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云菀沁屏息,燕王年少,今兒與自己說話的口氣也是輕松活潑,可此刻的語氣卻是異常嚴厲,一派皇子風范。 那男子苦笑一聲,抬起頭,聲音虛弱:“殿下,我,我這次興許是自己個兒吃錯東西了,也不一定是魏王……我今后再注意一點兒?!?/br> 燕王見他仍是自欺欺人,不敢揭魏王的底子,笑得滿身的冷氣,袖子一拂。 剛剛那男子低頭作嘔,云菀沁看得并不大清楚,這會兒見他抬起頭,才一驚,這人是孫郡王! 桃花酒一事后,這孫郡王不就被禁足郡王府上,被宗人府派人看守著么? 怎么會被送到這里療毒? 聽這意思,魏王怕孫郡王被盤問出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決意滅他的口。 孫郡王如今在禁在宅子里,魏王總不可能派個殺手光天化日拿著刀子闖進郡王府去殺人害命,興許是買通郡王府的下人或者廚子,在飯菜飲食里投過毒。 而這孫郡王大概命大,幸運逃過一劫。如今,燕王是在游說這孫郡王坦白,無奈孫郡王膽子小,就是不敢。 宗人府的人在郡王府督促孫郡王,而秦王又在宗人府當差,最先知道孫郡王遇害,也不是什么難事兒,將他偷龍轉鳳帶出宅子治傷加游說,怕也是有機會的。 云菀沁正是想著,余氏正巧拿著那痰盂出來,一個迎面撞見,吃驚:“云小姐——” 燕王被孫郡王的懦弱無為氣得是火氣正大,見云菀沁在外面看見,也懶得避開,袖子一甩: “不妨,叫云小姐進來吧,云小姐參加過擷樂宴,也是知道那事兒的!” 云菀沁進去暗中打量一番孫郡王,并沒多語。 燕王又勸了幾句,孫郡王依舊垂頭喪氣,耷著個腦袋,就跟被擰斷脖子的雞似的,不時嘆口氣。 今兒孫郡王用午膳后沒多久,就覺得心口翻涌,肚腹絞痛,不對勁兒,倒也不算太笨,他趕緊叫心腹小廝拿來大量的鹽水,猛灌進肚子,又用筷子不停戳喉嚨,吐出一些,總算免去一死,卻仍是渾身不適,想通知下人去喊大夫,因為自己這會兒正在關禁閉,按著規矩,便去先通報了宗人府一聲。 郡王府上的宗人府官員正是秦王的部屬,二話沒說,通知了秦王。 夏侯世廷稍作沉吟后,沒叫人喊大夫上門,當即就叫人將孫郡王秘密運送出來,只說送他去醫館。 孫郡王一上馬,頭臉被黑布條兒一罩,騰騰幾下來了杏園。 自己已經閉了嘴,為他擔下罪責,那魏王還不放過自己,非要趕盡殺絕,孫郡王怎能不擔驚受怕,可對于揭發魏王,仍是有猶豫。 罷了,以后最多小心點兒!吃飯喝水前都先試試。 這樣一想,孫郡王并不回應燕王,瘦雞般的腦袋垂得更低。 燕王臉色大變,這人腦子怎么長的,老五這明擺著就是不害死他不罷休了:“你這是非要死了才曉得怕!” 對,就是死了才曉得怕。云菀沁心眼一動,湊近暴怒中的燕王,耳語了一番。 燕王瞅了一眼云菀沁,抖抖眉,臉色松弛了下來,回過頭朝孫郡王,這回語氣溫柔多了,甩了甩手: “得了得了,你這嘴巴像是茅坑里的石頭!本王給你寫個服字!這就叫人送你回郡王府,您老快點回去吧,萬一找不到人,還得怪三哥?!?/br> ☆、第九十八章 渾水摸魚 孫郡王心底清楚皇子之間的奪嫡爭寵,今兒既被借著看病帶出來,已經做好了準備,會被逼迫著揭發魏王,現在見燕王突然口氣一松,并不強人所難,總算是大大舒了一口氣。 燕王說完,起身出去院子,招手將一起來的車夫喚過來,低語吩咐了幾句。 