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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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再也沒有震動,可沈卓云卻忍不住伏在桌頭,笑意從唇角蔓延開來,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不可自拔。 秦默,秦默,秦默…… 過度喜悅復雜的心情像是有一萬只爪子,在他的心肝上搔癢,那抓心撓肺的感覺讓他想縮成一團拼命掙扎,卻抵擋不住洶涌而來的饑渴,想要填滿自己,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望著什么。 也許觸碰到這個人的皮膚會感覺好一些么? 也許把這個人擁抱在懷里會感覺好一些么? 也許與他交換彼此的一切會感覺好一些么? 也許把這個人整個吞下去會覺得好一些么? 怎么樣都不夠,他想不到秦默會做出這樣的事,也想不到秦默對自己的一次表示,會讓自己興奮痛苦至此。 越來越喜歡,越來越癡迷,也越來越不知饜足…… 林秘書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個詭異的沈卓云,雙眼茫然一片——并不是那種無知的茫然,而是一種奇異的,不存在焦距的空洞。他的手上的打印文件被攥得皺巴巴,可他似乎毫無所覺一般繼續施加著壓力,暴起的青筋和泛白的骨節都清晰可見。 這是……怎么了? 林秘書一個沒端穩,把咖啡灑出來兩滴,匆匆用紙巾擦干,正等著沈卓云的一頓臭罵呢,可對方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簡直可怕,boss瘋了。 林秘書下了一個判斷,悄悄地后退兩步,決定不要打擾此刻的老板。 卻冷不防沈卓云站起身來,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對著林秘書,讓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今天下午所有的事情都推掉,我要回家?!?/br> “好……好的?!绷置貢X得boss現在的狀態完全可以去飾演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 ※※※ 秦默盯著手里的快遞包,寄件人的名字讓他一瞬間有莫名的滄桑感——這是一個他本應該熟悉,事實上卻連念起來都覺得拗口的名字。 按照輩分,或許應該叫他舅舅? 想來他似乎從小就沒怎么見過自己母親一系的親屬,母親去世后,更是沒有了聯系,他。 秦默倒出快遞袋里的東西,只有一個小小的u盤,u盤上面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秦默母親的名字,和一串日期——正是她逝世的日期。 秦默愣了。 母親是什么樣子的呢?記憶里是一個很坦然冷靜的人,有自己的工作,朝九晚五規律極了,會讓他自己上學,趕著接他放學,會告訴自己應該怎么做,不應該怎么做。 似乎沒有現在那些母親甜蜜的親吻擁抱,也沒有一口一個的“心肝寶貝”,可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母親對他的好——母親對他的愛矜持而寬容,而且越是長大,對這份愛的感受就越是清晰。 記憶里深刻的只有年少時期的零散片段,更多的,要從別人的嘴里,從母親留下的東西里,一點點翻找出來,再重溫一次這樣的情感。 后來,在他剛對死亡有個模糊意識的年紀,母親用離開告訴他什么叫做死亡。 母親是意外死亡的,他們這樣對他說。母親死于加油站的一場意外火災里,而當天秦鴻鈞聲稱他和蘇雯在一起。 可秦默查到的資料是,秦鴻鈞在撒謊,當天蘇雯根本不在d城。 為什么要撒謊……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在心底悄然滋長,秦鴻鈞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他覺得另有深意,每一個表情都像是暗藏玄機,甚至秦鴻鈞的每一句話,都讓他覺得可疑。 他知道自己或許是疑鄰盜斧,可是為什么秦鴻鈞要撒謊? 秦蓁說,秦鴻鈞早早就對母親頗有微詞,在蘇雯之前就有過幾個曖昧對象,有了蘇雯更是放肆,除了母親硬性要求秦鴻鈞來見見他表達一下父愛,幾乎常年不著家,而母親對秦鴻鈞也心灰意冷,一心只等著秦默再長大些就離婚。 而母親如果離婚,是會帶走秦鴻鈞財產的一半的,萬一舉出秦鴻鈞婚后出軌的證據,那么秦鴻鈞有可能一無所有。 秦蓁說他瘋了,可秦蓁自己也知道,萬一……只要秦鴻鈞的一時惡念…… 秦默不敢往下繼續想,這些年都沒有再查到什么,他甚至以為只是一個巧合了,或許秦鴻鈞當天正在做什么其他不方便訴諸于口的事情…… 可這份快遞,卻讓他驚醒了。 他默默把u盤插進了電腦,里面的文件很簡單,只有兩份視頻,編碼都是日期和時間段,秦默看了一下,是兩個主干道的交通視頻。 