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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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城了?”慕華胥站在屋內兜兜轉轉,突然手一揚一個水壺便落在那幾人腳下,“好,很好,姓洛的好,你們更好!一群廢物!” “袁捷,給爺備馬!”他緋袖一拂,出了內室。 慕華胥帶著袁捷等當夜便是離城而去,江南之地每三十里設慕舫車馬行,車馬行除了賣給人馬匹車輛外,更主要的是作為情報系統而存在的。 一身緋衣的慕華胥披著玄色的斗篷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軒城外三十里的車馬行。 冷風吹拂起他如瀑的青絲,他妖嬈的眉目幽冷似三尺寒冰。 袁捷下馬揪出慕舫車馬行的負責人,那人顫顫的行著禮,在這里做了十幾年事,還是頭一次見到華胥樓主的廬山真面目。 慕華胥凝著那人,冷聲問道:“有沒有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穿銀袍的男子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經過這里?” 管事的想了想,搖頭道:“回樓主,沒有,老朽與徒兒們一直盯著這條路,沒有瞧見樓主描述的人?!?/br> 慕華胥擰起眉頭,手中的韁繩握得更緊了些,胯下的馬甩了甩馬尾。洛浮生出城沖忙,斷是不會易服換馬,那么那人走得哪個個角旮旯? 他心中怒火陡升,這回兒華胥樓在常人眼里還真真成了廢物了!讓人在華胥樓前被劫走了,這要是傳出去,他慕華胥威名何在? 洛浮生倒真是敢挑戰他的極限,很好! “同知各地車馬行,若是留意到與我描述相同的人,務必扣留下來,打不過,也要給爺拖著,等爺親自來處理!”他隨口下著命令,“再同知各路綠林、山寇,看是否見到這兩人,袁捷,此事你親自去辦!” 緋衣人一勒馬韁下了馬,姓洛的不顧九兒聲名做出此等事情,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抓住這小子不打他一頓,不能解心頭之氣! “爺我暫住這里,一有消息馬上匯報!” “是?!北娙说昧畋阒謈ao辦去了。 衛箕從華胥樓出來,便是策著馬,一路苦著臉回去了,好好的,九爺怎地就得罪了洛營的,洛營的那個少將軍怎么三番兩次的纏著九爺不放?莫非…… 這官對民的好理解,莫非那少將軍也知道了九爺是女子? 他握著馬韁的手滯了一下,這男人對女人還能有什么心事? 想到這里,衛箕默默的為主子捏了把汗。九爺,你可千萬別再出什么事了? 若是這樣他那命途多舛,破落身子的主子便是不得活了…… “她沒有回來?”寡月出了院門見獨自趕著空車回來的衛箕柔聲問道。 衛箕惶恐的搖搖頭,又不想陰寡月心生疑惑,忙道:“主子說要同華胥樓主細商聲幽臺舞樂一事,今日恐是不能回來了,哦,九爺還命我明日載公子去萬安寺……” 去萬安寺,九爺確實提了,不過是今晨載著九爺進城的時候的事了,也不知九爺現在如何了,那個洛營的少將軍有沒有對九爺做什么……衛箕閉了下眼,不敢再往下想。 抬頭時,見主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長廊處。 “咳咳咳……”長廊處傳來少年的輕咳聲。 他只是披了一件素白的長褙子,便是趕出來接駕了,可是不見伊人。 萬安寺是要去了,明日便去吧,穿過長廊的時候,他心里想到。 清晨,一場小雨過后,天陰沉沉的,當揚州城杏花村外十里的宅院里,少年少女已撐不下去了,各自打著盹的時候。 