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象所有單身的馬匪一樣,梁熙抱著虎頭去山谷中間的大房子吃了早餐,然后去領活兒做。 馬匪冬天不出去,卻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傷員和病號,每個人都會領一些事情做。 “你會放羊嗎?”放活兒的管事問梁熙。 梁熙搖了搖頭。 “會做木活兒嗎?” 搖頭。 “打鐵?” 搖頭。 “……你怎么什么都不會啊……” 梁熙:“……” 最后梁熙只好領了個砍柴的活兒,和幾個馬匪拿著砍刀去山谷另一邊的樹林里砍柴。 ☆、第58章 梁熙在馬匪的寨子里砍柴,皇帝的密旨和新護衛秦瑜前后腳到了北陌縣。 “太子妃接掌北陌縣令,候太子歸來?!?/br> 藺柏把密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好使。 皇上這是要把太子失蹤的消息壓下來嗎?“候太子歸來”這幾個字實在太輕飄飄了,甚至讓人懷疑,太子失蹤根本就是安排好的??墒菑乃宦纷凡榈脕淼木€索,太子的確是走失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然想不通,不過從這密旨來看,皇上似乎并沒有責怪的意思,無論如何,這是個好消息。 沒等藺柏放下心來,邊關傳書讓他立刻回去,胡國的軍隊已經向邊境集結,似乎有意攻打大梁國。 “胡子瘋了嗎?居然選大雪季打仗?!甭牭较?,蘇燁忍不住罵了起來。 藺柏搖了搖頭說:“胡子當然沒瘋,大雪季雖然攻打不易,防守同樣不容易。而且今年特別的冷,大雪季也比往年早,胡子如果不來打大梁,這個冬季也沒有足夠的糧食?!闭f完他看了一眼藺秋,又說:“有一件事還需要麻煩舅舅,就是西邊的那條密道,大戰在即,我怕是分不了太多的兵在此守衛?!?/br> 蘇燁點了點頭,說:“你不說我也會親自去辦,只要胡子來了,絕對有來無回?!?/br> 藺柏又向李太傅和陳繁告辭,并請他們照顧藺秋。 對于密旨,李太傅他們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也如釋重負,能活著沒人想去死,至于“候太子歸來”,想來是皇上派了人去營救太子……吧? 最后藺柏讓眾人退下,屋里只留下了藺秋和劉嬤嬤,他走到藺秋面前蹲下,取出一塊銀牌放在他手里,說:“這邊雖然離邊關有些距離,又有高山和密林的屏障,可難保不會有小隊的胡子翻山而過,我留下一千兵卒,加上縣里原本的兩千人,即使有那不要命的胡子來,也可抵擋一段時間,如果有大隊人馬前來,你就讓人帶著這令牌去大營報信,我半日就能帶人前來?!?/br> 藺秋看著手里的銀牌“嗯”了一聲。 藺柏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劉嬤嬤,見她垂著雙目,只關心的看著藺秋,對旁的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由的皺起眉頭,但想了想卻沒有說什么,告辭而去。 因為養濟院的事,縣丞、典吏和一半以上的吏員都下了監獄,這么大的事情必須先上報郡衙,再由郡衙上報朝廷,下面的吏員可以在當地招,縣丞、典吏卻需要朝廷任命,只是這一來一往需時頗多。 “無妨?!碧A秋說完這兩個字就坐在自己的小桌前,拿起桌上的條呈一一處理起來,并再一次用他那飛快的閱讀能力震驚了所有人。 劉嬤嬤有些得意的掃了一圈,除了李太傅和陳繁還好一些,縣尉、主簿、教諭等人全都瞪大了雙眼。 這還不算,等條呈取回的時候,教諭看著藺秋寫在條呈上的字,幾乎看傻了眼,與官場所流行的那種華麗、飄逸的字體完全不同,藺秋的字樸實、清晰、工整,是他從沒見過的字體。