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蕙蘭總算明白那冬姐將自己暗中叫出來,又將自己誘到這兒關住,是為什么了,心里一股氣升起來,也沒多來得及跟夫人說什么,更顧不得她幫自己的原因,匆匆跑出跨院,正迎面碰上來找自己的高長史兩人。 正廳內,云菀沁越等越是不耐,嘩一聲站起身。 聽得院子外面的憐娘一個膽顫,悄悄又催起來:“冬姐,冬姐!老爺回來了沒呀!快去門口望一望!怎么還沒回來!”冬姐只得又跑去門口。 憐娘揪著繡帕,縮在門角看著形勢,冬姐剛一走,只聽腳步又疾風走過來,一看,竟是蕙蘭跑來了,前面是高長史和云家下人帶著路。 這小蹄子,不是被那冬姐鎖在了鐵門內么?怎么會出來?這冬姐,怎么做事的!憐娘惱得不行。 蕙蘭看見了憐娘,走過去,狠狠啐了一口,什么都沒說,直接進了正廳。 憐娘腿腳發酥,不成,老爺還沒回來,萬一有個什么,沒人給自己擋! 不走是傻子。 剛一轉身,高長史眼尖,伸手攔住去路:“二姨娘留步,剛剛不還是個主家的模樣么,現在要去哪里?秦王妃還沒走呢,不待客了?” 憐娘沒法子,只得軟著骨頭跟高長史進去。 廳內,蕙蘭一見云菀沁便彎了腰行禮:“恕妾身來遲,全因為被個小人剛剛誘出來,給故意關在了家中雜物間?!闭f罷,回頭,狠狠瞪一眼門口廊下的憐娘。 云菀沁臉色一緊,這樣子,顯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再沒遲疑:“三姨娘,少爺呢!” 蕙蘭眼眶驟然一紅,跪下來:“王妃恕妾身沒看好少爺,少爺前些日子被老爺責罰,受了點兒傷,因為打著石膏,每天又要換幾遍藥,跑來跑去會影響恢復,老爺安排在咱們府邸隔壁相熟的一個正骨大夫那里暫住著,說是能快些好?!?/br> “云哥哥被打了?”崔茵蘿吸口氣。 還傷了骨頭,打得上了石膏?進了醫館?這是下的什么狠手?云菀沁臉色發白:“你起來說話,為什么會受罰?錦重做錯了什么?” 蕙蘭喘氣兒,到現在還憤憤不平:“少爺他不小心沖撞了二姨娘。本來老爺沒打算罰太重,怕是這二姨娘吹了不少枕頭風,夸大其詞,才叫老爺動了心火?!?/br> 云菀沁暫時沒顧得上別的,問:“什么時候打的?少爺現在怎么樣?” 蕙蘭擦擦淚:“初二那天的事兒,早上犯錯,下午就挨了家法,右手脫臼了,臉上也有些傷痕,這會兒好些了,別的沒什么?!?/br> 崔茵蘿聽得掩嘴,瞪大眼,好可憐的云哥哥,手臂折了就算了,怎么臉也毀容了不成? 云菀沁聽弟弟沒什么大礙,松了口氣,目光落到門外人身上,語氣發了冷:“沖撞?怎么個沖撞法???” 童氏初一走的,弟弟初二就沖撞了憐娘?有沒有這么巧合? 是故意將祖母打發走了,再瞧見自己在宮里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才下這個黑手? 被送去隔壁正骨大夫那兒住著醫治,是因為又聽說自己罰期減了,快要出宮,怕自己突然上門看到弟弟的傷勢,先送走避一避? 若自己按照原本的處罰,在長青觀關到整三個月甚至不止才出來,云家這兩人是要將弟弟藏著掖著禍害成什么樣子? 憐娘朝后面張望,就等老爺回府,這會兒一聽廳內人朝自己發問,雖有些發寒,卻沒法子,只得走進去,見云菀沁雖臉色緊繃,語氣寒涼,卻并沒大發脾氣,鼓了鼓勇氣,咬唇道:“少爺他……他撞了妾身一下,將妾身撞到了地上?!?/br> “撞了一個姨娘,就叫少爺還一頓家法,你這姨娘當得還真是金貴?!痹戚仪呔従徠鹕?,望著她,朝她慢踱了幾步,“是撞得你哪里傷了?” 憐娘警惕地看著她,語氣竟是出乎意料的底氣十足:“妾身一個人,是不金貴,可是,”雙手護住腹上,眼神充滿哀怨,“可少爺他撞掉了我的孩子,老爺氣怒難平,也是正常,妾身知道王妃心疼弟弟,可是,這個被少爺弄沒了的,也是王妃的手足啊。少爺挨個罰而已,傷還能好,妾身的孩兒,卻是丟了性命??!” 云菀沁心里一動,望向蕙蘭。 