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當天就有人到兵役處詢問,第二天城里的駐軍地就圍滿了要當兵的年輕漢子,再后來滿腔熱血的年輕人干脆結伴去邊關大營,打算加入守軍殺胡子去,最奇的是,居然還有家中的老人親自相送,告別的話也很耐人尋味。 “我兒去到邊關,一定要多殺幾個胡子,也好娶個花木蘭那樣的好媳婦?!?/br> 旁邊聽到此話的縣尉一臉的不可思議,就算是去到邊關當了兵,不訓練上半年根本不可能上戰場。還有這位大爺,你送兒子去戰場殺胡子,就是為了娶媳婦? 別管那些去邊關的漢子是單純的熱血,還是想法奇葩,只北陌一個縣就有近千人前往邊關大營,后來這篇文章在北疆諸縣流傳開,邊關大營每天都有源源不絕的青壯前來應征。 藺斂知道這事之后,忍不住對著手下的將領得瑟道:“嘿,我兒子,各個都是好樣的?!?/br> 只有藺岳撓了撓頭,說:“花木蘭是誰?難道比我媳婦還厲害?她可是殺過好多胡子,做了千戶的?!焙冒?,這位和很多人一樣,把故事當真了。 話題扯遠了,現在回來繼續說邊關戰事。 一連三天,胡子每天都會在風雪最大的時候攻城,然后留下幾千尸體退回去,守軍疲憊不堪,卻絲毫不敢放松。 斥候報告,從胡子的營帳數量推斷,這次胡國出兵超過四十萬,可是每日攻打隘口的數量只有不到五萬,剩下的三十多萬人在做什么?他們的最終目標到底是哪里? “這幫狗|日的胡子,每天都要折騰老子兩個時辰,老子遲早要把他們的卵|蛋全捏碎了?!碧A柏手下的一個千戶坐在火盆旁,一邊啃著冷硬的麥餅,一邊破口大罵。 雖然邊軍常年駐守北疆,可是在風雪中始終沒有胡子習慣,耗費的力氣也比胡子更多。為了守軍不至于力竭,下面的兵卒必須經常輪換,可是將領就沒有這個福利了。 藺柏、藺岳、周狂已經連續幾天沒下過城墻了,不僅白天要戰斗,要安排輪班的守衛,檢查裝備和物資,半夜還要巡夜,并隨時隨地的激勵守軍,鼓舞士氣。跟隨他們的將領自然也不例外,雖然不像他們三個那么cao勞,也是疲累得不行,全都對胡子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沖出去殺光他們。 藺柏站在城墻上,看著退去的胡子微微的皺眉。 隘口越是狹小,攻擊的時候能一次沖上前的人就越少,對防守方也越有利,可是即使這樣,這三天下來,雙方的傷亡數基本是一樣的。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大雪阻擋了視線,沒辦法提前發現胡子的行蹤,等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都開始爬云梯了。另一方面是邊軍是從各地征召的,很多人不適應這寒冷的天氣。 第二點沒辦法,可是第一點能不能想個辦法呢?如果能提前發現胡子,或者讓他們在爬云梯之前被阻擋一下,讓守軍有時間熬制滾油,準備弓箭……春夏秋季還有護城河可用,可是現在護城河水都結冰了,有也和沒有一樣了。 幾乎就在藺柏皺眉的同時,陳繁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陳繁在邊軍四年,也曾在冬季與胡子打過仗,非常了解守軍在冬天里會遇到的問題,可是長久以來一直沒想出該如何解決。 這三天的戰事詳情,陳繁從自己的渠道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每天的傷亡數字,他都恨得直咬牙,里面有多少人曾和他一起策馬馳騁?有多少人曾和他一起并肩戰斗?他很想回邊關大營,可是就算他回去也無法改變戰事,就像他無法改變這越來越大的風雪。 處理完手中最后一本文書,陳繁起身準備回客棧休息。 路過縣令的廂房時,正好遇到藺秋從里面出來,陳繁行了個禮,打算請他先行,心中不知怎的突然一動,口中已經說了出來。 “太子妃可有提前發現敵蹤,或者將敵人擋于城墻之外的方法?” ☆、第62章 “太子妃可有提前發現敵蹤,或者將敵人擋于城墻之外的方法?” 