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沈子菱過細一瞧,也是湊攏了眉:“咦,這人有點兒眼熟……” 云菀沁順著望過去,這郁柔莊今天出行的排場,可真夠大。 身后一左一右,分為兩列,統共有十二名侍婢隨行,每個侍婢身穿柳綠色細綾裙衫,頭綰著一樣的發髻,正跟著緊緊。 宋瑞正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路開道。 郁柔莊今兒身著一聲青色胡裝,配上石榴紅開襟馬甲,依舊是儀態萬方,冷艷超群,宛如一朵彤云燒了過來,一路只安靜地聽著宋瑞的說話,筆直凝視著前路,看都不多看這太監一眼。綠水在身邊,給主子撐著折傘擋太陽。 而郁柔莊的另一邊,是一名娉婷少女,年紀十四五,身姿裊娜卻略顯瘦弱,五官嬌美如寶珠碧玉,從臉到手的肌膚羊脂一般,吹彈可破,白凈無瑕,幾乎不像真人,看得出平日保養得極細致,連太陽都是極少曬的,此刻出行,身穿一件四喜如意紋雪絹襖裙,戴著個紫貂圍脖,外面披著一身織錦大斗篷,頭上更是戴著帷帽,遮住了頸項,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身邊還有兩名婢子一前一后打著傘,簡直讓陽光完全照不進來一點兒。 這少女,比郁柔莊的架勢還要大一些。 走到一半,那少女更是捻起繡帕,掩了一掩粉頰,輕顰籠煙眉:“今年氣候倒是反常,怎么入了冬,還熱得緊?!?/br> 旁邊兩名舉傘的婢子似乎有些惶恐,連忙將傘又湊近了幾寸,更是罩得那少女不沾人間煙火,只怕主子被太陽曬到了。 郁柔莊亦是開聲,語氣溫和,完全不像昔日她對其他臣家小姐俯瞰眾生的語氣:“是啊,今兒太陽大了點兒?!?/br> 云菀沁忽然明白了,身后跟著的這些婢從,不是郁柔莊的人,恐怕是這名少女的隨從。 呵,倒是有意思了,擷樂宴上,她就沒看到郁柔莊能把哪個官家千金放在眼里,這女子何方神圣,竟能叫心比天高的郁柔莊都能委婉對待。 正是猜測,宋瑞的聲音飄過來,幾個字依稀可辨:“……永嘉郡主?!?/br> 永嘉郡主?這一聽,云菀沁這邊四人都明白了。 “原來是這個瓷娃兒?!鄙蜃恿怆m沒跟這個永嘉郡主碰過幾面,卻聽jiejie沈貴人回門省親時說過,沈貴人每每說起這永嘉郡主,就是扯嘴兒蹙眉,嘖嘖咂舌的。 云菀沁大略也是聽說過這永嘉郡主的來頭,出身溧陽王府,父親溧陽王是寧熙帝的十二弟,雖不是賈太后所生,卻從年輕時就是寧熙帝這一派的,為兄長出過不少汗毛功勞,很得寧熙帝信任,后來寧熙帝登基,更將溧陽王冊為一品御前大將軍官職,溧陽王也不負圣望,幾次出征,都得了凱旋,偏偏最后一次上沙場時,不幸腿上中了流箭,雖然被將官營救回來,回京城后拖了個把月,腿傷化膿潰爛,仍是薨了,當時的溧陽王妃懷有身孕,給王爺留了個遺腹子,便是永嘉郡主。 王妃受了丈夫過世的打擊,早產生了女兒,沒幾日也跟了去了,留下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因早產緣故,天生就比其他嬰兒瘦弱,肌膚透明雪白地幾乎能看到血管,小貓崽子似的哭著,看得叫人我見猶憐。 同時,溧陽王與王妃的嫡長子襲爵后,決意遷駐北方城市,一來為大宣繼續效命,二來也想為父報仇,寧熙帝慟失皇弟后,便也準了,只這永嘉郡主年紀太小,又是個早產兒,若是跟著兄長一塊兒去天寒地凍的北方,一路上恐怕禁不起折騰,有早夭的風險。 