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呂八琢磨起來,只是仍有些猶豫,既是秦王領隊,保衛工作肯定做得很嚴密。 漢子又看了一眼老大,補充道:“對了大哥,聽慶兒姑娘提過,隨行的奴婢當中,還有七兒妹子?!?/br> meimei也在隨行隊伍中?呂八心中大動,轉頭征詢田老的意見:“我倒是覺得是個好機會,田老覺得如何?” 旁邊,田老一聽漢子的匯報,早就坐不住了,呂八是為了劫糧食和救meimei,他聽見有秦王帶隊以及在東城征糧這幾個字,卻是眼色一亮。 東城衛家村,離馬頭山才半刻鐘頭的腳程。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匪王就是等著黃巾黨和官兵正式開戰! 到時呂八帶著黃巾黨搶糧,肯定會引發兩方混戰,山鷹馬上就能帶人下山,一舉擒下秦王,順便再趁機坐鎮晏陽。 此刻聽呂八問,田老馬上點頭:“可行?!?/br> 呂八主意已定,又望向那傳信兒的漢子:“丫頭初七去不去東城?” 漢子一愣,知道老大說的是慶兒姑娘,搖頭:“不去?!?/br> 旁邊的幾個兄弟哪里會猜不出老大的心意,若是慶兒姑娘也去,就和七兒姑娘一起救出來,既然不去,那就麻煩了。 田老望呂八一眼:“不過是個丑丫頭,老八?!?/br> 眾人叫老大粗眉大眼滿滿堅決,搖頭:“初七事成后,我帶幾個兄弟去行轅把丫頭救出來!” ** 初六,入了夜,天涼氣清,空氣中醞釀著一觸即發的刀光劍影,瑟瑟涼意鋪滿全城。 溫度一下子又降了許多。 夕陽還沒完全落下,行轅的官兵和下人全都進了各自營帳和廂房,養精蓄銳,準備明天隨王爺去往東城收糧。 行轅內,燈火零星,只有崗樓處的衛士未離崗位,比平日顯得更加寂靜。 一襲身著婢女服裝的倩影手里抱著衣物,看起來剛做完活計,在月光下,朝下人屋院信步走去。 走到一半,女子纖巧身影一轉,駕輕就熟地避開燈火,錯開有士兵巡守的正道,朝行轅角落偏僻地方走去,趁著士兵換崗的短暫機會,靠近防守薄弱的柵欄門。 已經見過兩面的農人打扮的漢子攏袖站在門外,她貼近過去。 上次說好了,初七不管黃巾黨去不去東城,都會在這里回個話。 “慶兒姑娘,明日大哥會帶兄弟前往東城劫糧?!睗h子話語一出,讓云菀沁松了一口氣,成了,又聽他道:“到時,大哥在衛家村的一處屋子上插一面顯眼的紅色小旗,勞煩慶兒姑娘叫七兒姑娘經過那里時,找個機會去那屋子,到時大哥會將她救出來?!?/br> 云菀沁想那呂七兒一心一意倒戈官府的作派,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哥哥回去,卻仍是先點頭:“好?!庇衷囂剑骸懊魅沾蟾缒沁厧У娜丝勺銐??行轅這邊,王爺出行,護衛多,而且都是受過正規訓練的士兵,大哥準備好了嗎?” “慶兒姑娘放心,”漢子沒有明說,暗示,“咱們的人即便不夠,到時也有人來助陣?!?/br> 云菀沁明白了,要把山鷹引出來了,點點頭,示意明白了,正要轉身,卻又聽那漢子道:“慶兒姑娘,明日你不一起隨隊,咱們不能順便救你出來,不過你安心等著,大哥說東城那事完了,馬上過來行轅將你帶回去?!?/br> 隆冬中,云菀沁心下一暖,卻是搖頭:“你叫呂八大哥不要管俺,先做了正經事再說。俺找機會,自己會離開?!?/br> 漢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前少女一眼:“你就是大哥的正經事,…慶兒姑娘這般伶俐的人兒,難道還不懂?” 說著轉身背離行轅,匆匆消失于夜色中。 云菀沁一怔,先疾步回了屋子。 初七日,引君入甕,秦王是下了格殺令的,不打算留活口。 山鷹一群人固然要抓要滅,可呂八,她始終還是保持著最初的信念,——想要救下。 —— 下人屋子內,燈火融融。 呂七兒正跟幾個婢女嘰嘰喳喳,談天說地,因為明天要隨王爺一塊兒去東城收糧,難得的高興,而且自己還是被王爺親點去的,更是激動得不行。 正說得面色紅粉撲撲,見云菀沁推門而進,呂七兒笑意一斂,沒說話了,盤腿上了炕,準備睡下。 云菀沁見幾個婢子出去打水洗漱去了,將門窗全都一反鎖,走過去,將她從被窩里一拉。 呂七兒眉一皺:“干什么?