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云菀桐淚漣漣盯住他:“為什么要殺他?這賤人要挾妾身,會奪去妾身的孩子,還會砍妾身的手足,若是王爺真心袒護妾身母子一點,他能有這個膽量嗎?妾身不后悔殺了他,唯一后悔的是殺晚了,若是早點兒殺了他,指不定王爺的心會早點兒收回來……” “胡說!他哪有你這賤人這么狠!他在府上從來都是忍著你!尤其打從你有孕,幾時對你無禮過?” 鴛鴦屁滾尿流爬進來,咚咚磕頭:“王爺不知道啊,夜南風表面裝溫良柔順,私底下卻總是話里藏針,羞辱和激怒側妃,給側妃氣受!” 云菀桐卻再沒說話,任男子拎住手腕,默默流淚。 魏王重重喘氣,望著云菀桐,她來之前,將她活活掐死在夜南風的尸身前活祭的打算都有,不就是懷了個孩子么,大不了不要,難道自己的前程,還就系在這么一個沒成型的rou身上了?父皇若一心想要提拔自己,有個子嗣,只是錦上添花,添一把柴火助力罷了,沒有這個孩子也沒關系! 可此刻,見著云菀桐的樣子,他手勁莫名不自覺松動了幾分,只是到底還沒完全消氣:“你跪下來,給他道歉!若是誠心,此事就到此為止,你還是當你的側妃!” 他如今要的,不過就是想要替曾經寵過的人出口氣罷了。 鴛鴦一聽,這買賣劃算啊,趕緊哭著拽住側妃的裙子角兒,勸:“主子,您就依了王爺的意思吧,您看看,王爺已經夠大度了……” 這男寵都死透了,居然還比自己重要,云菀桐已是絕望透了頂,冷笑起來,稱謂都丟到了一邊: “我知道自己攀上王爺的手段見不得人,不像我那jiejie是被夫婿抬著舉著當寶貝似的出嫁,所以王爺一向打心眼里瞧不起我,這我也認了??杉热贿M了王府,我就是主子,打殺個奴才而已,憑什么下跪道歉?我在娘家被人踩慣了,好容易從個庶女混出頭,莫非現在要我比在娘家還要低賤,對著小倌爛掉的尸體下跪?不如現在就殺了我,讓我為這個奴才填命吧!”說罷,使出渾身力氣,手臂一掙,推開魏王。 這女人,從第一次與自己邂逅恭維奉承自己,到用不恥手段摸上自己的床,再到嫁進王府,一直到如今,用見不得光的辦法懷孕,魏王只當她為了安享榮華富貴,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答應,萬萬沒料到她還會反駁自己,自己已經給了她臺階下,叫她磕個頭,讓自己解個氣,誰想她怎么突然高傲了起來,一時之間,魏王有些錯愕,隨著她的大力掙扎,手一松,退后幾步,并沒用勁了。 云菀桐沒想到魏王就這么放開自己,用的是十成力氣,陡然一空,打了個晃,略微沉重的身體重心不穩,竟仰天倒了下去。 鴛鴦措手不及,眼看主子摔坐在地,嚇了一跳,忙撲上去:“主子,沒事吧……” 魏王也是一驚,心也仿似被磕了一下,一瞬間,脾氣全都消了,竟然冒出上前去看看的念頭,看了一眼夜南風的尸體,死死攥緊拳,才打消這種荒唐念頭,轉過臉去。 云菀桐見他眼里只有死掉的男寵,連孩子都不顧了,心如死灰,攙住鴛鴦起身:“沒事?!?/br> 鴛鴦親眼看到她那一跤摔得不淺,不敢怠慢,匆匆看了一眼魏王:“王爺,奴婢先扶側妃回屋子,叫大夫過去瞧瞧……” 魏王回頭一看,路都能走,能有什么事,只揮了揮手,示意退下。 到了晚上,夜南風的尸身已經被放進了棺材內,移到府外去下葬了。 與此同時,王府的下人們聽說云側妃被魏王叫去了一趟,回了院子后喊肚子疼,下人趕緊叫了王府大夫,一直到這會兒,大夫還沒出來。 