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失去分析功能,還沒有學會“思考”的路人甲呆呆的望著那只手,一動也不會動了。 沒過多久,那個揺晃的空間終于停了下來。 “請太子妃下轎?!笨臻g外有人高聲說。 路人甲舉著一只手呆坐著,沒有動。 “請太子妃下轎?!边^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是比剛才更大聲了一些。 路人甲維持著那個姿勢,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 “請太子妃下轎?!蹦锹曇粼俅雾懫?,幾乎聲嘶力竭。 很可惜,路人甲完全不知道“太子妃”三個字說的就是自己,所以他還是一動也沒有動。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來:“把簾子掀開?!?/br> “太子殿下,這……這不合規矩?!敝澳莻€聲音似乎在阻攔。 “啍,那在轎子里不出來就合規矩了?”那人說完竟然沖過來一把掀開了簾子,伸手進來猛的抓住路人甲舉著的手將他拽了出去。一個潔白的小瓷瓶從路人甲的衣袍里滾落,被他踉蹌的腳步踢得滾入人群,瞬間消失了蹤影。 路人甲抬起頭,隔著一層紅紗望向面前的人。 “藺秋,別以為就你不樂意!我也不想成這個親!”那人用力握著他的手腕,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聲吼道。 路人甲望著自己的手腕,那里傳來一陣陣的奇異的感覺,雖然這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叫做疼痛,但這種感覺促使他有了成為人類后的第一次的思考。 藺秋?是我現在的名字嗎? 對于改換名字,路人甲沒有任何的抵觸,從他還是個站街的npc開始,已經換過無數個名字了,所以他很輕易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藺秋。 太子殿下的婚禮,過程自然是極為繁復,幸好身為其中的一方,太子妃大部分時間只要呆立著就行了,至于跪拜祖先磕頭一類的動作,自然有旁邊的宮人扶著提示,所以藺秋即使什么也不懂,居然也順順利利的沒出什么差錯。 當藺秋被宮人扶入洞房,按坐在喜床上,透過頭上蓋頭的紅紗,望著床邊碗口粗的龍鳳紅燭上的燭火,又開始發呆了。 ☆、洞房 梁熙冷著一張臉走進洞房,從喜娘手里接過稱桿,挑開了藺秋頭上的蓋頭。燭光映照下,巴掌大的小臉呆呆的,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不知道望著哪里。 丟開稱桿,梁熙一屁股坐在床上,心里氣惱,卻不得不耐下心來,接過喜娘遞來的合巹酒,與藺秋一同喝下??粗A秋因為不懂如何喝酒,被一個宮人扶著喝了一口進去,嗆得咳嗽連連,梁熙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可隨之心里越發的郁悶。 這個傻乎乎、呆兮兮的小孩竟然是他的太子妃。 做為皇帝的嫡子,最受寵愛的幼子,現如今的太子,活了十八年的梁熙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 當初梁洪烈把他從邊關召回京,告訴他將為他娶一個男子為妃的時候,他幾乎以為父皇在和自己開玩笑,尤其是娶的還是藺大將軍年僅十一歲的幼子藺秋。 梁熙自然是知道藺秋的。 十五年前,胡國屢屢犯邊,藺斂大將軍奉命戍邊,一去就是三年。 藺大將軍的妻子蘇紅衣思念丈夫,請旨去邊關探望,誰知剛去不足三個月,胡國大舉來攻。蘇紅衣原本出身武林世家,嫁給藺斂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女。危急時刻提刀上了戰場,連砍胡國五員大將,迫使胡國不得不退兵。 下了戰場,蘇紅衣才發覺肚疼難忍,原來她竟然懷了身孕。