如果他向藺秋請教一下,藺秋會告訴他這是“仿宋_gb2312”。 好吧,這就是路人甲所在的那個游戲里用的基本字體,雖然也有別的字體可供選擇,藺秋還是本能的選擇了這個最習慣的字體。 一個縣令要管理的事情又多又雜,不過大多數的事情都是有章可尋的,藺秋用了三天時間把所有的宗卷全都“掃描”了一遍,處理起各種事件自然是得心應手。 對于前縣令是太子,這個消息已經全縣衙的人都知道了。至于太子失蹤,這個消息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誰都不敢說出來。太子在北陌縣失蹤,只要說出來,每個人都要吃掛落,輕則丟飯碗,重則掉腦袋。 現在的縣令是太子妃,雖然大梁國有后宮不得干政的規矩,可是全縣上下卻沒有一個人敢多說一句,不說太子妃的身份在那里,就是縣城里多出的那一千兵卒也不是擺著好玩的。 讓許多人花費口舌談論的卻是太子妃身邊的人。 老文書(李太傅),老嬤嬤,年紀相差極大的護衛,這些人都沒什么好說的,到是那一對黑白雙煞,著實讓人感到好奇。 藺秋少與外人接觸,沒聽過“黑白雙煞”的名頭,否則一定會以為他們說的是陳x風和梅x風,但實際上這些人說的卻是陳師爺和新來的秦護衛。 這兩人都是世家子,一個是分家的嫡子,一個是本家的庶子,相貌同樣的俊美,還全是從戰場上歷練歸來,行動間英姿颯爽,又都是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說話做事極有章法,讓人找不出絲毫差錯。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兩人從見面的第一眼開始,就看對方不順眼,只要一碰面,四周的溫度明顯下降。如果不得已非要對話,即使是最普通的話,也能說得周圍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陳繁總是穿一身白袍,而秦瑜則是一身玄甲,久而久之,就有了“黑白雙煞”的名號。 秦瑜在南軍時領的是副將一職,這次奉命護衛太子,只帶了親兵十人,直到離開京城之前,兵部又從京城大營撥給他五百精兵。 來到北陌縣才知道,太子根本不在此處,再一打聽,太子跑草原上去了。軍令如山,可是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帶著幾百兵卒跑到草原上去護衛太子啊,先不說會不會被胡國軍隊發現,就是太子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秦瑜想了一個晚上,決定留下來護衛太子妃。 皇上肯定是已經知道了太子失蹤的消息,卻沒有公之于眾,而是又派了自己前來,那么自己就需要做出太子還在的樣子,護衛好太子妃,也護衛好縣衙。 而且讓秦瑜在意的還有另一件事,當初太子出行的時候只帶了蘇燁等人假裝護衛,按理自己帶了十個親兵來已經足夠,即使現在邊關不安穩,這里有兩千的常駐兵,又有藺柏留下的一千兵卒,為何還要再給自己從京城大營派來五百兵?而且還是在自己臨走前才急急忙忙派來的。 用了一個晚上,秦瑜終于搞清楚,這領兵的兩個百戶全是投靠了秦家的,在京城大營里拿不到什么戰功,自然也升不上去,這次秦慕天用了大力氣才把他們調了出來,跟在秦瑜身邊到北陌縣,萬一遇到點戰事,有秦瑜在這里,夸大個十倍二十倍的報上去,這兩個人再回京的時候,升官領兵也就不在話下了。 看著兩個面帶諂媚的百戶,秦瑜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神更冷了一些。 十一月底,一個大雪紛飛日子,胡國的軍隊已經在邊關不足五十里外集結完畢,前鋒更是推進到了十里以內,大戰一觸即發。 