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醉的不輕,阮清歌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從出租車下來后,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公寓前,然后,挺尸倒下。 “溫錦言,你又在裝逼!”阮清歌無語地看著他身上那件單薄的黑色襯衫,打開門,把他拖了進去。 雖然他瘦了很多,但畢竟是個成年男人。阮清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然后把手搓熱,去溫暖他冰涼的臉頰。 這一連串動作全是無意識的。等阮清歌回過神時,她還是舍不得放手,就隨著心意,用手指細細地撫摸著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真的……好久不見了。 “冷,好冷……”溫錦言含糊不清地嘟嚷著。 “誰讓你大冷天穿著一件襯衫到處亂跑?”阮清歌把室內溫度調高,又從衣柜搬了床棉被出來,蓋在他身上。見他還是冷得全身直打哆嗦,阮清歌干脆鉆進被窩里,抱著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 “看,你還是這么在乎我!”溫錦言突然睜開眼睛,咧著嘴角笑了。 所以……他是在玩苦rou計嗎?“你又騙我!”阮清歌氣不過,一腳把他踹到了床下。 “我的老腰——”溫錦言又爬回床上,擠眼皺眉,一副好不委屈的神情,“我沒騙你,我真的是喝醉了。以前我三杯就醉,現在我喝五杯才會醉?!?/br> 阮清歌沒好氣地嗆道:“酒量還進步了不少?!?/br> “沒有你的生活太難過了,所以我天天找酒喝?!弊硪庖u來,溫錦言頭一挨到枕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阮清歌回想著他剛剛說的話,心中酸酸澀澀的。這一年,他都在這樣折磨自己嗎? 第二天一早,阮清歌拿了杯蜂蜜水到溫錦言的,不,自己的臥室,卻見溫錦言按著頭,疼得在床上打滾。 “錦言,你怎么呢?”阮清歌焦急地跑過去,詢問道,“要不要去醫院?” 溫錦言擺擺手,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不用了,老毛病。過一會兒就沒事?!?/br> “老毛???”阮清歌疑惑地問,“我怎么不知道?” 溫錦言爬起來,靠在枕頭上。也許是疼痛過去了,他慘白的臉上漸漸多了些血色?!澳汶x開的太久了。沒事沒事,我這不是苦rou計嗎?”他拉起她的雙手,見她不再抗拒,開心極了,“昨天我遇到江喬,她告訴我小蘋果為什么會沒了。對不起,我沒有好好問清楚就沖你發脾氣。我還說你狠心,對不起!” 阮清歌想起那可憐的孩子,突然就紅了眼圈:“是我沒有保護好它。要是我能再小心一點的話,它就不會離開我了?!?/br> 溫錦言伸手擦拭她的眼淚,見她還止不住眼淚,把她圈在懷里,安慰道:“小蘋果會原諒你的。清歌,都過去了,別哭了?!?/br> “是的,都過去了?!比钋甯柰崎_他,正色道,“包括你。溫先生,你什么時候離開這里呢?” 溫錦言按著頭,裝模作樣地呻|吟了幾聲,“啊,疼,疼死了?!彼杨^埋進被窩里,繼續裝死。 阮清歌瞧著他蹩腳的演技,很善良地沒有去拆穿他?!拔易隽擞驼ㄍ炼蛊?、薄煎餅、果子凍和烤面包,你什么時候不疼了就去吃吧?!?/br> “好咧!”溫錦言掀開被單,跳下床,跑去洗手間洗漱了。他拿起阮清歌的牙刷,擠了點牙膏,開始刷牙。 “溫先生,你還能講點衛生嗎?”阮清歌在一旁看著,無奈道。 溫錦言嘴中含著一堆泡沫,講出來的話都是含糊不清的:“我跟你都老夫老妻啦?!彼贿吽⒅?,一邊仔細查探著洗手間的角角落落,連地上的一根毛發都不放過。 阮清歌被他跟偵探似的行為弄得心里直窩火,不悅地吼道:“溫錦言,你究竟在干什么?這是我的地盤好不好?” 溫錦言漱完口后,慢悠悠地解釋道:“我在研究這里有沒有男人留下過的痕跡?!彼麧M意地點點頭,“很好,我的老婆還是很潔身自好的!” “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溫家公子,不過醉酒而已,還要兩個嫩模左擁右抱?!比钋甯桦p手抱胸,陰陽怪氣地酸他。 “我真的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溫錦言伸出三根食指,鄭重地對天發誓,“如果我有碰過其它女人,罰我下半輩子再也硬不起來?!?/br> 天,這簡直是阮清歌聽過的最狠毒的咒語。這個男人對自己也太狠了吧! …… 用餐時分,阮清歌見溫錦言吃的滿臉都是面包屑,提醒他慢點吃。 “好久好久沒吃到老婆做的飯,真的好好吃!老婆,你簡直是世上最棒的廚師!”溫錦言眉眼一彎,笑得滿臉幸福。 “哪有那么夸張?”阮清歌聽的極為受用,又想起剛才溫錦言疼痛的模樣,擔心道,“我是說真的,你還是去醫院看下吧?!?