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沈肇走過去,長身彎了下來,雙臂一開,將她輕手輕腳抱起來,放進了屋子內的碧紗櫥的簡榻上,蓋上一床厚被。 ------題外話------ 謝謝 qquser8699563的月票 櫻舞淺草的月票 blackcat123的月票 wy246239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辣的娘兒們 沈肇帶領沈家軍出了京城后,朝西南方向而下,已經走了三天。 越離晏陽近,沿路的景色越是荒涼,氣候也越冷,大道兩邊大多都是荒蕪的莊稼田地。 再看不到京城精美典雅的亭臺樓閣,干凈民居,熱鬧店鋪。 進入長川郡境內后,路上開始斷續碰到一些因為受災北上逃難的百姓。 有的攜家帶口,有的親人在決堤水災中全沒了,只身一人。 每當這個時候,云菀沁就會跟沈肇打聲招呼,下馬找軍隊火頭兵要一筐子饅頭去分給災民,然后順便去問一下晏陽城的情況。 一路上,云菀沁化名成慶哥兒,以將軍府小廝的身份,一直騎著馬跟在沈肇身邊。 沈肇撥給云菀沁的坐騎是一匹腿長蹄圓的雪里驄,渾身雪白幾乎無一根雜毛,雖然不算高壯威武,可勝在腳力數一數二,奔馳起來很厲害。 云菀沁知道他的意思,行軍打仗的事兒說不準,萬一遇到什么危險,沒別的,騎著這雪里驄,跑。 沈肇幾乎半步都不讓她離開身邊,偶爾下車巡隊點人,查看隊伍情況,或者跟幾名副將軍師聚集商談,都叫云菀沁跟得緊緊。 幾天下來,將士們都差不多認識主帥身邊的這名小廝了。 這慶哥兒年齡小,生得白白凈凈,眉清目秀,個頭跟個小雞崽兒一樣,不像部隊里的男人們肌rou發達又魁梧,成日跟在少將軍身邊,吃飯洗澡睡覺從來都是單獨一個人,有些不合群。 將士們一開始還私下笑話,少將軍怎么帶上這么個娘兒們似的男子,這要是有什么事兒,哪里能指望他救主子! 可是再多接觸下,只覺得這慶哥兒倒有些不一般,說話有條不紊,不但識字,還懂些醫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沉沉穩穩,一路風霜雨露沒叫苦,見著那些掉胳膊斷腿的災民,這慶哥兒更不緊張,有好幾次親自給災民包扎,甚至跑去附近菜地摘治療傷口的葉子,除了很少說話,膽量倒不比那些老兵差。 這么下來,將士們才都服氣了。 不得不說,這種俊秀少年在軍隊很稀少,所以男人們對慶哥兒還是很喜愛的,過了一兩天,沈肇身邊的將官都開始親熱地喊云菀沁“小慶哥”。 一開始,沈肇還斥責兩聲,見云菀沁笑著聽之任之,也就沒做聲了。 云菀沁從沒與軍隊里男子們這么近地接觸,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一開始還挺不習慣的,一來怕泄露身份,二來隊伍里都是男人,將士們性情普遍都大咧粗疏,閑下來玩鬧時說話舉止都是不拘小節的。 慢慢的,她被軍隊里將士們的爽朗陽剛,心胸開闊所感染,這對于曾經只在后宅里的女子來說,像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大門,是一個完全嶄新的天地,沒有爭寵斗氣,沒有拈酸吃醋,不會為了小事糾結焦心,因為你永遠能看到你的前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靠近晏陽的時候,沿路上的災民明顯更多了,天氣也更加的寒冷,坐在高馬上,眺目望過去,隱約能看到氣勢磅礴的青河輪廓。 這條大河是大宣維持民生的命脈之一,卻也是讓大宣每一任攝政者最頭疼的,青河流過的城鎮,經常面臨河水漲潮或者決堤的災情,也是這一次晏陽之變的起源。 這天早上在驛館起來時,云菀沁等沈肇走出寢臥,照例去了里間,快速綁好了裹胸布條,又套上男袍,綰好頭發,剛完畢,只聽外面傳來沈肇的沉聲:“好了嗎?要上路了?!?/br> 她忙答應了一聲:“好了?!?/br> 這幾天在路上,云菀沁和沈肇是同住一廂的,沈肇在里屋,她在外屋,每天早上,沈肇會提前半個時辰起身,先梳洗穿戴完畢,然后出來,將里面的屋子騰給她用。 本來想一路上都穿著裹胸,可久了有些透不過氣,長久這么綁著,云菀沁生怕還沒進晏陽城門就得給憋死了,所以每晚睡覺前,會扯松一些,睡得也稍微舒服些,第二天早上再綁緊。 