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何嬤嬤還當王妃過來,得哄一哄表小姐,沒想到說了兩句話,兩句都是打擊,自家表小姐還從沒這么被對待過,馬上漲紅了臉,尤其第二句,簡直就是戳到了不可提起的軟肋:”你,你——“ ”怎么,還是不想吃?“云菀沁眉一挑,透出幾分英姿和邪氣兒,倒跟崔茵蘿初次見過的那個俊美少年重疊了起來,看著更是憋氣,就算肚子早就餓得響也不能不戰而退,幸虧之前咬了兩顆藏在櫥柜下面的糖葫蘆,墊了一下肚子,rou呼呼的拳頭砸在桌子上:”這什么菜,不想吃——“ ”不吃就不吃吧,拿下去,免得礙了表小姐的眼,“云菀沁手一揮,完全沒一點勸說的意思,”表小姐這一餐晚膳,粗粗一算,不加上人工和柴火油鹽醬醋,起碼得四五兩銀子吧,夠京城中等百姓人家兩三天的餐費了呢,表小姐不吃,不知道多少人想吃都沒辦法,端下去給王府南院的雜工?!?/br> 南院的下人多半是王府打雜的,例如看門,照料家犬,打掃馬廄,清潔凈房,做的都是一些很辛苦和低下的差事,也是王府中最為低賤的奴才。 珍珠與晴雪忙按照主子吩咐,將桌子上的醬爆羊rou丁、雞絲炒蕨菜,汆丸子湯等晚膳,一道道都端了下去,連白米飯都不放過。 崔茵蘿見晚膳瞬間被搬走了,桌子上掃蕩一空,心里一緊,肚子不爭氣地響亮一個咕嚕聲,下人掩嘴笑起來。 ”怎么樣,還不吃?“云菀沁問。 崔茵蘿被逼到這一步,為了面子,就算真的餓了也只能忍,眼巴巴看著碗碟被收走,饑餓感加劇,卻猛吞口水:”不吃,愛拿走就拿走!“她沒料到云菀沁對自己手段這么強硬,本想著過來會安慰自己,沒料竟是——連自己的吃食都給搬走了! 虧自己這些日子為她朝思暮想,她扮成男裝欺騙自己就算了,嫁給表哥更是罷了,如今對自己說句軟話都不愿意,太無情了! 念及此,崔茵蘿悲涼極了,哽咽起來,眼光追隨珍珠手上最后一盤搬下去的菜上面:”虧我昨晚上還給你送過吃食呢——“ 云菀沁打了個眼色,初夏將灌上奶脂的雞蛋糕端上來,甜膩膩的香味一下子在房間內擴散開來。 崔茵蘿嗚咽馬上停止,小鼻頭深深嗅了兩下,四處張望起來,待目光落到初夏懷里的吃食上,眼睛一亮。 ”不吃那些,試試這個吧?!霸戚仪邔⒏恻c推過去。 崔茵蘿的視線被這個漂亮的糕點占滿了,狠狠吞了幾下口水,卻仍是握緊小拳頭:”我說了不吃……“語氣已經明顯低弱了很多。 ”你說不吃桌上的飯菜,又沒說不吃別的東西?!霸戚仪咭娝_始有些軟了,幫小胖娃找了個臺階。 何嬤嬤也趕緊遞上個銀勺子。 哼,為她這種無情的人餓死了不劃算!崔茵蘿蹙眉,湊近香噴噴的覆蓋著一層乳脂的糕點,舞起了勺子,不知道從何下手,半天才小心翼翼舀了一小口,甜膩的乳奶油脂配上雞蛋味十足的軟糕,一點點滲入了味蕾,滿口生香,嚼起來也比平時吃的糕點軟糯多了,她正換牙齒,已經缺了兩顆乳牙,這糕點的軟硬正合適她咬。 崔茵蘿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奶油糊在嘴唇上面像長了一圈白胡子似的,卻完全顧不得了。 明明是個饞嘴貓,小吃貨,還想玩絕食?云菀沁見崔茵蘿吃得正香,突然道:”好了,甜食吃多了不宜,初夏,給表小姐端走?!?/br> ”是,王妃?!俺跸倪^去將盛著雞蛋糕的托盤一抽,端走了。 ”誒誒誒——“這一次,崔茵蘿就沒那么沉得住氣了,撒開兩條肥肥的小短蹄子就跳下板凳,”我才吃四口呢!“剛把饞蟲勾出來就拿走,太沒人性了。 ”還想吃?“云菀沁笑著問。 崔茵蘿雖然很不愿意承認,卻抵不過蛋糕的誘惑,不得不順著心意,咂咂嘴,朝著初夏運去的背影。 ”想吃可以,先吃飯?!霸戚仪吲呐氖?,珍珠和晴雪又將剛才端下去的晚膳捧了幾盤上來,只是這次只有三菜一湯,什錦鱔絲,芥菜炒素雞,清蒸小豆腐,配上個鯉魚煲冬瓜湯。 何嬤嬤和幾個伺候崔茵蘿的婢子看見,稍一怔:”這……“ 云菀沁道:”一個六歲的小孩子,每餐大魚大rou,長得太胖,對身體不好,今后減半?!?