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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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那人走了,秦默還有一段異常倦怠的時期,似乎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還會去查那人的消息。 再后來,也就過去了。 秦蓁也知道,秦默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對感情耿耿于懷的人,拿得起也放得下??赡侨水敵跻矮F般的模樣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真的會就這么利落的結束么? 秦默吃完了一屜燒麥,心滿意足地喝著柳橙汁時,秦蓁忽然問:“秦默,你還在查么?” 秦默點了點頭,倒也不瞞著秦蓁:“視頻我找回來了?!?/br> 秦蓁一怔,那些視頻顯然是被人為摧毀的,她自己都覺得一定找不回來了,可沒想到居然還能找回來。 “我還想查,”秦默說,“為了這個我才回來的?!鼻啬诋斈旯偎敬蛲曛缶椭苯尤チ藝饬魧W,也是剛回來一年不到,而從他回來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當年案件證據的收集。 秦蓁忽然嘆了口氣:“我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沒放棄?!?/br> 兩人坐在餐廳的落地窗邊,這個設計原本是為了方便食客欣賞外街風景的,可窗外就是就是d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人流量極大,風景沒看到,只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 秦默喝了一口橙汁,盯著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出神:“我放棄不了?!?/br> 在那所學校遭受過苦難的人有很多,或許仍舊有很多人現在都會因為那段可怕的回憶而夢中驚醒,可他們依然沒有選擇報復。 或許在學校里,他們會千百次地發誓,早晚有一天要將這所學校夷為平地,將這些侮辱自己、折磨自己的人千刀萬剮。 可當他們走出這個學校,再一次接觸到社會,他們會一次又一次地被磨平棱角,他們漸漸變得跟正常人一樣,會抓緊享受眼前的平淡幸福,忘記當初的痛苦。 有什么呢?一切都過去了,那所學?,F在也關門了不是么?他們安慰自己。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被深埋在潛意識深處的痛苦記憶,一再影響著他們的人生而不自知。 秦默曾經遇到過一個人,是當年七班的一個男生,他們不熟,但他還記得秦默的名字,上來拍他的肩,笑著跟他聊天,請他一起去路邊的燒烤攤坐坐,看起來陽光而坦然。 當秦默請他作證起訴張敬梓的時候,男人卻拒絕了。 “過去了就過去了,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再回憶當初的事了?!蹦腥苏f的很干脆?!艾F在想想,當初那么多人都沒告倒那學校,肯定有貓膩,我攙和個什么勁呢?” 秦默問他:“你不恨么?” 男人哈哈大笑,一仰頭喝光了瓶里最后一點啤酒:“恨!我當然恨,我當初恨他們恨到咬牙切齒,恨不得活吞了他們??涩F在我有老婆還有孩子,有時間恨他們,我還不如想想怎么多攢點錢,把房子首付付了,讓我老婆孩子不再租房寄人籬下?!?/br> 對于更多陷身在這喧囂世界的人來說,強烈的愛與恨確實是太奢侈的事情,他們總是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牽掛,每一份感情都要分配好。 年邁的父母要照顧,幼小的孩子還需要教導,伴侶的情感需要維系,同事的關系要處理,上司的眼光要在意,生活瑣瑣碎碎的事情拼湊在一起,讓他們無暇顧及多余,全副心力都傾注在其中,讓他們思考自己怎么才能過的更好。 至于那些塵封在歲月里無比熾烈的恨意,早就被淹沒在這駁雜的責任和關系中了。 復仇?他們沒有精力和時間耗費,更沒有勇氣把眼前擁有的美好的一切推上賭桌,只為了讓自己曾經痛苦過的人接受懲罰。 