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他果真走到了這一步。 皇子是世間榮耀集于一身的無官職銜,卻也是個如履薄冰的職銜,——在還沒有抵達高位時。 這個男人,還沒走到他人生的巔峰,不過,已經初露端倪。 她莫名有些失神,享受夫蔭,是每個女子夢寐以求的,她現在應該很開心的??! 夏侯世廷被她摸得心跳得急遽,抓住胸膛上的纖巧手腕,氣息差點兒凌亂:“剛剛還不高興,現在又勾引本王?!闭埔或?,將她比自己小一半的手兒握在掌心。 “你真的開始理政了?和景陽王,還有郁宰相一起?”卻見她難得沒有反駁自己,輕聲道。 他感覺她好像不算是很高興,騰出一只手,撫一撫她的秀發:“嗯?!鳖D了一頓,“不過,不是跟他們一起,本王是他們的上級?!?/br> 他的眼神寫滿了,他已經不是吳下阿蒙,已經走到了眾人眼下,走到朝上,他的權勢會越來越大,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再不會讓她受一點兒苦和委屈。 她答:“哦?!?/br>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抓緊了她的手:“走吧?!彼涝趺茨芙兴残?。 她知道他要去哪兒,將他反手一抓:“先不要去?!?/br> 夏侯世廷當她是顧忌母嬪,怕與母嬪生了心結,看著她:“母嬪那邊,你不用擔心,她不是個壞人,其實一直也挺喜歡你的,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犯了些糊涂,本王以后勸勸她?!?/br> 她終究還是把話給攤開了說:“我覺得母嬪可能有些記恨上我了?!?/br> 他懷疑地看她。 她先試探:“皇后的過世,你聽到了什么傳言嗎?” 朝上,臣子們私下風言風語,他這段日子怎么會不知道,只不過一直壓著罷了,其實他自己也在猜測,不過,去問姚福壽,都說得含含糊糊,后來又去思罰殿找看押蔣氏的宮人問,他們的嘴巴閉得更緊。 最后,還是蔣氏靈柩出京去陵園的路上,叫施遙安買通扶靈的宮人,才得知蔣氏死后,被父皇那邊重新差人清理過,這本來也沒什么,可還上下粉飾一新,化了遺體妝容,尤其上腹,這讓他疑竇更深。 此刻聽云菀沁問,他記起來,聽說蔣氏過世前,她還跟東宮太子去過思罰殿,想著又是臉一黑,卻暫時壓下來:“嗯,聽說過,怎么?” 她將思罰殿那天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夏侯世廷聽著,臉色雖有些小小的變化,倒也沒有太大的反應,蔣氏的死不是正常病亡,早就猜到了,并不意外,只沒料到鬧的動靜這么大,還是被父皇手刃。 只聽著聽著,臉色又一宕:“所以說…是太子給你擋了一刀?” 云菀沁點點頭,沒顧上照料他略微波動的心情:“我一直奇怪,皇后是怎么拿得到刀。后來聽說,皇后初三那天,回過鳳藻宮取證,藍亭說母嬪初三那幾天犯了頭風,沒有出去過,可今天,赤霞卻告訴我,母嬪最近并沒犯頭風?!闭f到這里,停了下來。 他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雖然不能證明什么,可要是母嬪妃心里沒鬼,怎么會撒謊。 難道母嬪那天派心腹甚至親自去過鳳藻宮,想法子與皇后暗中見過面?那刀也是她給皇后的? 他意識到,這才是她告訴自己皇后之死的真實意思,她想讓自己知道,母嬪心里興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單純。 自幼離宮,跟赫連氏相處時間不算長,可在自己印象中,母親這人,別說對著蔣皇后大氣兒不敢喘,就算對著韋貴妃之流,也是一忍再忍,縱是被人踐踏到頭上也不敢反抗。 其實,母嬪一直暗中知道高駿并沒回國,且讓高駿挾持徐天奎兒子,威脅徐天奎指證韋紹輝,又寫奏折揭發韋貴妃的那次,已經讓他對母嬪改觀了。 只是他還沒這么驚奇,只當母嬪被逼到角落,終是奮起反抗。 可是——蔣皇后那么個心高氣傲的,能被一個人塞了刀子,然后被說服到自盡,不管這人用的辦法是威脅,還是勸服,都讓人背后發涼。 若是個本來就狠戾的人,倒也罷了,現在這個人,竟然很有可能是他素來怯懦不爭的母親。 云菀沁見他臉色尚平靜,好像并不意外,繼續說道:“今天宮里捉到給皇后刀的宮女了,說是鳳藻宮的,本來倒也沒什么。卻剛好是我問過藍亭后,人就被捉到了,又剛好是我來萃茗殿時,母嬪讓我第一時間知道,見我多問幾句,似是很不喜。我只怕……”藍亭和赫連氏,一唱一和,看似沒什么,在她看來,卻又覺得痕跡太重,好像是特意打消她的疑慮,告訴她,這事的主犯都找到了,就別繼續多追究了。 