我要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跟著王爺出行轅?!?/br> 云菀沁開門見山:“你想保住你哥哥一條命么?” ------題外話------ 謝謝 天使人的月票 dengjing0226的月票 fm1967的月票 liuqiuju1982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城變,捅破 下人廂房內,燭火半明半暗,燈下,少女還是跟以前的疏眉淡目,面黃肌瘦,可眸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厲色。 是當天掌摑自己時,也不曾有過的神情。 呂七兒半天回過神,恍惚甩開她的手:“什么保他的性命……你在說什么?” 云菀沁字句清晰:“明天你隨隊去東城衛家村時,若東城有什么亂子,你可以趁機跑出來,找到一見房頂插紅色小旗的屋子,你若愿意離開行轅,在那屋子藏起來,你大哥會過去,帶你走?!?/br> 呂七兒愣了許久,驚醒:“原來你真的跟黃巾黨有勾結?你的意思是說,明天、明天他們會偷襲王爺?不行,不行,我,我這就去告訴王爺——” 話音未落,手腕被人一拽,捉得牢牢,她一回頭,少女唇角已經勾起嘲諷弧度:“我既然敢跟你說,你當會王爺不知道?” 云菀沁望著呂七兒,原來只當她是懦弱膽小,沒想到還真是中了自己在池邊的諷刺,這女孩子為了自身榮華,絲毫是不念親情的。 呂七兒霎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明日王爺去東城派糧早有預謀,是為了引黃巾黨出來! 這個慶兒姑娘,原來是王爺和哥哥都信任的人,應該是哥哥托付過她,想要明日趁機救自己出來。 明暗交替的燈火中,呂七兒抽出手,望著面前女子,目中有怨恨,語氣堅決:“我說過,他不是我哥哥,他與官府作對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是我哥哥了!勞煩你不要總是口口聲聲提他,你自己不也是站在官府這邊,為了王爺引黃巾黨出來么,你倒是精明得很,為了前程選擇了陽關大道。我難道比你笨么?我也要投靠官府,投靠王爺,你不要阻我的錦繡前途! 女孩幾乎面紅耳熱,聲嘶力竭。 人往高處走,云菀沁并不覺得呂七兒的自私有多大的錯,更設身處地想過,若是自己,唯一的親人觸犯律法,自己可會與親人一起投入那條死路,答案是,或許她會跟呂七兒一樣。 可是,至少她不會眼睜睜看著那親人去送死,甚至親手送親人去死。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你即便不愿意回你兄長身邊,可那屋子,你還是要去一趟,明日剿戰,官府勢必血濺東城,你哥哥是黃巾黨的頭領,恐怕免不了死。你哥哥是受人的嗦擺,是為了災民著想,罪不至死,你若是還有心,就算不跟他走,也得去那屋子與他碰頭,通知他一聲,叫他快些走,他是斗不過朝廷的,叫他找個沒人煙的地兒,好生過完下輩子吧。我話已至此,仁至義盡,剩下的就看你了?!?/br> 呂七兒見她去拔門閂,忽的開口:”黃巾黨是你幫王爺引過去的,對吧?你布的局原本能立功,可是要跑了我哥哥,你的功勞也會少很多,你真的讓我去通知他?“ 云菀沁回過頭:”我幫官府,不一定是為了功勞,可你幫你哥哥,卻是人倫情分,頓了一頓,聲音收纖了幾分:“功勞、前程就那么重要?我也是個喜歡富貴,不愛吃苦的俗人,可是比起富貴,我更愿意跟最親的人在一起?!?/br> 呂七兒半天不語,半晌,眼珠子輕巧一轉,閃過一絲說不出的光,捏住裙角,貝齒一開,語氣比起之前,倒是難得的溫順:“好,……我明天會去那屋子?!?/br> ** 次日艷陽高懸,照得晏陽四處銀晃晃,空氣里也漂浮著異常的燥,仿佛能點著火似的,不似正當寒的凄清季節。 秦王帶著隊伍出了行轅后,云菀沁一顆心就開始懸了起來。 做完手頭活兒,她找了個由頭,跟吳婆子說了一聲,跑到行轅大門邊的哨崗附近,一邊找了些輕省活計做著,一邊隨時聽東城那邊傳回來動靜。 那邊若有事,肯定會有傳信兵快馬回來打招呼。 吳婆子曉得這丫頭日前受器重,也沒說什么,只由著她了。 