那車夫是燕王府出身,姓喬名威,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其實是燕王貼身禁衛之一,今兒一同與主子出來駕車兼護衛,燕王簡潔幾句,喬威聽得明白,馬上點頭去辦了。 燕王收起笑意,打簾子進了屋內:“安排了車馬,孫郡王請回吧。只盼著不會看到郡王再被毒翻一次?!?/br> 孫郡王滿臉羞愧,起身施禮:“今兒有勞燕王和姚院判,也請帶小王向秦王道謝?!闭f著,灰不溜秋地離了屋內。 窗內,云菀沁透過簾子,看到孫郡王匆忙走出院子,被余氏領出大門。再回頭,燕王正與姚光耀在說什么,兩人剛剛分開,姚光耀笑得不能自己:“這個好辦!”先出去安排了。 卻說孫郡王那邊,被余氏領著出了杏園,喬威已經在車子上等著了,馬鞭一持,打了聲招呼:”時候不早了,郡王上車吧,小的送你回府?!?/br> 孫郡王跳上車子,坐穩了,馬車調轉方向背離杏園而去,不出一會兒就駛出了村子。 孫郡王逃過一劫,吐出了殘毒,又喝了姚光耀調的解毒湯藥,此刻神清氣爽,覺得通體舒坦了許多,有種劫后余生的痛快,雖打心底痛恨魏王心狠,可也還是自己安慰自己,魏王這次失了手,已經打草驚蛇,今后應該會收斂一些,起碼長時間再不敢輕舉妄動,隨便加害自己,這么想著,孫郡王不覺打開窗簾子,重重呼出一口氣。 郊外美景將孫郡王的愁惱吹散了大半,心緒好容易平和了一些,再看看外面,前面大路已經近在眼前,就在這時,車子轅輪突然”嘎吱“一聲,在小路上尖利地劃過,聲音極其刺耳,狠狠一個大剎車! 孫郡王一個始料不及,慣性朝前摔去,正好碰到前方的車廂墻壁上,噗咚一聲,額頭撞了個包,疼得揉起腦袋殼兒,大罵起來:”怎么駕的車子!會不會駕啊——是要撞死小王不成——“刺啦一聲掀開簾子,卻見前面的車夫扔了馬鞭,面孔發白,直直盯住前方。 孫郡王心底一個緊張,噤了聲,順著喬威的目光望過去,此時正經過一片林蔭小道,鳥兒都沒兩只,前方是一條僻靜的窄道,可不知道哪里冒出個中年漢子,站在窄道中間,擋住了去路。 漢子粗衣布衫,微敞著衣襟,露出橫縱打結的胸肌,雖用黑布連頭到臉地蒙著,看不清楚相貌,可一雙露出來的三角眼煞是兇狠,太陽xue處還有明顯的刀疤,一看就不知個善茬,此刻手上拖著把尺長刀具,冷冷望過來,還在一步步地逼近。 一時之間,三人的濃重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孫郡王吞了口唾,總不能自我安慰這漢子是來跟自己打招呼的吧! 轉瞬,喬威會意過神,回過頭,壓低聲音:”這人只怕對郡王不利,小的來應付,您趁機先走?!?/br> 都到這個地步了,就算不用喬威說,孫郡王光看這漢子來勢洶洶的樣子也明白了,擋住車駕的是個殺手……還能有誰心心念著巴不得自己趕緊一命嗚呼?不就是那魏王派出來的! 毒不死,還要補一刀,魏王啊魏王,你好狠啊——孫郡王回過神,屁滾尿流地下了車,可又能往哪里走,兩邊是茂密林子,摸不著方向,前方通往官道的路又被這殺手擋了,再回頭……若這車夫擋不住,回頭跑,又跑回渺無人煙的小路去了,豈不是自尋死路! 今兒難不成真的就是自己的死期! 孫郡王正是失措,那殺手已是一個虎撲,刀把一轉,揚刀就砍過來。 孫郡王只覺一陣銀白凌冽的刀光射過來,“啊“一聲叫,一股熱流從小腹中流了出來,淋濕了褲子,刀子卻沒有預期之中地劈下來,再一看,喬威早就沖上前,將殺手牢牢抱住,扭頭大吼:”郡王還不走!