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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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之后,皇甫覺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奇怪,像是鄙夷、唾棄,又像是深深的厭倦。就這么意興闌珊的倚在榻上,手里握著一本摩尼親手抄寫的佛經,半天也不翻上一頁。 福全看了看時辰,輕輕咳了聲,“皇上,要不去未央宮看看?我聽說,來喜又從御膳房要了兩壇酒?!?/br> 皇甫覺“啪”一下合上書,冷冷哼一聲,“多事!” 福全笑著彎下腰,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奴才多嘴。這人老了,嘴就板不住。奴才跟著蕭妃那時候,成日不說一句話,時常的事?;噬嫌浀萌f妃吧,那也是烈性的女子,家里本有夫婿,被先皇強掠了來。整日一句話也不說,不是拿刀子便是撞墻。先皇也不生氣,來了就往床上一抱。鬧騰了幾個月,有孩子了,漸漸地又會說又會笑了?!?/br> 皇甫覺瞅著他,忍不住就笑起來,罵道:“老東西,朕要女人還用你教?!鳖D了一頓,輕輕說了一句,“燕脂,和她們都不一樣?!?/br> 過柔則折,過剛則斷,她的性子是如此的分明。怎樣攀下這朵薔薇,卻又不讓她折了刺,這才是他煩惱的根源。在他還沒有完完全全得到之前,也絕不會允許任何東西玷污她的純粹。 “你去未央宮看看,敲打敲打她手下那幾個,被她慣得也不成樣子。叫小德子召祥嬪過來。明華宮那邊派人盯著點兒?!?/br> 福全點頭答應,臨走張口欲言。 皇甫覺眸光一寒,慢慢說道:“福全,記住你的身份?!?/br> 福全默然轉身,失望之色從眼中一閃而過。 皇甫覺兩日未曾登未央宮的大門,燕脂的病來的快,去得也快,不到兩日便已痊愈。 這一日,卻有一個意外的來客。 燕脂剛見了小廚房的四喜,吩咐了幾句。玲瓏便來報,皇甫鈺求見。 燕脂靜了一會兒,冷然一笑,“把人帶到花廳吧?!?/br> 皇甫鈺在小宮女上來續第三遍茶的時候,才看到了一明眸垂髫少女裊裊從人物嵌粉彩瓷板屏風后轉了出來,也是淺粉色的立領宮女裝,只是袖口有白色金線的闊欄桿,應是未央宮有頭面的宮女。她笑盈盈的道了萬福,大大的杏眼滿是歉意,“王爺不要怪罪,宮里少有人來,小丫頭眼界又淺,不識得你,竟將你晾在這毒日頭下。娘娘午睡剛起,王爺請跟我來?!?/br> 這花廳甚是敞亮,滿屋皆是金燦燦的陽光,皇甫覺早已是滿頭子的汗,灌下滿腹涼茶解渴。不過早就做好了負荊請罪的準備,是以他也不惱,點頭笑了跟著她走。 穿過花廳,轉過廊檐,繞了明堂,他發覺這些小宮女竟帶他慢慢走進了內室。心忍不住雀躍起來,又緊張又期待。她,她,她難道要在寢室見我?莫不是那一晚她也同樣看上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收... ☆、機鋒 皇甫鈺在這廂腳不沾地的走,心里止不住的想入非非。小宮女卻帶他又穿過了一個長長的走廊,推開了旁側小門,回頭向他嫣然一笑,“王爺,娘娘就在那邊紫藤花下?!?/br> 皇甫鈺一怔,門外的陽光險些刺痛了他的雙眼,這這這分明就是未央宮的后花園。他迷迷茫茫下了臺階,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宮女臉上分明是冷笑,見他一望,方低下了頭。他恍然,繞這樣一個圈子,原來是心下不忿啊。 心下小小的不愉在見了花架下的人后,全都化作了心頭小鹿砰砰跳。 