王府長史去了主院,愁眉苦臉道:“王爺,側妃也不知道有沒事,大夫到現在還沒出來呢,王爺要不要去瞧瞧?” 魏王仰躺在窗前的寬大錦榻上,勾起手指,正撩逗旁邊架上的鸚鵡,這一天的鬧心事兒簡直太多了,聽了長史的稟報,眼皮一跳,居然有一絲不安滑過,卻又攥緊拳頭,不過摔一跤而已,肯定又是那女人在哪里故意借機邀寵,身子挺起來,哼哼唧唧:“瞧什么瞧!本王原諒她了嗎?” 長史再不敢說什么,低下頭,正在這時,卻有急遽腳步小跑進了主院,隔了簾子在外大驚失色:“不好了不好了,側妃她下身的血止不住,大夫說皇嗣保不住了!” 驚叫劃破寧靜。 長史正是驚愣,只見魏王嘩的掀袍起身:“什么!” ** 魏王側妃云氏散步時不慎摔跤滑胎的消息傳出,魏王府失了皇嗣一事,滿朝與后宮一夕皆知。 寧熙帝震驚之后,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心情大跌,連稍微好些的身子都受了影響。 因流產一事正是風頭上,魏王特意請了旨,接連幾天留在宮里侍疾,一邊能夠安撫父皇,另一邊,萬一有什么風聲傳到父皇這里,也能夠及時擋住。 養心殿內,魏王侍疾了幾日,便被罵了幾日。 那日,寧熙帝想不過,又覺得鬧心,狠狠斥了幾句床頭的兒子,連個皇嗣都沒護好。 魏王一臉沉痛,臉色蒼白,只含了眼淚,匍匐在地:“是兒子初為人父,沒有多體貼云氏,才致云氏不慎摔跤滑胎,辜負了父皇對孩兒的期許?!?/br> 寧熙帝見他本就愧疚心痛,也不大舍得多罵,喪子也不是他所愿,嘆口氣:“那云氏也是的,罔顧皇嗣,懷胎這么大的事也不經心,真是叫朕惱火!哎,你要是有個兒子,朕在那些內閣大臣和言官那邊……說話也有底氣多了,可惜了啊,可惜?!?/br> 魏王沒講話,只耷拉著背。 妙兒與往常一樣,侍立在床柱邊,果然,皇上是有扶魏王的意思。 那日鄭華秋去帶話給了悟德,妙兒大概猜出了云菀沁的用意,是想要叫魏王府起亂子。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云菀沁只是帶了句“不男不女,雌雄莫辯,乃克星”的簽底給悟德,讓悟德轉告云菀桐,怎就能讓魏王府生變? 如今看來,興許還真是那句簽底攪亂了魏王府。 昨日,初夏傳信進宮,王妃出京前令晴雪珍珠二人查方姨娘的事情已經查到了結果,只是云菀沁一回京就直接進了長青觀,一直沒機會告訴,前幾天得知云菀桐滑胎的事,直覺再不通報上面,只怕錯失了機會,便告訴了妙兒。 妙兒當時看了初夏的信函,不免有些發寒,心里對著方姨娘呸了一聲。 此刻,見皇帝和魏王父子正說得親密,妙兒默默端著托盤,出了養心殿。 ** 鳳藻宮這邊,蔣皇后聽到了魏王失胎一事后,眉頭舒了好幾天。 今日,白秀惠伺候在一旁,也是笑道:“皇上總說魏王那子嗣是福星轉世,對社稷有利,不就是想要用這孩子提拔魏王么,現在可好,連天都不讓魏王當儲君啊?!?/br> 蔣皇后心思沉凝,魏王失了這一胎,只能暫時緩一緩他當儲君的步伐,皇上若是想叫他當,照樣還是有別的借口。 “你說懷得好好,怎么會小產?”蔣皇后琢磨著,仿似自言自語。 白秀惠一愣,回答道:“據魏王府長史上報,說是前些日子下冰雹,那云側妃出來散步時,不小心踩滑了,摔了一跤,回了院子后出血不止,胎兒便掉了?!?/br> 蔣皇后只反問:“你也覺得是摔跤?” 白秀惠見皇后似是懷疑,不禁笑道:“管她是什么原因,反正沒了這孩子,對皇后只有利,沒有害?!?/br> “你啊,就只看得到這么一點兒蠅頭小利,”蔣皇后冷冷,“光是沒了孩子算得了什么。 