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第二百三十三章 闖新房 新人屋內,燭火高燒,韓湘湘坐了很久,腰酸背痛,悄悄掀起頭上珠簾。 窗前人窄腰寬肩,顯得英魁頎長,讓她的心又跳得厲害起來,只是男子背對著自己,從章德海將他請進新房到現在,一直凝視窗外。 韓湘湘咬了咬唇,開口:“三爺……夜深了?!?/br> 男子并沒因為一聲攪擾而分神,專注盯住窗外。 終于來到朝思暮想的男子身邊,可若不是赫連貴嬪以為母的威儀,半勸半哭強將他請來,他此刻怎么會在自己屋里? 韓湘湘心頭黯然,卻又鼓了鼓勇氣,牽裙下榻,先走到簾子邊,悄聲對著外面伺候的呂七兒說:“七兒,你去廚房,燙些熱酒?!?/br> 酒醉微酣時,再冷的冰塊,只怕也會融化幾分,呂七兒懂她意思,轉身去辦了。 韓湘湘朝男子走近了幾步,楚楚道: “三爺,妾身知道您與王妃感情正濃,妾身不敢分寵,只是貴嬪恐怕還在外面,起碼,也得讓她安心回宮啊……” 確實要讓母嬪安心。不然,總會時不時來詢問查看。 夏侯世廷望了窗外最后一眼,側過半身,眼皮一動,下令:“熄燈?!?/br> 韓湘湘心頭一喜,剪滅了四盞長明燈,又吹滅了喜燭,頓時屋子浸入深海,一片漆黑。 窗前月光下,男子的身影輪廓清晰,并沒動作。 她深吸一口氣,借黑過去,一手拽住男子袖口:“妾身來為三爺寬衣……” 話未說完,纖腕被一股勁拉去,一股罡風夾雜著龍涎陽剛氣息襲來,韓湘湘還未反應,被他拎住衣襟,摔回了榻上。 男子右膝彎曲,抵在榻沿,一手摁住女子柔軟身軀,覆下身。 “三爺……”朦朧中,韓湘湘心跳幾乎停滯,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身子如火一般,抬手抵住男子堅實胸膛,“……就叫妾身服侍您……” 出嫁前,娘家母親和家里的嬤嬤都教過她一些床幃常識,此刻在腦海里浮現出來,她忍住害羞,飛快勾住男子衣襟扣環,一扯,露出男子中衣。 男子任她解著,唇角卻漸生涼意,俯身到一半,靠近她耳邊時,驟然一停。 “進王府的這條路,是你自己鐵了心選的,今后休怪本王薄情寡義就好?!?/br> 說罷,將她在自己衣襟上的手一捉,“啪”一聲,丟到一邊,身軀隨之立起來。 一瞬,韓湘湘從天上跌到了地獄,見他像是要走,悲涼無比,撐臂起來,拽住他袖子:“就算三爺今后都不來了,可今日呢,今日是你我大喜日,就不能陪妾身一夜嗎?……為什么,為什么三爺就是不愿意多點兒耐性,給妾身一個機會呢!” 屋外的銀白月光斷續流淌進來,男子衣領微敞,露出精實脖頸和小半胸膛,冷黢黑眸盯住她,抬起手掌,將中衣往旁邊一扯。 韓湘湘驚愣,男子胸膛下方,全是深淺不一的圓形疤痕,密密麻麻,有的疤痕邊緣還有齒印,像是被什么動物咬過,在光鮮幽暗的屋子里,看著格外觸目驚心,凄厲恐怖! 她只見過天人一般完美的秦王,哪里見過滿身是可怖傷疤的秦王,捂住臉,低低尖叫一聲:“這是什么——” “嚇著了?”男子將衣襟上的扣子一顆顆系好,“也不怪你,沒有哪個女子見到會不嫌惡,不害怕。天下只有一個人,第一次見到這一身的疤痕時,不躲,不閃,不驚,不懼,只會呵護憐憫。從那日起,本王今生所有的耐性和機會,只會給那一個人?!?/br> 韓湘湘心中被撞擊一般,放下手,見他要轉身,又撲上去阻攔:“三爺去哪里……” 他眉一皺,長身一彎,貼近過去。 韓湘湘又生了希望,卻聽他在耳邊輕聲:“三爺這稱呼,不是給你的,今后只用秦王稱呼即好?!?/br> 韓湘湘筍指一松,袖子從指縫間滑落下來。 夏侯世廷扯平了袍子,轉頸一看,窗外的宮燈已沒了,大步朝屋外走去。 棠居,天井門口。 施遙安見三爺出來,忙走過去,雖然想要臉孔正經,仍是忍不住一笑:“脫身了?沒被占便宜吧?” 一個爆栗挖上額頭,施遙安趕緊護住腦門,卻聽他沉聲:“那邊準備好了?” 施遙安忙點頭:“嗯?!?/br> —— 棠居的院子外,就在新房內燈火一滅的同時,再聽里頭傳來些衣料摩擦的聲音,章德海舒了口氣:“主子,只怕三爺與側妃已經歇下了,說不定正是溫存著呢……這下您該放心了,回宮吧?!?/br> “放心?溫存?”