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華老太太當真是要挑花了眼,左選右選,選出幾家不錯的,又讓人去細細打聽了對方品性和家里人口關系,這才放心地將結果給傅懷淑看。 “禮部尚書周大人家的小孫子,今年不過十七歲,雖然還沒有功名在身,但據說也是頂機敏的孩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周家乃書香門第,人口不算復雜,想必公婆妯娌的,也好相處?!?/br> 傅懷淑不置可否,笑著道:“老祖宗說好的,那必然是極好了?!?/br> 傅清揚咦了一聲,好奇地問:“永康公府的二公子?壽陽長公主向來眼高于頂,怎么會愿意紆尊降貴地同咱家結親?” 華老太太嘆氣道:“薛二公子長得一表人才,就是少年人還沒定性,在帝都幾年,頗有些不大好聽的名聲。永康公府這門子高親,我是不樂意去攀的!” 就壽陽長公主的脾氣和小郡君的刁蠻,誰樂意將家里女孩嫁過去受委屈呢! 傅懷淑笑了笑道:“前頭我及笄的時候,薛小郡君還送了份兒厚禮,我就說以往相交平平,算得上并無來往,好端端的我也沒給她下帖子,以她的脾性怎么會送禮來?原來是打了這么個主意!” 華老太太還不知道有這一回事,稍稍沉吟道:“壽陽長公主是個圓滑的人,永康公也是老狐貍一只,只可惜子女多有不肖,不然永康公府何至于日漸式微?罷了,回頭我就去婉拒了,只說你二人八字不相合就是,結不成親家,咱們也別讓人心里生了怨?!?/br> 傅清揚想了想,手指點了點道:“我倒覺得武威將軍家不錯?!?/br> 華老太太笑了:“哦,為什么?將軍府的門第可不算高??!” 確實,武威將軍府雖然在帝都也能排的上名號,可遠比不上安定侯府這樣的百年世家有底蘊,更何況傅懷淑是侯府嫡長女兒,其尊貴自然鮮有人能比。 傅清揚看了眼傅懷淑,笑嘻嘻地解釋道:“咱家祖上就是武將出身,雖近三代都沒出過良將,到底還留有武官人家的氛圍,嫁入將軍府,想必日子和咱們府上無二。更何況,不說別的,就說大jiejie,脾氣直,為人豪爽,心性向來豁達,正合了將門虎女的做派!豈不是比嫁入書香世家受條條框框的約束要好么?” 華老太太笑著點點頭:“有道理……大姐兒覺得呢?” 傅懷淑大方地笑問:“就不知道將軍府上人口如何了?!?/br> 華老太太既然選中了將軍府,自然對其有所了解,聞言笑道:“武威將軍膝下三子一女都是嫡出,長子長女皆已成家。這回說的,是將軍府的二公子,如今在九門任職,官銜不高,卻是實打實的肥差,以后若是努力些,前程不會比將軍差!” 傅清揚關注點很不一般,直接問道:“那將軍為人如何呢?唔,我是說,府上除了將軍夫人,妾室多不多?” 華老太太撲哧一笑:“這你倒是可以放心,將軍是帝都出了名的懼內,將軍夫人武藝高強,等閑哪有女子敢接近將軍?家風如此,二公子這樣大的年紀,身邊可連個侍妾都沒有呢!” 傅清揚不由松了口氣:“那倒不錯!若嫁過去發現房里養著一堆通房,還不得惡心死!” 傅懷淑嗔笑地瞪她一眼:“meimei說話是越來越不著調了,哪有半分侯府閨秀的溫婉?仔細以后悍名遠播,沒有男人敢娶你,熬成個老姑婆!” 傅清揚毫不在意地笑道:“那又如何?我手里有私房,身邊有老太太照看,還有兄姐依靠,就算成了老姑婆,日子也照樣過得逍遙!” 華老太太忍不住拍了她一記,笑罵道:“真是傻話,越說越來勁兒了!以后可不準說這些了啊,要外頭人聽見,還不得笑話死你!” 祖孫仨有說有笑地商量了半天,都覺得將軍府最好,后來姚佐伊過來用飯,將此事說了,連她都贊不絕口。 “巧了,家父和將軍大人是故交,將軍雖是武官出身,卻半點沒有武人的粗蠻,為人豪爽熱情,也極為有禮,很喜歡和家父對弈,兩人可是多年的棋友!將軍夫人雖說悍名在外,可夫人是個最講理不過的了,雖說雷厲風行了點,對人也是極熱心的。