話音一頓,吩咐:”將宮里前些日子送去伺候云側妃的保胎嬤嬤秘召回宮,本宮有話要問?!?/br> 半日不到的功夫,魏王府伺候懷孕皇妾的嬤嬤來了鳳藻宮。 皇子妻妾自懷孕起便會上玉牒記錄,有太醫定期去查看,也有專門的乳母入王府伺候,這些本來是韋貴妃這個正宗婆婆在親自管理,每隔幾日,乳母都會進宮,稟報孕婦的情況。 韋貴妃盲眼失勢后,自然交到了蔣皇后來cao持,所以,嬤嬤聽皇后娘娘想要知道云側妃滑胎那日的動靜,也不敢隱瞞,道:”側妃滑胎那日白天,被魏王叫去了正廳,兩人關著門,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只是那云側妃回了院子就肚子疼,然后開始流血,傍晚便小產了……小產后,魏王叫王府大夫和側妃的貼身丫鬟鴛鴦照顧側妃,只將奴婢打發到屋子外,不過饒是如此,奴婢仍瞧著云側妃手腕上有明顯的抓痕,似是勁兒不小的人用力掐住的,應該是男子?!?/br> ”就是說,云側妃與魏王見面后,手上受了傷,然后就小產了?“蔣皇后眉一蹙。 ”是的?!?/br> 白秀惠一驚,添了喜意,俯身低語:”聽這意思,云側妃根本不是踩冰滑倒,有可能是被魏王打得流產?娘娘,這下可有好戲了,皇上要是知道魏王親手打掉了皇嗣,肯定會對他印象大減!“ 蔣皇后卻沒就此打住,瞄向嬤嬤:”魏王為什么會對云側妃發脾氣,你們可知道嗎?“ 嬤嬤遲疑,道:”奴婢也不確定有沒有關系……不過王府里正好死了個男戲子,尸體是在湖里找到的。那戲子之前已失蹤了幾天,長史叫全府上下翻查過,聽說為了這事兒,王爺質疑過云側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鬧了矛盾……“ 果然,蔣皇后唇際浮了冷笑,魏王喜歡龍陽,王府藏男寵的事,她也曾經有所聞,只是這幾年被韋貴妃壓得緊,魏王這小兒自己也藏得嚴,她也不好在皇帝耳根下嚼舌根,萬一沒嚼成功,自己在皇帝面前還落了不好的印象。 男戲子?如今看來,還真是的—— 蔣皇后清冷得略顯堅硬的面上,笑意彌漫,正這時,卻聽有宮人來傳:”娘娘,莫貴人有要事求見?!?/br> 莫貴人?蔣皇后一疑:”傳?!?/br> 妙兒進殿,掃了一眼四周:”娘娘萬福金安?!?/br> 蔣皇后瞥了她一眼,當初秋狩為了不讓云菀沁進宮,主動提出叫這丫頭進了宮,打消皇上的心意,本以為她進宮后便悄無聲息,再不會得皇上的注意,沒料到這次居然有侍疾的恩典,看來皇上對她還是有些喜歡的。 云家出來的女人,上到母親,下到女兒,再到區區一個婢子,當真是個個都礙她的眼。 想著,蔣皇后面上卻是淡漠:”貴人如今當寵,不是應該在養心殿晝夜不離地侍候皇上嗎,怎么跑來鳳藻宮了?“ 妙兒垂頭:”皇上這幾天一直傷心魏王頭胎子嗣沒了,今兒又在感概,魏王正在安慰皇上,父子二人說得親熱,妾身也不好打擾,便退了出來。因近來一直在養心殿侍疾,沒曾給娘娘請安,趁機便來謝個罪?!?/br> 蔣皇后一聽皇上和魏王又在私談,眉不禁一皺,也聽出了眼前女子的暗示,好像有什么關于魏王的話要對自己說,既然找上門來,那就肯定是有利于自己的事兒。 她袖子一揮,鳳眸一沉,屏退了殿內所有下人。 雖她極討厭這些云家的女子,但并不妨礙利用她們踩下魏王。 當天晚上,夜色甫一落下,養心殿外的廊下和室內,紛紛掌了燈。 魏王跟往日一樣伺候皇帝用完膳食,服下湯藥,卻聽門口傳來姚福壽的通傳,蔣皇后來了。 她心頭莫名有些惶惶,只退到一邊。 