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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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的眼底流露出些許慈愛,“娘娘身子畢竟虧損許多,還需少思戒嗔?!?/br> 燕脂將手放于腹部,慢慢閉上眼,但笑不語。 玲瓏興高采烈的搜集了許多色彩鮮艷的百家布,與瑞玉兩個整日窩在屋里,做嬰兒的衣物。 這一日,燕脂歪在美人榻上,由著漱玉梳頭,看著玲瓏幾個在繡架前,嘻嘻哈哈的比劃。 聽了半晌,她不由得笑了,“孩子在冬子月出生,你們的衣裳大半都是無用的?!?/br> 漱玉笑著說:“奴婢的家里便有這樣的風俗,孩子出生前,一應的四季衣衫都是要有的。準備的越齊全,孩子的福氣越大呢?!?/br> 燕脂笑著嘆口氣,喃喃說:“這哪是孩子,分明便是供著的祖宗?!?/br> 移月本在整理床鋪的手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的收起一根發絲,也笑著走出來,“漱玉的話確是真的,奴婢也聽過呢?!彼舆^漱玉的梳子,輕輕巧巧挽了墮馬髻,“娘娘,花房里那株火鶴芋開了,要不要叫人搬出來瞧一瞧?” 燕脂點點頭,“也好,就放在那株七星海棠旁邊?;ㄊ露贾x了,它還不開,羞煞它?!?/br> 移月笑著往外走,經過玲瓏身邊時,她迅速抬起頭,目光中隱隱警告之意,移月的笑容便有幾分苦澀,微不可覺的點點頭。 火鶴芋花梗高傲的揚起,花瓣蜷曲重疊,果如仙鶴高昂的脖頸,紅色重彩渲染,火焰一般明麗。七星海棠枝葉青翠欲滴,正是極好的底襯。 漱玉喜道:“真真好看?!毖胫岘嚹€花樣兒出來。 昨夜剛剛下過雨,狼藉早被清除,空氣中還殘余著新鮮的泥土氣息。燕脂本是含笑聽著的,手中摩挲著一串碧珠,漸漸的便有幾分恍惚。 昨夜又做夢了,夢中似乎也夾雜著風雨聲。 師父那么生氣那么憂傷,燕脂,你寧可要這個孩子也不要師父了嗎? 她努力掙扎,師父眼里閃動的晶瑩和高高揮起的手,空氣是粘稠的,一張嘴便是甜甜的腥氣。怎么也掙脫不開,只是清晰的記著那痛,痛入心扉。 師父,不要...... 忘記是怎樣醒來的,枕畔溫熱潮濕,被衾里有隱約的香氣。 狂亂的心慢慢平復下來。 她知道他來過。 或許夜半,或許天明,她總能悄悄發現他的痕跡。 不說破,卻堪不破。 師父說的對,這便是孽。 她輕輕撫摸著腹部,唇畔的笑寧靜透明。 作者有話要說:暗暗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還好還好。 真的有不離不棄的親…… ☆、111第 111 章 玲瓏悄悄地蹲在燕脂的椅前,眼里的憂愁不加掩飾。 小姐越來越消瘦了,即使在夢里,眉頭依舊輕輕蹙起。她幾乎成夜不能睡,這幾日嘔吐越來越厲害,吃一口東西都要費好大的力氣。面對她們時,小姐卻總是若無其事。 小姐這么好的人,為什么要受這樣的苦? 將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玲瓏剛想出聲喚道,卻被身邊突然出現的人用目光制止。 似是已經習慣他突如其來的出現,玲瓏咬了咬下唇,悄悄退下。 皇甫覺將人抱在懷里時,她的瘦弱仍是讓他的心輕顫一下。還未到屋,便感到懷中的身軀僵硬了起來。他的腳步頓了頓,依舊向前走。將人放到床上時,才淡淡開口,“醒了?” 睫毛顫了顫,睜開時薄霧初起,蘊藉迷蒙,隔著這霧,他望不進心中迷障。 燕脂靜靜望他半晌,隨后一笑,喚道:“皇上?!?/br> 手腕依舊在他的掌中,聞言便緊了幾分。她皺了皺眉,他似是一驚,迅速松手起身。 隔著床幃望著她,目光初時便有幾分陰鷙,隨即便隱藏起來,平淡著語氣,“朝中無事,便過來看看?!?/br> 燕脂眉目不動,輕輕的嗯了一聲。 蟬翼紗遮住了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了淡淡剪影。隔著這般近,竟有些瞧不見他的臉,只心里仿佛覺得他清瘦了許多。 心中莫名酸楚起來,連帶著胃也翻卷。 只剛剛欠身,一只手臂已橫過來,將她攬在懷中,探手取過床腳的繪金藻小痰盂。 胃中早已空了,只嘔出幾口清水。 抬起頭來,便對上他直直凝視的眼。痛楚、慌亂、歉疚、惱怒,還有......恐懼。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一怔之下便下意識的安撫一笑,“......沒事的?!?/br> 皇甫覺沉默著將她放下,返身倒了一杯茶,鳳眸暗暗,嘴唇緊抿。 他身上有淡淡的梵香,自她返宮后,清晨枕畔,常常會有殘留的同樣的香氣。 他從來這般霸道,即便從不在她的面前出現,也不曾退出她的生活。不加掩飾,或許還有幾分刻意。 換了香,大約為的是這香味醇遠,利于安眠。 只覺他的視線無處回避,空蕩蕩的胃又痙攣起來。 皇甫覺的目光慢慢移向腹部,錦被下的人蒼白羸弱,只能看出微微的凸起。 皇上,皇后娘娘自娘胎帶來的寒毒,身子虧損已久,又遭過重創,氣血兩虧。若執意保胎,恐怕會一尸兩命。 他的目光越來越專注,眼角斜斜上挑,煞氣忽隱忽現。燕脂的手在錦被下悄悄攥成拳。 