蕙蘭盡管氣那憐娘害少爺挨打,卻只能點點頭:“……二姨娘被少爺撞時,說是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后來回了屋子,肚子不舒服,發現流了些血,叫冬姐請了個醫婆子回來看,那醫婆才說二姨娘有了身子,只是才一月出頭,根本瞧不出來。后來,老爺大怒,便狠狠責罰了少爺?!?/br> 這二姨娘,懷上了? 那就難怪了,原來是恃著肚子。 爹這么些年,只有錦重一個兒子,白氏先前自己作死弄掉了一個,他已經很是懊鬧,現在好容易又盼來一個,還是如今愛得要命的心肝rou懷上的,卻又沒了,怎么會不叫他氣得冒煙? 云菀沁想起出閣前給白雪惠送去的千金湯,眉一蹙,到底還是沒能夠擋住憐娘的懷孕么? 先前沒注意,這會兒,她細細端視憐娘,半晌,道:“二姨娘這模樣,倒不像是個小產剛過的樣子啊,算起來,離小產還沒滿一個月吧?二姨娘不用坐小月子,還到處跑來跑去打理家務,農家的媳婦兒都沒你這身子硬朗?!?/br> 憐娘心思咯噔一響,卻是紅著眼:“老爺器重妾身,妾身不忍辜負老爺厚望,硬撐著料理,再說了,妾身又不是什么金枝玉葉,本就是瘦馬館里吃過苦頭的,身子一向就粗實。今天王妃又來了,妾身難道還敢不爬起來忙前忙后么?到頭來,王妃的意思,好像還說妾身是故意栽贓少爺不成?” 云菀沁只冷冷看她一眼,一掀袖:“高長史,你帶著云家下人去醫館,將少爺帶回來?!?/br> 高長史二話不說,先去辦了。 醫館因為就在隔壁巷子口,不一會兒,門口就傳來零碎腳步聲。 云錦重右手吊著個石膏,一跳一蹦地進來,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家,時日久了,本來就不在乎什么疼痛,聽說jiejie來了,更是跑得一溜煙的快下人追都追不上,這會兒一見著jiejie,更是忘了形,驚喜地小跑進來:“姐!” 崔茵蘿一見他,往日干干凈凈,俊秀雅致,今兒眼皮翻著,嘴角腫著,手臂上還綁著個硬邦邦的,失聲一叫:“云哥哥,你還真的毀容了啊……” 云菀沁剛沒見著弟弟,勉強壓得下脾氣,現下親眼見著弟弟這副樣子,示意高長史扶著弟弟,別叫他亂跑,幾步過去,將憐娘的手腕一拎,反扣在指腹間,桎得緊緊,另一只手則重重一巴掌扇向憐娘嬌嫩臉上:“賤貨!” 憐娘措手不及,連連退后幾步,摔倒在地,卻因為冬姐到門口去迎人,連個攙的都沒有,叫起來:“來人啊,來人——” “好大的膽子,秦王妃訓人,還敢叫誰?”高長史喝了一聲。 果然,門口幾個云家下人不敢有任何舉動。 憐娘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臉頰上又挨了另一耳光,火辣辣的疼,耳朵嗡鳴,隱約只聽面前女子斥道:“婚前我就撂過話給你,動什么念頭,別動到我與錦重頭上,家祠那次是還沒記住么?這一巴掌,是教訓你記性不好!” “啪”一聲,又是一巴掌摑上嬌臉:“這一巴掌,是教訓你不安分守己!” 三耳光下來,憐娘打得暈頭轉向,口鼻呼啦冒血,一臉的腥氣。 云菀沁嫌惡臟,轉身回座,坐了下來。 憐娘只當就這么完了,雖臉上疼痛得要命,心里也憋屈萬分,總算還是舒了口氣,嗚咽著要爬起來,沒料卻聽座上人道:“蕙蘭,你來繼續!” 蕙蘭從桃花那件事開始,早就對這憐娘看不順眼,哪里會不依,橫豎是秦王妃的意思,就算老爺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一個哽兒都沒打,噔噔上前,壓在憐娘身上不讓她起來,左右開弓。 憐娘被摑得氣息奄奄,拼命嘶喊:“我剛小產,你們不能這樣……” 云菀沁面上冷意更盛。 小產?是不是真的小產過,還真是不一定了! 剛剛云菀沁上前拎住她手臂掌摑她時,趁機也是飛快把過她的脈象,氣足脈順,并不像是剛小產不久,血氣大損的婦人,小產這回事,是最傷女人身子的,就算她身子再健壯,除非天賦異稟,也很難短時間恢復成這樣。 