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慕容泰只當沈肇又回來了,大罵: “沈肇,你他媽的還真是管閑事管上癮了!別當你爺爺是個大將軍就了不起!論官階,與我祖父碰上,他還得恭恭敬敬叫一聲侯爺呢!連圣上都要對我祖父敬三分的!你他媽算什么鳥東西——” 罵著罵著,話音自動停住。 腳步紛至沓來,聽聲音不止一個人。 有人聲:“早聽說鄴京侯府二少狂狷清傲,果然好大的口氣?!?/br> 一個偉岸青年男子出現在視野之內,左右兩邊還有兩名便裝打扮、孔武有力的侍衛。 慕容泰站起來:“你們是誰?” 三人身子一讓,后面男子顯露在慕容泰的眼前。 舒衣廣袖,紫金蟒帶,玉冠束發,狹長深眸清看不清思緒,面色有些蒼白,好像大病剛剛初愈,卻風采奪人,滿身俊美又不失男子陽剛美。 是他!慕容泰瞳孔放大,就像看到了天敵。 如今的他,年輕一些,眉眼鋒芒沒有那么外露,可舉手投足,仍尊貴傲然。 天牢中,猶記前世,這個男子親自來天牢提審。 隔著囚牢柵欄,慕容泰披發跪地,為自己求情,將污水反潑在云菀沁身上:“皇上,臣是冤枉的,你不要聽那賤婦一面之詞!她見臣與她meimei傾心相愛,由妒生恨,才誣告臣——” 牢門外,男子眼神如冰淬過的刀鋒,根本就懶得聽他解釋。 獄卒開鎖進來,將慕容泰綁在墻壁上, 尺長的鐵釘銀光一閃,釘了下去,穿透他的琵琶骨,與墻壁合二為一。 “啊——”慕容泰一陣慘叫。 等牢門外的人離去,他被拔掉鐵釘,氣息奄奄地趴在地上,昏迷了足足兩天兩夜。 偶爾,有獄卒的對話飄進牢內: “……侯府那位大義滅親的少夫人,快不行了……” “聽聞皇上將大內最有名的妙手舒御醫派去了,還帶了不少國庫名貴藥方,這樣也救不了?” “救不活哇,聽說體內沉疴已久,被人灌了許久的慢性毒藥,怕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了,人這會兒都昏迷了。你不知道,那日告了御狀后,慕容老夫人就準備將這孫媳婦兒給趕出去,看皇上對少夫人青眼有加,才不敢,但慕容老夫人將少夫人院子外的下人都給轟走了,快死的人,連伺候和送終的人都不給一個……可憐啊?!?/br> “哎,說起青眼有加……你聽說了么,前日皇上晚間微服出宮過一趟,聽我一名熟人太監說,是朝著侯府的方向去的……” “不會吧,你是說皇上去侯府看望那名病危的少夫人?” …… 慕容泰從回憶中拉回心神。 重活一次,他本想借著云菀沁,投靠這名未來天子,今生重新掙一個錦繡前程,可如今看來,那賤人不領情,與自己的計劃有些出入……若是不行,他也能改變戰略,將這男人拉下馬,——到時看這夏侯世廷還有沒有皇帝命! 唇角浮出一絲險惡的笑,慕容泰的底氣提了上來。 “原來是秦王,今天怎么難得出王府?!蹦饺萏┐y著他來的意圖,他不會是看見剛剛那一幕了吧? 夏侯世廷眼臉一抬:“聽說二少最近剛剛墮馬,傷了頭?” 慕容泰不知道他到底玩什么花樣,納悶:“秦王這是什么意思?” “那不介意再傷點別的地方吧?!闭Z氣悠如琴弦,淡如流水。 施遙安立刻朝兩邊侍衛喝:“還愣著?” 一名侍衛上前將慕容泰從背后一夾。 慕容泰醒悟過來,剛才的事,秦王果然看到了,這是要幫那賤人出頭? 他一邊掙扎,一邊毫不留情地挑破:“秦王殿下,沁兒與我近來有些誤會,我今兒與她見面只是想解釋,再怎么也輪不到秦王來管,秦王不要忘記了,云菀沁是我的未婚妻,您這是想干涉別人家事、奪人妻子?” 夏侯世廷語氣清寒,笑意卻如同鬼火在唇角一躍:“奪?不是你的東西,本王拿走了,不叫奪?!?/br> 走近兩步,夏侯世廷的目光掃過慕容泰的胳膊:“這只手是慕容二少的,本王若取了,那才叫奪?!?/br> “你——”這是什么歪理,慕容泰條件反射想要捂住胳膊,卻又被禁錮住。 