門口哨崗邊的執勤士兵是個十六七的愣頭青,剛入伍沒多久,晏陽本地人,性子活潑,也經常同行轅內走動的婢子婆子打交道,見著云菀沁在旁邊做活,跟平時一樣,一邊洗馬,一邊笑著談天拉地。 對于云菀沁來說,上午的時辰宛如夾雜著爆竹一樣,一點點地艱難地過著,直到日上三竿,終于炸開。 馬蹄咚咚急速朝這邊傳來,兩名傳信兵手持韁繩,一前一后,口中驅馬,朝著行轅大門奔馳而來。 兩邊兵士遠遠看到,已將大門打開,提供傳信兵進來。 跟云菀沁說話的小兵哥也跟去開了門,再等他興奮地滿臉通紅地回來,云菀沁走過去,拉了一問,才知道,東城那邊的亂子,已經發起來了。 哨崗小兵哥連那匹大青馬都顧不上刷了,丟了木頭豬毛刷子,眉飛色舞地激動說道:“黃巾黨好粗的膽子,不知哪里得來的信兒,提前埋伏在衛家村附近,想要搶糧食,這還不算,你知道嗎?竟連土匪也跑來助陣!我呸,原來黃巾黨早就和馬頭山的土匪勾結在一起了!這回得知王爺親自領隊,竟將長川郡那綽號山鷹的匪王都引來了!” 小兵講得繪聲繪色,唾沫橫飛,不當兵也能去說書了,云菀沁本來緊張的心情被他說得松弛了幾分,打斷:“你快說正題,官兵呢,王爺呢,這會兒怎么樣?” 小兵哥一拳砸掌心,說不盡的敬仰色,滿臉潮紅:“咱王爺能耐啊,原來早就收到了風,竟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猜怎么著,在黃巾黨埋伏圈外,王爺早就安置了近千名兵甲,這次明面兒只帶了晏陽官府的三百人,等黃巾黨和山匪都出來,王爺埋伏的兵甲一哄而上,來個甕中捉鱉,黃巾黨和山匪驚得跟鳥兒一樣……聽傳信兵說,黃巾黨和山匪的人大部分都被抓了,王爺趁熱打鐵,趁馬頭山上此刻大半出巢,罄盡一空,綁了幾名土匪帶路上山,一氣兒端了山鷹的老窩,現在只怕正剿老巢剿得正歡!” “黃巾黨的頭目和山鷹都被抓住了么?”事成了,本該放心,可云菀沁心里仍跳得厲害。 小兵哥道:“山鷹領著一隊部下跑了,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王爺上山前已經下令,全面封城,四處皆兵,就算個蒼蠅也飛不出去,又派了兵去追捕山鷹。黃巾黨的頭目呂八倒是被抓到了,也是倒霉,本來能跑的,可不知道哪根筋兒不對頭,不趕快撒腿跑,卻跑去衛家村一間屋子內……” “然后呢?”云菀沁眼神灼灼。 “聽說他那妹子,就是被咱們招了安的呂七兒姑娘,早就報給了王爺,帶了官兵在里面等著呢,一下子正把她哥逮個正著!”小兵哥越說越是興致勃勃,今兒上午這一出,險情驟生,卻又峰回路轉,大刀闊斧一下子解決了晏陽城內的棘手大事,竟還牽出了背后的匪王,難怪王爺這么些天都不出兵,原來就是為了等一網打盡啊,簡直比茶肆的戲文還精彩。 云菀沁手尖兒一涼,心也跟著發了冷,呂七兒,呂七兒……自己遠遠是看淺了她。 昨兒晚上虧她還答應下來,原來早就拿定了主意,竟然將兄長活活送上不歸路,立下這一功。 “呂八現在如何?”云菀沁替呂八有些不大順氣兒,卻平息了聲音。 小兵哥道:“呂七兒姑娘帶著幾個官兵,將呂八生捉了,交給了在場的梁巡撫,聽說正準備直接押往城內菜市,當了百姓的面斬首示眾,以示效尤!” 這么快?云菀沁心中有些亂,總覺得哪里有什么問題,努力讓心眼兒清明下來,細細琢磨。 就算犯天大的罪,起碼也得過個堂,定下罪再用刑罰,尤其呂八所犯的事兒,還有共黨山鷹,那就更需要套證詞,將案子明明白白走一遍。 梁巡撫一抓到人,馬上就拎到菜市去斬首——有這么心急么? 至少也該跟三爺先會個面,說一聲吧? “為什么這么急,難道不該先過堂審案么?”云菀沁望住士兵。 小兵哥撓撓后腦勺:“梁巡撫說了,黃巾黨一事,對于民間風氣影響太壞,亂世得要用重典,若是還按照正常流程走,只怕老百姓覺得懲罰太輕,不放在心上,日后有樣學樣。馬上斬首方能震懾人心,讓人不敢再犯?!?/br> 只怕沒這么簡單。 那梁巡撫是個什么人,云菀沁進了晏陽后,聽呂八說過,進了行轅后,也親自看過。 縱容匪禍,不思改革,搜刮民脂,貪圖安逸,脾氣急躁。 還有,呂八說過,梁巡撫和徐知府頭上有大人物撐腰,當時雖然沒繼續往下說,可顯然知道是誰,只是那會兒不方便說。 他一個區區平民,怎會知道這些官場上的事? 不知怎的,這幾件事兒,莫名在腦子里拉在一起,牽上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