商議之下,寧熙帝讓永嘉郡主留在鄴京的皇宮里,放在自己的公主堆里一起養育,等長大一些,身子骨健壯一些,再送去北方與兄長匯合。 一養就養到了十幾歲,這永嘉郡主長得弱骨豐肌,嬌小楚楚,極討皇上伯父的喜歡,寧熙帝便也沒有主動將永嘉郡主送回去,雖是郡主的名號,享受的卻都是公主的規格和待遇,因著生父為大宣而死,又是皇帝手足,寧熙帝疼她甚至更勝過膝下大多數公主。 永嘉郡主一生下來就抱進了宮里,從小到大浸在蜜罐子里,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公主,根本不認為自己是王爺生的。 云菀沁猶記得民間一樁傳聞,說是永嘉郡主懂事后的某一天,有個宮人開玩笑,說她真正的親屬在北方,總歸有一天要回去的,這永嘉郡主竟然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呆呆坐在窗邊,寧熙帝急了,親自過來,永嘉郡主才哭道,說自己已經將寧熙帝當做父,將皇宮當做家,請求不要趕自己走。寧熙帝當下便拿了那宮人杖責,才叫永嘉郡主不哭了,從此,永嘉郡主回北方溧陽王府與兄長團聚的事兒,便徹底的遙遙無期,倒是成了宮里死都挪不動的一塊金磚。 聽聞幾名公主私下議論,說這永嘉郡主看著單純無辜,心里會算計得很,在京城皇宮的前途,豈不是比在北方那種偏荒地兒大得多?賴著不走,抱住皇帝伯父的大腿不放,真是不知羞,但是因為父皇寵這侄女,個個也不能說什么。 永嘉君主也只當沒聽見,繼續在宮里養尊處優。 云菀沁正想著,沈子菱又低聲掩嘴道:“哦對了,擷樂宴那次,永嘉郡主好像本來也要參加,只是染了點風寒,便缺席了,當真是嬌貴啊,那天連圣上的幾名公主都參加了,她一點兒風寒就縮在了宮殿里……” 正是說著,郁柔莊的眼光早就望了過來,看到了云菀沁等人,臉色小小一變,轉頭與永嘉郡主說了幾句,就徑直走了過來。 云菀沁估計郁柔莊是給永嘉郡主介紹了自己,郡主臉上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兩人走過來,云家姐弟、沈家兄妹齊齊站起身,對著永嘉郡主施了禮。 郁柔莊抬著下頜,凝著云菀沁,語氣是溫婉的:“郡主,這位就是云小姐,幾日后,要跟咱們一塊兒伴駕去祜龍圍場的。云小姐的父親是兵部侍郎,祖籍泰州鄉村,后來頭懸梁刻苦發奮考了進士,來京城娶了商戶家的女子,又中了殿士,慢慢爬到了高官位,”頓了一頓,掩口道:“噢,我錯了,如今已經是尚書了呢,這動靜,可真快,一時沒曾改口不好意思了。云大人爬得快,家中女兒自然也是個很會鉆營,很會朝上攀爬的?!?/br> 云菀沁差點兒沒噗呲笑出聲,怎么著,是來開自己的生平大會?要不要把自己的出身背景介紹得這么清楚。不就是想說自己是草根階級出身,不是天生貴族么,這會兒就是說自己是乞丐出身又如何? 沈子菱眉頭一皺,云菀沁脾氣好容量大,她可沒這么好的耐性聽著蚊子嗡嗡嗡,當做沒聽到郁柔莊的話,只朝永嘉郡主寒暄道:“原來郡主這次也要參加秋狩???還真是難得。往年好像沒有見郡主參加過呢?!?/br> 永嘉一笑,聲音柔曼:“是啊,今年是我主動找皇上提出的?!鳖^一轉,一雙瑩然美目正落在云菀沁的臉上,不著聲息地打量:“沒料到,竟這么巧,能跟云小姐同行?!?