此刻,云菀沁生怕耽誤了行程,也沒多弄了,匆匆出了里屋,一邊走一邊說:“少將軍,走吧……” 沈肇背著雙手,本來站在外屋的窗前等她,回過頭打量了她一下,突然一滯,高挺的鼻梁上泛了紅。 云菀沁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一愣,面上也添了一抹尷尬。 寬松的男衫遮不住身軀隱約露出的凹凸蜿蜒,正面看還好,側面看,能看出些令男子心跳加劇的端倪。 她如今的年齡正好是發育的高峰階段,這幾個月來尤其迅猛,身體各部分宛如綻放的花蕊,每天都似乎有不同的變化。 還記得之前扮男裝,胸前裹一層布條就夠了,這次裹了兩條竟還有些勉強,剛剛手忙腳亂,她雖然裹了兩條,但沒綁太緊,便有些露陷。 云菀沁忙道:“我再進去多綁兩層……”說著轉身跑回了里間。 半會兒,整理妥當了的女子才又匆匆出來,不好意思:“這次好了?!?/br> 沈肇面上褪去了異常顏色,聲音比往日更加溫和,與俊毅剛硬的五官有些格格不入,似乎在壓抑心中的異常:“好,出發?!?/br> 待少將軍從驛館出來,隊伍開拔啟程。 還有半天的時間就抵達沛縣了,也就是離晏陽最近的縣城,魏王如今的安扎地。 因沛縣受災情況小,名門大戶多,相對安寧,又因為距離近,能夠時刻觀察晏陽城的情況,沈家軍決定先在沛縣駐扎下來。 因為臨近目的地的緣故,沈肇命令沈家軍的腳步稍微緩下來一些,一邊能讓將士們積蓄體力,一邊也能仔細觀察周邊的情形。 云菀沁拉著韁繩,坐在馬鞍上,輕微地上下起伏,走在清晨寂靜的小道上,看著身邊這個男子的指揮,心中滿滿的踏實。 她毫不懷疑他在軍事上的辦事能力,前世的沈肇,便是年紀輕輕名滿京畿的將帥,只可惜她有生之年看到的結局,實在可惜。 正在這時,隊伍前面傳來喝叱聲。 “大膽刁民,竟敢攔路!”是領頭兵士的聲音。 “官爺!咱們村兒的房屋被河水淹了,城里又發了內亂,好容易逃出來了,本來想要投靠外地的親戚去,可河水來得急,房屋一下子就垮了,家里財物一點都沒搶救出來,身上也沒干糧,見著各位官爺就像看到天神下凡一樣!求求賞點食物,讓俺們帶著填肚子吧,不然俺們還沒到親戚家,恐怕就都得餓死在路上?!笔前蟮穆曇?。 云菀沁看了沈肇一眼,見他默認,踩蹬環,下了馬,走到前面去,只見前方有十幾名災民,最大的不過三十歲上下,最小的便像那個說話的小少年的一樣,最多十四五,站在最前面,迎著沈家軍,雖身子骨瘦小,可樣子倒是大膽得很。 兵士聽了少年的求情,虎著臉試探:“好大的膽子!你們是晏陽城里跑出來的?誰不知城內如今被一眾暴民占領了,說!你們是不是也是那呂八的同黨?” 少年臟兮兮的臉糊著灰塵,跟同路的村民一樣,大冷天兒里只穿著個破爛夾棉,使勁兒搖頭,一臉驚慌:“官爺,俺們才不干那種事兒呢!俺們都是晏陽城衛家村的普通村民,俺叫衛小鐵,這十幾個人,都是跟俺一個村的?!?/br> 云菀沁開了聲:“你們是受災百姓,為什么沒有找官府去領救濟糧?” 衛小鐵嘆口氣:“找了,可糧食不夠,聽說朝廷派了個五皇子來,只送了一半,咱們便都讓給了村里年紀大的老人,他們走不動,若沒有糧食,就只能等死了。俺們幾個年紀輕,能熬一熬,這不,正準備上路去投奔親戚?!?/br> 一塊兒的災民都連連點頭。 云菀沁心中一動,聲音輕緩了幾分:“我聽一路的游民說,暴民頭目呂八為了召集群眾與他一起對抗官府,放出了承諾,只要投奔他隊伍的,三餐溫飽是沒有問題的,官府父母官沒有給你們充足的糧食,放任你們不管,你們怎么沒有去找那呂八呢?” 這話一出,軍隊所有將士全都望過來,一時之間,目光全都聚在這小慶哥的身上。 衛小鐵聽了云菀沁的話,攏著袖“呸”了一口:“那呂八仗著災民的身份騙取晏陽城百姓的同情和信任,殺官差,綁人,做的其實也是強盜土匪的事,長川郡就是被土匪搞臭了名聲,搞得外地人都覺得咱們這兒是賊窩子,連皇上都不喜歡,俺就是餓死,也不會跟這種掛羊頭賣狗rou的同流合污!” “可不是!說得對!”其他災民也都嚷起來。 云菀沁微微一笑:“來人,拿糧食來?!?/br> 衛小鐵大喜,跪下來磕起頭:“謝謝小官爺!謝謝小官爺!”其他災民也紛紛跪下來謝恩。 沈肇身邊的管副將見少帥點頭,手一揮,兩名火頭兵扛了兩大筐子雜面饅頭過去,給那十幾名災民分發起來。 一群人領了干糧,揣進兜兒里,又磕了幾個頭,接二連三地朝北離開了。 云菀沁正要上馬,卻見衛小鐵一手拽著一個大白饅頭,口里還叼著一個,木木地瞧著自己,并沒走。 