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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絕嫁病公子在線閱讀 - 第402節

第402節

    玄達眉頭一皺,早料到相爺不是好打發的主,偏生這惡人要由他來做。真心是還讓不讓人干活了!

    “將陰大人押入宣業門思過?!?/br>
    玄達沉聲道,還好他在南逃時被人劃了一刀,臉上的傷口還未痊愈,于是蒙著面,也還好蒙著面,也讓別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玄達一揚手的同時,不著痕跡的低垂下眉目,他不想看此刻相爺的表情,一定是傷心至極的,無緣由的被廢,任誰都會不甘。

    更何況,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相爺一定在想,圣上是怨恨他讓大雍變成如今這副局面,才在安定下來后便廢了他但愿相爺不要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

    玄達腦海里一瞬閃過“以死明志”這個詞,不禁猛打了個寒噤。

    圣上頒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廢了丞相,這消息沒幾日就傳遍了大江南北。

    都傳圣上只想要陰寡月當一個閑散異姓王爺,再也不會任用他了,至于他其他職位,翰林院的,國子學的恐怕會一一來削掉。

    這幾日,少年帝王,封蕭楨為左相,於思賢為右相,兩相相輔相成,權利卻互為制約。

    拜蕭楨為左相是為了鞏固安定以蕭府為首的貴族勢力,在此又打消了蕭氏因段逢春一事后的忌憚心理,蕭家若是知恩,也定會感恩戴德。

    但立於思賢為右相,更有深意。

    朝野皆知蕭晗的長女蕭桃將來要入宮為后,一門出一相一后,這等殊榮,圣上也不會任由蕭家壯大到極盛。

    任用別的公卿貴族又恐那些貴族結黨,對抗蕭家,又致朝野上下烏煙瘴氣。

    然於思賢這個人,背景并不大,知根知底的江陵書香世家。

    卿沂肯提攜於思賢,有無數的原因,他知於思賢的性情,也曾受教于於思賢,找個不知底細的,便宜了別人,還不如找知底細的,況這於思賢是陰寡月的好友,他二人性情相近。

    只是於思賢沒有功勛,經驗尚淺,朝臣不服,也正是因為如此,於思賢才會盡力往圣上這邊靠攏,凡事過問圣上,而不至于被人拉去拉黨結派。

    文臣之中,六部之人,原六部,唯刑部未動,其余的都做了改動。

    卿沂心思縝密,且對局勢剖析甚篤。他提攜南下立功之貴族子弟年輕有為者,一方面打擊原先的舊勢力,讓朝堂格局重新洗牌,四大家族慕謝鄭楊,除鄭家本就一直不參與朝政之外,其余的人人自危。

    武臣之列,封護國將軍洛浮生為王,這是繼安陵王之后另一個異姓王爺。對于洛浮生,卿沂也有深入的探查,洛浮生不好權利,這一點是他長期觀察得來的,洛戰楓此子實為良臣,而且是最讓帝王放心的那種,不驕不躁,在朝堂之中無論身聚多少殊榮,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卿沂得知洛浮生心有所屬,而且不與其夫人同房,不納妾也不安置外室,就這一點來看洛浮生恐怕不會很快有子嗣,至少這樣讓卿沂心安,收了他老子的權,給他多給些,反正這人目前看來不會有威脅。

    為防止武將擁兵自重,在葉羽、高鄴、云羅等鎮國將軍之后設七將,將原先舊勢力再度洗牌,啟用李昊天等南下立大功之眾。

    每年定期輪流換營統轄,這樣也防止那些將士們暗地勾結,結黨營私。

    南雍坐擁江南富庶之地,如今定都建康,天子更近的體視民情,在建康登基的當日,卿沂定每年三月三日為農節,親示躬耕。歷來天子重視農業,而今圣上將農業擺在一個至高的位置,南下定都建康后,第一日早朝,在定了文官武官一系列的制度以后,緊跟著的就是一系列的農制詔令。

    上到戶部整治,土地制度,賦稅新規;下至農田水利,糧倉安置……如今時局危難,又推出了新的兵制。北地燕曜稱帝,南北之爭少不了此起彼伏,未雨綢繆是必然。

    在原有將士基礎上,行軍戶制,把軍籍與民籍分開,列入軍戶籍者,世代入行伍,民戶者只納租調,不服兵役。

    軍戶者不用交納租稅,朝工分給軍戶土地,他們所要負擔的就是兵役。

    如此一行大令,可為悲喜交加,劃為軍戶世代世襲為軍人,不得除軍籍。

    總之三日后,制度從大到下,六部里忙得是焦頭爛額,等詔令下達之后,南雍也算是安定下來了。

    只待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大臣們都說圣上雖年幼,但心思縝密,詔令制度入微,將來定是明君。