/br> ”表小姐喜歡吃rou,三爺見她喜歡吃,便也都答應……“何嬤嬤苦笑解釋。 所以就說他完全不會教養小孩,什么都依著小孩的喜好。云菀沁眉一蹙:”那就盡量吃白rou,紅rou輔之即可?!?/br> 一行人應承下來。 崔茵蘿為了吃蛋糕,只得支支吾吾地重新爬上桌子,何嬤嬤見表小姐總算肯吃飯,吁了口氣,卻聽崔茵蘿不大放心,生怕云菀沁出爾反爾,用小奶音振振有詞:”吃完了飯,就能吃那個糕糕了,對吧!“ 云菀沁道:”何嬤嬤督促著,若表小姐吃飯表現好,吃完了便切下一小塊蛋糕,給表小姐當飯后甜點,若是表現不好,又在鬧脾氣,以后再吃不到好吃的了?!?/br> 居然還有好吃的?崔茵蘿食指大動,肚子里的饞蟲今兒算是被她全都勾起來了,原來他哪里還有什么氣,點點頭。 云菀沁見她乖乖地舀著米飯吃起正餐,這才轉過身子,卻聽崔茵蘿在后面嚼著米飯,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誒——” 這次,再沒之前的惱怒,雖然有點兒遲疑,但平靜了不少。 “小姑奶奶,要叫王妃,什么誒啊?!焙螊邒呓o崔茵蘿擦擦嘴,提醒道。 云菀沁轉過身,之間崔茵蘿睜大著眼睛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笑了起來。 這一笑,春風化雨,方才的嚴厲全都不見了,崔茵蘿心頭一酥,脾氣也消了大半,雖然還是介懷云菀沁男裝害得自己芳心東流,可已經不怪她,而是變成一股說不出的遺憾。 那天她離開后,她一直惦記著,盡管表哥不告訴當天那人是誰,更不放自己出去找,可她卻堅信,還有見面的一天,沒想到再見后,美夢宛如泡影戳碎。 崔茵蘿一直不知道對那少年是什么感情,直到有一日,她溜到表哥院子玩兒,見到表哥拿著個藍花瓷瓶在凝神,拇指在瓷瓶上輕輕撫摸,宛如在把玩著什么稀世珍寶,素來不茍言笑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她好奇,趁表哥出神,將瓷瓶奪過來扒開篩子,一嗅,是nongnong的中草藥味兒,后來才聽下人說,是云家小姐派人送上門,給表哥消疤的紫草藥膏。 當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和表哥的情緒似乎是一樣的,都在惦記著一個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與表哥竟然想的對象是同一個,實在是啼笑皆非。 半晌,胖娃筷子從指縫間一松,吶著:“看你給我做了這么好吃的東西,我就暫時原諒你跟表哥這一次了?!闭f著,極其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 人家說抓到一個男子的胃就抓到這個男子的心,只是沒想到同理可以用在小孩子身上。云菀沁聽她說得老成,不自禁笑起來了。 回屋時,王府廚房那邊見王妃回來,已將晚膳端了上來。 云菀沁用完了后,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叫珍珠去將住在王府西南處的應大夫叫了過來。 在等待應大夫的同時,云菀沁聽晴雪大概介紹了秦王府目前的人員組成情況。 府邸內,上下里外統共四十八口人,這個人數,在皇子府邸中算是少得可憐的,連稍微大些的朝臣府邸都比不上,一來因為秦王一直沒有妻妾通房,這就已經大大減低了人口,別說妻妾,便是連一般朱門貴戶會蓄養的家伎都沒收藏幾個,惟獨便是有兩名歌姬,還是成年后,寧熙帝被言官進言了幾句,賜來王府的,無奈三爺壓根就不愛聽戲聽小曲兒,打從進了王府就沒被三爺使喚過,一直晾著像干魚似的,但因為是上面賞賜的,也不能怠慢,兩人一直在后院的一處小閣樓養著。 