那夜的仙子就坐在石桌之旁,紅衣黑發,明眸皓齒,絕世風華。他搶頭一步,一揖到地,“皇甫鈺見過皇嫂?!?/br> 燕脂纖手一掠鬢發,大紅的羅袖滑下,露出凝脂一段玉臂,眸光掃了他一眼,聲音低低柔柔,“裕王殿下,何事來我未央宮?” 她的眸光太艷,夾不盡滔滔之勢?;矢︹暫粑粶?,拼命掐了一下大腿,這才邁開腿,坐到石桌對面。 “皇嫂,皇甫鈺此次前來,一是向您請罪;二是受人所托?!彼塾^鼻鼻觀心,從懷里摸出一枚玉佩,“三哥昨日離京,托我將這枚玉佩送給你?!?/br> 燕脂輕輕一笑,微涼的指尖似是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宮中嚴禁私相授受,王爺果然是兄弟情深啊?!?/br> 心里酥酥麻麻,屁股下的石凳好像長出了刺,強忍著心亂腿軟滑下椅子的沖動,一咬舌尖,強吐出兩個字,“哪里......” 偷眼覷著燕脂,有細碎的光線落在她的發際,臉現出淡淡金色,這樣近看,皮膚也是毫無瑕疵。他看著看著,不覺有些癡。 “皇嫂,”他吃吃叫道,“三哥讓我帶一個問題:你們沒有見過面,為什么第一眼就能認出他?”這樣的問題還要問,他那般丑,誰人不出來? 倒茶的手微微一滯,微笑倏隱即現。 她見過他,三年之前。幽云離雪域并不遠,他又是那般有名的浪蕩王爺。葉紫帶著她,在冀州最大的青樓潛伏了兩天,才見了他的真容。 后來呢?她恍恍惚惚的想,是了,后來葉紫被師父踹了一腳,關進了玄冰洞。她大哭一場,發誓再也不理師父。 時間已過了那么久,久到恍若隔世。 碧綠的茶穩穩的瀉入盞中,四下滿是清冽的茶香。對著皇甫鈺,她嫣然一笑,“王爺,你的問題我收到了,還有事嗎?” 太美了,恍恍然春回大地,百花齊放。他心尖一顫,腿一軟,“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玉頰緋紅,“皇皇嫂,那晚對你做了......做了大不敬之事,皇弟向你......向你請罪。實在是酒喝多了,誤將你當成了,當成晚洛,皇嫂念在這是一場誤會,便原諒皇弟吧?!?/br> 閉著眼睛說,到后來越說越順,一臉真誠的悔恨。 耳畔忽然有淡淡的嘆息,輕輕的玉蘭香彌漫鼻端,很空靈很飄渺的聲音,“真的很像嗎?” 皇甫鈺看著眼前如蘭伸展的玉手,大氣都不敢喘,萬分糾結,心里眼淚淌了一地?;市?,母后,誰來救救我?仙子變得好多情,我馬上就要犯錯誤了。 他雙手捂面,“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皇皇嫂,我和皇皇兄情比石堅,你若是......不原諒我......我也沒臉......活了......啊啊啊......” 燕脂坐回石椅,天氣很熱,她身下依然墊著柔軟的狐裘。冷冷看他半晌,“起來吧?!?/br> 皇甫鈺揉揉眼起來,便看到仙子已是一副凜凜冰雪之姿,“王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燕脂不敢留客,以此茶敬王爺,前事休提?!?/br> 皇甫鈺眨眨眼,望著眼前碧汪汪一盞茶,暗道女人果然善變。 等皇甫鈺一步三回頭出了后院,燕脂望著方才他用過的龍泉冰紋盞良久,唇角慢慢浮出一抹笑。 果然是很有趣的人啊。 巧言令色,油嘴滑舌,有色心沒色膽。這樣的人,真的有真心嗎? 皇甫鈺一路奔回他的鏡湖水月,嗚嗚嗚,皇甫放那個賤人,一匹汗血寶馬怎么夠。最起碼也要百十匹才能撫慰他敏感脆弱的心靈。馬上就修書,八百里加急。 當天晚上,鏡湖水月哀號不斷,據說是裕王殿下吃壞了肚子,抱著馬桶拉了一夜。 白胡子太醫愁眉苦臉,就是虛火的癥狀,為何裕王殿下口口聲聲說他定是吃了瀉藥。