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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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金大夫沒說話,只是僵在病床邊。 “金大夫?”蕭晨忍不住催促一聲。 金大夫咬著牙看著病人,還是沒動,生生扛了幾分鐘后進修醫生又腳不沾地地沖進來:“沒找到,內科那邊說是好像看到他往行政樓那邊走了?!?/br> “行政樓?”金大夫有點兒奇怪。 蕭晨沉吟了一下,說:“你往劉副院長辦公室打一個問問?!?/br> 金大夫向他投來心照不宣的一瞥,有些事兒就是舉世皆知的“秘密”,不涉及到利害攸關時絕不會輕易戳穿它。 一會兒進修大夫又跑回來說:“劉院長今天去局里開會了,一天都不在?!?/br> “咿?”蕭晨和金大夫對視一眼,那么這人到底跑哪兒去了? 蕭晨顧不得細想章天啟的下落,現在的重點是眼前的病人要怎么辦。金大夫咬咬牙說:“通知主任,做醫囑備案,我……來吧?!?/br> 這是擔風險的事兒,蕭晨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用我幫忙嗎?” “你呀,給我當個證人就好了,”金大夫嘖一聲,“要不然章大夫回來,哼哼,他那脾氣,還不夠麻煩的呢?!比缓笏麤_著病房門大喊一聲:“護士!” 一會兒骨科主任被呼了過來,床邊消毒已經做完了,護士也做好了病床切開的準備。骨科主任姓馮,技術不錯脾氣更好,對章天啟這個“刺頭兒”一般都是“溫言相勸”,不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其實礙著劉副院長的面子,也不好太追究什么。 馮主任伸手一摸臉色就變了:“趕緊切!” 幾刀下去,整條腿就被縱向地切割開來,鮮血瞬間大量涌出,一層層紗布輕輕蓋上去后馬上就浸透了,整張病床上一片鮮血淋淋,那場面看著著實驚人??墒遣∪说奶弁磪s很快得到了緩解,各項生命體征指標也在迅速回歸正常范圍。 金大夫一邊摘手套一邊對進修醫生說:“可以止血換藥,但是包扎一定要松,保證血液流通?!?/br> 進修醫生臉色煞白,不住地點頭,但那惶恐的神情讓蕭晨嚴重懷疑他其實什么都沒聽進去。 馮主任看看表,對蕭晨說:“小蕭啊,你這也該下班了吧,謝謝你幫著忙乎這半天?!?/br> 蕭晨極其聰明地告辭了。 返回急診樓,蕭晨剛一露面就被那幾個農民工包圍住了,蕭晨做個手勢示意大家別慌:“ 沒事兒,挺好的,正在恢復呢?!?/br> 那幾個人長長出了口氣,一疊聲地感謝蕭晨,蕭晨想,你們是放心了,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呢。 *** “能有什么麻煩?”司驍騏在廚房做飯時聽蕭晨講了發生的事兒,停下手里的鏟子問。 “這種事兒……說雖然事故沒有真實發生,但是章天啟玩忽職守、工作時間脫崗險些造成重大醫療責任事故是毫無疑義的。通常這種事情都是‘家丑不可外揚’,各科室內部通報批評一下,扣點兒獎金也就完了。不過這事兒要放在章天啟身上恐怕就不是這樣了?!?/br> “能怎樣?”司驍騏索性把抽油煙機也關了,認真地聽蕭晨說。 蕭晨看著司驍騏的樣子,忽然不說了,只是瞅著司驍騏,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你……笑什么?”司驍騏被笑得莫名其妙,又覺得后心有點兒冒涼氣。 “你在聽我說話?!?/br> “廢話,我什么時候不聽你說話了?”司驍騏瞪起眼睛,“我這種標準的‘妻奴’從來都是拿老婆的話當圣旨聽的,就差跪接了?!?/br> 蕭晨不說話,心里卻有很暖的感覺。自從那天之后,司驍騏就盡量不加班,只要自己在家吃晚飯,他就回來做飯。當自己說道醫院里的事兒時,不管聽不聽得懂,他都會很認真地聽。蕭晨想起有一天夜里,他想找司驍騏好好聊聊結果那人卻鼾聲如雷,這兩相對比之下,蕭晨對眼下的生活真是不能再滿意。 他要的就是這個。 “我接著說啊,”蕭晨不理司驍騏的話,接著說:“章天啟人緣兒一般,小子爬得太快工作態度又不好,早就有人看不過眼了,估計這回就沒那么好擺平了?!?/br> “哎,我怎么覺得你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呢?”司驍騏用鏟子磕磕鍋沿兒說。 “幸災樂禍倒是談不上,不過我也覺得他出事是早晚的事兒,郭宏就說過他脫崗……金大夫讓進修醫生幾乎給全院每個科都打了個電話,估計到明天,這事兒就連輪休的都知道了?!?/br> “嗯,那你是麻煩了?!