只看這些年將軍和夫人鶼鰈情深,就知道外頭傳言多半夸大了!” 華老太太謝天謝地地感嘆了會兒,笑著道:“既然姚親家和將軍府認識,那就更好辦了,待哪天你回了娘家,還得勞煩親家太太去打聽打聽!” 姚佐伊笑道:“哪里需要這么麻煩?明個兒我就打發人知會母親一聲,再遞帖子去將軍府,和母親一道上門拜訪,以前也是常有的,不礙事!” 傅懷淑欲言又止,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傅清揚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由笑著道:“大嫂可別這般著急,咱們是女方人家,自然得矜持些,不然豈不是讓人覺得大jiejie上趕著要嫁入將軍府么?” 雖然說的是大實話,傅懷淑還是不由羞窘地擰了她一把,輕聲啐道:“就你能耐!” 幾人頓時哈哈笑開來,惹得傅懷淑更加羞憤。 姚太太和將軍夫人交好,這又是親閨女托她做的媒,自然一百個放在心上,當即換了衣服和女兒一起上門拜訪去了。 將軍夫人聽出了話里的意思,自然大喜,誰不想自己的兒子娶門顯貴,好借著妻族飛黃騰達呢。更何況安定侯府,她有心結親,先前自然認真打聽了一番。安定侯不是個像話的,可嫡子嫡女皆有出息!不說年紀輕輕的新科狀元郎,就是那位養在皇后身邊的丫頭,那都是將來兒子最大的倚仗??! 將軍夫人喜不自勝,猶不敢相信真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她素來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當即忍不住問道:“meimei不是在說笑的吧,這當真是安定侯府的意思?” 姚太太嗔笑道:“若不是千真萬確,我哪里這樣急吼吼地上門呢?你也知道,我家閨女嫁的就是安定侯府的大公子,不信你問問她?” 姚佐伊抿嘴一笑:“府里老太太是個最和善不過的人,一心只為子孫好,說親看的是對方品性,并不大看重門第,不然當初我也不能嫁給大爺的!” 這話當真是說進了將軍夫人的心坎里,若不是看著姚家都能和安定侯府攀上姻親,她是萬萬不敢厚著臉皮去為兒子求親的。 將軍夫人當即笑出了聲:“賢侄女這般說了,可見傅家人品并不是那等攀龍附鳳的。傅家大姑娘利索能干,誰娶了這樣的兒媳,那是家里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既然傅家愿意,還得麻煩賢侄女問問,什么時候合適,咱們也好上門去提親!” 姚太太撲哧笑出聲來,嗔怪道:“jiejie也忒心急了,人家傅姑娘剛剛及笄呢,就是現下訂了親,侯府老太太怕也舍不得這樣早就讓她出嫁,說不得要留上兩年呢!” 將軍夫人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這等好事不抓緊時機敲定下來,被人截了胡,豈不是要悔死!聞言不由笑道:“meimei是知道我的,我就這么個急脾氣!哎,我是早早就看中了傅姑娘的能干,想著早點娶進門,也好幫著我料理家事呢!” 兩方都有意,這門親事算是暫時定了下來,華老太太選了個黃道吉日,將軍府派了媒人上門說親,兩家互換了庚帖,還特意請了護國寺的大師合了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匹配無雙。 這等喜事,傅清揚進了宮自然和莊皇后說了。 “姨母不知道,大jiejie行情有多好!這趟回家,我發現咱家的門檻都矮了不少,一問才知,上門說親的太多,都給踏平了!” 莊皇后笑得不能自已:“怎么就看上武威將軍家了呢?” 傅清揚嘆口氣:“要我說,這些人家通通配不上大jiejie呢!可沒辦法啊,到了年紀了嘛,自然要說親事了!老祖宗帶著大家一道比對的,就數將軍府的家風清正,無妾室庶出,大jiejie嫁過去,將來方不用受內宅爭斗的困擾!” 