赫連氏嘆息,轉過身,與章德海慢慢朝王府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感喟道,“他與云氏感情正酣,一點兒堵都不愿給云氏添的……若不是為著順應君心,在皇帝面前留個賢孝印象,保留攝政職,他怎會通融韓氏進府?這韓氏,他不過當個晉升砝碼擺在家里罷了,今日連大喜日子都不給一點面子,若不是我來了,只怕根本連來都不來?!?/br> “貴嬪也得往好里想,”章德海變著法兒安慰,“這說明三爺不是那種只愛美人,其他什么都不顧的糊涂人啊,三爺還是清楚為了前程,勢必有些取舍,若是為了王妃與皇上杠上了,就是不肯納側妃,更是叫人著急??!如今,皇上那邊更加滿意他恭順,聽聞三爺最近攝政,雷厲風行,處事果決,群臣心服,便是連郁相都沒話好說,幾次都落在了下風。奴才聽說,雖皇上近來讓他慢慢將攝政權還交太子,可還是準備給他留些職權,表示挺看重三爺的能力,還是愿意給三爺機會的吶?!?/br> 赫連氏眉一挑:“有這事兒?你這是哪里聽到的消息?” 章德海稟道:“奴才在內務府也有幾個老友,聽姚公公那邊,似是這個意思……叫奴才瞧,三爺如今其實挺得皇上的歡心,皇上明白三爺是個可造之材,比其他幾個皇子,更有能力勝任儲君位,只是……唉,”瞟一眼貴嬪,“到底有北邊的血緣,皇上才很是矛盾?!?/br> 赫連氏聽著,半天不語,良久才嗯了兩聲,卻是明顯的心不在焉。 就在貴嬪一行人出了王府,上輿回宮的同時,呂七兒從新房里出來了。 剛剛拿著燙好的酒水進了新房,見房間內一片烏漆麻黑,還當兩人已經歇下了,沒料呂七兒聽見里面傳來女子壓得低低的啜泣,再跑進去一看,見到韓湘湘竟一個人埋在被褥里哭,秦王早沒了人影。 得知了什么情形后,呂七兒只能勸韓湘湘先歇下。 韓湘湘心情糟糕透了,讓呂七兒把酒水留下來,又叫她跟小彤還有外面的下人全都出去,不要陪夜。 呂七兒知道,今兒第一晚上大喜日子,她就被秦王拋下來守空房,肯定是沒臉見人,想要借酒澆愁,便遵了她的意思,擱下剛燙好的酒。 呂七兒放下酒出去跟小彤等人說了,幾人照著主子的意思,先回了各自的下人耳房。 小彤見呂七兒還站著沒動,似是還有什么事情,奇問:“你怎么還不回去?” 呂七兒敷衍:“我瞧側妃心情不好,怕出事,先在廊下照料會兒,等一下再回屋子?!?/br> 小彤沒多想,先回屋子了。 待下人們走光,呂七兒輕腳出了棠居,朝前庭走去,燕王剛送完客,應該正跟高長史一起料理余下的納妃事務,還沒走,若是晚了,估計還會留宿一宿呢! ——說不定能碰上一碰。 走到一處跨院,前面亮起幾盞燈火,呂七兒沒地方避,眼睜睜看著幾人朝自己迎面走來。 初夏和珍珠、晴雪兩人提著燈籠,上前幾步。 晴雪將燈籠一揚,笑:“喲,七兒姑娘啊,這大半夜的,不服侍新主子,也不怕治個剛任職就散漫的責任?” 呂七兒見著她們三個,就跟見著王妃一揚,跪下來:“不是奴婢不伺候主子,是側妃不讓咱們伺候?!?/br> 珍珠一斥:“還不說明白!” 呂七兒不敢瞞,將秦王拋下韓湘湘走了,韓湘湘一人在房間內獨酌解愁,叫下人都出去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 晴雪和珍珠對看一眼,心里舒坦得很,卻見初夏冷聲:“你呢?雖是你主子不叫你們伺候,你大半夜的在王府跑來跑去,是想干嘛?” 呂七兒心虛,支吾了兩聲,晴雪看出眉目,厲聲:“剛認了個新主子就翻了天?好啊,現在不說,去王妃那兒說!” 呂七兒大驚失色,忙道:“奴婢只是想去前庭那邊,看看宴席需不需要人手幫忙!” 初夏唇目微動,這蹄子,又是想要去找機會跟燕王接觸! 娘娘果真沒算錯。燕王來一次府中,就是呂七兒的一次機會,況且是今晚這種松散的機會。 倒也罷!那燕王,死活是不可能瞧得起她這蹄子的,虧她不自量力。今天就叫她去撞個南墻! 呂七兒是貴嬪特意撥給韓湘湘的,云菀沁就算不想留下她,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動她,不過——若是今晚呂七兒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例如勾搭皇子,又剛好被抓個正著,——貴嬪還能說什么? 