“ 那殺手使勁一掙,因喬威塊頭也不小,一時并沒掙開,只能任由他抱住,困住了腿腳,惡狠狠瞪住壞事的人:“還不給老子閃開!” “快跑!郡王——”喬威眼睛通紅,死死攔住那殺手不放。 孫郡王得了這個好機會,哪里還顧得著嚇尿了的褲管兒,埋頭就趕緊往前面沖。 身后不住傳來兩人廝打與糾纏的的噗嗤聲音,孫郡王聽得更是三魂七魄都不見了,嚇得只知亡命地跑,陡然背后一陣慘叫,雖知道不能回頭,卻還是忍不住那一聲破天裂地的聲音,扭過頭,只見那殺手為了掙脫喬威的束縛,麻利果斷一刀,毫不留情地捅入喬威的腹中! 鮮血噗呲就跟噴泉柱子似的往外直飚,不一小會兒就在坑洼的小路地面上匯成小溪,孫郡王瞪大眼睛看著剛剛還有說有笑,活生生的車夫,眼下捂住傷口,癱軟在地上,那殺手卻并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心狠手辣得很徹底,背過身,將喬威的衣襟一拎,提了起來,背朝著孫郡王,橫起刀子,咯吱兩下,再等回過頭,孫郡王的腿兒都軟了,徹底是跑不動了,殺手手里拎著個圓鼓鼓的東西,頂上還有烏黑的毛發,盡管看不大清楚,可——不是喬威的項上人頭是什么? 孫郡王腦子一轟,平日高高在上、塵埃都不沾的王公貴族哪里見過這種血腥震撼的場面,哆嗦了兩次,見那殺手跨步朝自己走來,已經嚇得撕心裂肺,幾近崩潰:”夏侯世淵!我cao你大爺!“一邊嘴里罵罵咧咧將夏侯皇族罵了個遍,一邊撩開兩條腿兒就朝前面的官道沖去,上了大路就有人了,那殺手便不敢隨意光天化日下動手了,差幾步了! 孫郡王這會子只恨爹媽沒跟自己多生四條腿,一只鞋子跑脫了都管不著了。 殺手大踏步地追了半會兒,眼看著孫郡王撐著個小身子板兒沖出官道,拐了一個小彎兒沒了人影,拉下遮臉布,朗聲笑了幾下,回了馬車邊。 這會兒功夫,沒了頭的喬威已經撐著車轅站了起來,腦袋從衣服里鉆了出來:“差點兒被把我憋死!“又吭吭哧哧地脫掉外袍,衣服一開,一袋被刺破了的剩余雞血漿嘩啦啦流了一地,與剛才流出的大量鮮血融在一塊兒,乍一看是個血流成河的場面,叫人觸目驚心,還真以為發生了兇殺案。 ”你還憋死?我被你生生揍了幾拳頭,腸子都快被你打出來了,做戲而已,要不要下手那么狠啊?!澳菨h子揉揉肚子,呲牙咧嘴。 喬威反唇相譏:”我也不輕松啊大哥,你那刀子捅進來,我還得提心吊膽您老人家沒瞄準血袋呢!” 二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漢子將剛才那顆大西瓜掛上動物皮毛的假人頭一腳踢開,上了車子,揚鞭一甩,回杏園稟報去了。 杏園里,聽了喬威與那漢子的匯報,燕王世寧已是抬手拍案,笑起來:“好!這回看那雞心膽還知不知道怕,還當不當縮頭烏龜!” “這次將那孫郡王逼上了絕路,嚇破了膽子,只要還想活命,別說魏王了,就算天王老子也得跟他弄個魚死網破了?!币庖哿宿酃饬锪锏陌變粝掳?,又轉向云菀沁:“沁兒這一計釜底抽薪使得好?!?/br> 與其說是釜底抽薪,不若說叫渾水摸魚。 正好魏王前腳對孫郡王投毒,這會兒孫郡王正是驚魂未定,肯定相信那殺手是魏王派來。 ”針沒扎進rou里不知道疼,”云菀沁眸色一動,“郡王本就是個息事寧人,不愛鬧大的性子,這次被毒,幸運逃過,沒吃到苦頭,那就直接叫他親眼看看好戲,震懾一下?!?/br> 燕王世寧晶亮瞳仁一閃:”云小姐這次獻計有功,三哥也不知道怎么回報?!?