蔣皇后進了殿中,坐在榻邊錦繡圈椅內,問候了皇帝幾句身子情況,將目光投向魏王身上。 魏王自然知道這蔣氏不是個善茬,以前有母妃頂著,如今沒人能罩著,格外不自在,被她望得發寒,抹抹額頭汗,卻見她收回目光,站起身,面朝皇帝:”云側妃滑胎之事,皇上可不要太難過了?!?/br> 寧熙帝聽皇后提起這事,又難免有些傷心,眉一緊:”都是天意,也是沒法子的事?!?/br> 蔣皇后淡道:”皇上,不是天意,恐怕是人為?!?/br> 魏王臉色驟然發白,寧熙帝一驚:”人為?“ 蔣皇后道:”聽說云側妃滑胎前,魏王府失蹤了個男戲子,“睨一眼魏王,”魏王為此召集了全府的下人搜人,好像還質疑過側妃,懷疑是側妃加害了這名男戲子。幾天后,男戲子的尸首在府內湖水里找到,魏王與側妃單獨閉門見了一面,側妃出來時,手腕有抓痕,回了院子不到幾個時辰,就流產了?!?/br> 字里行間,”男戲子“三個字,咬得格外重,又格外的意味深長。 寧熙帝聽得懵掉,這話什么都沒明說,可又什么都說出來了。 一個男戲子而已,老五怎么會大動干戈發動全府人找,云氏無端端的又怎么會加害一個戲子? 這是說——這戲子是老五的男寵?云氏嫉妒,殘害了戲子,才遭老五毒手導致流產? 老五這幾年府內搜集俊美男子的事,他也曾聽過一兩點風聲,只是韋貴妃說老五愛看戲,那是特意搜來的戲子,且也沒聽到這兒子有什么丑聞,便也沒多說了,后來見老五納了側妃庶妃,更沒什么懷疑,尤其如今這云氏還懷孕了,越發覺得以前的風言風語是無稽之談! 如今一聽,寧熙帝卻是一個冷戰,望向魏王:”這可是真的!“ 魏王一個激靈跪下來,臉發了白:”絕,絕無此事啊父皇?!?/br> 蔣皇后拍拍手。一名青衣褐帽,民間打扮的年輕男子進了養心殿,抖抖索索:”草民叩見皇上,叩見皇后?!?/br> ”這是什么人!“寧熙帝遠遠看去,見那男子生得皮光rou嫩,身型纖細,說話竟有些女子般的風韻,心里明白些什么,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蔣皇后冷視那男子一眼:”還不交代?!?/br> 男子戰戰兢兢道:”草民楊秀,是洛陽春的老板?!?/br> 洛陽春?寧熙帝聽說過,這是養小倌的地方,鼻翼一抽搐。 魏王咬緊牙齒。 ”夜南風是什么人吶?!笆Y皇后問。 楊秀繼續道:”……本來是洛陽春的頭牌,后來被侯府二少花重金秘密贖買去,“說著吞了口唾液,指了一指魏王:”聽說是為了討好五皇子?!?/br> 寧熙帝面色白了又紫,狠瞪一眼魏王。 蔣皇后叫楊秀退下,淡道:”魏王府那淹死的‘戲子’,就是洛陽春的頭牌小倌?;噬先缃裰赖降资窃趺椿厥聝毫??魏王收藏男色在府上,那小倌與朝廷正式冊封、上了玉牒的側妃爭風吃醋,云側妃將其溺殺,魏王痛失愛寵,一怒之下,竟生生打殺了云側妃腹中的皇家子嗣,還騙皇上云氏是自己摔跤落胎?!坝滞蛭和酰骸毕氩坏轿和鯇δ悄凶?,果真是情真意切,感天動地啊,這些年,魏王到底收了多少入幕之賓???魏王好男風成性,皇上心中該有決斷吧?!?/br> 一個貪男色的皇子,還想當儲君?做夢。 夜南風是辯解不了了,魏王噗咚跪在地上:”父皇,只有夜南風一個!再沒有其他了!兒子只是一時興趣,貪玩而已,一定能改的!您看看,孩兒府上還有側妃和庶妃,云氏不是還懷過孕么?今后必定還能繼續為夏侯家開枝散葉,延綿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