/br> 這永嘉郡主,看起來連太陽都不愿意曬,一定是極其寶貴這身肌膚,戶外巡狩,推避都來不及,怎么會主動提出參加。 而更讓云菀沁疑惑的,是永嘉郡主跟自己初次見面,竟是這么親近的態度。 自己——跟她不熟??! ☆、第一百零二章 挑撥 云菀沁正有些疑惑,宋瑞也是湊近,哈著腰兒:“郡主,郁小姐,奴才已叫人從馬廄里牽了兩匹西域好馬,看二位現在就上馬還是……” 永嘉郡主眼波流轉,從云菀沁身上收回目光,聲音輕柔:“這一路奔波,我先歇一歇吧?!蹦抗饴涞皆戚仪咭恍腥藙倓傂菹⒌臎雠锵?,“宋瑞,你搬個椅子到涼棚下面?!?/br> 宋瑞連忙帶著小太監下去搬了張錦緞大圈椅,放在涼棚底下,正挨著云菀沁的位置。 郁柔莊哪愿意與云菀沁呆一塊兒:“郡主,那柔莊就先過去練會兒?!?/br> 永嘉郡主笑吟吟,語氣也隨和:“好的,你去吧?!?/br> 郁柔莊睨一眼云菀沁,領著綠水和馬場的幾名下人離開了,沈子菱低聲湊在云菀沁的耳邊:“瞧她那樣子?!?/br> 永嘉郡主似是聽到沈子菱說話,笑意未改,只看了一眼郁柔莊苗條窈窕的背影,主動開聲:“云小姐與郁小姐的關系好像不大好?柔莊這人,出身大家,自然有些小姐脾氣,還望云小姐不要多心了?!?/br> 郁柔莊出身大家,別人就合該是她腳底下的泥,看她的臉色行事?被她誣了害了還不能說?沈子菱想來發氣。 云菀沁卻是暗下將她的手一碰,這個永嘉郡主既然與郁柔莊一塊兒來荀蘭馬場,想必關系也不差,只笑應:“談不上關系好不好,平日也見不了幾面?!?/br> 沈子菱卻是抓住永嘉郡主的話,不大甘心:“出身大家的千金多得很,郡主不也是金枝玉葉的出身?卻沒有半點傲慢。這個還是得看人的?!?/br> 永嘉郡主嫣然一笑:“你是沈貴人的meimei吧。沈二小姐與貴人有幾分像呢?!闭f著轉身走到涼棚下坐下,又抬起酥酪一般嫩滑的白玉手兒,招呼:“站著說話多累,來,你們坐下來吧?!?/br> 沈肇見郡主來了,外男也不好近身,帶著云錦重便朝著東邊,上馬繼續練習騎行去了。云菀沁和沈子菱見郡主這么說,過去坐在她身邊。 雖然坐在棚內,兩名侍婢仍是一左一右撐著傘,給郡主遮陽,不時有婢子上前給郡主奉上,又有婢子輕搖薄扇,趕草坪邊的蚊蟲。 永嘉郡主坐定后,轉了玉頸,輕聲開口,語氣就像是在隨意閑談: “其實云小姐擷樂宴上跟郁小姐的事兒,我約莫也是聽說過,說起來,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柔莊為什么結下梁子,但柔莊那次做得確實不合適,竟利用花船上的姐兒來糟蹋云小姐的名聲,幸虧關鍵時刻,云小姐扭轉了局面。不過云小姐也別氣惱,柔莊也受到了懲罰,這些日子都是不好意思出門,后來進宮跟我提起這事兒時,柔莊還有些不甘心,私下里曾抱怨過,我也曾告誡過她,大家都是臣宦子女,以后不要再鋒芒相對,更不要再中傷彼此了,想來,柔莊應該再不會做出那種事兒?!?/br> 云菀沁剛剛看永嘉郡主和郁柔莊同行來馬場,又看兩人說話十分隨意,本來以為兩人關系是不錯的,可聽了這一番話,倒是有些起疑了,——要是沒聽錯,這話,不像是在給自己的好友打圓場,怎么倒像是——生怕這事兒不消停,在繼續挑撥她和郁柔莊呢? 云菀沁神色一凝,委婉道:“郡主跟郁小姐的感情應該不錯吧,勞煩郡主居然親自來為我們兩人解疙瘩?!?