莊皇后點了點頭:“二公子人品如何呢?” 傅清揚鬼鬼祟祟地湊上前,壓低了聲音道:“我昨個兒偷偷去九門瞧了一眼,嘖嘖,不愧是將軍府的少爺,生的是人高馬大!看他呼朋喚友的,想來人緣頗為不錯,至少說明這人算得上是極好相處的!” 莊皇后戳了戳她腦門,無奈笑罵:“你啊……” 梁太后在自己宮里躺了幾天,“病”也就好了,每月初一十五,宮里妃嬪都會聚集在一起吃飯,以示后宮祥和團圓。 飯后眾人喝茶的喝茶,說笑的說笑,不管內里有多少暗潮涌動,至少表面上都是親如一家。 梁太后笑著道:“前幾日去御花園閑逛,瞧見新栽種的一片山茶都開了花,艷麗繽紛,極為難得。這段時日,宮里不是皇帝病了,就是哀家身子不適,許久沒有高興事兒了。不如借著賞花,讓大家都進宮來聚一聚,也能給宮里添些熱鬧喜慶!” 皇帝自然笑允:“那些山茶朕也看過了,侍奉花草的宮人十分有心,重重有賞!母后要辦賞花宴可以,只是您身子剛剛大安,不宜過度cao勞,這些安排都交由旁人吧!” 梁太后頗覺兒子貼心,老懷大慰,笑得也更加慈和:“那哀家就只管等著賞花了!” 莊皇后笑道:“母后放心,這些瑣事安排,再勞煩不到母后的!” 宮里辦事效率自然很高,尤其是梁太后親自發了話,沒幾日,接到帖子的人家就紛紛進宮來了。 ☆、第66章 指婚 華老太太如今年事已高,雖然身子骨還算健朗,可老人家難免受些病痛,出門參加這種宴會實在多有不便。以往家里沒有頂事兒的女主人,無奈很多人情來往都只能讓她走動,現在娶了姚佐伊,她行事又愈發周全,這類進宮參加賞花宴的事情,華老太太就很放心地交給她全權料理,自己也能在家安享晚年。 姚佐伊現在三五不時地進宮,成親之后的應酬也多了起來,早已不似當初那般戰戰兢兢,提前幾日將進宮要穿的新衣裳準備好,連各人身邊的丫鬟也細細叮囑了一番。 傅清揚和傅懷淑是輕車熟路的,半分緊張也沒有,一大清早要起床梳妝打扮,以至于兩姐妹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很快就犯起了瞌睡。 姚佐伊笑著推了推她們,道:“行了,別睡了,天氣愈發冷,車子里也沒放暖爐,回頭仔細下車受了風寒!一會兒就到宮門了,咱們也打起精神,不然個個睡眼朦朧的,豈不是失禮?” 傅清揚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倦無比地開口:“昨晚和大jiejie聊天聊到半宿,早上差點起遲了,現下困得很!” 傅懷淑拍了拍臉頰,努力讓自己清醒些:“咱們說說話也就不困了!” 姚佐伊從座椅下面的暗格里拿出包零嘴兒,拆開來捏了塊酸梅塞進傅清揚的嘴里,直把她酸得一張小臉皺到了一起。 傅清揚淚眼汪汪的,含糊著道:“大嫂給我吃的什么呀,怎么這樣酸……” 姚佐伊笑著打趣道:“如何,現在精神些不困了吧?” 傅清揚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這可當真提神,大jiejie也嘗一顆?” 傅懷淑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連連擺手笑道:“瞧你剛剛那小臉皺的,我可不吃!” 姚佐伊笑著解釋道:“你們大哥夜里看書,總是喝濃茶提神未免傷身。家父往常也總是熬夜看卷宗,母親便尋了民間釀制梅干的方子,做了許多酸梅,里頭還擱了點薄荷,又酸又涼,十分醒腦,又不像喝茶那般傷身。我便效仿此法,做了許多備著,你們大哥現在晚上就指著這些呢!” 傅懷淑笑道:“大哥這般拼命,多虧了有嫂子在身畔悉心照料?!?/br> 傅清揚悄悄摸了顆梅子,趁人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傅懷淑的嘴里,然后小手用力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吐出來。 