彼掘旘U點點頭,伸手又打開了抽油煙機。 蕭晨默不作聲地看著司驍騏炒菜,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我麻煩了你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啊?!?/br> “我擔心什么?”司驍騏用力顛一下炒鍋,鍋里的西蘭花被拋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又落回去,穩穩當當的,蕭晨覺得自己的心就跟著西蘭花一樣,拋得再高也踏實,因為最后總能落回鍋里去。 司驍騏接著說:“這事兒擺明就是他章天啟的錯,加上他們科本來就有人看他不順眼,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事兒跟我家咪咪就沒關系?!?/br> “怎么沒關系?”蕭晨說,“要不是我橫插一杠子阻止用鎮痛劑,這事兒就可以推到進修醫生身上去了?!?/br> “那病人不死也得截肢吧?”司驍騏說,“你這是救人,說起來,要不是你他們骨科麻煩才大呢?!?/br> “所以我才麻煩啊,”蕭晨嘆口氣,“首先章天啟就不會放過我,其次,馮主任估計也會很不爽我在場,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嘛,最后……金大夫繞世界嚷我是人證……你說我麻煩不麻煩?” “不麻煩啊?!彼掘旘U關了煤氣灶和抽油煙機,廚房里立刻安靜了下來,他把盛菜的盤子塞給蕭晨,自己盛了兩碗飯端著往餐桌邊走,一邊走一邊說,“這有什么可麻煩的,人家內斗咱們等結果不就好了?” “如果需要我出面呢?”蕭晨拉開餐椅坐下。 “依照我的意見是不出,本來這就跟你沒什么關系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彼掘旘U夾了一塊帶魚給蕭晨,看一眼蕭晨的臉色,緊跟著說,“不過我知道你是一定會出面的?!?/br> “為什么?”蕭晨戳戳碗里的米飯問。 “因為你根本不能忍受章天啟這種不靠譜兒的人混在醫生的隊伍里?!?/br> “你怎么不說我想乘機把章天啟搞垮讓他滾得遠遠的?” “你要有那個心思跟他斗早就斗了,還用得著到今天,當初也不會跑去急診?!彼掘旘U嗤笑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凡事嫌麻煩,要不是他把你逼急了你都懶得抬眼看他。再說,這事兒即便你不出面,依章天啟的為人,他也會去找你的晦氣的,你可躲不過去?!?/br> “是啊,”蕭晨嘆口氣,“我今天拆了他的臺了?!?/br> “他會不會把你的事兒……咱倆的事兒說出去?就跟他以前威脅你那樣?!?/br> “會啊,”蕭晨啃一口帶魚,覺得味道不錯,于是埋頭專心啃。司驍騏等了半晌見蕭晨沒說話,于是忍不住問:“他要說出去怎么辦?” “那能怎么辦?”蕭晨放下一排啃得干干凈凈的魚刺骨說,“挨個兒跟那些仰慕我的小護士們解釋唄,安慰她們受創傷的小心靈——你說這得有多麻煩?” 司驍騏看著蕭晨滿不在乎的笑,忽然笑了:“真是他媽的挺麻煩的?!?/br> ☆、第六十九章 餐桌上懸著的燈并不是很亮,昏昏的光暈籠著桌邊的兩個人,在溫暖朦朧的燈光下,司驍騏做的那些品相實在不怎么樣的菜色竟然也閃現出誘人的光澤。蕭晨吃的很滿意,只要不吃外賣和食堂,吃什么對于他來說都是美味。 “哎,”司驍騏盛碗湯遞過去,“那最后找到章天啟沒?” “我哪兒知道,”蕭晨喝口湯,“咸了?!?/br> “哪兒咸啊,一點兒都不咸,蕭晨你毛病越來越多了啊,以前我做什么你都說好吃的,現在做什么你都挑毛病?!?/br> “我都快變燕秣虎打窗戶飛出去了還不咸?”蕭晨敲敲碗,“虛心啊虛心,這樣你才能進步?!?/br> “你能不能有點兒吃人嘴短的自覺性?”司驍騏瞪著眼睛說。 “你一寄人籬下的還敢跟我大小聲?” “嗯,是有點兒咸,下回我注意親愛的寶貝兒?!彼掘旘U瞬間變了態度,把“認錯比犯錯快,改錯比認錯還快”的方針貫徹得很徹底。 蕭晨笑著喝完碗里的湯,把碗遞過去:“再給我一碗?!?/br> 于是司驍騏爽了,美滋滋地好像中了五百萬。 “對了,蕭晨,你還沒跟我說最后找到章天啟沒?!彼掘旘U又想起之前的話題,追著問了一句。 “不知道,下班我就回家了?!笔挸扛纱嗟卣f。 司驍騏看著蕭晨垂下的眼,心里格外地舒坦,真的,他喜歡蕭晨這樣?,F在的蕭晨更加灑脫和從容,不會為別人的看法而惴惴不安,也不會為別人的議論而小心謹慎,因為那些都比不過愛人做的一碗湯是否咸了來的重要。