/br> 永嘉郡主見這云小姐心思纖塵畢現,被問得瞬間一怔,轉而唇兒一揚:“柔莊自幼就總跟著華國夫人進宮,我自幼又住在宮里,經常見面,私下更是偶爾以姐妹相稱,感情當然不錯?!闭f著,溫柔的目光落在沈子菱身上,“就跟云小姐與沈二小姐一樣?!?/br> 是嗎?可是……若沈子菱丟了丑,云菀沁不認為自己轉個頭,背地里會對著她的敵人去埋汰她。 不過,這么說來,永嘉郡主和郁柔莊是不折不扣自幼一起長大的小姊妹、手帕交。 那么,興許是自己多疑?畢竟,永嘉郡主這么做也沒什么意義,她的語氣更是恬然安靜,流淌著幾分甜美,更不像是個挑撥離間的。 云菀沁收回思緒,不想繼續跟永嘉郡主討論關于郁柔莊的問題,可也不能裝啞巴不回話,只得將話題拉遠,胡天滿地瞎侃天兒:“以前就聽說過郡主養得一身好皮膚,今天一見,名不虛傳,平時應該極會養護,不知道有什么法子?!?/br> 永嘉郡主一笑:“云小姐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我聽太后說過,云小姐有個得天獨厚的小技藝,連美容方劑都會親手調制,也聽綠水說過,柔莊曾經用過云小姐親制的香發散,效果也是不賴,云小姐如今說我會養護,這不是叫我班門弄斧,羞煞了我么?!痹掚m然謙虛,嘴角已是悠悠抬起,十分的得意,顯然對這一聲冰肌玉骨不是一般的自傲,身邊的一名舉傘的婢子年紀約莫二十四五,看樣子,應該是郡主的心腹侍女,見郡主的表情,笑著代替主子答道:“永嘉郡主從懂事起便不吃醬醋等黑色佐料,也不吃辣椒等刺激辛物,油和鹽亦是很少沾,平日出來,一年四季都是敷上宮中御醫特制的粉妝遮面,盡量少曬陽光,冬季也不例外,如此一來,便能防止曬黑,又避免讓皮膚提前衰老,如此,才能養得一身的美白肌膚?!?/br> 按著時下大宣閨閣女子的常識,若是要美白,無非是涂脂抹粉啊洗花瓣浴,卻極少有人曉得防曬白膚的道理。 這永嘉郡主懂得用防日曬來美白,逢出門就擦上粉避免陽光照曬,還有陽光催人衰老的理論,倒是走在時代的前端,讓云菀沁不得不有些小訝異,這個防曬理論,在大宣朝并不流行,她之前也是在一本中原絕了版,不知道是哪個西方國土和哪個朝代傳來的美容醫經孤本上看到過,當時將這道理轉述給妙兒和初夏聽,兩人還嘻嘻笑著不大信。 如今,從深居深宮,年歲不大的永嘉郡主口里蹦出來,云菀沁自然心中有些揣測,卻也不好多問。 沈子菱之前聽jiejie沈貴人說這名郡主說些話做些事兒,有些與眾不同,很得圣上的歡心,所以平日也是嬌慣得很,才在后宮嬪妃中得了個“瓷娃兒”的綽號,又聽說永嘉郡主特別的有心思,很會自保,就算是很不喜歡這永嘉郡主的公主,也別想對永嘉郡主使絆子,占著好處。所以,沈子菱只當這永嘉郡主很不好相處,沒料今兒一見,永嘉郡主對自己和云菀沁都還算隨和,尤其與一起來的郁柔莊比較起來,更是顯得溫柔善良,平易近人。 云菀沁對著永嘉郡主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只覺得她行事有些獨特,今兒見面,整個作陪談話中,不時轉過頭,有意無意地用一雙美目滴溜溜地看著自己,不時那種與人說話時的順勢凝視,而是——端詳,將自己從頭到腳看得清楚的端詳。 幾人坐了會兒,隨意說了幾句閑話,云家家丁通過荀蘭馬場的下人傳話進來,時辰不早,請小姐和少爺回去了。 云菀沁叫人將弟弟喊回來,正好沈氏兄妹也差不多要走,四個人一塊兒拜別了永嘉郡主。 