/br> 云菀沁挑挑眉:“殿下可別誤會,我只是瞧著姚院判的面子上,就當拜師禮罷了,試一試罷了?!八刹幌爰尤肴它h,自家那筆爛賬剛剛塵埃落定,勉強舒心些,皇子之間的奪嫡、爭風、下鏈子,她可沒能耐摻和。 燕王收起笑意,唇角的意味卻更是意味深長,也沒多說什么,只看見喬威身邊那漢子在揉肚子,笑著說:“你沒事兒吧,本王這部下是個練家子,出手重得很?!?/br> 姚光耀也是笑道:“有事兒便進去,脫了衣服讓我看看,別打出個好歹?!?/br> 那漢子雖然長得粗獷,這會兒卻是臉一紅,有些不服氣,馬上不揉了:”就這幾拳頭怎么會有事!姚大夫是嫌我這么些年沒上過沙場,手生了么?告兒您,我現在還每天不落得練拳腳吶?!?/br> 云菀沁一聽這話,臉色一動。姚光耀看在眼里,揮揮手,將喬威與那漢子打發下去,云菀沁奇問:”這村民居然還上過沙場?“ 姚光耀倒也不瞞,呷口茶,慢慢悠悠:”錢志光,寧熙八年中武狀元,曾在殿前被授為四品昭武都尉,騎射超群,天生神力,后任職過、防守尉、都司、火器營內外營翼長,最高職位曾到前鋒統領,前途無量,麾下擁簇其人的衛士將官無數,”說到這兒,微微一聲嘆息,“可惜,多年前,也不幸染了疫病?!?/br> 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這村子還真是臥虎藏龍。 秦王將這些聚集在一塊兒,只怕看中的是他們個個的身份,謀算得深。 云菀沁呷口茶,心中倒是有了幾分興趣,這村子還有什么厲害人物,那余氏又到底是景陽王府的什么人,倒還真是好奇了。 正在這時,村子里來了兩個復診的病人,姚光耀先出去應診了。時辰不早了,云菀沁拿了藥,打算先告辭,燕王正好回府,便與她一起乘車離開了杏園。 回了云府,云菀沁攤開姚光耀給的試卷,密密麻麻,大多是藥草性能功效的題目,提筆開始做起來。 第二天,云菀沁只將做好的卷子給了妙兒,按照昨兒臨走前與姚光商量好的,帶去了香盈袖,放在紅胭那兒,等姚光耀派僮仆去取,今后就當那香盈袖是個交接的地方。 這邊廂童氏施了針灸,又吃了幾天的藥,一日好過了一日,這天剛能夠下床就將兒子叫來,嘴里對近日服侍在身邊的蕙蘭褒獎了幾句,云玄昶怎么會聽不出老母的意思,經過家里這一場鬧騰,哪兒還敢忤逆童氏的意思,當夜就順著童氏的意思,將蕙蘭收了房,沒過幾日,抬了姨娘,撥的屋子就在童氏住的西院正對角。 云玄昶先前對蕙蘭印象并不深,這次也不過是順應老母罷了,但見蕙蘭性子老實,說話也有股城里女子沒有的天真直率,沒什么彎彎繞繞的腸子,倒也不討厭,只是這會兒正是跟憐娘如膠似膝,終歸有些比較,總覺得蕙蘭人雖好,卻木訥了點兒,沒有憐娘柔媚,更沒憐娘那么會拿捏自己的心意,有點遺憾,所以仍是更寵憐娘一些。 蕙蘭看得出老爺的心意,始終還是向著皎月閣里的那人,倒也沒什么撒嬌吃味的小性兒,更不多說什么閑話,只老老實實地該做什么做什么,老爺來了,她就好生服侍,不來,也就每天去西院請安,回來做女紅安安靜靜打發時間。 因為提拔了尚書,按照過往規矩,工部得了上面的旨意,派遣工匠來加寬府邸,云家的正廳和主屋都重新裝潢了一次,云玄昶為表孝順,說老母正在京城府上,先請工部匠人修葺西院那邊的主屋、耳房、抱廈與游廊、天井等處,蕙蘭的小院跟著沾了光,倒成了后院幾個姨娘中最氣派的一間。 抬妾第二天,憐娘帶著冬姐去了西院,老太太病中這些日子完全不待見自己,自己也不敢去堵她的槍口火眼,可這會兒老太太的病好了,總得去討好討好。 