她眉一壓:“怎么了?還不夠?” 衛小鐵將口里的饅頭小心翼翼地揣荷包里,道:“俺想投軍!小官爺,俺想跟你混!反正俺爹媽也不在了,這次去親戚家,親戚還不一定待見俺呢!小官爺,您以后罩著俺吧!您吃蘿卜俺給你削皮,你吃魚俺給你挑刺!” “哈哈哈——”沈家軍的將士們哄堂大笑起來。 有將士還拍拍云菀沁的肩膀,笑道:“小慶哥兒,想不到你還能收個跟班兒??!” “就知道咱們的小慶哥不簡單,這不,叫人纏上了吧!” 云菀沁打下將士的手:“別鬧!” 衛小鐵還當云菀沁是叫自己別鬧,急了,指天發誓:“俺沒鬧!小官爺,您要了俺吧!俺啥都能做,挑水暖床煮飯洗衣服,十項全能的!對,俺還學會打拳,能保護小官爺!俺們村兒的老人都說俺能干,誰家閨女找了俺,睡覺都得笑掉大牙!除了——窮了點兒?!闭f著撓撓頭。 將士們又是一陣大笑。 云菀沁這次沒笑了,度量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高頭大馬上的沈肇。 雖離得遠遠,沈肇卻從她的目光里讀懂了意思,她想收下那小子,考慮片刻,嘴角微微一揚。 云菀沁知道沈肇是同意了,對著衛小鐵道:“你去換身衣裳吧,不過你要記得,你不是跟我,而是跟著沈家軍,我也是少將軍的下人,你今后要效力的上級是那位——?!闭f著一指沈肇。 衛小鐵就跟剛孵出蛋殼的雛鳥一樣,第一眼看見誰就認誰當媽,如今只拿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氣度不凡的小官爺當上級,可還是很給面子地磕了幾個響頭:“好的,好的!多謝小官爺?!?/br> 回到馬鞍上,部隊繼續前行。 馬蹄橐橐中,鞍上,沈肇的聲音飄過來:“怎么會想收下這小子?難道還真看上他煮飯暖床的能耐?” 云菀沁拉了拉韁繩,挺直脊背,瞥了一眼身邊男子,倒還真是難得開玩笑?。骸吧賹④娍此?,小小年紀,村民都聽他的,說明肯定有些號召力。敢率眾擋住朝廷軍隊索要糧食,說明肯定有膽識。這種人才,怎么能放過?”說著,壓低嗓音道:“而且還是晏陽城的本地人,看他的樣子,十分熟悉城內大街小巷,對呂八也頗是熟悉,對解決宴陽之變或許大有裨益也未可知?!?/br> 不損一兵一卒令對方不戰而屈,是從軍者追求的最高境界,這個道理,沈肇怎么會不懂,螞蟻雖小,卻也能生生咬翻一頭大象,聽了身邊女子一席話,不覺一笑,朝前行進。 ** 沛縣。 江知縣在城門,親自迎朝廷派來的沈家軍。 金邊勾勒的“沈”字旌旗在正午陽光下飄揚,浩蕩軍隊停定。 隊伍前方中央佇立著一匹毛發油亮茂密的駿馬,赤纓鞍背上跨著一名青年將軍,手持韁繩,身穿青虎紋護心鏡甲,腰款佩劍,昂長身軀,五官毅然,看上去不茍言笑,一派軍官威武姿態。 江知縣知道這便是圣上親賜南下的明麾將軍,領著下屬行了大禮,將一行人請進城內。 沈家軍的士兵在城內校場空地安了營帳,暫時駐扎下來,聽候上級調令。 沈肇帶著云菀沁、幾名副將進了縣衙后面的江家大宅內住下,當做調兵遣將的大后方。 大宅,正廳。 安置下來后,沈肇馬上召集一干人聚集,坐在上首的太師椅內,聽著江知縣匯報晏陽的情況,眼神凝注,眉宇輕擰,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到底是京城來的將軍,雖年紀輕輕,可剛嚴威武,極能震懾人心。江知縣不敢怠慢,一字一句地說著派人打聽回來的情況。 “那呂八盤踞知府衙署內,領著的災民隊伍這幾天似乎又壯大了不少,更騙了不少百姓的人心,讓一些蒙昧無知的百姓給他們提供吃喝,再這么下去,下官只怕他勢力越來越大,萬一發了狠心,沖進行轅將秦王綁了當作人質,更是禍害無窮,幸虧少將軍來得及時,總算能幫咱們謀劃謀劃,看到底怎么解決?!苯h道。 “魏王這會兒在何處?” 聲音壓得沉暗,比女子稍低,比男子又細一些,從沈肇身邊的副將中傳出來。 江知縣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青袍少年立在沈少帥身邊,身姿翩翩,宛如秀筍,眉宇說不出的動人,眼眸卻是難得的鎮定從容,說是少帥身邊的臣子,沒見過這么年輕的官,說是下人,這氣態又不大像,一時之間,十分驚異:“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