可秦默的臉色卻越看越凝重,他飛快地打開網上地圖,鎖定了一片區域—— 果然,這是事發加油站前后兩個路段當天的交通視頻。 秦默瘋了似的翻找著當初的資料,找出家里所有曾經用過的車牌號碼。 然后,他的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眼睛卻變得赤紅。 “秦默?” 沈卓云回家時,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秦默,他激蕩的神智終于歸回原位,詢問秦默的情況。 “秦鴻鈞……”秦默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連吸了幾口氣,也只讓自己的眼珠上的紅血絲變得更嚴重了一些,半天才吐出一個完整的語句來?!扒伉欌x……我要見他?!?/br> ☆、第三十三章 暴風雨(上) 秦默坐在電腦桌前,臉色難看得過分,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手死死捏著座椅的扶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半晌,聲音干澀地開口:“……我媽當年的事故,秦鴻鈞在場?!?/br> 兩個視頻,分別是在事故發生前后的兩個時間段。 上午九點十分,屬于秦默母親的銀色豐田從眼前掠過,大概兩分鐘后,秦鴻鈞的奔馳商務車也出現在了鏡頭里。 這輛商務車其實是秦鴻鈞公司名下的,秦默從來沒有見過,如果不是以前查到的資料,秦默甚至不知道秦鴻鈞有這樣一輛車,估計母親也是不會知道的。而事實上,秦默查到了秦鴻鈞大量的私產,房子、車、現金、珠寶,恐怕蘇雯知道的都比母親要多得多。 而在這之后不久,在加油站所在路的盡頭,監控鏡頭只拍下了秦鴻鈞商務車飛馳而去的影像。 加油站爆炸火災就發生在這段時間里,秦默很難不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這段時間里發生的事情。 秦鴻鈞當天為什么要跟隨著母親的車,為什么加油站爆炸和火災沒有波及到秦鴻鈞,為什么最后離開的只有秦鴻鈞,為什么秦鴻鈞要撒謊…… 秦默有無數個問題想要得到證明,可當年的加油站早就付之一炬,時隔多年,根本沒辦法再弄清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會說實話么?”沈卓云聽完秦默的敘述輕聲詢問,仿佛是怕驚擾到秦默本來就已經繃緊了的神經。 “我不知道?!鼻啬卮鸬氖菍嵲?,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沒人能知道。 這句話剛說出口,秦默忽然想到了什么——這兩份視頻的來源,是母親的哥哥,他的舅舅。 這么久沒有聯系的人,現在把這份錄像寄過來,是不是代表著對方還有別的消息?秦默幾乎是飛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查找自己舅舅的電話號碼。 沈卓云坐在一邊看著秦默來回尋找,又撥出了一串電話號碼,原本無法自持的心情竟然一點點平復下來。 秦默在自己身邊,即將經歷一場暴風雨。 此刻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幸好現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 可以名正言順地參與進秦默的一切,可以被信任,可以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讓沈卓云的掌控欲得到了輕微的滿足,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喜悅。 他的世界里有他,而他的世界里同樣有他。 沒過一會,握著手機的秦默臉色越來越陰沉,粗略地應了幾聲,按掉了手機,抿著嘴唇,一字一句:“我們現在就去找他?!?/br> 這個“他”指的顯然是秦鴻鈞,沈卓云對此當然毫無異議。兩人一路開車過去,秦默的狀態實在讓人擔憂,到了秦鴻鈞公司的樓下,沈卓云握住了秦默的手:“我陪你上去?!?/br> 秦默點了點頭,他的手冰涼,卻從沈卓云的手掌里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秦默走進公司最先到了前臺小姐的阻攔,禮貌地詢問秦默想要找誰。 “我找秦鴻鈞,他在幾樓?”秦默很早以前開始就對他直呼其名了,單單是父親兩個字對他說都是很是陌生。當然,秦鴻鈞對他大概是同樣的陌生,秦默現在二十二歲,對于正常的家庭來說,應該是學著繼承父業的年紀,可是秦鴻鈞的鈞天公司里,甚至沒人知道秦總兒子的長相。 對于眼前衣著普通的年輕人,前臺小姐并沒有給予過分的尊重,公事公辦的神色下藏著那么一絲輕視和懷疑:“請問您有預約么?如果您沒有預約是不能上去的,您可以把電話和姓名留下,我會轉達秦總辦公室的?!?/br> 沈卓云上前一步,把名片通過前臺滑了過去,臉上的笑容似有深意:“我原本有意向跟秦董合作,不過可惜沒有預約,看來來不及了,大概只能另找別家了?!