如今王府的老人兒有三個,從開府起便跟在秦王身邊,說是左膀右臂也不為過,一個是管家高長史,一個是施遙安,一個便是那從昨兒到今天就不停鬧情緒的蕊枝。 高長史是內務府出身,被派下秦王府當長史后,一直處理秦王府的內外要務和府上的賬務庫存,在王府中地位不容小覷。 施遙安維護秦王進出安全,蕊枝則貼身照料秦王飲食起居多年,小到穿衣脫襪,大到沐浴試毒。 親王兵甲一般養于郊區兵營,被兵部管轄,若皇子有需要,向朝廷提出申請,待批允之后,再行挪用,這也是為了防止皇子有圖謀不軌或者不臣之心,秦王的也不例外,平日基本不調用,只時而去探視一下。 聽到這里,云菀沁有些釋然,原來皇子的三千兵甲并沒那么好用,哪里是什么一呼百應,下個指令,就一群兵士從天而降?當說書呢!朝廷和皇帝也不是傻子。 看起來,調用起來也是層層屏障和諸多苛刻,這樣將兵甲與皇子建立制度,隔絕起來,就算皇子能私自調用,兵甲與皇子長年沒什么接觸,恐怕更親朝廷,不會是皇子的心腹軍隊。 難怪秦王私下要另外養些私客。 而那應大夫,則是王府醫官,皇子建立王府后,府內必須配備專屬大夫,秦王府也不例外,應大夫五品職銜,出自太醫院,雖年資沒高長史等三人那么老,卻照料秦王病情好幾年,看上去也應該很得秦王信賴的,否則不會后來將他妹子選中為四婢之一,調去宮中伺候赫連貴嬪。 正在說著,應大夫過來了,在簾子外鞠躬:“王妃?!?/br> 云菀沁透過簾子,道:“應大夫進來坐?!?/br> 應大夫知道新王妃估計想了解一下三爺的身子情況,就算她不叫自己,他也想盡快找個機會同她見上一面,此刻遵照意思,進來坐下,又聽云菀沁靜道:“你們都下去,在外面伺候著吧?!?/br> 初夏、晴雪和珍珠三人打簾子出去了。 室內安靜下來,應大夫見面前女子曲起纖細食指,在案上輕叩,語氣聽似輕柔,卻又是透出一絲說不出的涼,驟然將室內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三爺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情況,勞煩應大夫將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我想詳細了解?!?/br> 應大夫望著王妃,緩道:“三爺幼年在皇子所受傷的,王妃該知道,皇子斷奶前,都是住在皇子所,由專門兒的奶娘進行哺育。彼時是皇子所的乳娘抱著他喂奶,待眾人聽到乳娘的驚叫,才看看見皇子在乳娘懷里不省人事,渾身青紫,幸虧姚院判當時剛為宮里貴人看過病,途徑皇子所,見狀連忙施針灌藥,及時制住毒性蔓延,三爺方才保住一條命,事后皇上派人查過,那毒源是…” 云菀沁秀眉一聳。 “乳娘的ru頭上涂過一層透明劇毒,”應大夫繼續,“嬰幼兒吮吸后,自然將奶水與毒一同吞下肚,皇子斷奶都很晚,三爺那時年紀小,也很少吃五谷雜糧,投毒之人在食物中找不到什么機會,竟然找到那奶娘身上,那劇毒俗稱傀儡散,不比鶴頂紅穿腸草弱,十分頑固。因是皇子遇害,與宮里人脫不了干系,皇上秘密叫人暗查,乳娘打死不認,直說自己不知道,顯然早就被收買,甘愿做替死鬼,最后并沒結果,皇上也只好把乳娘處決了事。三爺雖保全一命,可殘毒遍布五臟六腑,不在一處,根本無法全部找出來,如今形成了規律,每月會發作一次……姚院判想的無牙藥蛇的法子,能稍稍鎮住那痛楚,可畢竟也不是治本的法子,還是需要尋到解除頑毒的藥才是上策。三爺建那杏園,匯集天下藥材,便也是這個目的?!?/br> 頓了一頓,應大夫又看了一眼云菀沁,道:“至于那傷勢的反應,不發作,與正常男子無異,每逢發作卻會骨痛難忍,大汗直流,如有千蟲萬蟻在咬噬,叫人不得安寧,情緒激動時尤其容易發作,……所以,這也是為何三爺遲遲未近女色的緣故,敦倫之事,耗費體力,損耗精血,促使氣血流通過快,一定會讓毒性在體內亂竄,有發作的危險?!?