    卿沂只是苦笑,他不過是將當年陰丞相無數個日夜寫的奏折,一一拿到了臺面上罷了,這不是他個人的智慧,而是秉承于他的先生。

    他的先生,實為當世文治武功之才。

    ·陰寡月在宣業門里已關了三天三夜,這三日里他不知朝堂之上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圣上那里怎么樣了,那些大臣們又是如何議論著他的……初次進來的時候,他不滿過,咆哮過,嚷著要見圣上,可是門外沒一個人理會他。

    也許圣上只是想冷落他。

    許久,他抬眼看著窗前有竹影搖晃了數下,來時那窗子是緊閉的,許是怕他破窗而出,門外還守著人,后來守衛一日比一日少,許是覺得他不會硬來了……一陣春風入室,男子,眉目微蹙,他抬起眼,那窗前站著一個人。

    是玄達。

    玄達站在那里,將窗子打開,感覺到他望了過來,又些倉皇的避開眼。

    寡月懂了,不是來喚他出去的,恐怕圣上已將他這個罪魁禍首遺忘了……他垂眸,凝著筆下的宣紙。

    三江襟帶寬,萬里風塵阻。疊浪崩云,一線通吳楚。奇云小孤,輕煙大孤。猛聽得麗譙敲過三通鼓。白雁風前,月冷霜辛苦…西風落葉繁,有個愁儂伴。湖海窮途,卻恨相逢晚。平生一片心,斗酒英雄膽。兩鬢黃花,剪燭清宵短。情深不覺秋光換。

    每當回首想起長安,他心底的悲憤在一寸一寸的蔓延,他不想成為眾人眼中的失敗者的,怎生命運如此捉弄于他……是否,是以往太過驕傲自負了?

    明明是步步謹小慎微,為何還是到了如今這不可回旋的地步?

    指尖一顫,一滴墨,滴落宣紙。

    他愣了片刻……頓然驚覺,人之初,就如同一張白紙似的,染上了墨,便是染上了,再也擦不掉了……他手一松,筆從他手中滑落,他修長的手撫上自己的額,覺得頭很痛,很痛……那窄長的鳳目布滿了血絲,讓他這樣退下,帶著終生的遺憾去做一個閑散王爺,頂著一個廢相的名號……是他太偏執,太在乎了,還是……他想問自己,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丞相的身份,還是自己的驕傲?

    兜兜轉轉,紅塵世外,繁華一場,不過一時空夢……他家仇得報,也曾權傾天下,剩下的執迷也不過是因這半壁江山所致……倒是燕曜將他一眼看穿。

    那句“無論在誰手上都是一樣的結果”

    正是說給他聽的。

    燕曜是可是算準,北地長安,會成為他的心頭刺,日以繼夜的伴隨著他的執念生長蔓延?

    燕曜知他不是君子,自然是常戚戚……白衣男子抬起清俊的臉,唇邊揚起一抹苦笑。

    他倒是真該坦蕩,若是少年,沒有夜風,沒有卿泓……他定是能瀟灑的走,不在乎什么無謂殊榮,江山又與他何干?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書案前久久地站著一個黑衣人。

    玄達將捧盒放下,沒有立刻拿出里頭的飯菜,而是搬來一個梨木椅子,在他對桌坐下。

    寡月不由蹙眉,他可是有話要同他說?

    玄達似乎是忍不住了,他想說不要在意被廢之事,圣上根本不怨大人,他還想說大人不必太過自責,時局如此這江山能保住這半壁都是不易了。

    “圣上南下入行宮當日,在寢宮里……看了一夜的折子,擬了一夜的詔令……”玄達似是在講故事一般,以平淡的語氣說著一些事,“我跟了圣上九年,從未見圣上如此在意過,也許沒有人了解他,也許他只是習慣了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以前他常戲弄我,后來入了乾元殿,我才知道原來那時候的情感,在現在看來是奢侈……”

    “那些都是大人以前的折子,圣上將他整理出來,頒布成了條令……”他笑著說完,末了,站起身來,顯然是要走。

    “玄達……”白衣男子從座椅上站起,他鳳目沉郁,傷感之色更濃了些兒,喚住他,顯然是有話要問。

    玄達沒有停下,徑直地朝外頭走。

    “你站住,說清楚?!蹦凶釉谒砗蟾藥撞?。

    “轟”的大門闔上,玄達的身影已消失在殿前。

    圣上不讓他講,他便不能透露,希望陰大人能明白圣上的苦心,圣上并不是恨他,廢他也并不是因為那些朝臣們想的原因。

    那些螻蟻們不知道,至少圣上是知道,朝中那些重臣,他們都是知道的……陰寡月有什么錯,他誓死守護長安的時候,那些大臣們卻在想著帶全了金銀珠寶南下……丞相何錯之有,錯在那些將朝堂攪得烏煙瘴氣的螻蟻們,他們霸據著朝堂多少年?

    相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清理干凈他們的余孽,國之衰敗不是一個人的錯,是日積月累的結果,自文帝后期,這朝堂的局勢就愈加嚴峻了,再自明帝短暫的復興,后來夜帝即位,常年戰亂,朝野上下更是勢力交雜,亂得一團糟……“燕曜”若是早生幾年,何輪到這一代?