咻一聲,夏侯世廷將石子一甩,一個拋物線劃過半空,墜在地面的瞬間,一名侍衛不知道用什么塞住慕容泰的口,另一名上前便拳打腳踢。 拳頭腿腳如同疾風驟雨,慕容泰捂住頭臉,只聽男人聲音又飄來:“哪里犯錯,打哪里?!?/br> 兩名侍衛一愣,短暫地停手,對視一眼,其中一名侍衛馬上一腳踢上去,正中慕容泰的下盤! “啊嗚”一陣哀嚎從唇齒里還沒完全溢,另一名侍衛將他衣襟一拎,屈膝一躬,擂上他子孫根! 若剛才云菀沁那一頂,還能叫疼,這一次,慕容泰疼得連喊都喊不出來,只怕幾個月都振不了雄風。 他噙著嘴角一線血絲,在間隙中護著重要部位喘著:“啊——秦王到底是皇子,若被皇上得知殿下仗勢欺人,秦王的名聲只怕不好聽吧,啊——別打臉!” “仗勢欺人?”夏侯世廷聳了聳肩:“你有本事也能仗勢,可惜了,你投胎的技巧沒本王厲害?!?/br> 施遙安怔了一下,嘿,三爺的嘴臉什么時候這么無賴了,不過這副無賴相……倒也挺大快人心的,想著,徑直走到慕容泰面前,衣領子一拽,目色發厲:“若圣上聽到今天的風聲,慕容二少可就不是皮rou之苦了?!?/br> “呼呼……”慕容泰大口喘息著,心中一震。 王府里的影衛都是厲害角兒,手段多得很,能打得人外觀上一點傷勢都看不出,不斷骨頭不流血,其實已經傷筋動脈,十天半月下不來床。 一頓胖揍中,施遙安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嗯,臉色已經陰轉晴天了,擺擺手:“再打會兒,打累了就算了!”說著與主子背朝巷尾,揚長而去。 影衛的體力都好得很,怎么會容易累? 深巷內,壓抑著的男子慘叫,斷斷續續,此起彼伏。 ** 回了府,從后門進了盈福院,已是近夕陽。 這是第一次易容扮男裝出府,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云菀沁進了臥室,見初夏額上有些淤青,從妝奩盒里掏出一個鵝頸藍花小瓷瓶。 ☆、第四十七章 荷花膏 漚子方 瓷瓶里是云菀沁調配的荷花膏。 正當夏季,后院池塘的荷花開得葳蕤繁盛,不用白不用,這段日子云菀沁以荷花、荷葉為原料做的養顏方劑也多。 前幾天,她叫下人去采了新鮮荷花,又拔了兩截兒嫩藕,將荷花和藕節研磨成粉過篩,與水糅和在一起,用黃泥爐子大火和文火交相烘焙了兩天,出爐涼透了以后又細磨過篩,最后摻了滑石粉,放進瓷皿里保存,昨天在手腕試過,沒有不適反應,今兒剛好能用。 云菀沁將荷花膏抹在初夏額上,一點點抹勻。 初夏覺得腫脹感少了許多,笑嘻嘻問:“小姐,這個比藥鋪子治跌打損傷的萬金油用得舒服多了,擦著也不油膩?!?/br> “荷花和藕粉能夠鎮痛消腫,活血祛瘀,里頭還加了幾錢甘草和薄荷,薄荷沁涼,甘草抗炎,對瘀傷紅腫都有益?!痹戚仪咝Φ?,“萬金油用身上還差不多,臉蛋兒上比身上的皮膚要寶貴得多,可不能留疤,還是用好些的?!睂⒋善績阂煌疲骸岸寄萌?,這幾天睡前凈臉后擦一次?!?/br> 初夏寶貝似地接過來,嘟嘟嘴兒:“只可惜酒香也怕巷子深,小姐的好手藝,也不知道哪日能被人知道?!?/br> 云菀沁但笑不語,這丫頭,一回來便嘴巴亂扯,不停說好話,鐵定有什么心事,眸一閃:“有什么事,想問就問?!?/br> 初夏深吸一口氣,終于忍不住試探:“小姐同秦王的關系……真的像慕容泰說的那樣嗎?” 記得小姐落水剛醒來時,她開玩笑說小姐做皇后都是綽綽有余,可若是真叫小姐當個什么王妃啊皇妃啊,又忐忑不安,皇家男子的感情最善變,爭寵更加洶涌激烈,區區一個侍郎府,后院都不得安寧,何況王府和后宮?那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 小姐年幼喪母,老爺不疼,繼母不愛,身后被兩個異母妹子虎視眈眈地盯著,少爺還太小,暫時指望不上,初夏只愿小姐嫁個平實人家,有個一心疼愛小姐的專情姑爺,享享清福就夠了。 