藺秋停下腳步,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繁立刻把邊關遇到的問題說了一遍,然后說:“據報胡子此次人數超過四十萬,而我邊關將士不過三十余萬,還要分兵守衛其他隘口。如果能提前知道胡子偷襲,憑借隘口天險,尚能勉強抵擋胡子,現在胡子借風雪偷襲,每每得手,長此以往不堪設想……” 藺秋安靜的等他說完,才說:“縣下九灣鄉有高姓人家,掘井時有黑水涌出,頗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煙甚濃,所沾幄幕皆黑?!?/br> 陳繁聽得有些發愣,不明白藺秋突然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藺秋停了一下,又說:“將黑水倒入護城河,胡子來時只需要投一根火把即可?!?/br> 聽了他的話,陳繁一臉的震驚,這困擾了邊關無數年的問題,竟然就這樣輕輕松松的被解決了?旁邊的邢嬤嬤卻是興奮得雙手直搓,不知道火燒胡子的滋味如何? 藺秋看陳繁沒說話,轉身就走。 陳繁急忙說:“太子妃,屬下要離開兩天,還請太子妃準假?!?/br> 藺秋頭也沒回的說了聲“準”。 不及回客棧,陳繁去縣衙后面牽了匹馬,不顧天色已經漆黑,用布巾蒙了口鼻,頂著風雪向著邊關飛奔而去。藺柏所守的隘口距離北陌縣最近,陳繁當夜就趕到了隘口,將藺秋的主意告訴了藺柏。 藺柏聽說是自家小弟想出來的主意,也是一臉驚訝,他一邊派人告知大將軍,一邊在心里懊惱,這御敵的好東西居然就寫在縣志里,自己怎么就沒想過去看看呢? 他不是現代人,沒聽過“知識就是力量”,所以這真的不能怪他,。 軍隊里辦事快如閃電,第二日已經有五百多騎兵趕到了北陌縣下的九灣鄉,將家中挖出黑水的高姓人家層層圍了起來,封住的井被挖開,黑水注入騎兵帶來的木桶里運走,木桶不大,原本是裝御寒的烈酒的,一匹馬帶上兩桶不成問題。 其實,這黑水就是原油。要在現代社會,家中挖井都能挖出原油,那人家肯定樂暈了,以后完全可以天天躺家里,數錢數到手抽筋??墒窃谶@里,卻是一家人縮在堂屋里瑟瑟發抖,看著進進出出的軍漢,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好在陳繁安排好挖井和運送黑水的事宜,來到堂屋向這家人說明,后院的黑水對抵御胡子有大用,希望能購買他家的房子。 自從梁熙失蹤,藺秋接掌縣令之后,跑外勤的事情都是陳繁在做,九灣鄉他也來過,這家人也見過這個這個陳師爺,聽他說不僅會給一筆錢,還會在縣城里給他家一套房子,立刻就答應了,家里的兩個兒子還很興奮的表示,希望能加入邊軍。 這又是兩個被《木蘭辭》吸引的熱血年輕人。 當第一批黑水運到邊關大營,胡子已經退去,藺柏一邊擦著長刀上的血跡,一邊瞇著眼睛笑了,甚至開始期待明日胡子來襲。 他身邊的將領齊刷刷的打了個寒戰,天氣已經夠冷的了,少將軍還要笑成這樣,太滲人了,得去喝兩口酒壯壯膽……咳咳,是暖暖身子。 藺柏瞥了他們一眼,轉身向自己的住地走去,得給父親寫封信,這份大功勞是自家小弟的,誰也別想搶了去。嗯,陳家那個小子也不錯,頂風冒雪的趕來報信,到時候也得提一下。 一夜之間能運送的黑水畢竟不多,分到幾個隘口,每個隘口所得就更少了,不過到也不指望這些黑水能燒死多少胡子,只要能在胡子攻城的時候稍加阻擋即可。 第二日胡子果然又來了,只是這次卻是同時攻打四個隘口。 之前幾日的戰斗,胡子大致已經知道每個隘口的兵力,基本上推算出最大的那個隘口的兵力,這次再來,其余三處全是佯攻,主力放在了藺斂所在的隘口處。 藺斂天不亮就醒了,從昨夜開始他就一直眼皮直跳,這是長久以來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遇到危險,或者大戰之前,他的眼皮就會亂跳。 天氣太過寒冷,他也沒穿盔甲,否則不小心摸到就會撕下一層皮來。