這樣的蕭晨讓司驍騏著迷,他覺得這才是一只真正的波斯貓,高傲而自信,絕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和撫摸,只會蜷伏在自己主人的膝頭安眠——當然,最后那句他死都不敢跟蕭晨說。 “哎,你說章天啟會不會是故意的?”司驍騏賊精精地湊過去問,“因為那是你的病人,所以他故意不好好治?” 蕭晨橫他一眼:“想太多了,那是章天啟的病人不是我的,我只是急診處理,轉入病房就是他的了,他不可能故意讓自己的病人出危險的。再說,章天啟這人人品一般,工作態度也的確不怎么樣,不過草菅人命這種事兒他還是干不出來的。我估計他就是去辦了點兒私事,可能沒帶手機或者靜音了壓根就沒聽到?!?/br> 司驍騏問:“你估計最后會怎么處理?” 蕭晨停下筷子,認真想了想:“那得看劉院是什么態度。上次郭宏因為應急征用別人的血漿就鬧得滿城風雨差點兒全院通報,章天啟這回捅的簍子可比那個大多了……不過要是劉院護著的話……也就是科內罰點兒錢吧?!?/br> “嘖,”司驍騏嘆口氣,“便宜他了?!?/br> 蕭晨停下筷子,怔怔地楞了一會兒說:“你覺得便宜他了?” “嗯吶?!彼掘旘U怪腔怪調地哼一聲,“這種人混在醫生隊伍里我覺得自己的生命隨時會被他‘玩’沒了?!?/br> “嗯?!笔挸亢雀赏肜锏臏?,痛快地打了嗝兒說,“我也覺得便宜他了?!?/br> *** 兩個人住在一起有很多不成文的規定,比如“做飯的不洗碗”,司驍騏把碗筷一推,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摸著微微有些凸起的胃部說:“讓爺歇會兒,去把碗洗了?!?/br> 蕭晨把碗筷收拾進廚房,順手就把廚房門關了,司驍騏癱在椅子上半晌驚覺廚房里竟然沒有傳來水聲? 這貓不會用免洗消毒劑洗碗吧?司驍騏深感有變木乃伊的危險,于是噌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一把推開廚房門。 廚房的窗戶開著,凜冽的寒風吹進來,屋子里冷颼颼的。蕭晨靠在流理臺邊上,修長的身影微微有些傾斜,他垂著頭,杵在流理臺邊的手指間夾著一支香煙,煙霧被風吹散,他的額發也被風吹得上下翻飛。 在司驍騏看來,明亮的燈光下,夾著一支煙發呆的蕭晨有種讓他恨不得立刻化身為狼的魅力。事實上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貼到蕭晨跟前,捏起了他的下巴。 “干嘛?”蕭晨挑挑眉,往司驍騏身上貼了貼,他其實真挺冷的。 “想抽煙早說啊,”司驍騏啞著嗓子說,“好歹叫上我一塊兒嘛?!?/br> “我沒抽,”蕭晨晃晃手里的煙,“點著了一共也沒嘬兩口?!?/br> “那干嘛?”司驍騏兩只手杵在蕭晨身體兩側,正好把人困在流理臺和自己的懷里,他滿意地用鼻尖蹭蹭蕭晨的額頭,“一個人戳這兒裝逼哪?冰雪王子?” 蕭晨噗嗤一下樂了,把煙塞給司驍騏:“趕緊抽了,抽完我關窗戶?!?/br> 司驍騏立刻松開手,接過那根煙叼進自己嘴里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享受地把煙吐出來:“臥槽,老婆抽過的煙就是香!” 蕭晨還沒來得及說話,司驍騏就把煙按熄在洗碗池里,然后飛速地把窗戶關上了:“你可是頂梁柱,你要病倒了就沒人掙錢養家了?!彼掘旘U笑瞇瞇地說。 蕭晨沒理他,轉身去洗碗,司驍騏也學著蕭晨的樣子靠在流理臺邊上看著蕭晨洗碗,看著看著,忽然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就去干,反正你干什么我都支持?!?/br> 蕭晨停下手里的活兒,詫異地抬起頭來:“你說什么?” “我說啊,”司驍騏看著蕭晨有點兒迷迷茫茫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抹了他的臉一把,“我說,你的想法很好,我很支持?!?/br> “我想什么了?” “甭管你想什么,總之,你要是想做就去做,這事兒于情于理于法你都沒錯?!?/br> “可是……麻煩啊?!?/br> “不做更麻煩,”司驍騏說,“這就是一不定時炸彈,而且現在人家那邊都落聽了,再過兩天就該自摸和牌了,那會兒你才麻煩呢?!?/br> 蕭晨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邊沖干凈,然后拿過擦手毛巾擦干,動作慢得好像是在示范分解動作。司驍騏也不說話,他知道蕭晨這會兒正掙扎著。 “我覺得搞不好我會偷雞不成蝕把米?!笔挸堪衙砣踊厝?,抬起頭來看著司驍騏說,他的眼睛里亮閃閃的,嘴角還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