    玄達只是嘆了口氣,陰大人與圣上都太重情了,以至于如今兩傷。

    雖他一直不懂圣上到底是何意。

    ·望青煙一點,寂寞舊山河。曉角秋笳馬上歌,黃花白草英雄路,閃得我對酒銷魂可奈何!熒熒燈火,新愁轉多。暮暮朝朝淚,恰便是長江日夜波。

    宮闈燈火,建康城的小行宮,簡單而不華麗,少年的帝王在書案前觀閱著手中一份奏折。

    末了抬眼望著書案前站立著的人,目光也不知是落在何處,淡淡道:“便勞煩右相跑一趟了?!?/br>
    於思賢不置可否,要他去將寡月請出宣業門,再傳圣上口諭,要安陵王一家子去軒城?

    這口諭……為何是要他去傳。

    “圣上請三思……”於思賢有些緊張地說道,倒不是三思由誰去傳,而是三思要不要放寡月離開??!讓寡月這樣離開真的是圣上的意愿嗎?

    卿沂不耐的皺眉,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

    “你不懂……”

    他淡淡道,目光落在書案前的宮燈上。

    他寧可自己一直錯下去,寧可……於思賢真的不懂,心里堵得慌,這兩人明明在乎對方在乎得緊,為什么要這個樣子折磨呢?

    “快去吧?!鼻湟蚀叽倭艘宦?。於思賢豈敢違抗命令,行禮退下了。

    他一出殿就朝著宣業門而去。

    請寡月出宣業門好說,要他請寡月帶上妻兒回軒城去……於思賢心里又是糾結,又是酸澀,走了一路,約莫一刻鐘都沒什么主意。勸圣上,行不通,時局已定,圣上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

    罷了。

    於思賢一甩衣袖,自個兒壯了膽,朝宣業門大步走去。

    殿門外宮人們朝他行禮。

    “右相吉祥?!?/br>
    他微點頭后進了殿。

    圣上派他來,便是得知他與寡月那一層,驀地,他恍惚間似乎感覺到了圣上的意圖……他想起幾個月前的那一夜,那時候他賢士閣為官,圣上私下里問過寡月和顧九的一些事情,他都如實作答了。

    “他還欠九jiejie幾個愿望?”那帝王淺笑淡淡,“不妨說來聽聽?!?/br>
    “回圣上,那是臣家夫人與相爺夫人閑聊時提起的,相爺也同臣說過,他要帶相爺夫人去西方走走,西涼草原,大漠敦煌,極北冰城,還有那西方極西的地方……這就是相爺欠著他夫人的愿望……”

    他還記得他說完后,偷偷抬起頭望向圣上,他那時候以為圣上性情乖張,便也一直注意自己的言行,謹小慎微著……如今想想,當時的圣上是什么神情呢?

    於思賢入宣業門正殿門口,有侍衛上前來打開殿門。

    他收拾好心情,末了,才緩緩進殿。

    寡月不曾想到玄達來后,還有人會來,他沒立刻抬起頭來,似乎是細細辨認了一番后,才擰著眉抬起臉。

    “我猜,於兄這一趟是來喚我出去的。

    ”他淺淡的笑,還似當年的沉穩從容氣度。

    於思賢長吁了一口氣,陰寡月何其聰明之人,他一定看到了他的朝服,也一定知道他如今替了他的位置,這樣淡然的口氣是不想他難堪。

    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莫名的感傷……“是的,寡月?!彼α诵?,在書案前的座椅上停下,那是玄達坐過的位置,玄達走時連木椅未曾移走。

    寡月到時不急著走,他知道於思賢有話要說,他伸手拿起水壺給於思賢斟茶。

    “圣上一定要你帶了口諭給我,說說看是什么?!彼琅f說的云淡風輕,就如同在談論天氣一般,淡淡的,事不關己似的……於思賢愣了片刻,顯然對陰寡月此時的神情有些不解,不過……寡月能這樣,終究只是想讓他們少擔心些吧。

    安慰的話在腦子里打轉,他想說:朝堂有我還有蕭楨、別韞清、洛浮生、葉羽……要他不要擔心。

    話到了嘴邊,又想起圣上的話來,到底該怎么說呢……於思賢覺得科考的時候也沒這么難過,下一次的科舉是否該出這種題目讓那些舉子們想想?“寡月……圣上……他并不……”

    他差一點就將那句“圣上并不怪你”說出口了。末了,他更正了下,“圣上的確有道口諭要我帶給你?!?/br>
    寡月依舊淺笑:“於兄什么時候說話也這么婆媽了?!彼f的淺淡,并無責怪之意於思賢種覺得寡月與幾日前大不相同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聰明如他已經想通了?南逃,并不是錯在他的身上,相反若是無他大雍恐怕已亡了國……於思賢手上捧著的茶杯放下,他頓了許久,才道:“寡月,圣上要你帶著妻兒去軒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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