永嘉郡主見幾人要走,也不強行挽留,只親自站起來,走前幾步,在眾人的訝異下,竟將云菀沁的手一拿,握在手中,聲音又柔了幾倍:“本來正跟云小姐談出了興味兒呢,真舍不得叫云小姐走。不過既然云小姐家規嚴,我也不多留你了,橫豎再過兩日,咱們便又能在祜龍圍場見著了,倒是若有機會,咱們兩個再好好談天拉地?!?/br> 云菀沁見永嘉郡主這樣親近,柔聲應了幾聲,便與沈子菱等人轉身離開。 永嘉郡主站在原地,并沒立刻坐下,只帶著微笑目送著一行人。 走在出門的小徑上,宋瑞在前方引路,旁邊是沈肇和云錦重。 云菀沁與沈子菱二人在后面,邊走邊說話,臨到大門,沈子菱才笑著道:“今兒跟你永嘉郡主見了一面,原來為人還挺不錯的,比我想象中要親和得多,比那宰相千金好到不知道哪兒去?!?/br> “會不會太親和了點兒?”云菀沁被沈子菱這么一提,語氣淡淡,仿若是不經心地隨口:“你看見她剛進馬場時的舉止,并不像個好相與的人。在宮里的作風你也是知道的,連幾個公主都不是很待見她,說她天生便喜好霸寵。這樣個眼高于頂的金枝玉葉,對咱們這么親和干嘛?” 沈子菱沉思會兒,琢磨道:“永嘉郡主剛才也講了,聽說過擷樂宴上的事兒,興許是知道你得了太后的歡心,出了風頭,所以才態度和善?”玩笑地輕蹭一下云菀沁的肩,“人紅了,哪個不想蹭一把?” 云菀沁淡淡一笑,也沒多去想了。 荀蘭馬場前,四人道了別,便分別上了自家馬車離開。正好今兒有機會出家門,云菀沁心想要離京十來日,先指示車夫去了進寶街,順便巡一下鋪子,也能跟紅胭打一聲招呼,免得她不知道,有什么事兒找自己白跑一趟。 到了香盈袖時,紅胭正在柜臺后面扒拉著算盤子兒,見云菀沁姐弟來了,臉上一舒,高興地下階來迎。云錦重第一次來香盈袖,只曉得這老板娘是jiejie的友人,東摸西看的,卻有些拘束,紅胭估計云菀沁還沒告訴小少爺鋪子的來歷,只笑著說:“小少爺,這店鋪若不是你jiejie,也盤不下來,你就當是自家的?!闭f著便吩咐阿朗領著云錦重到處看看。 云菀沁將離京秋狩的事兒一說,才知道紅胭前幾日已經知道,祝四嬸在旁邊笑著說道:“是許大少過來說的?!?/br> 云菀沁估計表哥從太子那兒得了自己要參加秋狩的信,提前過來告訴了紅胭,只心思一轉,轉頭先拉了祝四嬸到一邊,私下偷偷問:“怎么,紅胭跟我表哥合好了?” 祝四嬸掩嘴,小聲說到:“也不知道算不算。許大少那天不是在鋪子里突然莫名生氣走了么,咱們都以為再不來了,結果過了幾天,還是灰溜溜來了,每次就趴在柜臺上就眼巴巴瞅著老板娘,老板娘倒也沒什么,該做事兒就做事兒,該說話就說話,就像公事公辦。每次許大少回去的時候,都是……” “都是怎么樣?” “就跟潑了一臉血似的。不過第二天,還是照常來。哎,這兩個人,也不知道在鬧什么?!?/br> 云菀沁還沒說什么,那邊紅胭已經喊了起來,只得先過去忙正事。 問了幾句香盈袖最近的營業情況,哪些貨賣得最好,云菀沁一邊聽著紅胭講,一邊翻了翻賬本,到了一頁卻忽然停下,素指一移,指著其中一項:“咦,這兩個月有幾項商稅怎么沒有看到支出?” 因為開鋪子的緣故,云菀沁對稅律基本了然于胸,如今的大宣,對于商業經濟還是挺支持的,但商業上的苛捐雜稅還是不輕,這也是她開這鋪子最頭疼的一個問題,總算明白了什么叫重稅猛于虎,如今店鋪剛起頭,賺的利潤不多,因為寧熙帝的金字招牌,好容易有了點兒生意,賺的那么一點兒,基本全都堵稅金去了,要不是這鋪子的幕后東家不是自己,她留了一大筆周轉資金,壓根是撐不過來的,真是當了家才知道柴米油鹽貴,開店前,她什么都算過,惟獨稅金名目沒料到會那么多,跟紅胭抱怨了好幾次,也是兩個人說得最多的問題。 