拿起自己的長刀,用布細細的擦了一遍,神情肅穆又莊重。這刀是他家祖傳的寶刀,比普通長刀要長一尺多,從他十六歲開始一直陪伴著他,對他來說,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一件武器,而是他的同伴,他的親人。 “老伙計,你今天又要開張了?!碧A斂語氣溫和的說著,站起來刀鋒斜劈,寒光過處,案上的一盞茶杯沒有動,茶水卻從茶杯中間“嘩”的xiele出來,又是“?!钡囊宦?,茶杯從腰部分成了兩半,一個瓷圈落到了案上。 門外突然傳來陣陣喧嘩聲,藺斂兩眼一瞇,還刀入鞘,拿過旁邊的皮袍隨意的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 鵝毛大的雪片被大風吹得滿天打轉,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在風中大吼道:“大將軍,胡子來襲?!?/br> 其實,不用他說,藺斂也看到城墻外的火光和黑煙,幾乎映紅了天上飛舞的雪片。 沒人想到黑水燃燒起來能有如此大火,大風雪中,守城的士兵只勉強能看到一條長長的云梯架上墻頭,立刻把火盆里的一根柴火丟下城墻,只聽“轟”的一聲,不僅城墻下的胡子,就是已經爬了一半的胡子都被騰起的火焰燒得哇哇大叫。 胡子身上的皮衣皮帽,幾乎是一點就燃,云梯上的胡子忍不住用手拍打著身上的火,抓不住云梯全跌了下去,可是城下的護城河冰面上全是黑水,只要沾上一點,身上的火焰就怎么也撲不滅了。 正向前沖的胡子們全傻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恐懼,這一定是地獄里的火焰!只有地獄里的火焰才是撲不滅的! “嗖嗖嗖”正在城墻上的將領立刻指揮著守軍放箭,火光里每個胡子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候不多殺幾個還等什么時候!殺! 等藺斂提著長刀來到城墻上,二十米寬的護城河上火焰已經小了一些,畢竟只有三十幾桶的黑水,平攤到護城河面上實在不多。不過,藺斂也沒指望靠火來御敵,只要能阻攔一段時間,讓他能布置好防御已經足夠了。 只是,今天他已經不用再布置防御了,因為胡子們被那突然冒出來的大火嚇壞了,不管不顧的全都向后跑,簡直就是亂成了一堆,甚至彼此撞得倒地不起的都有。 “嘖”,藺斂拍了拍手里的長刀,要不是這鬼天氣,他肯定派兵沖出關去,這種時候可是趁亂殺敵的好時機啊。 他在這里郁悶,藺岳卻不想有這個遺憾。 看到胡子們被騰起的烈焰燒得吱哇亂叫,藺岳在城頭樂得哈哈大笑,可是等發現胡子居然開始逃跑,藺岳立刻就不高興了。 這段時間,他每天都能殺兩三百個胡子,正爽著呢,現在這些胡子被火一燒全跑了,萬一不回來了可怎么辦?他的斧子今天可還沒開張呢。 眼看胡子越跑越遠,藺岳大喊一聲就從城墻上跳了下去,這城墻有二十多米高,即使是他直接落地也會受傷,不過旁邊還有沒燒完的云梯,他在云梯上借了兩次力,落在一處沒有火焰的地方,揮舞著兩把斧子哇呀呀的就向胡子沖了過去。 “少將軍又跳下去了!”守軍有人大叫了起來。 “又跳了?” “怎么辦?” “得,開門沖出去唄……” 從這些對話可以看出,藺岳絕對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藺斂有時候也覺得很奇怪,自己絕對不缺腦子,長子藺柏也是個聰明的,怎么到了藺岳這里就變了呢?藺岳是那種絕對的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別說十頭牛,就是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而且他的速度還快得嚇人,等你想到該攔著他的時候,他已經把事情做完了。 可是就這樣的一根筋,藺岳從軍十年,卻未嘗一敗,甚至連受傷都很少。