的場景,夢醒之后再見悅兒,很長一段時間都分不清,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李景把高悅欺負哭了,才突然發現那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和‘他’。 那時候周斐琦就想,在那個世界我已經死了,我的靈魂飄到了這里,遇到的自己不是自己,他也不是他。但能看著那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某種意義上來說好似也是一種慰藉。 然而,事與愿違,只因李景終究也只是李景罷了,他負了他,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觀無動于衷呢? 接他進宮之前,周斐琦對自己說‘有你在的那個世界,我已無法再愛你;沒有你的這個世界,我也不會愛別人。長得再像也不是你,但因為像你,我愿意養他護他給狼狽的他提供一個歸宿,只因我看不得這樣像你的他落魄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