因為救治及時,孩子是保住了,可畢竟在娘胎里受了傷,藺秋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幾乎是用各種補藥養大的。 或許就是因為藺秋的身體不好,再加上中年得子,藺斂夫婦簡直把他寵到了天上,連他的兩個哥哥也把他當眼珠子一般捧著,甚至后來嫁進藺府的兩個嫂子,因為多年未曾生育,干脆把藺秋當孩子一般疼愛。 梁熙完全無法想象藺家肯把藺秋嫁出去,即使嫁的是太子。 “這個問題你就不用擔心了?!绷汉榱耶敃r是這樣回答的?!澳愫吞A秋成親,固然是為了保你一命,卻也是對兩家都有好處……” 為什么對兩家都有好處?梁洪烈沒有說下去,但梁熙已經明白,自己勢必是要娶那個傳聞中一直養在深宅之中,體弱多病的藺秋了。 想到下聘后的,兩個從邊關趕回來的藺小將軍對自己說的話,梁熙忍不住嘴角抽搐。 老大藺柏年過而立,是軍中有名的儒將,平日里愛穿一身雪白的儒生服,斯文俊雅。見過藺柏上戰場的梁熙卻清楚,他砍敵人頭顱的時候,可是絕對不會手軟。 “秋兒性子內斂,對人又和善,就算是被人欺負了也不說出來。雖然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會對秋兒好,只怕下面的奴才膽大包天。秋兒畢竟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這個哥哥總是要擔心他的?!?/br> 意思就是,我弟弟樣樣都好,如果有不好的地方,那也肯定是對方不好。別以為嫁到你家就隨你搓圓按扁,就算你是太子,老子也隨時準備為弟弟出頭。 藺柏畢竟只是用語言警告,老二藺岳干脆直接把梁熙帶到了cao練場地。 藺岳天神神力,自幼在武林世家的外祖父家長大,擅使一對三百多斤的巨斧,十幾歲的時候就在武林中闖下不小的名聲,被江湖人稱為巨力神王。十六歲隨父親上了戰場,他不愛騎馬,每次卻跑得比馬還快,將兩把斧子舞得仿若一個巨大的風火輪,二十米內根本沒有活人。 這時站在年僅十八歲,還未完全長開的梁熙面前,藺岳簡直像一座黑塔一般,不管是從寬度還是從厚度來看,都能裝下一個半的梁熙。 他到沒有打梁熙,不管心中如何憤恨,梁熙也是大梁國的太子。 走到梅花樁的場地,藺岳冷冷的瞥一眼梁熙,突然一腳踹在一根樁柱上,只聽“喀喇”一聲脆響,碗口粗細的樁柱斷成了兩截。 梁熙:“……” 又望了梁熙一眼,一腳踹在另一根樁柱上,那根樁柱緊跟著陣亡。 梁熙:“……” 看一眼踢一腳,沒多久,一個大梅花樁,足足六十四根樁柱全成了兩截。藺岳拍拍褲腳,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地上七零八落的木頭樁子,梁熙狠狠的打了個哆嗦,他幾乎能想象出藺岳一邊踢樁柱,一邊在心里想的話。 “敢欺負我家秋兒,踹死!” “敢大聲和我家秋兒說話,踹死!” “敢出去勾三搭四,踹死!” “敢……” 梁熙覺得萬分委屈,甚至懷疑自己才是那個嫁出去的人。 可是他這種委屈完全無處可訴,大梁國舉國上下都知道,為了救太子一命,忠心耿耿的藺大將軍不得不將把自己體弱多病的小兒子嫁給太子。甚至有人說,太子為了活命要拿那可憐的孩子當鼎爐。 鼎爐?鼎爐! 梁熙很想把說這話的人拉捉來看看藺秋,然后讓他把這話給吃回去。 明明已經十一歲了,可是因為長期生病服藥,藺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一張小臉還沒自己巴掌大,皮膚到是細嫩,可是膚色白里泛青實在嚇人。一雙眼睛原本生得極美,只是傻呆呆的毫無生氣,遠遠望去和個木偶無異。 就算梁熙是個好男色的,也沒辦法對著這樣一位發情啊。 喜娘說了些吉利話,因為是男男成親,早生貴子一類的話自然不能說,只撿些白頭到老的話說。 梁熙在心里冷笑,白頭到老?就藺秋那病怏怏的模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一命嗚呼。 喜娘道完喜,接了賞賜退下,宮人上前為他二人換下喜袍,穿上常服。 