相處這么些年,云菀沁怎么會看不出初夏的想法,前世這方面受的罪還不夠多么,本以為一生一世一雙人,到最后見著夫君*夜夜與妾眠,還勾搭上了自己的親妹子,這一世,怎會再去跟濫情花心的男子搭上邊。別說那夏侯世廷未來是要當皇帝的人,就算只是個普通王爺,也免不了納娶側妃妾侍,她可不想再一次體驗夫君被狂蜂浪蝶圍繞著的痛苦。 她眼波一動,篤定啟唇:“我與秦王近來是因為一些事牽扯在一起,我有我的打算,他恐怕也有他的目的,說白了,我們如今不過是各取所需,絕對沒什么男女之情?!?/br> “小姐,”初夏仍有點不安,“您對秦王沒男女之情,可保不準他對您……” 云菀沁拍拍她腦袋,玩笑安撫:“皇家的男子,什么女子沒見過,鄴京的優秀貴女就更是多,別想多了,憑父親如今的官場地位,與歸德侯府結親,已經算是極限,便是你家小姐想要嫁到皇家,圣上還不會答應呢?!?/br> 正在說話,門外傳來下人通傳,說是有名丫鬟來了云府,還專程來找云家大小姐的。 竟是殿閣大學士家小姐的貼身丫鬟。 云菀沁想起壽宴那日,叫初夏去將人請進來。 身著藕色碎花褙子的丫鬟進來,隔著簾子行了個禮:“婢子秀兒,是奉小姐的意思來的。奴婢家小姐用了云小姐上次提供的方子,內外一調,臉上酒刺都消了,就是還有點兒印子,不過比起之前,已是無傷大雅了,小姐高興得不得了,對云小姐感激不盡,這不,今兒特意叫奴婢來給云小姐道聲謝的?!?/br> 云菀沁見那日法子管用,今兒在外面被慕容泰攪合的心情總算寬舒了一些,想了想,從妝奩盒里又拿出一個青花瓷瓶,叫初夏遞給秀兒。 秀兒一愣:“云小姐,這個是……” “這個是漚子方,”云菀沁道,“八位中藥研成粗渣后,與燒酒一起煮透,去渣留汁后兌上白糖、蜂蜜和冰片粉、朱砂面,我舅家常供宮里娘娘們使用,我自己按著方子,配制了一點,你剛才不是說你家小姐酒刺褪了,只是還有印子么,可用這個涂抹面頰,能淡化色素,白嫩皮膚,有益無害的。叫你家小姐放心,我制的脂粉藥膏都是天然花草配方,且都在自己皮膚上試過,你家小姐用之前在手腕或耳根后擦一點兒,半天后若無反應,便能使用?!?/br> 秀兒一聽是宮里娘娘使的東西,已是大喜,再聽云小姐事前都試好了,還有什么不放心,將瓷瓶塞入袖子,作揖道謝:“云小姐有心了?!?/br> 初夏知道,漚子方里的幾味中藥都是小姐自掏腰包讓妙兒采買時帶回來的,并不便宜。 倒不是她小氣,可小姐的積蓄和月份也不是浪打來的,大學士家小姐跟云菀沁又不算熟,這么難得的東西,說給就給,初夏有些不大樂意。 云菀沁又交代秀兒怎么用,見時候不早了,叫初夏送秀兒出門。 等初夏回來,嘴皮子上掛著個葫蘆一般:“小姐,您也太大方了吧,當好人可不是這么當的,別人倒是一點兒不客氣,說個謝謝,把您一個月的月例都拿去了呢?!?/br> 云菀沁唇一揚:“你不是說酒香也怕巷子深么,我這不正想將這香味兒給打出去?!?/br> 初夏眨了眨眼,有點明白小姐意思了。 護膚養顏的東西又不是用一天兩天的事兒,那漚子方,大學士家的小姐若用得好,還愁不接著用?下次再找云菀沁拿,怎可能還好意思伸著光手來要?大家都是有身份有臉面的。 京城的千金小姐們聚在一塊兒,談得最多無非便是穿衣打扮方面的事,那殿閣大學士家的小姐若隨便一夸贊,便是個不要錢的宣傳。 付出去的總會有收獲的,只有短線和長線的分別,云菀沁不急。 小小一瓶漚子方打前鋒,太劃算不過了。 如云菀沁所料,不到十天,秀兒又來了云府一趟。 這次,不止秀兒一人,身后竟還跟著另一名生臉孔的丫鬟。 ------題外話------ ☆、第四十八章 香發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