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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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從指縫里滑出,溫溫熱熱的,她不想這樣的,她更不想讓陰寡月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榻上的少年凝著少女此刻的模樣,心中的抽痛無限蔓延,他撐著身子緊張地從床榻上坐起,發昏的腦袋也不知是否完全清醒過來。 “九兒……”他沙啞地喚道,臂膀已將顧九攬進了懷中。 “九兒……不要這個樣子……”從沒有見過顧九哭泣的寡月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一個勁的安慰著。 顧九猛地在他懷中搖頭,明明他才是那個生病的現在卻輪到他來安慰著她了。 顧九大力的用袖子將淚水擦掉,臉上有些好地方已磨得紅腫不堪。 寡月握住顧九的手,阻止她大力地擦拭,急切地說道:“九兒,會弄傷的?!?/br> 他指腹婆娑著顧九紅腫的眼圈,顧九在一瞬間低下頭去,這個樣子的她肯定很丑。 寡月卻是有些倔強地將顧九的臉抬起,柔聲道:“九兒,我不會拋棄你的?!闭f著緊緊地摟住她,胸前經這么一壓,他不適的咳嗽幾聲。 顧九下意識地抱緊他輕顫又搖搖欲墜的身子,緊緊地不肯放手。 感受到顧九的緊張與依賴,他怔動了一瞬,撐住了身子,不再搖晃,他將頭深埋顧九的脖頸。 只要有九兒在,他就不會倒下,不會讓自己先行離開。 “吱呀”一聲小易端著藥碗推開門從外頭進來,方走了數步,一抬眼瞧見床榻上摟抱著的二人,駭了一跳。 端著案盤的手抖了一下,險些將他熬了好久的藥湯給蕩出來。 二人聽見開門聲和腳步聲后,就分開來,顧九坐在床榻前,臉上的淚痕已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著頭。 在看清來人是顧九后,小易顯然松了一口氣。他將藥放在床榻旁的矮榻上。柔聲道:“爺,該喝藥了?!?/br> 小易是個心細的,也是個聰明的顯然是瞧見了顧九眼圈微紅。方才他在廚房里頭熬藥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紅眼圈的,主子的身子是真的太弱了…… 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全好。 寡月很聽話的接過小易的藥碗,小易也訝了一下,以前要主子喝藥的時候,主子臉上都是神情淡淡,有時候藥擱在那里許久后也不見主子喝下。主子便是那么一個人,要做完手中的事后才去做另一件事。 有時候因為心情,即使手頭上沒有事情,也會將藥碗擱置在一旁很久。 主子是不愛喝藥的。 這是小易得出來的結論。 主子不光不愛喝藥,他似乎見到一碗一碗他送來的藥,都心有畏懼。 今日是九姑娘在,所以主子才難得這么聽話…… 寡月將藥一口氣全喝完了,苦的呲牙。 不知怎么顧九竟笑了,方才那一瞬的陰寡月頗有些可愛調皮。 她似乎想到了他小時候不愛喝藥,又不得不喝藥的場景,一定也是這樣呲牙的。 想著,顧九從懷中摸出一個盒子來,打開盒子飄來一震酸甜的味道,是梅子。 顧九很早就告訴寡月,若是吃藥困難,便多帶些梅子到身上,糖果容易化掉,梅子貼身放也不會放壞,可是這少年估摸著是愛面子,不想讓別人瞧見了說他帶著些姑娘家的玩意。 而小易也是平時忽略沒有想著安置這些東西,畢竟都是男人,以前在江南的時候衛箕還會準備些這個,現在在長安時日一久,便忘記了,寡月又是一個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會提的人。 顧九取了一粒梅子放到那人唇邊,那人錯愕了一瞬,才張開嘴去吃。 酸酸甜甜不說,還有顧九身上的味道,他吃的極其回味,甚至一不小心,將那梅子核都給吞進去了。 顧九眉頭一皺,凝著少年憨厚呆笨又極盡溫順的模樣,想罵他的話都給自行咽下去了。 真的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人什么時候這么呆了?! 顧九見他目光落還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又給他喂了一粒。 末了,將手中的盒子塞在了他手中,知曉他惦記著,讓他自己去安置著東西,他肯定也不好開口,若是這樣她以后便給他好好安置了。 見他接過她手中的盒子,顧九想了想,以后還是她給他安置了吧。 她眉頭又不禁一皺,或者,這人就壓根沒有好好的按時吃藥。 她轉身望著已被小易扶著慢慢靠在一床疊起的薄被上的陰寡月,他蒼白的手還緊緊地握著那個錦盒子。 他定是沒有按時吃藥,也沒有按時吃飯,都瘦成這樣了! 顧九越想心里越堵的慌。 正巧這時候顧九聽到外面有動靜。 沒一會就聽到一個僧人的小聲詢問。 “請問靳施主歇下沒有?” 那僧人的聲音清潤和藹。 “還沒有?!毙∫状婀言禄貜偷?。 那僧人一聽忙說:“那貧僧便引師傅進來了?!?/br> 他話音將落,連顧九都駭了一跳,趕緊站起身來。 原來是溯雪大師親自來看靳南衣了。 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因寡月與這溯雪大師并沒有什么交集,所以沒有料到溯雪大師會親自前來。 