闭f著聳了聳肩,就想要離開。 小姐看見名片大吃一驚,好歹是吃這行飯的,d城的大人物就算不了解也該認識,眼前這個沈卓云絕對是連秦總都惹不起的角色。又聽了沈卓云的說辭,差點咬了舌頭——這要真耽誤了生意,恐怕她連飯碗都難保,急急忙忙開口:“不,沈董的話當然沒問題,您直接上去就可以——”說著電話就要通知上面,沒想到卻被沈卓云按住了手。 沈董……長得居然很好看。 前臺小姐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下一秒就聽見了讓她心驚rou跳的一句:“那么,秦少是不是也能跟我上去了?” 秦少?前臺小姐抬頭看了看秦默,那五官依稀能從中看出些影子來,這個難道是…… 秦默無聲地拉住了沈卓云的手,上了電梯。 前臺小姐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手心一片濡濕——秦少?難道是秦總的兒子,盛傳秦家繼承人? ※※※ “默默今天怎么來了,是不是想爸爸了?”秦默剛一上來,第一個看到的居然是蘇雯。 不過倒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她是秦鴻鈞的秘書。只不過她現在一身米白色流蘇連衣裙,外罩著鉤花小外套扣子都沒有扣好,看上去根本同“秘書”兩個字搭不上邊。 蘇雯看到秦默很是吃驚,卻迅速的掩蓋掉了眼里一些其他的東西,充滿了溫柔和慈愛——這只能是拋媚眼給瞎子看,秦默和沈卓云沒有一個人愿意多分給他半分的目光。 沈卓云注意到辦公室牌子上的字是董事長辦公室,又掃了蘇雯一眼,忽然輕笑一聲,帶著滿滿的嘲諷。 一般但凡有些規模的正規公司,董事長和總裁都是兩個人,可顯然秦鴻鈞這里根本不講究這些,董事長和總裁都是他一個人,到底是因為他自認一個人完全可以解決掉兩個職位的工作?還是從根本上恐懼著自己的任何一點權力落到別人的手上? 秦默推門而入的一瞬間,秦鴻鈞臉上還帶著那種曖昧齷齪的笑容,而那笑容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驟然消失了,甚至變得猙獰而陰沉:“誰讓你來的?” 秦默一聲不吭地走進來,仔仔細細打量著秦鴻鈞,仿佛是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你能不能聽懂人話!”秦鴻鈞幾乎是一看到秦默的臉,就能想起之前在墓園里經歷的事情,這讓他感到憤怒和恥辱,幾乎是一瞬間就炸開了鍋,脖子臉都變得膛紅,額頭也隱隱浮現出青筋來?!拔宜麐屪屇銤L回去!誰讓你來的!我沒你這么個喪門兒子!” 秦默皺了皺眉,根本沒有心情跟秦鴻鈞繞彎子:“我找你有事,關于我媽的?!?/br> “你媽?早知道你媽能生出你這么個畜生來,我娶誰都不會娶她!”秦鴻鈞叫罵著,恍惚間看見秦默的眉毛皺著,一雙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冷淡不耐和厭煩,竟然讓他感到眼前的青年與記憶中的女人再次重疊,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一樣:“好??!你是來找我要錢的吧?你別想!老子的家業給誰都不會給你這么個孽畜!現在想起我來了?我告訴你!晚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秦鴻鈞的臉上居然浮現隱隱出一種得意與興奮交織的情緒來,沈卓云冷笑一聲,微微提高了聲音,說:“家產看得這么緊,是想留給一個沒成型的孽種吧?” 秦鴻鈞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沈卓云笑著對秦默說:“看來我是沒說錯了,秦總終于要有兒子了?!?/br> 剛才沈卓云看到外面蘇雯走路時不時用手拄著腰,腳上又是平底鞋,就明白了情況。說不定蘇雯這副姿態是故意做給秦默看的,可惜秦默全副心神都在母親當年的事故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的一身姿態全都做給了瞎子看。 秦默只略微訝異了一下,神色沒有任何改變:“那就恭喜秦總喜得貴子?!?/br> 兩人這一唱一搭,顯然是把秦默摘了出去,根本不把他算在“秦鴻鈞的兒子”這個名頭下了。 “你……”秦鴻鈞似乎想說什么,卻被秦默搶先一聲:“秦鴻鈞,你上一次給我打錢是哪一年?” 秦鴻鈞的臉漲成了紫紅色,自從秦默的母親去世,他就浪的沒個正行,以至于根本不記得秦默需要生活費這回事了。上一次?他一點都不記得了,甚至他多少年沒給過秦默錢,他都記不清了。但是秦鴻鈞絲毫不覺得愧疚,他是秦默的爹,連秦默的命都是他給的,給不給錢都是秦默欠他的。 可眼下,秦默只淡淡地說了一句:“秦鴻鈞,你的東西我半分都不會要。我過來只想問你一句,我媽的死到底跟你有什么關系?” 秦鴻鈞的神色如遭雷擊,秦默這個問題戳在了他的死xue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