有幾樣商稅一向月底繳納,還不能拖延,便是那些氣勢洶洶的稅官不找上門,也得親自去衙門繳,否則論三倍罰,這個紅胭,可別漏掉了,罰起來,可不是小事兒啊。 紅胭眼神兒一晃,笑道:“這事兒還沒來及跟大姑娘說呢,衙門稅官那日來過一趟,說整合成季度繳納?!?/br> 朝廷幾時出了這種好政策?云菀沁可是每隔一段日子,就叫妙兒抄一份邸報回來呢,可是見紅胭說得這么斬釘截鐵,便也將信將疑,暫且這么先聽著,鋪子由她打理,用人要不疑——反正也是好事兒。 卻說馬場那邊,云家姐弟和沈家兄妹的人影消失在小徑拐角的一剎,永嘉郡主寬和的臉上笑意褪去,滾著金邊蟠桃紋的袖口一拂,帶起了一陣涼氣,坐在椅子里。 剛剛身邊回云菀沁話兒的婢子左右一瞟,示意所有人都下去,然后俯下身,低語道:“想不到今日竟碰到了云家的小姐,果真老天爺就是眷顧郡主,郡主想什么都是心想事成的?!?/br> 永嘉郡主面朝馬場的出口,仿似那兒還盤留著云菀沁的身影,眼神一動,并沒說話,良久才輕啟香唇:“巧月,你看那云家的小姐怎樣?”頓了一頓,“與我比較,如何?” 名喚巧月的侍婢原來是溧陽王府的家生子,比郡主大十歲,后來得了溧陽王世子的囑咐和委托,陪還在襁褓中的永嘉一塊兒進宮,將這永嘉自幼伺候到大,哪里會不知道主子的心思,自然是維護自家郡主,輕緩笑道:“能怎樣?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及不上郡主一根毫毛?!?/br> 永嘉笑著剜侍女一眼:“算了,問你是白問的,你肯定是說我好的?!?/br> 巧月搖頭,語氣添了幾分傲:“奴婢可沒偏心眼兒,全是照直說。那云小姐,再美再伶俐,不過只是個凡塵俗世的人兒,可郡主您,才是獨一無二的,天下沒有其他女子比得過您?!?/br> 這話確實不是奉承,而是發自內心。 在巧月眼里,永嘉郡主就是個天生的福星,周身無一不完美,什么事兒都好像懂,厲害得緊,說起來,郡主剛生下來時,因為早產的緣故,幾天都沒哭出聲,接生婆都說興許挺不過去。溧陽王妃過世沒幾天,這郡主更是奄奄一息,還休克過一回,圣上派太醫來王府看過,會診過后,太醫都說是沒救了,只怕小郡主得跟著王爺王妃一塊兒去了,世子爺連小棺材都備好了,沒想到半個時辰后,永嘉郡主竟是睜開了葡萄似的眼,滴溜溜地到處轉,醒了過來,連行醫多年的老御醫都說,這簡直是奇跡,簡直是老天爺送的一條命啊。 喝了幾天乳娘的奶水,這郡主便精神地活了下來,巧月還記得自己個兒當時幫乳娘照顧,看著搖籃里還是嬰兒的永嘉郡主,雖然才生下來幾天,一副神情活靈活現,就像什么都通曉,再等她陪著永嘉郡主被圣上接進宮后,眼看著郡主一天天長大,更是覺得這個郡主與眾不同,三歲便能識字題詩,五歲就能作千字長文,巧月其實很迷惑,郡主是哪里來的這一肚子的詩詞?三五歲的孩子,也沒見過她讀過幾本書啊,身邊的女先生更沒曾教過,只能說這永嘉郡主是天縱奇才! 再長大一點兒,永嘉郡主許多方面更是無師自通,一張小嘴兒不時丟個新奇的典故,或者從沒聽過的寓言,更是哄得皇上心花怒放,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