梅繪著梅花的馬車,駛出梅花廬,路過如今枯枝殘葉的桃林,車輪在泥地里踏出兩道深深的車轍印。 “主子,你坐穩了,衛箕慢些行?!避嚭熗獾乃{衣少年偏頭朝車內柔聲道。 “咳咳咳……不礙事?!避噧葌鱽砩倌贻p柔的應答聲。 “駕——”衛箕一揚馬鞭,駿馬便奔跑起來。 馬車內寡月伸手拿起一本賬本,南衣名下的商鋪不多,生意也做得不大,剛剛夠梅花廬和靳鄭氏宅院里的一幫人生活,生活自給自足不成問題。 他年少苦讀經典,對經商之事并不在行,這些日子,簡直就是費力費心的惡補了一通。 玉石坊的生意不錯,如今顧九所辦的毓秀坊也是正上了軌跡,且不說紅紅火火也算是小有名氣了。錢財雖乃身外物,只是若是日后入了仕途,也少不得需要錢財打理。 車外細雨微朦,泥土的氣息隨著寒風鉆入車內,他不適的輕咳了下。 突然間,馬車頓然停下了。還好寡月手快伸手扶住了車壁。 “赭……赭石,你來這里做什么?”衛箕驚出一身冷汗,千算萬算算著早些出門,沒料到這小子這么早就來了。 “我來找九爺啊……坊里來了好多人蘇娘和姑娘們都……” “夠了赭石!”衛箕冷汗直下,卻是強裝著鎮定道,“昨日九爺不是說了要同華胥樓主商量些事情的嗎?” “可是……”(赭石) 車簾被一只素白修長的手挑開,車內的少年臉色蒼白的凝著二人。 他一手用帕子捂著唇咳了下,才道:“怎……怎么回事?” “主子”衛箕見寡月出來忙要伸手去扶,寡月輕巧的避開了。 衛箕的手落空,就這么懸在半空中,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失落。 寡月松開扶著車壁的手,朝赭石揚了揚,道:“你過來……咳咳咳……” 赭石聽寡月這么一喚,身子顫了下走了過去。 “少,少爺?!?/br> “跟我說說,昨夜九……爺怎么回事?”他柔聲道,溫柔的眉目深處是無人可見的冷凌。 赭石抬眼看了眼衛箕,才將目光對上寡月。 “少,少爺,赭石還有蘇娘昨夜隨九爺去華胥樓,《思帝鄉》表演的時候九爺還在,歌舞快演完的時候主子便離開了,再就沒有瞧見過九爺了……等歌舞結束的時候也不見九爺出來主持大局,按理這場歌舞九爺用心籌備了好久,可是賓客散盡后還是華胥樓主出來主持的大局,蘇娘和赭石也被華胥樓主安排回坊了?!?/br> 陰寡月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卻是對赭石笑道:“你且回坊里,同坊里人說九爺在廬里休息便是?!?/br> 赭石駭了一小下,撓了撓頭后作揖離去。 衛箕凝著寡月,小臉蒼白,握著馬韁的手顫抖了數下,唇蠕動地道:“主子……” 周遭的氣息沉悶而壓抑,衛箕的小心臟七上八下的,主子不出聲他也不敢動,他瞥了眼遠處已經走的老遠的赭石的背影,似聽聞自己心中的嗚咽聲。 半晌,他才聽得馬車上那扶著車壁的少年,呼吸有些紊亂的開口道:“衛箕,我待你如何……” 素白色衣衫的少年問道,輕閉了鳳目。 衛箕似乎是“普通”一聲跪在了車板上,他低垂著頭,雙手相扣趴伏在地。 寡月眉眼一動伸手要去扶他,這一動牽動了身體的痛感,又猛地咳嗽起來。 “主子,主子……”衛箕淚眼朦朧的去扶寡月,又在車廂里找藥,藥瓶找到他遞與寡月。 那人卻是來了脾氣,伸手將衛箕手的手與藥瓶推得遠一些。 他咳嗽著似要將心肝脾肺都咳出來才甘心,卻依舊固執的張口說話:“你們何苦這般三番五次的合伙騙我……咳咳咳……” 纖長的睫羽沾滿了水汽,他清澈的眼底似有氤氳之光。他的心抽痛了下,倒吸一口涼氣,顧九、慕華胥、或者肯為他舍命忠心的小衛箕,他們騙他,他也沒有發過火,可是何苦這樣一次又一次把他當成呆瓜蠢貨…… 他不計較,不代表他不在乎;他真的不能再承受,這種一次又一次將人逼至絕望邊緣的無助感,他的九兒跟著他受了多少苦,別人不知道,他知道。 衛箕不敢多說什么別的,只能一個勁兒的喚著“主子吃藥”,淚水模糊了小衛箕的眉眼,他已經失去了公子,便是沒有勇氣再送一次與公子同樣容貌的主子。 