/br> “我因為害怕打針,所以不喜歡去醫院?!睖劐\言喝了一口熱牛奶,跟她商量著條件,“除非你跟我和好?!?/br> 阮清歌有點氣不過了:“你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到底是生命重要,還是愛情重要?” 溫錦言把面包片放回餐盤,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認真地回道:“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br> 阮清歌的臉又開始發燙了。這個男人總是輕而易舉地讓自己臉紅心跳。她收拾著餐桌,假裝不經意地問:“溫錦言,你準備在這里呆多久?” 溫錦言翹起二郎腿,完全把自己當成自己家了,悠哉悠哉地說:“圣誕節快到了,我準備在這里陪你過圣誕。去年你只有一個人,圣誕節過的很孤獨吧?!?/br> 阮清歌說:“沒有,我和蘭家兩兄妹以及江喬一起,過的不知道有多開心?!?/br> 溫錦言知道她其實是回國掃墓,不想提起阮清歌的傷心事,就轉移話題,瞇起眼睛盤問著:“那個蘭毅,好像喜歡你?” 阮清歌輕描淡寫地回道:“曾經向我表白過。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br> 溫錦言啪的一聲站了起來,氣得狠狠磨牙:“他難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嗎?阮清歌,你是有夫之婦,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溫錦言在一旁絮絮叨叨,阮清歌已經收拾完畢,準備去工作室了。距離時尚周沒多少時間了,阮清歌務必要事事親力親為,保證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她瞄了一眼還在嘮叨的溫錦言,恐怕,最大的意外要當屬他吧。 為了能讓員工過一個安穩的圣誕節,阮清歌最近幾天都在工作室加班到了深夜。往往她回去的時候,溫錦言已經睡著了。她出門的時候,溫錦言還在睡覺??杉幢闶沁@樣有意無意的冷落他,溫錦言還是呆到了平安夜。 圣誕節是西方國家最大的節日,從平安夜一直到元旦,有一周的法定節日。阮清歌開車回到公寓的路上,隨處可以看到一家人出來采購的身影。 一家人啊……… 阮清歌把車停在路邊,走進超市,搶到了最后一只火雞。 打開公寓的門,溫錦言突然從門后蹦了出來,大叫:“surprise!” 他頭戴紅色圣誕帽子,黏著大大的白色胡子,穿著一身紅色棉衣,腳上還穿紅色靴子,乍一看,滑稽極了。 “不是驚喜,是驚嚇?!比钋甯枇嘀徫锎驈N房走去,經過餐桌時,實打實被驚喜到了。 只見原本白色的餐桌上鋪了一層紅絲絨臺布,上面擺了兩個精致的銀制燭臺。紅色的蠟燭跳動著紅色的火苗,暈染著一派溫馨的氣氛。餐桌的正中心擺著一盤烤火雞,旁邊是煙熏火腿、圣誕三文魚、圣誕布丁等等美食。 “這個驚喜吧?是我這個圣誕老爺爺送給你的圣誕禮物?!睖劐\言走來,那雙深邃的黑眸也閃著歡樂的火苗。 阮清歌切了一聲,“不就是從酒店買來的嗎?這個禮物也太膚淺了吧?!?/br> 就在這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溫錦言抬起腕表看了一下,笑容慢慢從唇邊浮現出來,對阮清歌說:“我的另一份圣誕禮物已經送到了,快去外面簽收吧?!?/br> 阮清歌將信將疑地去開門了。她還沒看清,一個藍色的小身影就撲進她懷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mama!我好想你!” 阮清歌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兒子,直接就哭成淚人了?!俺泄?,讓mama好好看看你,長高了很多啊。去年你才到mama這里——” 溫承光抹去眼淚,抽抽噎噎地說:“我有好好吃飯,好好鍛煉身體,mama,我已經變得很健康了?!?/br> 餐桌上,一對久別重逢的母子又哭又笑?!俺泄?,你恨mama嗎?”阮清歌摸著他的臉,怎么看都看不夠。 溫承光回道:“老實說,剛開始會有一點點,連mama的電話都不想接??墒?,爸爸告訴我,mama是在為自己的夢想奮斗。等mama成功了,一定會回來的。mama,爺爺和奶奶知道我來,讓我告訴你,溫家是你永遠的家,哪一天你想回來了,溫家的門永遠為你敞開?!?/br> 阮清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不停地給兒子夾菜,然后就看著他吃。她自責外加愧疚,身為承光的mama,她真的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電視上正在播放圣誕節的特別節目,熟悉的圣誕歌不間斷地飄了出來,成了這頓圣誕晚餐最溫馨的背景音樂。 ** 溫承光纏著阮清歌給他講故事,直到晚上十一點才終于入睡。阮清歌走出臥室時,溫錦言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這一年,謝謝你照顧承光。你把他教的很好?!比钋甯栌芍缘馗屑さ?。 “謝什么?他也是我兒子?!睖劐\言放下報紙,眉毛一挑,“想聽故事嗎?” “嗯?!?/br> 溫錦言向她招了招手,待她坐到自己身邊時,講起了剛剛在報紙看到的一則故事:“傳說,愛神的兒子光明之神有一天晚上夢到了自己的死亡。愛神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請求世間萬物都做出一個不會傷害他兒子的承諾。只是她忘記了最不起眼的槲寄生。光明之神的敵人利用這點,扔出槲寄生的枝條,刺死了光明之神。世界從此沒有光明,陷入黑暗。但最終,在他母親和世間萬物的努力下,光明之神活了過來。愛神十分高興,她許諾將給所有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一個吻。愛戰勝了死亡,這個傳說也流傳了下來?!?/br> 阮清歌聽得很入迷,“然后呢?” “然后有個傳統,如果在槲寄生下相遇,男人就要親吻女人,而且女人不可以拒絕?!睖劐\言頗有心機地指了指身后,讓阮清歌去看圣誕樹上掛著的槲寄生,不給她反應的時間,吻了上去。 他的吻很輕很柔,不像上次在走廊外的粗暴霸道,仿佛只怕再一用力就會弄疼阮清歌,吻得小心翼翼卻又纏綿繾綣。 “清歌,想過我嗎?”溫錦言捧著她的臉頰,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里。 阮清歌如實地點了點頭。她想他,每天每夜都在想他,越想就越心痛,可是根本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想他。 “我們忘了過去,重新戀愛,好嗎?”溫錦言又說。 “……晚安?!比钋甯铔]有正面做出回答。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回答會讓溫錦言失望,可是那個心結仍然還卡在她的心中,她沒有信心,也沒有勇氣。 ** 因為學業,承光在美國逗留了一天,就回去了。阮清歌開車把他送去機場,臨登機時抱著兒子又哭成了淚人。 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闖蕩,早已煉就了她堅強的心,可是,唯獨這個兒子,總是讓她淚崩。 “mama答應你,忙完時裝周,就回中國陪你?!比钋甯柽B連保證著。 溫承光就怕她反悔,連忙和她拉了拉勾:“mama,說話算話??禳c回家吧,我們都在等你一家團圓?!?/br> 三天后,阮清歌在同一個機場,又送走了溫錦言。 “清歌,我很期待你的時裝周,加油?!睖劐\言禮節性地擁抱了她,眉眼間不乏落寞。她的心硬的跟石頭一樣,除了安靜的等待,溫錦言毫無法子。 “謝謝?!比钋甯枰部蜌獾鼗氐?。 溫錦言揚了下手中的護照和機票,笑了笑,“回去吧。我不想你看見我離去的背影?!?/br> “那……一路順風?!比钋甯柰白吡藥撞?,回過頭,他還在看著她,嘴角依然向上翹著。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可是,他究竟目送了多少次她的遠去?阮清歌不敢細想,只怕在多留在這里一秒,她就不舍得放他回去。 晚上九點,路上車流漸稀,就連路燈投下的暗影都顯得十分寂寥。雪卻是落得越來越大,如絮如羽,漫天舞落。 馬路中央也鋪滿了一層蒼茫而稀疏的白,偶爾壓過幾道車痕,蔓延到看不見的前方。 阮清歌將車停在馬路邊。路燈光芒籠罩下的雪花,如同一群圣潔晶瑩的精靈在翩翩起舞。她搖下車窗,夾著雪花的寒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呼的一聲,把她的頭發全都吹亂了。 她顧不得去整理頭發,伸手去接飄進來的雪花。潔白的小精靈,瞬間就融化在掌心,變成小小的水珠。 涼涼的,像極了她現在的心境。 阮清歌打開電臺,主持人正在用非常標準的美式發音播報著一則新聞。 “下面播報本臺剛剛收到的消息,今天晚上八點五十三分,一架波音777型客機在太平洋墜毀。這架波音客機,是于今天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從紐約機場起飛,執行前往中國北京國際機場的日常飛行任務。目前已經證實這架飛機上有乘客312名乘客,包括114名中國公民。失事前五分鐘,失事飛機曾發出過緊急求救信號。不幸的是,發出信號后不久,即與地面失去聯系。目前警方已經緊急派出軍艦過去搜救。在極其嚴峻和寒冷的氣溫條件下,形勢極其不樂觀,警方預測乘客的生存幾率渺茫?!?/br> 疼痛來得太過劇烈和意外,阮清歌整個人都呆滯了。 錦言在那架飛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