顧九和小易趕緊朝著那大師行禮,小易又去扶床榻上的寡月。 “施主莫動,貧僧只是來瞧瞧?!?/br> 青年男子柔聲說道,他一身繁復的袈裟已經褪下,如今只著了一件青色的僧袍,在這一瞬,無疑是讓顧九和寡月想到了凡羽。 曾聽人說凡羽和溯雪是師出一人,而后卻是南北分隔,一個成了北地高僧,一個成了南地宗師。 小易手快,忙就著廂房里頭的水給溯雪大師上茶。 寡月很拘謹地坐起身子,又被那人給按在了床榻上。 “莫動,不要緊張,你氣血不穩,又正當身體中精血充盈之時,所以時常因動了‘妄念’而導致氣血紊亂,肝氣郁結,而至吐血咳血?!?/br> 溯雪沒有給寡月把脈而是看了一下面相就這般解釋到。 連顧九也小駭了一下,這人如何能不把脈就這般說? 顧九和寡月都不知,當年出師之時,凡羽對禪宗佛理的理解略勝溯雪一籌,所以溯雪停留于北地,效忠皇家。而溯雪之醫術也略勝凡羽一籌,這便足以解釋,僅風當年偷走溯雪一張方子,就能壓制住寡月十五年的宿疾,讓他在身子最虛弱的時候撐過科舉,還經受住了牢獄之災。 溯雪下意識地瞧了眼四周,寡月和顧九都會意了。 小易忙說道:“大師您和主子慢慢聊,小的這就出去?!?/br> 小易又瞧了眼顧九,顧九朝溯雪一揖后隨著溯雪出去了。 廂房外頭的大樹下,顧九與小易坐在大石頭上,凝著廂房內的燈火,還有白紙窗前印出的兩道長長的身影。 “小易,你老實告訴我……”許久顧九朝著易書敏坐近了些。 小易凝著顧九狐疑的樣子,心下莫名一緊。 “那個,你家主子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顧九沉聲道。 小易嚇得從石頭上滑落下去。 搖頭又點頭,一臉的可憐兮兮。 顧九瞪著他,慢慢靠近,緩慢道:“我、要、聽實話?!?/br> 見小易咬唇不語,顧九深嘆一口氣,勾唇道:“小易,他不光沒有好好吃藥,還沒有好好吃飯吧?” 小易這時候完全被嚇到了,身子一轉,跪在顧九面前。 “九爺,您別怪主子,是小易不好,小易和小寧遠做的飯都不好吃,而主子公務繁忙,每日起早貪黑的,有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主子現今是三品官了,每日都得參加早朝,寅時不到就要起床,往日因著寒癥每每要折磨到子時初刻過了才能睡下,這一來便只能歇息上兩個多時辰(四小時左右),主子胃口不好,整日喝藥臉色也不好,卻每每要撐著身子去早朝,去翰林院,九爺……真的不怪主子,主子他苦,他很苦……” 小易嘶聲說道,眉眼都有些氤氳了。 顧九深凝著眉,輕閉上眼睛,沉聲道:“小易,你起來吧,不怪你們,是我的錯……” 小易怔在當場,儼然不懂顧九是何意。 顧九的手已伸出握住小易的臂膀,她邊將小易扶起,邊說道:“以后……我來照顧他……這些日子苦了你們了……” 沒有一個女人的宅子,大男人小男人們都不如女子細心。每日分配的菜錢米錢,院子的修葺打掃,官員們送來的禮品,這些他每日都得吩咐完了再出門。做不完的公務他都帶回家里來,衣服破了也是他自己補,要安置新衣了也是小易領著他去瞧,整個宅子上上下下都要他cao心。於思賢因編撰一事脫不開身,至少宅子里頭還有個妻子和丫鬟們打理著。 而寡月,他一個人太不容易了…… 沒有她的日子,他是怎么撐過來的…… 時日已久,潛移默化的她將他的寵愛當作一種必須的東西。 沒有人必須要對一個人好,他也會累,也會疲憊的。 終究是她以往太不懂事了…… 想起那時候的偏執,桐鎮時候的消極到看整個世界都是殘缺的……那個時候的顧九經歷了那么多,對所有人都能包容,為何要對陰寡月一個人偏執又矯情? 想著,她的眼又有些酸脹了。 人生的路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完美的,而有那么一個人,即使看見了你的缺點也愿意愛你,包容你…… 她比阿九,比蕭槿,要幸福多了…… 她轉過身去,清淚滑落臉頰。 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比蕭槿強,那陰寡月怎么…… 自那日蕭槿跟著她的馬,說了那樣一番話以后,她就開始失神,開始不專心,就算有時候聽紫砂匯報情況的時候也會分神。 蕭槿說:她是這世上唯一能與靳南衣匹敵的女子,除非靳南衣的未婚妻也如她這般她才會死心…… 她懂,蕭槿能解他抱負,也解他風情……他們都是有才華的人,所以才那么不甘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奪走了靳南衣的心。 美貌、才華、家世、手段……似乎都不及蕭槿。 那女子成熟美麗,孤高自傲,才華橫溢,八面玲瓏,氣質獨特,這樣的女子不曾打動一個男子一分一毫,她到底是不信的,何況那女子對愛情的執著,她身為女子都感觸頗深。 小易本因著顧九那句“我來照顧他?!毙老布恿嗽S久,見顧九轉身背對著自己,他又感受到顧九在這一瞬的落寞與悲傷,想上前安慰數句,又覺得無處開口,主子和九姑娘都是內斂之人,這般開口,會不會唐突了? 于是小易選擇不說一句,沉默的站在一旁。 廂房的昏黃燭影搖曳著,一顫一顫的,就如同此刻顧九的心。 夜涼如水,皓月籠煙,她唇角高揚。 她就是那么一個平凡的愛著陰寡月的小女子,她是這個世界里僅有一個的顧九,為什么要去和別人比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