靠著車壁素白色衣衫的少年閉上眼,一行清淚就滑落下來。 “衛箕,你可知曉,我在乎她,比這破落身子,勝過百倍千倍,她若是死了,什么執念什么雪冤,我便是拼了一時腦熱胡亂的一并報了,或者一并放下拋諸腦后,入土去尋她……咳咳咳……” 他頓了下,身旁衛箕一手緊握著藥瓶,一手捂著嘴嗚咽地哭出聲來。 “你不知她受了多少苦才走到這一步,滿門都滅了,一個姑娘家在桃閣里寄人籬下受人白眼,還要想方設法的保全清白,我那時陰差陽錯的娶了她,又設法留下她,她一個人撐起整個家,供我讀書……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世上若是連我也不愛她了,便是沒人再在乎她了……” “當我們歷經生死來了江南,才有了哥哥、華胥、還有你們……我知道你們也是在乎她的,也更怕傷了我,可是這樣的欺騙我不想要,更沒有勇氣三番五次的去承受,你們可懂……?” 衛箕以袖拭去淚水,方堅定的道:“主子,衛箕載您去見華胥樓主?!?/br> 他將手中的藥瓶放在寡月手中,從車板上爬起,拂起車簾,復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牽起馬韁,一揚馬鞭車便行駛起來。 衛箕心中的復雜情緒逐漸轉化為帶主子去找九爺的堅定。 若是以前他愛公子勝過愛主子,或者他對主子只有受公子所托必須性命相護、舍命忠心,那么今日之事便是在衛箕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 以前一直以為主子只是與公子有著相同的容貌,冷漠高傲的讓人不敢直視,雖亦是心思縝密、心細如塵的男子,卻不及公子之溫潤如玉,原來冥冥之中主子與公子都是一類人,他亦是善良的如此讓人心痛,他對親人的熱愛也會如此炙熱。 他一邊抹著淚,一邊趕著馬車。 —— 華胥樓前。 “靳公子,樓主不在樓里?!睆埞苁逻呑饕具呁言抡f道。 “什么,可是我家主子找樓主有急事?!毙l箕急的要哭了,伸手握住張管事的手朝他吼道。 “這……”張管事正欲開口,就瞧見遠遠地走來的袁捷。 “袁爺,你可回來了,這……靳公子要見樓主?!睆埞苁聻殡y的看了眼袁捷。 陰寡月手中的帕子觸了下唇,睫羽煽動了下,方道:“袁爺請入車內一談?!?/br> 袁捷一震,朝寡月一揖,一撩衣袍上了馬車。 車內。 寡月清澈沉郁的目光落在袁捷身上,將袁捷心里看得發麻。 “九爺之事,南衣以俱知,煩請袁爺如實相告?!彼麥\淡的開口不卑不亢,卻是氣場之強讓久經商場的袁捷也駭了一跳。 袁捷嘆了一口氣方道:“公子,九爺之事袁捷很抱歉,樓主如今正在大肆派人手尋找,便是昨夜還命袁捷聯系了綠林?!?/br> 寡月一怔,連綠林都聯系上了,那么九兒…… “還請袁爺帶路,寡月要親見樓主!” 袁捷無奈的妥協,只好將寡月帶去車馬行見慕華胥。 車馬行內,慕華胥等了一夜也未將顧九的消息給等來。 一氣之下將房內的東西砸了個亂七八糟。 袁捷再進去的時候,一推門便是一大堆廢瓷碎片。 “我的爺啊,您這再氣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啊?!痹堇@過那些碎瓷片,朝歪坐在房間正中梨木大椅上的慕華胥走去。 “找到沒?”紅狐貍幾乎是揪著袁捷的衣領便問。 袁捷苦澀的搖頭,心有余悸的凝著慕華胥。 果然,頃刻間他便被那狐貍“咚”的一聲扔在了地上,好在他有準備,近樓主身時候已將周遭形式打量一遍,該往哪邊倒,哪邊沒有碎瓷片,他心底都清楚。 “哎呦?!痹輵K叫一聲,“主子,您別氣,您這氣傷了就讓姓洛的那小子得意了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