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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悅他們在傍晚抵達大良鎮時,正趕上鎮子的夜市開場。孩童們一路在大街上奔跑,一路笑著嚷嚷,‘神仙送子,今夜開場,夜市東南,錯過憾生’! 也不知是誰編得歌謠,這明顯就是在打廣告。高悅坐在馬車里,閉著眼靠在軟墊上,隨著車廂晃動迷迷糊糊地吐著槽。他們這一隊人馬過街,百姓們自動向兩邊避讓,因誰都看得出來有這么多護衛護著,那馬車里坐得定是某位貴人,普通百姓誰也不想沖撞了貴人,惹禍上身。只有那群孩子,依舊嘻嘻哈哈在人群里鉆來鉆去,嘴里不停喊著這歌謠。 高悅本都要睡過去了,忽聞有個童音在離馬車極近的地方大喊了一聲‘神仙送子——’,高悅被這一聲喊,震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掀開車簾往外看,那個調皮的小家伙早就喊完這嗓子,咯咯笑著跑遠了。 ‘神仙送子?’高悅念著這句話,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聽過,他一時沒想起來,便打了個哈欠,隔著車簾問梁霄:“還有多久到驛館???” 梁霄騎馬走在車側,聽他問就道:“快了,再拐過這條街就是了?!?/br> 今日的大良鎮驛館,因鎮長提前接到消息說是有京中貴人下榻,早早得就命人收拾出了一整層屋子,又里里外外打掃了一番,因此高悅到時,只覺得這驛館處處都很干凈。他住的屋子里還擺了兩盆開得正艷的紅蕉花,看著很是喜慶。 高悅進屋后,推開窗子。因這里是八線山腳的小鎮,開窗后還能看到山景,不由更加滿意。然而他原本只想看眼山邊落霞,這一抬眼突然看到了一隊身穿白色衣袍的人在山道上穿行,看那樣子似乎是在下山。而在他們身后,竟跟著許多百姓,邊走竟還在對他們叩拜,這怎么看,也不是一隊普通人了。 此時,鎮長、梁霄和驛館主使正站在高悅屋門外寒暄客套,高悅看出那隊人不對勁兒,就沖門外喊了聲‘瑞景,你來看,這邊可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梁霄推門進來,身后跟著鎮長和主使。那兩人一見高悅,紛紛驚呆,片刻后才忙收斂視線,低下頭不敢再看。 兩人均想到,這么好看的人,怕不是宮里的哪位貴人吧? 而高悅壓根兒就沒顧上別人怎么看待他,他正指著山道上那大隊人,道:“瑞景你看那邊,那是在干嘛?” 梁霄皺眉看了一會兒,他習武之人,視力比高悅還要好幾分,這會兒自然看到打頭的那些白衣人邊走邊跳著姿勢奇怪的舞蹈,而身后的百姓在跪拜時手里還都人人捧著一個布娃娃—— “看樣子像是一種求子的祭祀?!绷合龅?。 他話音落,那鎮長連忙接上,道:“梁大人好見識。那正是求子祭祀!這是咱們鎮上的王富戶請來的送子仙人,上個月仙人們在他家做了一場法事,這個月王富戶的媳婦就傳出了有孕的消息,鄉親們覺得靈驗,便請仙人們今晚在夜市公開做法,大家好一起沾沾喜氣。聽說這仙人送來的子嗣資質非凡,將來定能考中狀元光耀門楣!” 高悅聽著鎮長一頓解說,腦中靈光一閃,終于記起他之前在哪兒聽過‘仙人送子’的說法了——是在阿婆家,當時阿婆說過,縣城里來了好多外鄉人,面善心惡,害了許多戶全家橫死。那些人打得就是這個‘仙人送子’的幌子,專挑富戶下手。按說那事在阿婆家那個縣城已經傳遍了,那幫人應該也不敢再出現了,沒想到隔著一座十八連峰,這幫假仙還翻山越嶺,又跑到這邊來害人了??! 高悅回頭看向鎮長和驛館主使,見兩人望著窗外的山道一臉憧憬,料想他們或許不知這幫假仙的底細??沙鲇谥斏?,高悅還是決定先試探一下,于是,他問:“鎮長可有聽說山那一邊有個縣城出過一起全家滅門的慘案嗎?” “貴人說得可是白古縣的富戶那事?”鎮長瞇眼思索,吸著氣兒道:“嘶,這事聽說是江洋大盜的惡行,白古縣衙已經派出捕快全面緝拿了,只是這些天過去,進展甚微,也不知最后能不能緝拿歸案,唉!” 驛館主使也忙跟著附和,道:“那江洋大盜一連害了數條人命,想來近段時間應是不敢再來這片地界,貴人大可放心,咱們驛館守備森嚴,定會竭盡全力保證貴人安全?!?/br> 鎮長連忙也道:“那是,那是!咱們定會護著貴人!” 高悅見他們倆完全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方向,判斷他們應是不知實情。但是白古縣衙處理這事的態度就很有問題了。明明百姓們都說就是那些仙人住過的富戶才會橫死,縣衙卻還把消息封鎖,說什么江洋大盜作案,而放著真正的疑兇跑到山這邊來繼續明目張膽地大行法事,這真得有些太說不過去了。 不過,高悅到底還是信不過鎮長二人,也沒點破,和他們又寒暄了兩句,便說自己累了,打發他們出去了。梁霄把兩人送出驛館,再回來就直奔高悅的房間。高悅早就開著門等他回來,兩人一照面,高悅便抬了下巴,示意他關門。 屋里只有他倆,高悅才壓低了聲音,道:“白古縣那事不對勁兒,我曾聽百姓議論過,那幾個富戶都是請了送子仙人去家里住,才會全家橫死。我想那些仙人恐怕就是大良鎮的這一批?!?/br> “這事我也聽說過,”沒想到梁霄竟然知道,高悅‘哦’了一聲,挑眉示意他繼續。梁霄道:“在尋你的路上聽說的。只是,當時我們急于尋你,并未過多關注。但當地的百姓很多也確實提到了仙人送子,只不過縣衙那邊為何會說是江洋大盜也有待核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