他怎么知道,裕王殿下喝了一肚子的檸檬草,又急行了幾步,藥力散到全身,再加上一盞苦桔梗,冰火相沖,自然腹痛如絞,大瀉三天。裕王殿下趴在床上□□時,說漂亮的女人就是□□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門被皇甫鈺一腳踹開時,書桌上糾纏的兩個人急忙分開。女人驚叫一聲,光著白花花的兩條大腿抱著衣服就跑進了床縵后。 被打斷了好事,皇甫覺自然不暢。黑著臉整理了衣服,訓斥道:“越來越沒有規矩!” 皇甫鈺立著眉,剛想說話,突然臉色一白,捂著肚子就沖了出去。等他神色萎靡的回來時,皇甫覺已施施然的喝上了茶,“還拉呢?” 皇甫鈺趴在桌上哼哼了兩聲。 躲在床縵后的女人已整理好衣服,紅著臉出來,道了萬福,飛快的走了。 皇甫鈺看著扭動的很快的小蠻腰,想起方才那兩條修長的大腿,“面很生啊,哪個宮的?” 皇甫覺笑笑,隨意道:“你喜歡?送給你好了?!?/br> 皇甫鈺苦著臉,“我現在修身養性?!碧а弁送矢τX,眼神奇異,“皇兄,終日打雁,會不會哪天被雁啄了眼?” 皇甫覺但笑不語。半晌才溫聲說道:“在燕脂那兒吃了癟?” 皇甫鈺頓時哀叫聲聲,“為了你,我是賣了色又賣身,再這么折騰下去我就沒命了。我可是舍了我最寶貴的面子去哄她,你可不能撒手不管?!?/br> 皇甫覺一哼,“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收拾?!笨此浜逛逛沟膽K樣,語氣又緩和了幾分,“如果真是她出的手,也只會是皮rou之痛而已,不會有事的?!?/br> 皇甫鈺望著他,想起前日為恭王踐行。他托付給他玉佩時,意味深長的一笑,“十四,你十哥完了?!彼獍盗税?,遲疑問道:“皇兄,你娶的燕脂真的只是為了牽制雪域嗎?” 皇甫覺目光一凜,兄弟倆剛才的輕松氣氛消失無蹤。他緩緩站起身來,立于窗前,“鈺兒,你放心,老頭子的遺愿我會幫他完成的?!?/br> 窗外花木扶疏,窗內的背影孤高絕傲,卻隱隱有蕭索之意?;矢︹晣@了一口氣,低低說道:“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怕你不能認識自己的心。她那樣驕傲的女子,倘若有一日,知道你設局陷她,恐怕難以兩全?!?/br> 皇甫覺轉過身來,眼神森寒無比,宛若暗夜閃電,“她不會知道,永遠都不會。只要你繼續演好你的情癡,把燕晚照安安穩穩娶回你的裕王府?!?/br> 被他一瞪,皇甫鈺將頭一縮,委屈的撇撇嘴。只不過犯了一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打也打了,跪也跪了,還想讓他怎么樣? 皇甫覺緩緩吐出一口氣,手在袍袖里輕輕顫動,慢慢緊蜷成拳。 西北,過幽云,什咯朵朵湖,再過死亡沙漠,便有一山,高聳入云,終年積雪覆蓋,便是天山——武林中神秘禁地,雪域一派的山門。 雪域,□□未建國之前便已存在。雪域門人混跡江湖,或為世家之主,或為一方豪客,早已是世間一方超然勢力。若不是雪域有嚴令,門人不得涉皇室,恐怕改朝換代亦不是難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酢鯕v代皇帝無不在暗暗謀劃,想一舉滅了這超級勢力。到皇甫覺這一代,皇室已積聚了百年的力量。只不過,這一代雪域之主卻是功力通玄,絕世高手,其下三大弟子也是天縱奇才?;适彝妒蠹善?,只能暗暗牽制。 皇甫鈺臨走前,回頭又看了一眼皇甫覺,“皇兄,剛才那女子是賢妃宮中的吧?!笨粗矢τX唇邊一抹冷笑,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由暗暗撇撇嘴,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女人的噩夢。