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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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之南頻頻點頭,“對,喝酒對傷口不好,就讓她以茶代酒吧?!?/br> 江宜室笑道:“聽聽這話音兒,她是怎么也要喝點兒酒的,阿潯就容她這一次吧?!?/br> “行啊?!比~潯命人溫一壺金華酒過來。平日赴宴、宴請時都少不得喝幾杯酒,她酒量一般,都是隨大流應付。 三個人坐在一起,兩兩之間各有需要瞞著第三個人的事。葉潯和江宜室不能將葉家的事告訴柳之南,葉潯和柳之南不好跟江宜室說孟宗揚的事,而柳之南和江宜室則不能對葉潯提及柳家為她黯然度日的柳文楓和柳文華。 人與人從來如此,親厚之人出于善意,也少不得瞞下一些事,不必讓人平添負擔。 由此,三個人說的都是小時候的事、身邊的趣事。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葉世濤來接江宜室回家。 葉潯和柳之南送走江宜室之后,太夫人回來了,兩個人去請安。 太夫人聞到兩人身上淺淺的酒味,又見葉潯笑盈盈的,心寬不少,笑道:“我等會兒就歇下了,不必管我,你們姐妹好好兒說說話,偶爾喝點兒酒也是好事?!?/br> 兩人服侍著太夫人歇下之后才往回走,得知裴奕和孟宗揚還在繼續飲酒閑談,也就索性放縱一回,回房轉到西次間的大炕上,上了果饌下酒。 不可避免的提起了孟宗揚。 柳之南道:“我前幾日出門的時候,和他見過兩次,把話說開了。你不會怪我私下和他見面吧?我們只是說說話,不會讓外人知道?!?/br> “你高興就好。最要緊是他要待你好?!比~潯是想,自己和裴奕成婚前不也是得空就見見么?定下婚事之前對彼此了解多一些總不是壞處。 “嗯,他待我很好的,我喜歡跟他說話,他也不嫌我啰嗦?!绷闲ξ牡?,“我要是在表哥、表姐夫面前這么絮叨,估計他們連一刻鐘都忍不了,他居然就愛聽我絮絮叨叨?!?/br> 這就是各花入各眼。葉潯自知,比起柳之南,喜歡柳之南這性情的男子是大多數,能接受她的是少數。說到底,柳之南是在一個正常的溫暖的家庭里長大的女孩子,如今活潑,偶爾迷糊,日后會逐步變得端莊干練,這才是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歷程。她不是,她咄咄逼人的時候太多,放松下來的時候太少。 柳之南喝了一口酒,繼續道:“他說也不知道祖父對他有沒有改觀,總要厚著臉皮去煩祖父,祖父呢,待誰都是一個樣子,是欣賞還是厭棄都只有自己知道?!?/br> “外祖父怎么會討厭皇上親自提攜的人呢?況且他不是與很多人走動么,外祖父總要觀察一段時間?!?/br> “是啊。他是一點正事都沒干,只忙著拉關系了?!绷险f起來就笑不可支,“他這也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br> 葉潯亦是忍俊不禁。站錯隊的后果的確是太嚴重了。喝了一口酒,費力地回憶著。前世的孟宗揚初入朝堂的情形,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日子都是一團亂麻,哪里還有閑情關心門外事。有精力關注外面情形的時候,孟宗揚與徐閣老的關系不清不楚的,反正沒在明處與徐閣老對著干就是了。記得最深的,是他湊熱鬧幫徐閣老彈劾裴奕。如今看來,興許也是權謀之道,那樣一個人,怎么會好心地幫誰,不可能看不出自己一點好處都撈不到。畢竟,也算是了解皇上一些性情的人。 又喝了兩杯酒,柳之南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她打著呵欠站起來,“我得回房去睡覺了,不然就要醉了?!?/br> 葉潯喚竹苓、半夏送她,自己則還坐在炕桌前,遣了服侍的小丫鬟,想著雜七雜八的事。 裴奕送走孟宗揚,緩步回房。聽丫鬟說葉潯還沒睡,在西次間,便替她吩咐留在廳堂的丫鬟:“不早了,你們下去歇了吧?!?/br> 進到門里,見她以手托腮,看著桌上的羊角宮燈,眼神迷蒙,神色看不出悲喜。她近來獨處的時候常常如此,獨自發呆。 他走到她面前,示意她往里,自己坐在她身側,瞥見桌上的酒壺,從托盤里取過一個酒杯放在面前,給彼此倒滿了酒,“我再陪你喝點兒?!?/br> “好啊?!比~潯無所謂,明知要醉了也不在乎,“我們也好好兒說說話,看我會不會跟人絮絮叨叨?!?/br> 裴奕忍不住笑起來,她才沒那個本事。 