藺秋穿著厚厚的棉袍,坐在點了四個炭盆的屋里,手里還捧著一個湯婆子,即使是這樣,他的臉色也絲毫不見紅潤。 “報紙?那是什么?”主簿覺得自己那么多年的書全白讀了,太子妃剛剛十二歲,可是處理起政務又快又準,而且時常有一些讓人聞所未聞的主意。 “有些類似告示?!碧A秋垂著眼簾,細瘦的手指在湯婆子上畫著圈,一邊把報紙主要的功能說了一遍。 之所以說到報紙,正是因為胡國眼看要攻打大梁國,北陌縣城內一片驚慌,許多人甚至收拾好了行裝,如果不是近日風雪太大,早就扶老攜幼逃命去了??h衙雖然也貼出了安民告示,可是看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人也不相信,養濟院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官府的信用度已經開創了一個新低。 如果說出新縣令是太子妃,或許能安撫住浮動的人心,偏偏這又不能說。 今天主簿把城里人心不穩的事在藺秋面前說了,藺秋就告訴他可以辦一份報紙。 邊關的戰事、各地的傳聞、城里的新聞、趣事、故事連載、廣告……主簿越聽越是興奮,也越發的驚訝,這世間怎么會有如此驚才絕艷之人?民眾不相信官府,卻往往相信流言,有了報紙就能控制住大部分的坊間傳聞,不管是為了這次的安民,還是未來開展工作都會方便許多。 “只是,這報紙耗費實在太大了一些?!敝鞑疚⑽櫭?。按太子妃所說,即使每隔幾日才出一份報紙,每次都是新的內容,自然也要雕刻新的印板,好的雕工可是很貴的,北陌縣可是個窮地方,實在拿不出來那么多錢。 “活字印刷或者蠟板印刷?!碧A秋沒有絲毫猶豫的說。 主簿離開的時候還是一臉的震驚和難過,果然有些人天生就是為了打擊人才存在的嗎? 藺秋不知道主簿的糾結,處理完了政事就坐在自己的小桌子邊發呆,小桌子上放了一杯茶,旁邊縣令的桌案上也放著一杯茶。 “太子妃,茶冷了,我給你換一杯吧?!眲邒哒f。 “換兩杯?!碧A秋低聲說?!斑@樣他回來的時候就能喝到熱茶了?!?/br> 藺秋不知道,就在他說這話的同時,梁熙剛剛抓了一把雪塞進嘴里,冰涼的雪水順著喉嚨而下,梁熙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第59章 梁熙終于知道為什么馬匪的寨子要在山谷里了,因為戈壁灘上的風雪竟然比草原上還要猛烈,頂著風雪行走的時候甚至不能直起身子,否則很可能被吹得倒翻出去。 捏了捏手里的柴刀,梁熙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快沒有感覺了,在及膝的雪地里行走特別的費力氣,每邁出一步都要把腳從雪里撥出。 他第一天去砍柴的當晚,喬二姐告訴他,每天晚上在guntang的熱水里把腳泡上一刻鐘,可以防止長凍瘡。當時他還不以為意,不過冬天泡泡腳還是挺舒服的,就照做了。后來他在寨子里見到一個沒了雙腳的老人,有人告訴他,那老人因為凍瘡太過嚴重,最后爛透了雙腳,不得不把腳給砍了。這之后,每天晚上即使再累,梁熙也會燒熱水來泡腳。 寨子秋天的時候就收集了不少柴禾,所以去砍柴的人并不多,每三天才去一次,別的時候留在寨子里休息,偶爾也會被叫去做些別的事情,不過大家都體諒他還帶著個孩子,基本上沒找過他。 到了要出門砍柴的日子,梁熙會早早的把虎頭送到喬二姐那里,請她帶一天,然后拿了砍刀跟著砍柴的隊伍,拖著爬犁就出發了。天不亮從谷口出去,速度快得話,不到中午就能繞到山谷的另一邊的樹林里,隨便吃點東西就要趕快砍柴,這樣才能在天黑之前拉著裝滿柴禾的爬犁回到寨子里,去喬二姐那里接回虎頭,回去燒水泡腳。 