/br> 云菀沁見他眼神復雜地望著自己,知道是勸諫自己,暫且先不要與三爺敦倫,臉微微一燙,老老實實地說:“我跟三爺還沒圓房?!?/br> 應大夫大大松了一口氣,又感覺當著王妃的面松口氣好像不大厚道,年輕夫妻,誰不是親密無間,如膠似膝,難不成叫王妃守活寡?就算王妃無所謂,三爺血氣方剛的,每天見著這天仙一樣的美人兒,能看不能吃,能不著急么?只怕不犯病,卻憋都得憋死。 這么一想,應大夫忙道:“王妃也莫急,雖說那傷毒一時半刻難得痊愈,但敦倫的事兒,奴才和姚院判卻正在想法子解決,盡快研出藥,能減輕因氣血流快而造成的發病征兆,這樣便能幫三爺同王妃…” “行了,我知道了?!痹戚仪吣樕t起來,什么莫急啊,自己是哪里看出來很急了? 應大夫又說了一下目前秦王服的什么藥,一般是什么時候服,是藥三分毒,平日是不服的,只在發作前三天開始,每天四劑,早中晚和半夜各一次,發作后再服一天補元氣就好了。 這一說,已經近了二更時分。 見天色太黑,應大夫也不方便多留在王妃閨中,先退下去了。云菀沁梳洗過后換了舒服的寢服,趁著夜間寧靜,無人打擾,腦子里將應大夫的話回放了一遍,又琢磨了一道。 說來道去,殘毒不解,此病難愈,而最關鍵的是,那毒素分布不均在體內,很難一一找準排除。 云菀沁坐在書案后,叫初夏將裝書和筆記的嫁妝柜子打開,拿出本御毒經,然后將幾人都打發出去,獨自翻看起來,又做了幾個標注。 看著看著,眼皮子打起架,今兒起得早,去宮里一趟,回來又是應付人,哪里能不累。不一會兒,云菀沁趴在書案上盹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得身子一輕,好像懸空起來,朦朦朧朧睜開眼,才知秦王已經回了屋子,正把自己從書案后的圈椅內抱起來,準備放到床榻上去。 “你回來了,事情完了?”女子呢噥的聲音,就像糖絲子,又揉了揉眼。 本來想輕手輕腳把她放上床,見她醒了,夏侯世廷停了腳步,去長川郡上任前的準備工作很多,哪里完得了,忍不住回來看看她睡了沒。他輪廓清俊的臉龐雖爬著疲憊,卻噙著淡笑:“聽說一回來,還沒進屋子,就罰走了幾名婢子?” “舍不得???”她勾住他脖子。 “沒想到愛妃這么有魄力罷了?!边@一勾脖,將他的心都勾了去,男子深呼吸一口,大掌隨之一緊。 云菀沁見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有些游弋波動,應大夫的話在耳邊隱約浮動起來,忙將他手一拽:“夜了,我累了,三爺也累了吧?!?/br> 夏侯世廷哪里聽不出她是推脫,昨兒見她這樣只是頹喪,今天再聽,心頭卻微微一扯,眼色黯如窗外夜幕,忽然垂頭,附耳吐氣:“你后悔嗎,要是后悔……?!?/br> 就這慚愧的模樣,裝得還挺像呢,又在討同情。云菀沁故意:“我要是后悔了,三爺會怎樣?會不會找個機會放了離開王府?” 男子目一斂,兜住她下巴,冷冷道:“想得美?!?/br> 大步已跨到雕花拔步床前,將她拋在厚軟棉實的錦榻上。 再等他寬衣回來,榻上人兒已經蜷成一團,睡了過去,他將她被子掖好,看了會兒,轉身去書房繼續未完的公務。 兩天后,宮中來使傳秦王入宮。 夏侯世廷進宮接旨,正式授長川郡專城副都統一職,轄三州四縣之軍政要務,賜官印官服,三日后率皇子兵甲,去長川郡的晏陽城,先與長川郡的地方長官會面。 ------題外話------ 謝謝^o^ 小豆子1996的評價票 ghjvkb6168的月票 帥氣的土豆的月票(3張) janech的月票 bei1163的月票 ja51919的月票 13553808975的月票(3張)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酒心奶球,春閨帳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