皇甫覺忽然傾身上前,緊緊將她一抱。 她愣住了。 重紫色的袍袖上夔龍紋細細蔓延,密密的貼在臉頰。隔著衣服,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在輕顫。 心跳突然清晰。 還未來得及推拒,他已抽身離開,鳳眸之中已是一片平靜,若無其事。 “宮中來了新廚子,餓了嗎?” 每天都會有新廚子吧。一月余的時間,她已嘗到了塞北到江南的美食。只是再多的美食,都是味同嚼蠟。味覺也像心思一樣,如昨日黃花,殘破不堪。 卻是不能搖頭,她若搖頭,恐怕會連累一大批無辜之人。 這般近,這般遠,這般冰涼徹骨。只能用力的攥緊掌心的串珠,拼命去汲取這唯一的溫度。 “皇上,臣妾的手酸了?!边B彈了一個時辰的琴,手腕已是酸楚不堪。梅尋幽不加掩飾,直接將手伸到他的面前。 皇甫覺拿下她的手,懶懶說道:“愛妃辛苦?!?/br> 梅尋幽直直的看著他,“皇上有心事?!迸畠杭业男乃伎偸敲翡J的,他的心沒有在這兒,連她故意彈錯了曲調都沒有發覺。 皇甫覺斜睨著鳳眸,水榭的風吹亂了鬢發,一時間,雙眸似是揉碎了漫天星光。他將她攬了過來,湊近她突然羞澀的臉,“小幽喜歡朕嗎?” 梅尋幽半嗔半怨,半喜半憂,一時間杵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樣的男子,他若肯放□段曲意逢迎,有幾個女人能夠抗拒? 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又是酸楚又是期待,情不自禁便閉上眼。 風中隱約飄來綺春園女伶的彈唱,有酴醾濃烈的香。她等了好半晌,他卻遲遲沒有動靜。 她悄悄的睜開了眼,便看見他的目光。又是愛憐又是痛恨,是咬牙切齒的痛,是深入骨髓的憐。 她的臉色突然就變得煞白,小小的嗚咽了一聲,掙扎著向后退。 銀羅花綃紗長裙絆住了銅腳香爐,牡丹花紋錦長衣拂落了雙孔玲瓏杯,她踉踉蹌蹌,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他皺了皺眉,眉眼便有了幾分冷淡,“怎么了,朕的梅妃?” 對面女子的神情突然便冷寂下來,幽幽的眉眼像白月下的霜天。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心中一動,上前一步,便想去拉她的手。 她飛快的后退了一步,神情奇怪,輕輕說道:“皇上,臣妾是梅尋幽。家父與臣妾取名時,曾說‘踏雪尋梅好,曲徑通幽處’。家父給予的名,臣妾是不敢棄的。臣妾愿意做皇上的梅妃,也只愿做梅妃?!?/br> 皇甫覺似笑非笑的睇著她,長長的“哦”了一聲。 梅尋幽望他半晌,突然垂下眼,慌亂的雙手向下一壓,行了個禮,“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br> 一轉身時,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她咬著牙,昂著頭,步出涼亭。 他看的不是她,他在找別人的影子。那些女人眼里□裸的譏諷,惡意的嫉妒,也抵不過他此刻一個冷淡的眼神。 她比這深宮里所有的女人都悲哀,只因她長著一張肖似他心愛女人的臉。 耿耿星河,漫漫長夜,是誰把酒臨風,自斟自酌?心事翻了幾遭,琵琶斷了幾弦,忍怨流年,黃了芭蕉,葬了櫻桃。 皇甫覺用小尾指勾著酒樽,慢慢往湖里傾,有魚在湖里翻騰,漸漸的翻了白肚上來。 海桂上來時,便看見皇甫覺一邊看魚,一邊微微的笑著。 海桂嘆口氣,嘀咕道:“御造的碧落酒,外面百兩白銀也未必買得到,這滿湖的魚到金貴了?!?/br> 皇甫覺手指一彈,酒樽急溜溜轉到海桂身上,慢吞吞說道:“下去抓兩條,送御膳房?!?/br> 海桂忖著他的心思,故意涎著臉笑,“主子,奴才可是水里的蟲......” 皇甫覺似笑非笑的睨著他,眼底有清冷的光,“不敢給主子捉魚,那便給主子殺人吧?!?/br> 天邊有墨色的云在翻騰,五更天,長夜未破,破軍最亮。他的心已硬若磐石。 破而后立,若不能,不妨殺神弒佛。 一日,燕脂嘔吐好些,便想去延禧宮,她對太后總有一分親近?;貙m后,未聽到太后的任何消息,心里不免有些惦念。 太后最為看重子嗣,她有了身孕,老人家想必會很高興。天佑也有好長時間未見了,有負皇甫放所托。 移月攔住了她,“娘娘,此行怕是不妥,”她仔細的系著軟銀輕羅夾襖上的盤扣,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延禧宮那邊早傳出信來了,說太后風寒未愈,不見外人的,連阿瑯長公主都擋在了外頭。娘娘身子不比尋常,最怕過了病氣的。若是有話,讓奴婢跑一趟就是了?!?/br> 燕脂沉默著,徑直站了起來。 移月急了,“娘娘!” 燕脂抬眼望她,眼珠兒清清冷冷。 移月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皇上怕旁人擾了娘娘靜養,進出醉花陰是要有皇上的手諭的?!?/br> 燕脂靜靜站在那兒,移月緊張的望著她,她忽的一笑,幾許自嘲。脫了外衫,躺在了臨窗的外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