梁熙自幼養優處尊的,從沒吃過這樣的苦頭,不過他到沒怎么抱怨,這里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他也不會例外,況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太子身份絕對不能說出來。 休息的日子,他就帶著虎頭在屋子里睡個天昏地暗,除非自己餓醒或者虎頭餓哭,否則堅決不起床。 每個房子都有爐灶和鍋具,可以去領米面回來自己做,也可以去山谷中間的大堂吃飯,只是大堂開飯有固定的時間,去晚了就只有殘羹冷炙,要是以前的梁熙肯定是不屑一顧的,經歷過饑餓之后,梁熙現在什么飯菜都能吃下去。 哦,也不對,如果那天正好是于七掌勺,梁熙寧愿餓肚子也堅決不吃飯。 這段時間梁熙和寨子里的人也熟悉了,言談之間偶爾會提到于七,有人說親眼看到他的屋里掛著胡子的尸體,都做成了臘rou,一條條的掛在房梁上;還有人說,于七每次掌勺的時候都會放幾塊人rou進去。 見梁熙被嚇得臉色發青,就有人告訴他,牲畜的油滴下來凝固后是圓的,人油是半圓的,下次看看菜里的油是圓還是半圓的,要是半圓的就別吃。 梁熙到真的想試試,可惜寨子里的伙食油水不多,要想分離出油滴實在不容易,所以只要是于七掌勺,他就領些米面回去自己做,即使吃生米面糊湯也比吃人rou強。 后來梁熙才知道于七只負責做菜,米面是另外的人做,他才終于不用自己做飯了,只是于七燒的菜他無論如何是不吃的。 用力的撕下一塊麥餅在嘴里嚼著,又從身邊的雪地上抓了一把雪吃進嘴里,這才把干硬的麥餅咽了下去。 旁邊遞過來一塊rou干,半指厚,巴掌大的馬rou干,馬匪們出門的時候都帶的是這個。梁熙看了一眼,咧著嘴接過來咬了一口,不敢細品滋味,急忙嚼了幾口就咽下去。 說起這種馬rou干,一開始梁熙也是不敢吃的。 新鮮的馬rou剁碎了壓成巴掌大的餅子,貼在馬背上,再壓上馬鞍,馬匹跑動時的汗水為rou干加入鹽分,身體的溫度逐漸蒸發掉里面的水份,就成了這種馬rou干,可想而知那滋味是多么的“沁人心脾”。 不過在雪地里時間長了,如果不吃些酒rou,很容易凍僵,想活下去,再難吃的東西也必須吃。 “吃完了趕緊砍柴?!标犖榈念I頭喊了一句,震落了樹上的積雪。 這樹林面積極大,和雪山腳下大片的森林連著,大部分的樹木都是松樹,所以即使是冬天也能看到一些綠色。 梁熙拿起旁邊的皮囊喝了口烈酒,暖了暖身體,盯著一棵小腿粗細的樹砍了起來。 旁邊有人對他說:“過幾天就是大頭領的生日,到時候有好酒喝?!?/br> 梁熙頭也不抬的問:“什么時候?” 那人說:“十二月初二?!?/br> 梁熙聽得一愣,因為那天也正好是他的生日。自從進了草原,他早就忘了日子,如果不是這人說起來,他也忘了再過幾天就是他十九歲的生日。 往年他的生日都是在宮中過的,父皇、母后、兄長、各宮的嬪妃都會送來貴重的禮物。生日是梁熙最開心的日子,因為生日,他能出宮玩上一天,晚上再回來吃一頓家宴。那時候他總想著出宮,現在到是真的出來了,卻開始懷念起宮里的一切。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生日和藺秋只差一個月,也就是藺秋已經過了今年的生日。 成親后兩人的第一次生日居然都沒在一起過。 想到這里,梁熙狠狠的連砍了幾刀,抬起腳來用力一踹,那棵樹吱吱嘎嘎一陣作響的倒了下去。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二。 馬匪寨子里一年只過三個節,一個是新年,一個是三月初三(出發去草原的日子),還有一個就是大頭領的生日,對于馬匪來說,一個強大狠辣的頭領比天上的神仙要靠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