夏侯世廷意會,遞刀之人被捉,是個幌子。案子的終結,掩蓋住了真正的主謀。 這個宮女若只是個障眼法,幕后的安排,十之*就是那個主謀,到了這一步,已經能基本肯定,便是他的生母。 他也清楚了,云菀沁剛剛所說的母嬪記恨上她,正是因為此事。 他眉眼溫和:“你一開始,就不該去問藍亭母嬪初三那日有沒出門?!?/br> 云菀沁知道,他這話并不是指責自己,而是怕自己今后與赫連氏相處起來辛苦,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皇后說毒殺你的另有其人,我就覺得這個宮里還有居心叵測的人,興許是猜疑了幾天,看什么都有些疑神疑鬼?!?/br> 他輕笑:“她說不是她下的毒,你就信了?蔣氏這人一生所做的事,全為了叫父皇其他女人和子嗣不好過,死前放個話讓你不心安,讓本王疑神疑鬼,算什么?!?/br> 他這話,跟妙兒考慮的如出一轍。云菀沁也沒多說什么了。 考慮不多時,他托住她下頜,溫和道:“無論如何,匕首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再在母嬪那邊多提了,母嬪以后就算再試探你,你扯開話題就行?!比裟笅逭媸莻€居心深不可測的人,昨日既能弄垮韋貴妃和蔣皇后,明日再去害她,只怕也并不會喘氣。 云菀沁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更不說還是婆婆的事,便是赫連氏真的是個雙面人,只要不禍害自己,又何必跟她搞僵關系,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兒做,只是自己參與了蔣氏之死這件事,又好像被個無形的推力,被一步步牽扯到這件事,也是沒法子,哪里又知道赫連氏核子里竟另有一套? 她點點頭:“嗯?!?/br> 夏侯世廷見她難得的聽自己話,笑:“怎么,還是有個能叫你害怕的人?” “我是怕影響了你跟母嬪的關系,罷了,這事我也不管了,免得還說我是個喜歡傳話的長舌婦?!彼情_他的手,努了一下櫻唇。 他看她唇瓣鮮粉嫣紅,只恨不得再匍上去,將這枚汁液豐足的櫻果嫩rou攪進嘴里吞吃入腹,品個酣暢淋漓。 只當成了親以后經??匆娝?,會習慣一些,沒想到成婚后這反應更嚴重,就是看不夠她,便是她的一笑一嗔一怒,一個小動作,都能讓他氣血翻騰個浪花。 半晌,他穩住了心神,又抓住她手:“走吧,時辰不早了。這會兒剛好,父皇該正用完膳?!?/br> 打了半天岔,還沒忘記正事。云菀沁腳根扎地兒,還是沒走。 他狐疑看她。 她瞳仁如清澈湖水,波光微漾,雙臂掛在他脖子上:“怎么,多個側妃給你端茶送水暖被窩,不是很好么?!?/br> 她的聲音仿若一條糖絲子,尾音還打了個轉兒,勾在人心坎上,黏著扒都扒不下來。 他呼吸灼熱,腦子一懵,昏了頭,雙掌往下滑去,兜住她腰身下的飽滿,往上一顛,生生抱了起來。 云菀沁見他喉結一滾,聲音發了沙啞,語氣恨恨:“別在這里挑逗本王,不然本王不確定能等到明天你出宮……” 她做了什么又成挑逗了?這男人,腦子里怎么沒別的事兒啊。 她臉色一燙,將他胸口一推,免得沾了他身上的火星子:“母嬪說的對,你這會兒不能求情?!?/br> “你說真的?”男人的臉色開始有點不好,就好像要納妃的是她,不是自己。 她點點頭:“皇上的旨意都擬好了,你現在去懇求,不是叫皇上毀掉圣旨嗎?你現在是攝政王爺,這種事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還有,蔣皇后的死,皇上受的打擊不淺,那夜冒著風寒去私下拜祭過,回來后更是一病不起,我聽鄭姑姑那邊帶話說,比之前的情況還要糟了,莫貴人伺候時,有時聽見皇上做夢還念著皇后的名字,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皇上最難過的時候,你這會兒去堵火眼,提出毀親事,皇上不但不會同意,肯定還會大發雷霆,你現在職銜高,更是眾矢之的,別人都瞄著你呢,你若是受罰,那可不是小陣仗,我和整個王府指不定也得跟著遭殃?!?/br> 他聽她絮絮叨叨地分析弊端,莫名臉色更暗,將她輕輕放落在地面。 這些后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允許自己納了那韓什么,叫他很不快,這表示她不重視他,對他完全沒有占有欲。 不夠喜歡,才能這么無所謂。 他寧愿她撒潑打滾兒,擺出一副我是妒婦我怕誰的嘴臉。 可現在卻是剃頭扁擔,他一頭熱。 想到這里,他陰著臉:“你確定真的要她過門?” 