大梁國對皇族的服飾并沒有嚴苛的規定,除了上殿、祭祀等特殊場合,別的時間大多穿的極為隨意。當然,也不會有人隨意到穿個麻布袋出去丟人現眼,更不會把龍袍穿在身上。 梁熙之前畢竟在邊關打磨了一年多,別的不說,身體素質提高了不少,早春時節寒意尚濃,身上也不過是一襲薄薄的寬袖春衫。 那邊幾個陪嫁的嬤嬤和丫鬟卻是左一件右一件,把藺秋裹了個嚴嚴實實,比人家寒冬臘月里還要厚實,看的得梁熙眼角嘴角一起直抽抽。又見幾個丫鬟提了四個暖爐進來,把房間里烤得暖洋洋的。 只一會兒功夫,梁熙已經開始冒汗了。他很想發火,可是想到自己母后的叮囑,只能憋屈的走到窗口吹風。 “藺斂大將軍對你父皇有救命之恩,這些年又一直忠心耿耿的戍衛邊關,咱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人。藺家小公子身體不好,也是因為藺夫人懷著身孕上戰場,保家衛國所至,所以你萬萬不能輕慢了他?!背屎笳f這話的時候,眼里全是憂慮。 梁熙是最小的皇子,皇位原本與他無緣,所以自幼嬌寵著長大,帝王之術、經世之說從未學過,只想讓他做個逍遙王,誰知幾個兄長全都死了,硬生生的把他推到了太子的位置上?,F在又要娶國之棟梁藺斂大將軍的兒子為妃,如果出了什么差錯,即使藺斂大將軍再忠心……人心畢竟難測。 楚皇后沒說出來的話梁熙也能想到,以前的自己可以聲色犬馬,可以不著調,現在卻必須為了皇位收斂性子。 在心里嘆了口氣,走到床前,對著那木偶人似的小孩說:“累了吧,早些休息吧?!?/br> ☆、小公子 對于藺秋來說,睡覺的感覺很新奇,躺在床上,學著旁邊那人的樣子閉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見,只能用耳朵聽到的聲音來判斷周圍的一切。 沒有任何猶豫,藺秋很輕易的接受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接受了這個沒有數據的真實世界。 穿越這種事,藺秋自然是知道的。當他還是路人甲的時候,所處的哪那個游戲,最開始的故事片頭就是玩家穿越時空,來到一個武俠世界。而且為了回答玩家們的問題,路人甲的程序里面也有各種關于這方面的知識。 “活下來了?!碧A秋這樣想著,慢慢的陷入黑甜的夢鄉里。 在夢里,各種各樣的畫面接踵而至,有曾經游戲里的畫面,有一個小孩病怏怏躺在床上,被幾個女人細心照顧的畫面,還有那小孩在轎子里,一臉決然的將一個小瓷瓶里的粉末吞下去的畫面。當然,最多的卻是各種各樣的數據。 這導致藺秋醒來的時候精力不濟,整個人都蔫蔫的,下眼圈一片青紫,襯著青白相間的小臉,比昨日看起來更為嚇人。 梁熙幾乎要哭了,成親的第二天一早要去向皇后請安,藺秋這模樣被人看見,肯定以為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禽獸不如的事情。如果只是皇后看見到也罷了,如果傳出宮去,被藺家,尤其是那兩位大舅哥知道了,自己非倒霉不可。 別看自己是太子,真要被藺岳那個粗胚打了,鬧到御前,肯定還要被父皇揍一頓。如果是藺柏那個肚里黑的家伙出手,說不定連母后都饒不了他。 “天氣寒涼,去端些熱粥來,讓太子妃用了再去請安?!绷何鯇ι磉叺奶O說。 那太監應了,連忙去端粥。這景琉宮有一個小廚房,長期備有熱粥和簡單的小菜。 幾個正板著臉幫藺秋更衣的陪嫁嬤嬤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這幾位都是當初蘇紅衣在邊關救下的,她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無依無靠,又受了蘇紅衣的救命之恩,干脆賣身進了藺府。在她們心中,蘇紅衣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藺秋卻是因為她們才在娘胎里受了傷,除了感激還有一份內疚在里面。 她們從藺秋出生就伺候他,比自己的親子還要疼愛,這次大將軍“迫不得已”把藺秋嫁給太子,不止蘇紅衣哭得傷心,連她們幾個也私下里哭了無數次。