他們會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然后男人拍了拍他的頭,說:“何必呢,讓自己過得好點不好么?” 秦默當時真的有那么一瞬間的迷茫。 可他又不甘心,他說:“我不會放棄?!?/br> 男人嘆了口氣:“你還是沒長大啊?!?/br> 就像現在秦蓁嘆著氣對自己說:“都過了這么久了,我以為你會放下的?!?/br> 為什么要放下呢? 他說過要復仇,說過要讓他們受到跟他們當初一樣的折磨,他想過善惡到頭應有報,可所有人都覺得這么久了,他應該會放下的。 似乎經過時間一次又一次的沖洗,生命中原本那些色彩濃重的一切,都會逐漸變淡,曾經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想法,反而變得不再重要了。 那些一如當初般深刻的痕跡仿佛只存在于秦默的生命里。 秦默抿著唇,一言不發。 秦蓁看他這樣子,搖了搖頭,說:“又沒說不讓你做,你又擺一張死人臉給誰看?”然后又認真地看著他:“但是秦默,既然你要做,我就把實話告訴你。張敬梓勢力真的不小,咱們秦家是什么底子你知道,充其量也就是富商,可姓張的是有黑底子的?!?/br> “當初你們那學校,也就是他手下產業之一,他可能對那地方也就是有個印象而已,手下人說做這個賺錢,他就掏錢讓手下去做,出了事他出來兜一把?!鼻剌枵f,“我聽人說,他什么滔天大罪都干過,犯了再大的事都沒讓人抓過把柄搬到過他,你想借著那小學校的一點破事扳倒他,難上加難?!?/br> 秦默喝空了杯里的柳橙汁,示意服務生再拿一杯過來,又清空了桌子上的空盤子,點了一份廣式腸粉,一份糯米包,然后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點心。 等他覺得自己得肚皮都要撐破了,才緩緩開口:“你說的我知道,可總要試試?!彼仓缽埦磋魃婧?,甚至想找他這方面的證據弄倒他,可他在這方面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況且,前仆后繼多少人想從這上面入手,弄倒張敬梓這棵大樹,可最后倒的都是自己。 秦默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從學校的事情入手比較方便,至少現在也還算有所進展。 秦蓁也不再說什么,心里卻隱隱有些擔心,她跟張敬梓沒打過交道,可不少人都跟她說過這人手段有多狠,秦默現在在暗處調查,她還不擔心,可等以后上了法庭——秦默就危險了。 秦默吃飽喝足了,才緩緩舒了口氣:他這是三天吃不飽,吃飽吃三天,全靠這隔三差五秦蓁約他出來吃飯時這一頓了。 視頻已經到手了,但是想證明張敬梓是學校的所屬者,還要想辦法——當初學校是非法辦學,所以自然也沒有任何官方記錄能表明張敬梓是主事人,想證明學校的校長是張敬梓,還要再想辦法。 而且僅僅是視頻,還不足以證明學校的真實情況,要有證人,要有更多的證據。 秦默在心底暗暗謀劃著,忽然在窗外人群里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猛地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追了出去。 他絕沒看錯,那是楊方宏。 ☆、第三章 楊方宏 成年人的臉變化不大,他絕對沒看錯,剛才經過的那人就是楊方宏。 秦默不顧身后秦蓁得呼喊,飛快地沖了出去,沖著剛才楊方宏步行的方向追了出去。 商業街上的人挨挨擠擠的,秦默一路擠過去一路道歉,死死盯著楊方宏的背影不放,直到楊方宏停在了公車站臺。 秦默皺了皺眉,覺得并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稍微退了幾步,左右看了看,原本想去攔一輛出租車,可商業街這種地方,經過的出租車永遠都是載客了的。 “嘀嘀——”秦默半天沒攔到車,那頭公車卻鳴著喇叭開了過來。 這時秦默眼睛一亮,看到公車后面有一輛空著的出租車,剛想攔下,卻有一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女孩捷足先登,拉開了車門。秦默有些急了,兩步沖上前去,支住了女孩的門,皺著眉問:“能把這輛車讓給我么?” 女孩挺好說話:“你去哪啊,要不拼車一起???” 這怎么解釋? 秦默急中生智,脫口而出:“我追我女朋友,她在前面的公車上?!?/br> 女孩一下就笑了,原本跨上車的半只腳又下來了,歪著頭問他:“真的???” 