傅懷淑猝不及防,酸得眼淚都出來了,氣得狠狠捶了她幾記,笑罵道:“真是個促狹鬼!竟然作弄到我身上,看我回頭怎么治你!” 馬車里歡笑陣陣,大家也不再困頓,沒多久就到了宮門口。 姚佐伊上前遞了牌子,然后就是等,等傳話太監過來,引著她們去指定殿內坐著,接著便是和其他人家一起繼續等。 今日天氣不算很好,外頭十分冷,太陽也不夠足,好在沒有什么風,不然這么多嬌嬌弱弱的小姐恐怕要吃不消了。 直等到中午,才有宮里嬤嬤前來傳召,帶領她們往御花園走去。 皇室里精心侍弄出來的茶花,自然全是珍稀品種,花色艷麗,花瓣層層舒展,為滿園蕭索秋意增添了許多熱鬧。 眾人落座不久,莊皇后就伴著梁太后到了。莊皇后稍稍落后半步以示尊敬,親手扶著太后的一只手臂,一副謙良恭順的好兒媳模樣。 而莊皇后之后,緊跟著的居然不是敬妃,而是榮寵頗盛的芳嬪,依然是一身素衣,烏黑秀發上插著一支白玉簪子,遺世獨立,清麗脫俗。 大皇子盛舒爃遭到訓斥,又被勒令在府閉門思過,皇帝為安撫她,特意晉了芳嬪的位份,如今只是還沒正式接受冊封罷了。 可即便芳嬪和敬妃同樣位列妃位,可敬妃是宮中老人,在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便進了東宮服侍,按照資歷,芳嬪應該禮讓才是。 一時間,許多人心里不由多了些計較,芳嬪還沒正式冊封,就敢如此囂張行事,必然是恃寵而驕,可太后娘娘不管不問,顯然也是對芳嬪青眼相看,有心庇護的。 這樣一想,許多人便自然而然地忘記了芳嬪的出身曾經多么遭受她們的譏諷唾棄,紛紛變得熱絡起來,爭相和她攀交情。 眾人起身行了禮,梁太后坐在飛鳳花梨木闊背椅子上,方笑著道:“都免禮吧!各位不必拘謹,此番宴會,就是因著宮里近來頗多瑣事,想著這些茶花開得如此喜慶,多叫些人來賞玩,也驅驅晦氣?!?/br> 坤儀長公主笑道:“這花開得巧,剛巧我病好了,也過來沾沾喜氣!” 壽陽緊跟著恭維道:“可見這花開得是吉兆,不僅坤儀jiejie病愈了,就是母后和皇兄,也一個比一個安泰!” 梁太后笑得合不攏嘴,擺擺手道:“都晌午了,讓人上些吃食,大家就坐在回廊里,一邊賞花一邊用膳,咱們也附庸風雅一回?!?/br> 承恩公夫人笑道:“咱們這些俗人是沾了娘娘的光,方有如此好兆頭的花兒來賞。太后娘娘是真正風雅人士,我們才是附庸呢!” 梁太后笑嗔道:“哀家一個老婆子,哪里有什么風雅!” 壽陽長公主不依開口:“若母后都算不得風雅人士,那咱們當真是俗不可耐了!” 一時,眾人都笑了起來,園子里好不熱鬧。 梁太后向來不待見中宮一派,這種場合,礙著面子自然要和莊皇后維持和諧的婆媳假象,可對莊家人,就沒必要多么客氣,更何況莊氏一族的姻親,看不順眼當場給個難堪都是常有的。 所以傅家來的三個人,都十分老實地坐在角落里,不多說話,也不出頭,只求安安穩穩。 不想宴會進行到尾聲,梁太后忽然笑著道:“這種好時候,沒有詩詞一首,當真是可惜了?!?/br> 芳嬪羞澀一笑:“臣妾是個最笨不過的了,認識的字都不多,每日里誦經勉強夠用罷了,作詩是再也不會的了!” 承恩公夫人狀似隨意地笑道:“咱們哪里有什么才情詩意,無非是識得幾個字不做個睜眼瞎罷了,不過是女人間消遣逗趣,難不成真要流芳百世不成?要認真去說文采,怕是得去前頭請狀元郎過來作詩了!” 芳嬪柔柔笑道:“雖說沒有狀元郎,可現成的狀元夫人不就在此么?傅大奶奶出身書香姚家,想必才情也是相當了不得的!” 姚佐伊被忽然點名,差點沒反應過來,忙笑著謙辭道:“臣婦可不敢當芳嬪娘娘的高贊……” 梁太后出聲打斷她:“行了,隨便作詩一首就是,好壞也沒關系,不過是一起玩樂,又不是要你去考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