昨天夜里,為防太子對自家小公子做出禽獸事,她們輪班守在洞房之外,自然知道里面兩位是真的純睡覺??山裉煸缟弦姷教A秋那精力不濟的模樣,還是心疼得無以復加。不過,現在看來,太子對自家小公子還算是關心。 喝了一碗熱粥下去,藺秋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這才穿得象個球似的跟著梁熙去向皇后請安。 照規矩這一路是必須走著過去,不過一大早就有宮人來傳話,說皇后體恤,特許藺秋乘坐宮輦,并讓人抬了皇后冬天里用的輦轎前來。 藺秋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幾個陪嫁嬤嬤卻著實松了口氣。 這明面上是因為太子妃的輦轎不夠厚實,怕藺秋受寒,可是再想深一層,第一次請安乘坐皇后的輦轎,分明就是許諾將來的后位。 大梁國歷代,太子登基時,皇后之位落到側妃身上的比比皆是,更不要說藺秋還是個不能延續子嗣的男子。不過有了皇后的支持,再加上藺家,即使以后太子娶了側妃,誕下子嗣,藺秋的位置也無人可以取代,只要藺秋登上后位,自然沒人能欺負了他。 即使再不愿意,自家小公子已經嫁入皇家,成了太子妃,那就只能是希望他開開心心的不受欺負。 幾個陪嫁嬤嬤雖不是親娘,卻都有著親娘一般的想法。尤其是看到這兩天藺秋那毫無笑容的呆滯小臉,內心再多的不滿也必須放下,現在最重要的是自家小公子未來的日子。 真不能指責她們到現在還在心里把藺秋稱為“小公子”,實在是那么多年來,她們最大的愿望就是藺秋身體能好起來,然后娶個漂亮的少夫人回來,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她們幾個年紀也不算大,這些年又跟著夫人學武,武藝算不上高強,身體卻個頂個的健碩,伺候藺秋的孩子絕對不成問題??墒乾F在…… 瞥一眼旁邊的太子爺,這位明顯不是少夫人。姑爺?啊呸,我家小公子可是男子! 一陣冷風吹來,跟在輦轎旁邊的梁熙狠狠的打了個噴嚏,莫名的感到一陣惡意的目光,他回頭四下張望,幾個宮人和四個嬤嬤全都半垂著頭,規矩的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皇后只說許藺秋乘坐輦轎,梁熙身為太子卻只能象個跟班,跟著輦轎走路,一路上不知道惹來多少怪異的目光。 梁熙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可是這事傳到藺家,蘇紅衣卻是愣了好一會,然后嘆了口氣,踢了一腳正頂著一碗水跪算盤的藺斂,說:“罷了,你明天就帶著兩個兒子回邊關吧?!?/br> 毫無大將軍威嚴的藺斂立刻賠笑,說:“夫人,你不生氣了?” “哼!”蘇紅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我好好的一個兒子,你居然把他嫁人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藺大將軍的臉瞬間垮了,在外面向來挺直的背脊也彎了,嘴角耷拉著,一雙虎目泛起委屈的淚花,就差撲過去在蘇紅衣腿上蹭蹭,大喊“我錯了,夫人原諒我吧”。 可惜熟知他脾性的蘇紅衣毫不心軟,一腳踹在藺大將軍的屁股上,見他立時挺直了背,才說:“既然你不肯說為什么要把秋兒嫁出去,我也不逼你。讓你和柏兒、岳兒留下來,不過是要皇帝的一句話,現在既然通過皇后說了,你們也就可以回去了?!?/br> 藺斂正色道:“夫人,我這既然是為國,也是為家?!?/br> 蘇紅衣長嘆了一聲,說:“自下聘那日開始,秋兒就越發的沒了精神,不只是笑容沒了,常常幾日都不說上一句話,我真怕……幸好剛才劉嬤嬤他們傳話,說秋兒雖然依舊是不說話,卻肯吃東西了?!?/br> 藺斂連忙打蛇隨棍上,嘿嘿笑著說:“夫人你看,雖然秋兒不說,但總會慢慢想開的。況且,秋兒和太子天生一對,咱們總不能拆散了他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