秦默撒謊撒到底:“她跟我吵架了?!?/br> 女孩看著秦默那張臉,把原本已經放上車的購物袋拿出來,站到一邊去:“看在你長得挺帥的份上,這車讓給你啦,祝你好運啊?!?/br> 秦默道了謝,立刻就鉆進車的副駕駛座上,跟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公交?!?/br> 司機也挺樂呵的,第一次遇上這樣事兒,感覺跟拍電視劇似的,一邊跟著公交一邊問:“你女朋友挺漂亮吧?” 秦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盯著前面的公交眼睛一眨不眨,司機還以為他關心自己小女朋友,又拿著過來人的口氣勸他:“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能折騰。對象倆能有什么隔夜仇,小姑娘嘛,服個軟,哄一哄不就好了么?” 秦默漫應著:“您說的對?!?/br> 前面公車到站了,下來了不少人,不過其中沒有楊方宏。 司機又問:“那你怎么把人氣跑了的?你跟別的小姑娘瞎搞了?”一看司機也沒少看肥皂劇,這情況基本都是男的又找了一個。 秦默也隨他腦補,就“嗯”了一聲,看著公車又緩緩行駛著。 司機還來了勁了,把車里的廣播“啪嗒”一關,直接開起了教育講堂,跟秦默說:“小伙子,我看你急成這樣也是真心喜歡人家小姑娘的,你說說,你這干的叫什么事???”唾沫橫飛了半天,最后來了個總結句?!罢嫦矚g人家就對人家好點,腳踏兩條船,這叫什么事???你說,大叔跟你說的是不是?” 秦默聲音聽起來還挺誠懇:“是?!?/br> 又到一站,下來的還是沒有楊方宏。 司機哼著小曲,嘴里念叨著“哎呀,你們年輕人啊……” “停車!”秦默看著前面的公車里走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馬喊了一聲,司機一腳剎車就把車停了下來:“怎么,到了?” 秦默應了一聲,從兜里摸出一百來遞給司機,司機卻擺擺手樂了:“就當大叔做點好事吧,小伙子追女朋友也挺不容易的,好好去道個歉吧,??!” 秦默也沒時間跟司機客氣,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了?!比缓筠D身就向楊方宏身影消失處追去了。 司機還在那邊樂呵呵的:“現在的年輕人啊,還挺有禮貌的……”剛才那小伙還挺俊的,也不知道小女朋友長什么樣。 等等! 司機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了,剛才那站……好像那車上就下來一個男的???那小伙也是追著那男的的方向跑的??! 司機呆愣愣地看著剛才小伙消失的方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啊?!彼緳C喃喃地搖著頭?!艾F在的年輕人啊……” 秦默追過去才發現,這里環境很差,連老城區都算不上,更像是平民窟。 d城這十幾年發展很快,經濟拔節的結果就是貧富差距加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高檔小區越來越光鮮亮麗,而在城市高樓大廈的包圍下,卻有著那么一兩瓦房組成的小聚居地,住在里面的大多是外地來的打工者和落魄的流浪者。 楊方宏住在這里么? 秦默來不及深思。 在這貧民窟里反而難以躲藏,秦默千辛萬苦跟了一路,卻在轉彎處被一條大黃狗逮住了。 “汪!汪汪汪!汪!” 大黃狗有秦默膝蓋高,看上去臟兮兮的,卻還挺強壯,眼神兇惡,沖著秦默露出一口獠牙,一看就是家養的土狗。 前面楊方宏聽見叫聲轉頭一看,秦默就徹底暴露在他眼中了。 秦默只能抬頭看他,語氣云淡風輕的像是剛好路過一樣:“教官,別來無恙啊?!?/br> 楊方宏看著他的神色復雜,最后一點點變成無奈:“大黃!過來!” 那土狗跟通人性似的,顛顛跑到楊方宏身邊,楊方宏也不嫌它臟,過去撓了撓它的下巴,又道:“行了,自己玩去吧?!?/br> 那狗又一溜煙跑沒影了,就剩楊方宏和秦默兩相對視。 秦默說:“不請我坐坐么?” 楊方宏手里還拎著一個大塑料袋,轉身說:“來吧?!?/br> 兩人一路曲曲折折,走到了挺破敗的一磚瓦平房門口。房門前還堆著一堆破爛的盆盆碗碗,不知從哪飄著一股尿sao味。 楊方宏從一個缺了口的花盆里摸出一把鑰匙來,幾下就把那門鎖捅開了,把門踹開,對他說:“進來吧?!?/br> 秦默沖那花盆看了一眼,問:“不怕偷?” 楊方宏嗤笑一聲:“窮掉底兒了,耗子都沒有一只,哪來的偷兒?!?/br>