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叫什么大夫啊,這鬼天氣,哪個大夫請得動啊,根本就不愿意跑俺們這窮山里來!要是把阿澤背過去,還不知道趕不趕得及!”另一名漢子接道。 倒是那老大叔對蛇毒有些經驗,知道不能讓毒液攻入心臟和肺腑,否則人就救不活,撕了一條袖子,趕緊將阿澤小臂牢牢包扎住,杜絕毒在身體里流竄。 阿澤意識已經有些渙散,嘴里喃喃:“奶奶……”手里還拽著一把草藥,是從竹簍里帶出來的。 這小少年與云錦重差不多大,云菀沁看著很是動容,若是死了,怕是連瞎眼患病的奶奶也活不長了,腦子靈光一閃,想起什么,轉身噔噔跑向夏侯世廷: “三爺長年用蛇來療毒,一定對蛇性有些了解吧,去看看那小孩兒,看能不能救救吧?!?/br> 夏侯世廷見她又去看熱鬧了,早撐傘在一旁賞著雨中田園美景,這會兒唇一動:“與我何干,我為什么要救他?” “你——”瞧他這樣子,不單有能耐救,還是個舉手之勞的事兒,卻還說這種風涼話,云菀沁秀眉一曲,“眼皮子底下的事兒,救一救,不掉塊rou,況且,這孩子也是你友人高大叔的村民,救了也是幫你樹人心?!?/br> 倒是會拿別人的軟肋??上辉诤?,笑,“我樹人心,還不至于要靠個小孩。所有沾親帶故的都要救,我不是忙死了?我不欠那孩子的,那孩子也沒幫過我,救他是情分,不救也不會有人說我惡毒?!?/br> “你救了他,也相當于救了他奶奶,這買賣,多劃算啊?!痹戚仪哐垡娔切∩倌昴樕а?,繼續磨嘰。 “官宦小姐談買賣?果然是許家的好外甥?!?/br> 云菀沁懶得對牛彈琴了:“算了,我求錯人了,昨晚我都差點兒死在三爺手上,何況不認識的!” 剛轉過身,夏侯世廷將她手臂一擰,卻又馬上放開,眼沉如水,似是有點兒不耐煩:“救就救,哪里來的那么多廢話!” 二人走過去,蹲下身。 云菀沁耳邊傳來男子低喃:“看傷口形狀和深淺,為五步蛇所噬,這蛇并不算十分的劇毒,就是外觀腫得嚇人?!辛税?!” “什么?切了?”三個村民嚇了一跳,不會是要把手臂給切了吧。 “拿刀,在患處切個小口子,將膿放出來?!毕暮钍劳⒚家惶?。 幾人松了口氣,抓起那小少年割草的匕首。 “輕輕劃半寸,站遠點兒,劃開的時候,這地方壓力大,膿血會噴濺得很厲害?!毕暮钍劳⒚黠@只愿意做口頭輔導工作,絕對不愿意親自動手,已經退后幾步了,免得膿血濺過來,又皺眉朝云菀沁:“你,不打算站遠點?” 云菀沁懶得理他,掏出個帕子,他說流血量會很大,隨時準備壓住傷口。 老大叔經驗多,親自執刀,一刀下去,膿血果然噗嘰呈水柱狀直直亂飚,濺到了旁邊三人身上。 夏侯世廷望了一眼云菀沁身上的烏血,搖頭。 烏血完了,便是新鮮的好血液,云菀沁用帕子使勁摁住那傷口,防止失血過多,等止了下來,果然,剛才很是嚇人的腫脹已經消了大半。 “……最毒最多的膿血已排出來了,剩下來的,你們找個人,用嘴吸出來吧?!毕暮钍劳⒌?。 吸?三個男人面面相覷,沒試過,一時發了愣。 云菀沁倒是試過,瞥一眼秦王,還熟練得很呢。 不會吸蛇毒的人強行做這事,非但救不了人,還會誤吞,她沒考慮多久,粉嫩紅唇一啟,頭一低,埋入少年的小臂—— “妹子——”三個村民都有點兒驚訝,看起來嬌嬌嫩嫩的女子,倒是有能耐有膽色。 夏侯世廷一震,深眸漸而瞇起,牙齒忽的有點癢,他明顯是叫那幾個村民吸余下的毒,她湊什么熱鬧! 她沒理睬周遭,只是輕啄慢吮,不時吐出顏色已經正常許多的血—— 阿澤清醒了一些,睜大眼睛,瞳仁光澤恢復了一絲清涼,望著身邊幾個村民,虛弱:“牛大哥,李大哥,趙爺爺?!?/br> 云菀沁吐干凈了口中的殘污,接了兩掌心的干凈雨水,咕咕涮了一下嘴,清潔了一下口腔,又將阿澤的竹簍打開,翻了一通,眼前一亮,一束七瓣綠葉、中間鑲著紅果的草在一堆草藥中,尤其的醒目! 她將那束草幾下撕碎,吐了兩口香唾,和勻在手掌心,敷在阿澤的患處,然后用帕子包扎起來。 