她見他一副憤憤然的憋屈模樣,雖然繃著一張俊臉,眸子里卻是有一絲苦苦的企盼,倒是有些好笑:“不是還有一個月么,起碼等皇上這口心病稍微消些再說吧,再說了,一個月,也不算短,什么事兒都能發生?!庇秩滩蛔∽靸呵?,撩逗他:“指不定這一個月,你喜歡上韓小姐了呢?!?/br> 他臉色更黑。 她逗完了,卻又沉思起來。不僅僅是因為現在求情成功率不高,若反遭被罰,不劃算,還有一點她無法告訴他的是,前世,皇上的晏駕,就在蔣皇后歿了以后沒多久。 之前想到這一點時,她有些惻然,雖說皇上的出現,給娘的一生帶來了巨大的突變,曾經也不管不顧地差點讓自己侍了寢,——可希望他死?絕對談不上。 今生,皇上的駕崩,也許不會跟前世的時間步伐完全一樣,可應該也不會太久了。 妙兒那次提過,皇上早就患上了不治之癥。 今生除了重病的折磨,還有親手斃妻的打擊和愧疚,加上妙兒對皇上目前病情的轉述,說不定這一任天子的駕崩,會更加提早。 依稀算來,前世,皇上好像崩在皇后仙游后半年不到的時光? 今生——半年?也許還不到吧…… 而皇上一旦晏駕……云菀沁抬頭看了一眼他,他或許就是新皇帝。 那個時候,韓湘湘那筆親事,再了斷不遲,就算來不及,韓湘湘已進了府,他要是有這個心思,想理清也不是難事。 可若他按照帝王規矩,填充后宮,一個韓湘湘不過只是百花中的一枝而已,她阻止了韓湘湘,還能阻止其他連綿不斷的女人么?莫不是像那蔣皇后,最后落個心力交瘁? 既然如此,韓湘湘進府之事,還有什么好心急? 她要的是他一世的堅定和執著,而不僅僅是當下這一刻的沖動付出。 慕容泰曾經也是后院獨她一個,可后來又怎樣。 世事都能轉瞬大變,何況人心。她也不大愿意付出一定風險來考驗他,但是,前世的經歷,卻由不得自己只當一株不考慮未來的嬌弱小花,僅僅待在閨閣中被動地享受他的寵愛。 或許很貪心??伤米屗约褐鲃拥芈庾R到,他的生命,無論任何一個階段,只能有她一個人,說白了,她得調教他。 韓湘湘這事,——倒也好,這個坎,遲早得來。來得晚,不如來得早。 他凝視她,看出她的堅定,良久,再沒離開,手臂一卷,無奈將她揉抱入懷:“你有一天,總得逼死本王?!?/br> 云菀沁知道他是答應自己了,摟住他脖子,朱唇湊近,迅速貼了他臉頰,嘉賞了一下:“真乖,天兒不早了,我該回長青觀了,最后一天,免得被人說,你也回去吧?!闭Z氣就跟趕狗兒回窩似的。 他早習慣了她在自己面前的放肆,這一次也沒當回事,只是被她主動一親,又有些站不住了,雙目赤赤,埋下頭,膂力一重,聲線暗?。骸懊魅照栭T前,高長史會接你回去……回了府上,本王再好好教訓你?!?/br> 教訓二字,說得顏色頗重,自然是不大健康的顏色。她努了下嘴。 他看她不相信自己的樣子,道:“你不在的日子,應大夫——” 話沒說完,只聽外面傳來叩門聲,伴著章德海無奈的催喊:“三爺,您與王妃說好了沒?主子來了?!?/br> 兩人松開了彼此。 夏侯世廷打開門,正見赫連氏在藍亭和青嬋的陪伴下,站在廊下不遠,冷冷看過來。 赫連氏注意到兩人衣裳有些皺巴,臉色微微一紅,訕道:“叫我讓你們兩個單獨說話,說完了嗎?”這叫說話么?分明不知道在做什么好事。 這皇兒,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就這樣離不開云氏么。 其他幾個下人從貴嬪臉上壓抑的不滿中也看出了端倪,章德海笑著打圓場,嘿嘿道:“一兩個月不見面,待的長了點兒也是正常?!?/br> “那現在怎樣?!焙者B氏也顧不上指責兩人不端莊,此刻急著別的事兒,就怕兒子還是要去養心殿鬧騰。 夏侯世廷拉平了窄袖,望了一眼身后人。 云菀沁知道他這是讓自己說,叫赫連氏與自己重新修好關系,道:“回母嬪的話,妾身跟三爺說好了,三爺也已經答應不去養心殿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br> 赫連氏長長舒了一口氣,卻又狐疑:“你能愿意?” “是沁兒一直勸本王不要跟母嬪唱反調,生怕本王求情,會讓母嬪和王府受牽連?!毕暮钍劳⒁徽Z雙關地暗示,“沁兒體貼母嬪,更勝過不孝兒子,母嬪不管對她有什么心頭不快,也該因為她這份孝心,消了?!?/br> 赫連氏再沒說什么,看著云菀沁的眼光稍微柔和了一些,看著兩人告辭,前后離開。 半晌,她才輕喟了一聲。 藍亭見貴嬪剛剛對秦王妃態度好了些,只當不再計較,小聲道:“奴婢瞧王妃是個聰明人,決不會與您損了婆媳關系,現在瞧著,她對您還是很恭敬的,這不,為了跟您示好,連韓小姐都愿意放進門了呢,秦王也這么遷就您,這是好事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