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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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暖。 幾人步入一個寬闊的榻榻米房間,房間四周是水墨畫的裝飾墻壁,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張低矮的桌案,桌案正中央放著一個梅子青釉的花瓶,當中插著一支花枝,花枝上對稱著兩朵淡粉色的花苞。 時近中午,和煦的光線透過精致的木百葉窗灑進屋里。 整個房間構造極其簡單,但卻無比精致,精致到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禁閉感。 李云崇與松原跪坐在榻榻米上,成蕓暗自松了松小腿,也打算坐的時候,李云崇拍了拍她的手。 “你就普通的坐著便好,這樣坐你受不了?!?/br> 說完,他又轉頭對松原說了一句話。 成蕓看著他們,李云崇說完之后,松原朝成蕓抬了一下手。 李云崇道:“坐吧,自便就好?!?/br> 坐下后,李云崇又與松原談起來,兩人神色輕松,偶爾談到什么有趣的話題,一起笑出來。 過了一會,成蕓聽到屋外有聲響。身旁的兩人不再閑聊,看向門口。 拉門打開,進來兩個盛裝打扮的女人。 成蕓不是第一次見到藝妓,距離上一次差不多已經有一年之久了。 兩個藝妓個子雖矮,但體態婀娜,臉涂得煞白,由兩個打傘的男人護送著進來,進來之后朝屋里人行了一個禮,護送的人就離開了。 外面又有人端來茶具,兩名藝妓一語不發地跪坐下來,開始茶道表演。 松原和李云崇重新聊起來。 左邊是兩人聊天,右邊是藝妓泡茶。 不管哪邊都同樣無聊。 藝妓泡好了茶,先為松原和李云崇奉上,半臂的距離外,成蕓聞到她們身上獨特的香味。給李云崇奉茶的藝妓背對著她,成蕓看到她同樣涂白的后頸。 藝妓的服飾經過多年的演變,已經定型,脖頸連著后背的位置,露出好大一片。 李云崇曾給她解釋,這是因為男人們通常覺得女人的背頸是一個*的部位,所以藝妓會涂白,并且露出。 成蕓轉眼,看著給自己奉茶的藝妓,她低著頭,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她端茶的手很穩,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過千雕萬琢,沒有絲毫的偏差。 奉過茶后,藝妓跪坐在一旁,一動不動,就像是兩個瓷做的假人。 這兩個藝妓跟她上一次看到的不太一樣,上次是晚上,藝妓來后表演的不是茶道,而是歌舞。 她還記得上一次看到的景象。 厚厚的白妝,繁復的和服,精美的頭飾,那是與黑夜相對的凄絕。 跳舞時她們在笑,可笑得又與常人不同,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樣。 李云崇和松原談了好久,中途松原起身去洗手間,李云崇轉頭對成蕓說:“等下我帶你去拜訪一個人?!?/br> “誰?” “等下你就知道了?!?/br> “你們還要聊多久?” “怎么了?” “我出去等行么?!?/br> 李云崇說:“干嘛要出去,外面那么冷?!?/br> “沒事,我穿的多?!?/br> “坐不住了?” “腳麻了?!?/br> 李云崇說:“你看看那兩個人,她們跪了這么久都沒事。你這么隨意坐著還麻?!?/br> “她們練多長時間了?!背墒|站起來,趁著那小日本沒回來,原地做了幾個蹲起。衣服一合,對李云崇說:“我出去了,你們談完了叫我?!?/br> “別走太遠?!?/br> “走不遠,抽根煙而已?!?/br> 成蕓從屋里出來,轉頭一次,那兩個藝妓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成蕓第一次見到這種套路的,她開始懷疑她們是不是練得連眼睛都不用眨。 她在院子里一連抽了三根煙,總算精神了一些。 成蕓沒有離開院子,她有那心也沒那力氣。 過了一會,李云崇出來叫成蕓。 “吃飯了,餓了吧?!?/br> 藝妓已經離開,他們三人來到另外一個房間,桌子上擺好了飯菜。 飯菜精致,分量很少。不過少不少也無所謂,因為成蕓到現在也沒什么胃口。 吃過飯,總算要出門了。坐在車里,李云崇小聲對成蕓說:“等下要拜訪的是個了不得的女人?!?/br> 松原坐在前面,指揮著司機把車開到一條小道上。 成蕓問李云崇:“什么意思?” 