原地歇了會兒,阿澤終于恢復了意識,身體的沉重感逐漸消失,慢慢在幾個村民的攙扶下,撐起了身體,最后,居然能夠站起來了。 剛剛還躺在地上幾乎回天乏術,短短半刻竟起死回生!一個漢子驚喜:“妹子,你跟妹夫可真厲害!要不是你們兩可怎么得了??!不過你剛才用的那草是什么?” “毒蛇出沒地的附近一般都有解藥,我想阿澤既然是割草藥時被咬,說不定已經割過能解毒的藥草,就在簍子里,沒想到果真看到這個,”云菀沁一指余下的草藥,“這個叫做‘七葉一枝花’屬百合科花卉,治疔瘡腫痛,蛇蟲咬傷的效果最好不過了,擠完濃度用這個消炎鎮痛,應該恢復會快些?!?/br> 阿澤知道差點命懸一線,朝云菀沁和那個距離遠遠的男子一個噗咚,跪下來,磕了兩個頭,學著村民大哥的話:“謝謝jiejie和姐夫的救命之恩!” meimei妹夫又變成了jiejie姐夫,大伙兒都咯咯笑起來。 連云菀沁都好笑多過了尷尬。 夏侯世廷臉上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朝云菀沁望過來:“還不回去?!甭曇舨淮?,卻擲地有聲,十分冷厲,見她腳步慢了,干脆不等她了,一個人先走了。 發脾氣干什么?云菀沁納悶。 先前救人沒發脾氣,給阿澤吸蛇毒開始就臉臭了……云菀沁追上幾步,竄到傘下面。 回到高駿家中,雨停了,日已近西斜。 一片落日金黃中,各家各戶炊煙裊裊。 高駿還沒回,看情形,今天怕是回不了了。 岳五娘已經做好了一桌子晚飯,正在門扉前等著,見兩人回來,再見這三爺的腰帶不見了,換了個麻繩,臉上無比驚訝,意味深長地一笑,又掃了云菀沁一眼,見她下半身兒的裙子都換了,更是篤定了,臉上充滿內涵的表情,比今兒的菜還要豐富。 夏侯世廷清楚岳五娘誤會了,并沒解釋,將紙傘掛在廊下,跟岳五娘打了聲招呼,撣了撣被雨水濺濕的袍子下擺,一臉淡漠地進了堂屋。 云菀沁卻沒法兒跟他一樣當做沒事,哭笑不得,也不怪別人亂想,一男一女出去半天,回來時身上衣裳都不一樣了,要是自己也會胡亂猜測,過去道:“高大嫂,你別誤會啊,我下午本想出去逛逛,三爺怕我腿不好,非要跟我一起。我這裙子是出去之前就換了?!?/br> 不解釋還算好,一解釋,岳五娘笑開了花兒:“好好好,俺知道,俺知道~!俺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會叫妹子為難的!俺不多問了!來來來,晚飯好了,俺今兒在地里拔了些新鮮蔬菜,前些日子曬的野味也腌好了,今兒的菜好得很,有葷有素有湯,那些野味是你們在城里都難得吃到的!快進來快進來,俺把俺家那口子釀的竹子酒也拿了出來,咱們仨一邊吃一邊喝!”云妹子到底是女娃,怕她害羞,岳五娘也就不多說了。 云菀沁有點兒凌亂了,越解釋還越抹黑了,見他倒是一點兒不在意被誤會,倒了一杯竹子酒,竟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飲起來了。 “云妹子還愣在門口干嘛,進來啊,”岳五娘笑瞇瞇地招手,又補了一槍,俏麗的眼兒笑彎了,一語雙關:“還不進來快點兒吃,補充下體力,你們兩個今天肯定累壞了吧?” 云菀沁:“……” * 吃完晚飯,夏侯世廷便一個人悶聲不響地出去了。 云菀沁也沒在意,陪著岳五娘一起收拾了碗筷,又坐在堂屋商議了一下,趁天氣好些,道路通了,干脆直接回佑賢山莊,也別報信了,免得又浪費一個來回。 岳五娘想了想,看天氣確實轉好,路也差不多,答應下來了,說是晚上就去叫個可靠穩妥的村民,弄輛牛車,明兒送她回去。 商量完,又拉了兩句家常,岳五娘趁著夜色,便出去了。 云菀沁走出堂屋,正要直接回南邊的側屋,耳邊傳來咚咚捶打聲。 頭一轉,高家的院子外,有個人影。 夏侯世廷一人在院子外,正敲敲打打,修理來高家村時的馬車。 因為路上風雨的緣故,馬車的車轅斷了。 他找岳五娘借了一把錘子,卷著袖子,玉樹蘭芝一般的身影投在地上,正半彎著腰。 她這才察覺,從回來到吃飯到現在,他都沒怎么說話,心情真的不大爽。 