葉潯問起他與皇上的淵源:“皇上來點撥我,是為祖父,讓我進宮陪皇后說說話,則是為你,要你的夫人不同于尋常命婦。說說吧,他為何這般眷顧你?” “誤打誤撞的,是有幾個原因?!迸徂缺揪蜔o意瞞她,只是以前她沒問,他也就沒想到細說給她聽,“皇上也是精通醫術之人,否則也不會在宮里弄個百草園了。他醫術有一部分是得了陸先生的指點——陸先生你該清楚的,是皇上的授業恩師。而學得更精,則是得了大舅的真傳。昔年皇上是在西域成為名將,大舅是他軍中軍醫,將士傷病的人太多時,軍醫少,皇上便親自幫忙救治傷員。兩人就此結緣,大舅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了皇上,皇上亦是青出于藍。我和娘那時住在臨近西域之地,遇到棘手的事,偶爾會去西域找大舅相助,見過皇上兩次。大舅病故時,將我托付給了皇上。那時他恐怕都想不到,皇上會成為九五之尊?!?/br> 葉潯喝了一口酒,向他那邊側轉身形,等他繼續說。 “我和娘幾度遷居,與皇上書信來往,相見時極少,他也給了我們諸多照顧,否則,娘不能累積如今這些家產。后來陸先生強人所難,把我收入他門下,我跟他好好兒學過文韜武略,后來才發現,他要幫的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偏生那個人行事不擇手段,稍有點兒血性的人都會鄙棄,我自然不能助紂為虐?;噬系腔昂?,幫過他和皇后一點小忙。就是這樣?!?/br> 他不是愿意標榜自己的人,所謂的一點小忙自然不是那么簡單?;噬系牧硪幻媸屈c滴之恩涌泉相報,自然就有了如今對他的諸多照拂。 “說起來,皇上對你和淮安侯都很看重,你是為這原由,淮安侯呢?” 裴奕和她碰杯,“干了這杯我就告訴你?!?/br> “哪有你這樣的人,這不是成心要灌醉我么?”葉潯雖是這樣說,還是與他碰杯一飲而盡??熳淼臅r候,酒落入喉間也就如水一樣了。 裴奕看著她為彼此斟滿酒杯,道:“皇上看重孟宗揚,是因皇后。前朝的錦衣衛指揮使就是如今城西書院的祁先生,而孟宗揚是祁先生命人撫養成人的?!?/br> “還有這回事?”葉潯驚訝,“真是怎么也沒想到,錦衣衛指揮使去教書了?還深諳佛理?”那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皇上那一代人,自然不乏奇人異事?!迸徂刃α诵?,“祁先生那邊只是原因之一。如今的西域總督是濟寧侯,你知道吧?” 葉潯點頭,西域那邊的事別人不提,祖父也常常提及。直到如今,想來京城很多人都會時常提及濟寧侯,那是個比哥哥風流百倍的人,如今也收心了,在西域真守邊疆,守著妻子一個度日??墒恰拔覠o意間聽祖父和外祖父都說過,皇上是忌憚濟寧侯的,連他們都不知道,皇上為何要這般重用濟寧侯?!?/br> “因為皇后希望濟寧侯過得好,皇上是為了讓皇后心安,才重用濟寧侯。至于皇后為何會在意濟寧侯的安危,就只有他們清楚了?!?/br> “難怪。滿天下能讓皇上低頭的,也只有皇后了吧?”葉潯笑著將話題拉回原點,“所以你的意思是,孟宗揚與濟寧侯也有牽扯?” “對。孟宗揚是祁先生和濟寧侯跟皇上舉薦的人,他們不是為了培養人脈,只是知道皇上愛才,如今又是一心希望皇上的朝堂輩出人才,才有此舉?!迸徂日Z氣中有敬意,“皇上的天下太平,皇后也不會為皇上憂心。那一代人在千帆過盡后,都在一心為在意的人籌謀、分憂?!?/br> “的確是值得世人尊敬的一代人?!比~潯亦是滿心敬意,“可他們走至如今,也是經歷了多少驚濤駭浪,才愿意善待別人的吧?” “自然?!迸徂刃Φ?,“皇上皇后也是如此,以前真要比較他們兩個誰的心更狠,大概是皇后。但是你看她現在,只一心過自己的清閑日子。不論怎樣的生涯,遲早要釋懷,等一等就是柳暗花明?!?/br> 葉潯凝視著他,唇畔緩緩綻放出溫柔的笑容。她抬起手來,輕撫他容顏。明白的,他在用皇上皇后那一代人的事開解她、寬慰她。 的確是,有什么事值得耿耿于懷呢? 先有皇上,后有夫君的點撥,她心頭豁然開朗。 置身于高山滄海面前,人才會知道自己的渺小。 知道傳奇之人的過往也有諸多苦痛掙扎妥協,人才會知道風雨是不可避免的。 平心靜氣地往前走就是了。 裴奕知道她聽懂了,笑著握住她的手,“我明日下午沒事,你等我陪你回葉府?!笨吹脑偻ㄍ?,獨自面對二老,心里也不會好過。應該陪著她。 “好?!比~潯笑著端起酒杯,“這一杯我敬你?!狈蚱拗g,不說感激。 酒卻喝不動了,到底剩了一口,她悻悻的,“等我緩一會兒?!?/br> 裴奕卻將她手里的酒杯拿過,將酒喝入口中。 葉潯笑起來,剛要說話,身形卻被他勾過。 他將口中的酒度給她。 她模糊地咕噥一聲,被強迫著咽下了酒液。 他并未放開她,順勢捕獲她雙唇。 