正打得酣暢淋漓,云錦重都看傻了眼,另一只沒傷的手情不自禁捂住了崔茵蘿的眼睛,血腥場景叫小女孩看到了不大好。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急速腳步,夾著一聲心慌意亂的喝止:“這是干什么!住手!住手!” 云玄昶帶著隨從回府了,一身公服還沒來得及換,直奔正廳,看寶貝疙瘩被打得臉腫嘴翹,滿口的血,心急如焚,幾步上前一把推開蕙蘭:“豈有此理!誰準你跟憐娘動手的!” “是我,怎么了?”云菀沁望過去。 ------題外話------ 謝謝 空軍小橘子的評價票 syc86118729的3張月票 13564823115的2張月票 白色耳環的2張月票 acy2533l的月票 1240252710的月票 何燕群的月票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帶弟弟回夫家 云玄昶見女兒出聲,怒色頓收,往日這女兒是皇子妃,都不好說什么,如今秦王還在朝上攝政,更是不好發作,誰又知道那小子竟冒出頭來了。 “爹是想罰動手的蕙蘭,還是罰我這個指使的主謀???”云菀沁語氣加重,他平時都是下午申時才散衙,今天這么早就回家了,不用說,恐怕又是憐娘提前報信。 云玄昶活活將脾氣壓了下來,將滿臉血泡兒的憐娘攙了起來,再沒多罵什么,看了一眼蕙蘭,也不敢有半點苛責,又訕訕:“秦王妃回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云菀沁毫不遮掩地輕冷一笑:“回個娘家,個個開口閉口都是怪我沒通知,提前通知了怎樣?你們還想做什么準備工作?” “你——”云玄昶正被戳中心事,發了虛,臉色漲得血紅。 當個皇子妃還當到天上去了!一與那秦王勾搭到一塊兒就開始翻臉不認人,婚前就更是對著自己大逆不道,現在越發是不得了了! 皇子妃怎么了?那秦王攝政又怎么了?連皇上都不敢不講孝道! 讓一步,她只會越來越得寸進尺,擺出些威嚴,指不定還能讓她畏懼些。 云玄昶終是樹起父親姿態,吼道:“王妃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父親,生了你,養了你,若沒有我,你現在能站在這里嗎?都不知道還在哪個輪回里等著投胎!我就算一千一萬個不是,也不虧欠你,而是你欠我的!除非你把命還給我,不然你這輩子都報答不完!你現在是個什么態度,懷疑我?” 云菀沁注視他:“你該慶幸自己生養了我,你如今才能繼續左擁右抱,在官場順風順水。我對云家的,也只到此為止。也許婚前我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那么,現在女兒就再說一遍,若是再為著你身邊那些蒼蠅蚊子,讓錦重受分毫的委屈和傷勢,別怪女兒翻臉不認人了?!?/br> 云玄昶冷笑:“王妃身為出嫁女,手伸得太長了,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錦重是我的兒子,幾時由得了你來管?他做錯了事,我這個當父親的,便是將他打死了打殘廢,也沒人說什么!你隨便去街上問問,看有沒有人告訴你,長姊大過親爹?” 說著,他猛喝一聲:“錦重,過來!” 云錦重吊著石膏,猶豫了一下,崔茵蘿在旁邊鼓舞打氣反正又不要錢,卯勁兒地小聲阻止:“別去云哥哥,你爹好嚇人,小心把你另一只手給打折了……” 云錦重看了一眼jiejie,又看住爹,最終沒動。 云玄昶尷尬無比,作父親的尊嚴今兒被一兒一女一前一后踐踏了個粉粹,為了駁回面子,口氣加厲,眉頭一豎,形色兇悍,重新喝叱一聲:“逆子,做錯了事不知悔改,還不給我滾過來!” 云錦重這次總算是動了,卻是慢慢走到jiejie身邊,避得越來越遠。 云玄昶氣得肝兒疼,幾乎說不出話。 憐娘雖被打得不輕,這會兒見老爺的樣子,忍疼哭著朝云錦重:“少爺你聽話,老爺是疼愛你的啊,哪家的孩子沒有挨過父母的打?你別因為這樣就記恨你爹啊?!?