要知道,即使是被稱為大梁保護神的藺斂,也曾有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時候,真不知道該說藺岳武藝高強,還是老天爺保佑。 不過今天老天爺或許是出門了,就在藺岳追上逃跑的胡子,砍得正高興的時候,一支長箭從斜刺里射過來,他冷哼一聲,斧子隨意的一擋,長箭被帶得一歪,射中了他身后的一個胡子兵。沒等他轉身,那個方向突然向他射出了九枝長箭,仿佛在空中織成了一張大網將他整個人罩了起來。 “九誅箭”! 藺岳的瞳孔猛地收縮,這種箭法早就失傳了,藺岳也只是聽過而已,此箭法名為九誅,實則是九九八十一支箭接連不斷的射出,每次九支將上下左右的路全部封死,從來沒有人能從這種密集的箭陣里逃脫。 身體飛快的旋轉起來,藺岳揮舞著雙斧把自己整個人都籠罩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銀球,箭支根本無法穿透。 只是藺岳的身形實在太過高大,他的雙斧總有地方無法完全保護,一支長箭“嗖”的一聲射中了他的左小腿。藺岳身形一滯,一支長箭已經穿過雙斧的保護,從他的肋下直入身體。 ☆、第63章 “少將軍!”這時隘口的城門已開,守軍剛一出來就看到藺岳中箭。 幸好射中藺岳的那支箭已經是第九波箭,箭手無力再射,否則藺岳即使有力氣再擋,也會因為動作太大撕裂傷口。 藺岳雙目圓睜,不甘心的看著射箭的方向,說:“……斧子短了……”媽的,要不是老子的斧子短了幾寸,就是第一個擋下九誅箭的人了。 幾個將領沖過來抬起藺岳就往回跑,這時候胡子那邊已經緩過勁來,又見這個黑殺神一般的守將中了箭,立刻就有人開始向這邊跑過來,皇帝陛下可是說了,殺藺斂封親王,殺其兒子封公爵。 這時候天色已亮,雪也不如剛才的大了,留守城頭的守軍見胡子又上來了,立刻箭如雨下,總算是把藺岳平安的救回城來。 巨大的城門轟然關上,將那些猙獰的面孔攔在了外面。 “醫師!醫師!”無數的將士喊叫著。 “媽的,吵死了?!碧A岳嘟囔了一句,就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這箭剛一入體火辣辣的疼,沒一會就開始發麻發木,分明是淬了毒藥。 大梁國的大多數人都只聽過藺斂的名字,知道藺岳的卻很少,最多知道他是藺斂的兒子,可是在許多邊軍心目中,藺岳卻是他們心目中的偶像。他天生神力、威武強壯、逢戰必殺敵過百,他沒有心眼,有話就說,直來直往,跟著這樣的將領,對陣任何敵人都能信心百倍,有了戰功也絕對不擔心上官會搶功勞,只有這樣一個將領才配稱為戰神。 藺岳的手下幾乎要瘋了,尤其是看到他臉色發黑,明顯是中毒之后,立刻炸了,許多人甚至沖到城門口,就要打開城門出去和胡子決一死戰。 幸好還有那比較清醒的,一邊派人去通知大將軍,一邊以“先給少將軍解毒療傷”為由安撫住了激憤的守軍。 藺斂收到消息,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也難怪他懷疑,這個兒子會受傷,還是受這么嚴重的傷,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他一直以為這兒子是鐵打的呢。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藺斂還是急忙派了軍中最好的醫師前往,另外又派了一個可堪大任的將領去接替藺岳。 很快,這個消息又通過某些渠道傳到了陳繁的耳中。 “二哥受傷?”藺秋呆呆的看著一臉焦急的陳繁,腦子里不知道怎的突然跳出了許多畫面。 …… 一個瘦弱的小孩騎在一個黑塔一般的男子肩膀上,那男子大笑著說:“等秋兒長得象二哥一般高的時候,二哥就帶秋兒去騎馬,去看邊關的大雪,去打胡子!” 小孩抱著他的腦袋,笑瞇瞇的說:“二哥可要說話算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