過去的時候,童氏正在外屋,蕙蘭也正好過來請安,正在一邊奉茶端水,錘骨說話。 憐娘一進屋,款款一拜,剛道了一聲老夫人,童氏對著蕙蘭剛還笑瞇瞇的慈愛臉龐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突然間冷了下來。 蕙蘭身邊的丫鬟細珠湊近自家姨娘,擰眉輕聲:”這個二姨娘,該來的時候不來,老太太這邊正缺人手時,全是三姨娘忙里忙外,她倒是躲在那皎月閣里纏著老爺風流快活,如今等風頭都過了,倒是哭著戚戚哀哀地跑來了,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的,要奴婢說,三姨娘哪里都不比二姨娘差,就是沒她會裝,但凡要是裝上二姨娘這副嘴臉,哪里有勝不過她的!“ 細珠是云府家生中出了名的嘴巴厲,蕙蘭這當主子的,反倒還不如她會說話,雖然也不喜歡憐娘的作派,可既然自己這會兒已成了云家姨娘,便該以家中和氣為重,再憎惡憐娘,也要吞進肚子,于是看了細珠一眼,示意她別再說話。 憐娘見童氏冷眉涼眼,將冬姐的手一撐就俯身跪下,嚶嚶哭著:“老夫人這些日子受罪了,全因為憐娘而起,這幾天老夫人養病,憐娘怕老夫人看著賤妾不痛快,不敢上門,日日都在西院門口徘徊,只恨自己不能和大姑娘、嫂夫人、三姨娘她們分擔一點兒綿力,今兒一聽說老夫人病痊愈,能起身了,賤妾忙不迭就來了。只望著老夫人饒過憐娘?!?/br> 這花腔滑調的,縱是樹上的鳥兒都能哄下來,也難怪二兒子如今離不得她,為了她甚至頂撞了自己,童氏雖仍氣恨,聽了憐娘這一番滴滴答答地梨花帶雨哭訴,臉色卻再不如之前那么緊繃。 并不是童氏對這二姨娘讓步,只是兒子既然正喜歡她,何必又明火執仗地跟她鬧翻,損了自己與兒子的感情? 為了一個小妾,壞了母子情分,不劃算。 一個瘦馬出身的妾室而已,童氏就不信老二能喜歡她多久,這般一想,眼皮耷了一耷,抄起手邊官窯粉彩雀枝瓷碗,呷了口鐵觀音:”起來吧,跪著哭哭啼啼,是想要老二再跑到我這兒,指著我的鼻子怪我打你不成?“ 憐娘一聽這話,驚慌失措,慌忙擦干眼淚,起了身,卻仍是彎著腰:”老爺那日也是一時發急,又沒弄清楚情況,“說著轉過身子,面朝冬姐,馬上變了一副嘴臉兒,還沒等滿屋子的人回過神,舉起手,白白嫩嫩的一個巴掌”啪“的一聲丟在婢子臉上,嬌斥: “老夫人罰我,天經地義!我叫你去喊人了么?要不是你慌里慌張去叫老爺來,老爺怎么會差點兒冒犯了老夫人,又叫老太太誤會了我!就是你們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蹄子,弄得后院家宅不不寧!” 冬姐被打得耳朵一轟鳴,噗咚跪下,卻也不犟嘴不喊冤,捂住腫起來的臉哭道:“奴婢當時也是見二姨娘的手臂傷了,一時情急,生怕老爺怪罪奴婢照顧不周,這才腦子一懵,自作主張跑去找老爺來救火,并不是有意弄得老爺和老太太吵嘴?!?/br> 憐娘猶是粉臉含恨,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欲要教訓到底:“你叫就叫,轉述西院這邊情況時,對著老爺說的那是什么混話!說什么老太太打我,說我的手臂被打傷了,若不是你糊里糊涂,添油加醋,老爺怎么會與老太太生了摩擦!你啊你——害得我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