李云崇笑著說:“你剛不是問我要見的是什么人,我告訴你,是個了不得的女人?!?/br> “怎么個了不得法?!?/br> 李云崇沒有回答,反問成蕓:“你看剛剛那兩個藝妓怎么樣?!?/br> “什么怎么樣?” “感覺?!?/br> 成蕓回想了一下,“應該訓練了挺久吧?!?/br> 李云崇擺擺手,淡然道:“差遠了?!?/br> 成蕓沒說話,李云崇又接著道:“現在日本的藝妓行業漸漸商業化,很多學徒最多也就練了兩三年就開始出來表演?!?/br> “人家為了給你泡杯茶練了兩三年,你還要怎么樣?!?/br> 李云崇哼笑一聲,看向成蕓,聲音低沉地說:“學表容易學里難,她們身上少了味道?!?/br> “你要什么味道?!?/br> 李云崇看著前面,說:“等下我帶你去見的那個女人,你看到她就懂了?!?/br> 成蕓不再說話。 車子在一條幽靜的小路路口停下,成蕓下車,看到這條青石路一路延伸至一座小院內。 院旁種滿了樹,棵棵修剪整齊。 成蕓跟在李云崇身邊,松原走在最前面,叩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老婦,看年紀最起碼有八十多歲了。 成蕓在一瞬間就知道,這個老婦就是李云崇口中的那個女人。 她滿臉溝壑,穿著日本傳統和服,頭發在腦后盤成一個小發髻。 她在對門外的客人笑。 成蕓看著她的笑,忽然感覺到一種詭秘的氛圍。 她朝著三名客人行李,松原同她講了幾句話,她把他們迎到屋子里。 她的院子沒有李云崇的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潔,她帶他們進屋,坐在榻榻米上,為他們泡茶。 動作很熟悉,成蕓想起剛剛那兩個年輕藝妓。 她的動作比起那兩個人更加成熟,舉手投足之間,幾乎已經達到一種靈魂交融的境界。 她并不像那兩個年輕藝妓,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她一直帶著笑——而且,那并不是屬于老年人的慈善和藹的笑,她的笑依舊是那種優柔魅惑的女人笑。 看著這個老女人的一舉一動,成蕓似乎明白李云崇口中的味道是什么了。 她瞇起眼,在松原與老藝妓交談之際,起身離開房間。 李云崇跟了出來。 “怎么連聲招呼都不打,日本講究這個,你也不是不知道?!?/br> 成蕓點了一根煙,一句話都不說。 李云崇在她身邊說:“她叫和子?!?/br> 成蕓吹了一口,煙霧迅速散開。 “藝妓的行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藝妓在從業期間不能戀愛結婚,因為要保持這份行業的純潔感。所以藝妓大多十幾歲出道,二十幾歲就離開了?!?/br> 他們站在庭院中,天稍稍陰了一點,微弱的陽光透過樹叢,將庭院照得一片灰綠。 “這么短短的時間,培養出的不過只是薄薄的一層,這個行業真正的內涵她們無法得知?!崩钤瞥绲卣f,“但是和子不同,她將一生都奉獻給了藝妓行業,就算是年紀大了,沒有客人了,她也沒有放棄。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我只有十幾歲,正在念高中,她已經將近五十歲,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所以我讓松原暗中資助了她?!?/br> 成蕓目光漠然地看著前方,一語不發地聽著李云崇說話。 “藝妓跟妓女不同,她們賣藝不賣身,和子一生都沒有結婚,沒有男人,但她依舊很美,那是一種沉淀的嫵媚,一種女人真正的美?!崩钤瞥缭谛稳莺妥拥臅r候,神態不知不覺中帶著一絲崇敬和傾慕之意。 成蕓睨著,忽然笑了一聲。 李云崇轉過頭來。 成蕓往潔凈的地面上彈了彈煙灰,李云崇看見了,也不制止,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成蕓接下來的話上。 “是啊?!背墒|笑著說,“她的確笑得好媚啊?!?/br> 李云崇看著她,他知道她還沒有說完。 “不過那不是嫵媚?!背墒|轉眼,與李云崇對視,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叫鬼媚?!?/br> 李云崇面無表情。 “如果真的只賣藝,何必把領子敞得那么開?”成蕓微微歪著頭,“藝妓藝妓,說到底,還不是落在一個妓上。大概唯一的特殊之處就在于你說的——小日本喜歡把東西做絕了?!?/br> 她把抽完的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