他這個人,性子雖然不是很熱情奔放,卻也很少這么冷冰冰啊…… 就像借了他十萬兩忘記還了。 晚間雨停了,難得的月色清輝灑在曠幽的山間小村,點點銀光打在他黑色森冷的袍子上和露出的修長分明的手指上。 “想不到三爺的動手能力這么強,既會下廚,還會修車?!痹戚仪咴囂街哌^去,這話也不是跟他套近乎,確實是真心。 看看京城的皇親貴族,哪個不是嬌生慣養,養得肥腸滿腦的大有人在,別說做飯和修車了,吃口飯穿個衣都要人伺候,像他這樣……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咳咳,還真是皇子中的異類。 終于跟自己講話了。 夏侯世廷放下錘釘,睨住她:“我三四歲就去了相國寺,皇寺的清規戒律多,不能有女子,不能有閹人,我身邊不能帶宮女,不能帶太監,沒有一個侍者,跟著寺里的和尚們混著長大,吃什么穿什么想要用什么,都是自己做?!?/br> 說完,舉起錘子,又開始咚咚咚。 原來如此,是幼年時打下的基礎啊。云菀沁正在沉吟,他扭過頭: “你來試試?!?/br> 啊——試什么? 還沒回過神,云菀沁眼前一暗,陰影逼近,一個高大身影走過來。 他沉默不語,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將她的腰側一掐,從地面上騰空而起,抱了起來。 ------題外話------ 謝謝cherrylucia的催更票=3= ☆、第六十三章 強吻 竹子酒的甘洌微熏撲過來。 她被他橫抱在手肘和胸膛之間,偎成一團。 她伸出手,正抵在他寬實的胸膛上,還沒出聲音,他已經將她放在了馬車的車轅木板上:“試試,修好了沒有?!?/br> 車轅重新釘過一次,他是要她坐在上面,試一試承重度,看馬車修好了沒。 這倒是沒問題。 可她是女子,他是男子,就算每次情況特殊,旁邊沒人,也不能這么不拘小節。 她想跟他打個商量,要不今后還是保持點兒距離,至少,不能再這么動不動就來個親密接觸了,螓首一抬,正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 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不知什么時候突然貼近了,注視著眼前的女孩,眼神完全沒有半點偏倚。 男子的雙手撐在她腰側兩邊的木板上,將她桎得左右無路,想要跳下去都沒法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根手指。 “三爺?!蹦凶雨杽偞己裼致燥@溫潤的熱氣撲過來,她黛眉一挑,將臉頰努力偏過去。 若她是前生那個不經人事的小姑娘,這樣的桃源山村,這樣的月色,這么個男子貼近自己,盯著自己……這會兒或許已經驚慌失措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今晚喝多了?!?/br> 男女授受不親? 他凝重的眼神忽然彎了一下,宛如桃花一般俊雅,之前的冷清掃清一空,虎口一掙,將她的腦袋強行扭過來,掰正了:“本王一向覺得云家小姐是個作風獨特的奇女子,沒想到也會說出這種老掉牙的陳腔濫調。男女授受不親?本王看你跟男子就算有更親密的相處,也不在乎吧?!?/br> 云菀沁下巴被他扭住,只能被迫盯住他眼。 他突然改變了稱呼,自稱起本王了……竟像是有些賭氣,犯了什么心怒。 到底是哪里惹了他?這男人,情緒上來,還真是比女人還琢磨不透! 云菀沁眸子一閃,也沒那么好的脾氣了,瞧他一個人在外面黑天瞎地地修車,孤零零的挺可憐,難不成還得看他的臉色:“難不成要對著秦王投懷送抱,曲意逢迎,才叫行事別具一格?那您就當我是個陳腐的人吧,放了我,我要進屋了,高大嫂快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