要絕情時,能讓你恨不得自己沒生在這個世上。 “皇兄,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我不說,這話也沒人敢說。溫良媛畢竟懷的是你的孩子,你也該有個孩子?!闭f話時,他已一只腳踏在檻外,只等皇甫覺發火,隨時開溜。 奇怪的事,平日的逆鱗今日竟絲毫沒有動靜。他一怔,回身望去,正對上一雙幽幽暗暗的眼睛?;矢τX在笑,唇邊眼角有一個詭異之極的笑容,“鈺兒,我答應了燕脂,許你和燕晚照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百年之后,就把皇位傳給你的兒子好不好?” “不要??!”九州清晏殿傳出一聲凄慘至極的哀嚎,驚起數只鷗鷺。 燕止殤出征了,皇甫放回封地的第二天,他便領北征軍的三萬先鋒赴了北疆。臨行之前,只給燕脂傳來了兩個字。 等我。 很重的兩個字被她輕輕的藏在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不管后事如何,不管最終是懸崖還是峭壁,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總有人默默的守護著你,心意相通,血脈相連。 焚一爐清香,奏一脈琴音,望君珍重。 蓮娉婷的案子攪了太后的壽宴,燕止殤的賜婚,賢妃讓出六宮統攝之權,閉門思過,唯一得利的便是淑妃?;矢τX曉諭后宮,淑妃性情淑均,堪為后宮表率,晉為貴妃,賜號“敏”。此后,淑妃盛寵,一枝獨秀。 王家一改之前的頹勢,朝堂之上頗見王氏門人活躍的蹤影。 當第一片落葉飄落枝頭,燕止殤取得了黑水河大捷,騎兵兩萬全殲鐵勒五萬精兵,朝野歡騰,燕晚照與裕王的親事也提上日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情人節快樂??!1 馬上就有小高潮了哦,不要著急。 ☆、知己 蓮娉婷的案子攪了太后的壽宴,燕止殤的賜婚,賢妃讓出六宮統攝之權,閉門思過,唯一得利的便是淑妃?;矢τX曉諭后宮,淑妃性情淑均,堪為后宮表率,晉為貴妃,賜號“敏”。此后,淑妃盛寵,一枝獨秀。 王家一改之前的頹勢,朝堂之上頗見王氏門人活躍的蹤影。 當第一片落葉飄落枝頭,燕止殤取得了黑水河大捷,騎兵兩萬全殲鐵勒五萬精兵,朝野歡騰,燕晚照與裕王的親事也提上日程。 未央宮一直很平靜,移月心里感念燕脂,衣食住行,一應打理的妥妥帖帖,反倒比梨落更細心些。 皇甫覺很忙,北疆戰事正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九州清晏殿處理政事。偶爾回來未央宮,也只是看到燕脂的背影。 自恭王一案,她待他,始終淡淡。 燕脂每天就在院里調弄花草,原本種木茶子的地方已經換成了一株金錢綠萼梅。早在七月,內務府便送來一大堆珍奇花草,要將院里的花草換新,她阻了兩次。等木茶子青色小果漸漸轉紅,皇甫覺突然有一天過來,說圖羅送來一匹好馬,要送她一匹馬駒。她很是喜歡,在御馬監流連半天?;貋頃r,那棵木茶子便被挖了。她心痛之余,對著皇甫覺故作不知的摸樣,卻是有火發不得。 不過,這木茶子除了在剛開始引來兩條青蛇之外,后來也未見什么毒物。她開始懷疑自己認錯了,它有可能確實是一株變異的七里香。 她自是不知,那一天,宮里的暗影衛盛大狂歡。 光頭大牛捧著酒壇猛灌,痛哭流涕,對著黑衣酷女子說:“大姐,兩個月啦,兩個月滴酒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