想到這里,初夏聲音輕緩:“嗯,也罷,今兒燕王得了娘娘和三爺的托付,全權料理喜宴事宜,方才貴嬪說棠居門窗不緊,漏風,側妃身子禁不住。你正好要去前庭,就順便去跟燕王說說這事,請他叫下人去棠居外面查修一下吧?!?/br> 這簡直是給機會讓自己和燕王相處!呂七兒克制住驚喜:“是?!闭鹕?,卻見初夏又開了口:“等等?!?/br> 呂七兒聽初夏語氣不對,又跪下去,唯唯諾諾:“還有什么事?” “你今天被貴嬪調給側妃,調得急,有些話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現在既然碰見,就順便說說,”初夏踱過去,手一落,抬起她下臉,擺正了,正仰對自己,“側妃那人懦弱沒主見,就怕有人她旁邊挑釁生事,煽風點火,別的事兒,王妃也懶得管,可若是對王妃不利的,可知道會如何?” 呂七兒下巴被抓得生疼,忙道:“奴婢絕不會幫側妃與王妃作對!” 初夏輕笑一聲,袖口一滑,手心也不知道握住個什么圓乎乎的東西,將呂七兒腮幫一摁,便將那東西塞了進去。 呂七兒始料不及,冰涼的圓物已滑下了喉嚨管,吞進了肚,咳了幾聲,驚恐道:“這是什么——你喂我吃了什么——” “這藥丸只有一個特性,吃一顆,死不了,”初夏拍了拍手,“只是你若陽奉陰違,多被喂下一顆,那就不能保證了?!?/br> 呂七兒臉色一白,想著云菀沁通藥理,自然也是熟悉毒性,弄出這種慢性毒藥又算什么,卡著喉嚨吐不出來,只得認了命,反正一顆也死不了,大不了今后不惹她就是,含淚發誓:“奴婢便是死,也決不會對抗王妃!” 初夏嗯了一聲:“行了,還不去做事!” 呂七兒爬起來,跌跌撞撞先去前庭了。 待人一走,珍珠好奇:“初夏姐,天下還真有這種毒藥?這毒藥叫什么名字?” 初夏浮出笑意:“你當毒藥很便宜?好幾兩一錢,花她身上,值得么?!?/br> 晴雪反應過來:“初夏姐這是故意嚇唬那呂七兒的!這么一嚇,呂七兒就算仗著是貴嬪撥給韓氏的,不管有什么邪心思,也不敢害到娘娘頭上!” “原來是假毒藥?那……那是什么東西?”珍珠笑起來。 初夏目中笑意愈深:“等會兒你們應該就知道了?!?/br> 又吩咐下去:“珍珠,晴雪,你們兩人暗中去盯著呂七兒。若她對燕王有什么不雅之舉,即刻攔住,通報給高長史,按府規處置!” —— 棠居外,呂七兒提著燈籠,帶著燕王和王府小廝到了院子的門口,自己則一直緊緊跟在燕王身邊,雖然沒說話,可心思亂轉,只想著找什么機會。 燕王常來王府,向來在王府不拘束,夏侯世廷從來不限制他步子。 往日后院沒人,燕王更是里外不拘,到處竄,秦王府的每條旮旯縫兒都被他摸熟了,一會兒功夫,就領著小廝找著院外面幾處破風的口子,標注下來,又吩咐小廝白天來修補。 王府小廝得令,先退下去了。 呂七兒見燕王領著隨行小太監要走,只怕再沒機會:“殿下就這么走了?忙活了一夜,要不先到旁邊的小廳一坐,奴婢去跟您烹一壺好茶?!?/br> 今天出席納妃宴,不知怎的,燕王心里一直不大安穩,其實剛剛過來這邊查看門院破損,也有些三心兩意,如今聽呂七兒挽留,道:“這怎么行?到底是王府后院,本王也不好多留?!?/br> “奴婢家王爺一向將殿下當自家人,殿下在王府從來沒那些規矩束縛,今兒幫忙料理宴席和庶務,就更是半個主家,千萬不要見外,萬一王妃得知奴婢請殿下辦了事,連個茶都不奉上一杯,一定會責怪奴婢的!”呂七兒惶恐道。 燕王望了一眼棠居內院,見窗欞內一片烏黑,皺眉:“免得吵著三哥和側妃了,本王要喝茶,去前廳喝?!?/br> 呂七兒見攔不住他,橫下一心,輕聲道:“殿下匆匆忙忙,可是因為不愿靠近側妃的新院?” “你這是什么意思?”燕王一震,有些慍意。 呂七兒跪下來:“七里坡那次,奴婢也瞧得出來,殿下對側妃有些不一般。如今側妃進了王府,殿下定是有些不自在吧??山裢?,不自在的又豈止您一人?我家側妃,”抬起袖子,揩一揩眼角,回頭望望院子里,“這會兒也是獨守空房,傷感落淚呢?!?/br> 獨守空房?今天大喜日子,三哥連個樣子都不愿做一下。 燕王一怔,再沒走了:“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