/br> “疼愛?”云菀沁指著弟弟身上和臉上的傷:“為著個姨娘,將嫡親兒子往死里打,今年錦重就要考試了,這幾個月課業正忙,偏偏傷了右手,只怕也會影響學業和前程。爹下手時,真的是全無顧忌啊,這樣也敢說疼愛?” 云玄昶氣恨道:“這小子使壞,故意沖撞憐娘,害得憐娘小產,說得不好聽,他親自殺了他自己弟弟!打廢了他的胳膊又怎樣?殺人償命,便是死了也是活該!” 這話聽得著實叫云菀沁心寒無比,就算真有其事,一坨還沒成型的rou,竟能叫他打殺養了十多年的大活人嫡長子,這男人若不是沒輕沒重,昏了頭,就是偏心到了極點。 她抑住心頭怒,牽過弟弟,柔和道:“有jiejie在場,你不用怕,你說清楚那天怎么回事?!?/br> 其實那天的經過,云錦重被拎去主院時,跟爹澄清過,可也不知道那二姨娘怎么說的,爹就是不信自己,后來打也打過了,疼也疼過了,男孩子性子本就大咧,也沒多大存在心里,便也沒多叫屈了。 這會聽了jiejie的話,他道:“初二那天早上,國子監放假,我在西廂讀書,蕙蘭姨娘跟往常一樣,給我親自做了最喜歡吃的青梅糕,放在她那邊院落的大廚房里,我正好讀得累了,就說自己去廚房拿,順便也能活絡筋骨,她說好,那就吩咐個廚房下人,等會兒把糕點給我。后來我到了廚房,卻一個下人都沒,只有二姨娘和冬姐在里面,我自己一個人找著蒸籠,拿了糕點準備走,冬姐卻跟我迎面一撞,碰掉了我的糕點,我當然不大高興,那么大的廚房,好像沒長眼睛,莽莽撞撞的,害蕙蘭姨娘天沒亮就起身做的一大盤糕點也浪費了,罵了冬姐幾句,冬姐七手八腳給我撿,那二姨娘也跟著過來,與冬姐一塊兒一邊道歉,一邊蹲下身子撿,叫我不要怪罪。我叫她們不要揀了,糕點掉在地上又不能吃了,她們一聽,好像更惶恐,非要蹲著身子忙活,我也沒管,又還有點兒氣,先走了,結果經過二姨娘身邊時,她坐地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蹭了一下。但當時她也沒說什么,可等我回了西廂沒多久,就聽說她出事了?!?/br> “你聽見沒有!這混蛋小子自己都說蹭了憐娘一下!可別說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見著糕點被冬姐撞翻了,發少爺脾氣,叫兩人趴在地上撿,然后還把憐娘撞了!”云玄昶恨得要命。 云菀沁示意弟弟站到邊上,冷道:“那個大廚房是后院幾個女人通用的,蕙蘭一大早在里面做糕,又通知下人在里面等著交給少爺,后院別的人一定會知道,”望了一眼憐娘,“二姨娘一大早跑廚房去,這是為了特意碰見少爺然后借題發揮嗎?那大廚房從沒少過人,尤其一早上,進出的人特別多,獨獨那天破天荒,只有二姨娘與冬姐兩人,二姨娘自從抬了妾,下過幾次廚房,這個不用女兒去數吧。還有,祖母不是一直念叨,說想要看著悟德大師的話靈驗,二姨娘懷了身子再回泰州吧?為什么爹突然就將祖母送走?爹可不要說,祖母離京,二姨娘沒跟你扇過枕頭風!祖母初一一走,錦重第二天就受重罰,我又在宮里,連個幫勸的人都沒有,這時辰點兒,安排得好??!這事隨便一數,便這么多疑點,爹當時居然聽都不聽、想都不想就痛下狠手,爹是非曲直都不分,將官場那些黑事倒用在了兒子身上!” “你這是說憐娘故意制造機會來冤枉你弟弟?”云玄昶心中一動,這女兒說的幾點,倒好像還真是不無道理,卻又轉而怒斥,“我知道你疼你弟弟,可也別強詞奪理,顛倒黑白!憐娘單純乖巧,你當跟你一樣心思復雜?她一心就想著伺候好我。再說了,她便是想冤枉錦重,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兒來當代價!你奶奶幸虧回去得早,不然親眼看著家中又失了個孫子,氣都得氣死!” 憐娘抖抖索索偎在老爺的懷里,不敢抬頭,淚卻留了一臉。 云菀沁微微一動,這可是說到了這場風波的重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