喝了酒的緣故,兩人的氣息都分外灼熱,膠著到一處,能將人燙傷似的。 他的手習慣性的落在她腰際,順著衣衫滑了進去。 酒意沒讓她變得遲鈍,身形反而愈發敏感。灼熱的親吻,微癢的感觸,讓她戰栗一下,環住他尋求依托,回應著他的親吻。 懷里的人難得的熱烘烘的,像一只柔順的依賴他的貓兒。他一生都無法抵御的誘惑,只有她。 他加深了親吻,騰出一臂去熄了羊角宮燈,又耐著性子去除掉束縛。 葉潯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在這兒?不能回寢室去么?他卻分明是不容她拒絕的,親吻已有些蠻橫了。 酒真不是好東西。她迷迷糊糊地閃過這個念頭。 他下地,將她身形安置在大炕邊緣。 葉潯的臉燒得厲害,看著窗紗透進來的廊下的大紅燈籠的些微光線,再看到他一覽無余的身形,扭身要逃去里面。 裴奕似是輕輕地笑了,不允許她逃離,手勢有一點點執拗地讓她順從自己的意思。 隨即,狠狠地撞了進去。 她一聲申荶湮沒在喉間。僅存的一點意識告訴自己:以后他要是喝了酒,自己千萬別招惹他。這不是新婚夜,他不會克制的。這樣的蠻橫,她這小身板兒肯定要被折騰得散架了。 一番激烈的索取,讓她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呼吸完全亂了,他留意到了,動作和緩下來。 她呼吸平穩下來,曖昧的聲響從而顯得愈發清晰。他又耍壞,頂磨著最深處。整個人似是從骨子往外都被酸麻的暖流浸潤著,最難熬又最銷魂的感觸將她推至云端。呼吸再度不復平穩,失控地嚶嚀出聲。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 …… 轉過天來,葉潯讓竹苓去了趟柳府,幫江宜室把程mama請了回來,當即帶去了葉世濤的宅子。 臨近正午,楊夫人派了一位管事mama過來送請柬。 這自然是走個過場,裴府的人不可能去參加楊文慧的喜宴。葉潯笑著收下,說了句得空的話再說,賞了送請柬的人一兩銀子。 那位管事mama道:“我家大小姐說夫人的衣飾分外精致,要奴婢問問您,首飾是從哪家銀樓打的,衣料是從哪家繡鋪選的?!?/br> 葉潯歉然道:“這些都是我嫂嫂幫我準備的,我不知道?!?/br> 管事mama笑道:“那我如實稟明大小姐就是。對了,我家大小姐還說,曾不巧碰到過宜春侯,更不巧地察覺宜春侯與您像是有點兒瓜葛,要奴婢提醒您一句:日后她嫁過去,定會細細追究的?!?/br> 葉潯笑意更濃,“你膽子真不小啊,竟敢不知輕重地這樣詆毀你家大小姐,你家大小姐知書達理,怎么會讓你傳這種話?” 管事mama知道這是個連縣主都敢打的主兒,自然順勢告罪,慌慌張張地走了,生怕走慢一些就領一通巴掌。 楊文慧是絲毫機會也不肯放過的人,話自然是她授意這管事mama說的,為的不外乎是想讓她出于心虛阻撓宋家楊家這樁親事。 她怎么肯。她越來越覺得宋清遠和楊文慧很般配。 楊文慧想用宋清遠做過的錯事做文章的話,不等她著急,宋太夫人母子兩個就先急得跳腳了。 和太夫人、柳之南用過午飯,向太夫人稟明下午要回娘家的事,太夫人有點兒喜出望外。她自己和一些人是窮其一生也不能以和為貴的,卻不想兒媳也如自己一般來往的人越來越少,自是滿口答應。 午睡之后,裴奕回來了,葉潯也已備好了禮品,還讓隨從帶上百壽屏風。 一行人離開家中,去了葉府。 有王氏打理著,葉府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一切都如以往。 王氏聽說葉潯回來了,忙不迭地笑臉相迎,見裴奕陪同,笑意就又深了幾分。公婆這幾日都是茶飯不思,不外乎是想和世濤好好兒說說話,盼著阿潯能回來見見他們。世濤那邊倒不需擔心,等他離京去外地公干之前,總要回來辭行的,她最擔心的就是阿潯死活都不肯再登葉家門。這孩子鬧起脾氣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蓖跏闲Φ?,“快去光霽堂請個安吧,都眼巴巴地盼著你們呢?!?/br> 裴奕和葉潯俱是點頭一笑。 一面走,葉潯一面看著熟悉的一事一物。 物是人非了。 以后這個家是二叔和二嬸的了,兄嫂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她再回來,只是為著祖父,做做戲走個過場。只是客。 前世有一度,回來也只是為了看望二老,心情與如今一樣差。不,現在比前世的情緒還差。 前世不曾對祖母失望、憤怒。 看開與面對是兩回事。 她腳步停下來,環顧周圍景致,一時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